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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嘆息

2020-03-05 09:40代應坤
參花·青春文學 2020年2期
關鍵詞:冰毒看守所會見

就在我動手寫這篇短篇小說的時候,我經辦的這個販毒案還沒有判決。這個案件是我二〇一六年十月份接的,距今天兩年半時間了。

你猜得對,我是律師,是一名在北京注冊,在老家安徽居住的律師,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掛靠律師。

一直以來,我對這些人的稱呼,從鼻子里噴出一聲“哼”。倒不是我這個人剛愎自用,聽不得別人意見,主要原因是,他們的稱呼是錯誤的,錯得還很離譜。

他們對我的稱呼,大概是從建筑行業(yè)的掛靠衍生來的。比如,某單位和個人,想接一個重大工程,但是缺乏施工資質,于是找到了一個有資質的建筑公司,自己沒有資質,以有資質的單位名義參加活動,這叫掛靠。我手里拿著紅彤彤的北京市律師執(zhí)業(yè)證書,我怎么是“掛靠”呢?

我現在真的后悔,當初為什么接了這個案件。后悔什么呢?因為這個案件占去了我太多的時間,耗費了我無法計算的腦力勞動,帶走了我數不勝數的快樂和休閑,而我,只收了“白菜價”的代理費,我覺得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我的律師事務所。這么一個重大案件,有可能是我本人這一生遇到的最大的刑事案件了。

當初,我接這個案子時,當事人的妹妹和父親跟我坐在高鐵上,問我代理費是多少,我看看他們父女倆一臉的愁容,臉色灰蒼蒼的,心一軟,說一萬元。他們當即就付了款。我認為是一般的販毒案件,我想當然地認為,一個山區(qū)孩子,沒見識,販不了多少毒。

后來,事情漸漸明朗化了,當事人的爸爸覺得過意不去,又給了我一萬塊錢,總共兩萬元。當時,我還推讓了一番,見人家態(tài)度堅決,真心想給,我就收下了。

犯罪嫌疑人叫姚亮,男,三十八歲,離異,被抓之前有女朋友,兩人同居好幾年了。姚亮的兒子,上八年級,學習成績還很不錯。從遺傳學角度講,姚亮的兒子頭腦不會笨,因為姚亮頭腦就不笨,笨了,怎有能力販賣毒品呢。

關于姚亮,足夠寫一篇長篇小說,也許一篇長篇小說都不能容納得了,但是,我只是一名文學愛好者,拿不動如此重的筆,只有寫一篇故事梗概似的東西,湊上短篇小說的字數。

下面,我就開始天馬行空,但絕不獨往獨來。我敘述的,都是涉案人員親口告訴我的,或者是我從卷宗材料里獲得的。我這人最討厭瞎編和杜撰。

下面是姚亮的供述。

姚亮是在省城合肥的一個小區(qū)被抓住的。這是他租住的房屋,白天,姚亮基本上都住在這兒。跟他住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云南小伙子遲昊,精瘦精瘦的,眼睛小,但有神,意味深長的那種表情。

其實,姚亮不止這一處租房,在老東風機械廠附近也有租房,是他和女朋友晚上休息的地方。

除了租房,姚亮爸媽還在省城買了一套房子,在桃花島小區(qū)D區(qū)二號樓103室,即將裝修完畢。他就兄妹倆,還有一個妹妹,新裝修的房屋,說到底,也還是姚亮的。

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呢。家財萬貫,你得有福分享受才行。福分來自哪兒?誰知道呢,看看佛家的書,也許能找到答案。

這個時候,姚亮被雙手反銬,幾名便衣警察卡著他的脖子,推進了警車后座的鐵籠子里。

姚亮環(huán)視了一下,發(fā)現有兩輛警車,車牌號是豫字開頭,很明顯,警察是河南的。

警察問了他在城區(qū)有沒有其他租房,他說有。警察就讓他指路,車子往老東風機械廠附近的那個小區(qū)駛去。

姚亮的女朋友看到姚亮這個樣子,嚇得眼睛睜得特別大,“啊”了一聲,站在一旁,也不敢說話。

警察們開始搜查。翻箱倒柜,就連床底下和液化氣罩子下面,都看了,忙了一個多小時,沒有找到他們需要的東西,警察就把姚亮女朋友也帶下樓,進了另外一輛警車。

警察一臉的慍怒,喘著粗氣,拍了一下姚亮的后背說,“冰毒藏在哪兒?”

姚亮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哪來的冰毒?”

一個黑臉禿頂的人,抓起姚亮身后的手銬,往上面使勁提了提,姚亮喊了幾聲:“疼,疼!”

一名瘦高個,很快制止了這種行為。但姚亮的胳膊已經開始紅腫。

黑臉禿頂的人又問,“說不說?不說,還有你好受的!”

姚亮,從小嬌生慣養(yǎng),爸媽連一個手指頭都沒有彈過他。走向社會以后,在和諧穩(wěn)定的大環(huán)境下,他也沒有受過罪,剛才那一下,已經讓他嚇破了膽,疼到了脊髓里,他再也不敢死扛了。

他下了警車,回到了警察抓他的小區(qū)。

他知道,此刻,三樓他的租房內還有一個人,那就是遲昊;樓上有貨,不少呢。他心里盤算著,如果遲昊能把貨處理掉,人也溜掉,多好。

他的心思被精明的警察看出來了,他們的聲音明顯增加了強硬性:快點,不要磨蹭!

走到三樓,警察讓姚亮敲門、喊人,里面有一陣混亂的響聲,見里面人不開門,兩名警察飛起一腳,門被踢開。

屋子里,有些混亂,后窗戶大開,遲昊從這里跳下去了。年輕孩子厲害,腿居然沒有受傷。

警察開始現場勘查,攝像,拍照,提取,一大堆分裝的晶體狀冰毒,分散在墻角。

整個工作結束,已經是晚上八點鐘,姚亮的手表、青玉、吉他、電腦等個人物品,都被扣押,裝進警車后備廂。此時,天陰沉沉的,天空散亂的烏云,跟絲絲縷縷的白云,糾纏在一起,如同姚亮的心。

河南警方并沒有把姚亮直接帶回河南,而是送到了城區(qū)的一個叫“桃花派出所”的地方,開始作訊問筆錄。

桃花派出所二樓,東邊是會議室,西邊是訊問室,訊問室內有同步錄音錄像設備,會議室內沒有。警察把姚亮帶到了會議室。

那個黑臉禿頂的便衣,瞪著眼睛狠狠地看了姚亮幾眼,出去了,屋內剩下另外兩個人。

姚亮蹲在地上。

電腦鍵盤“啪啪啪”地響了一陣子,瘦高個警察開始自我介紹:我們是朝陽公安分局緝毒大隊的民警,我叫李凱,這位負責記錄的叫王大玉。

姚亮驚恐萬狀地點點頭。

瘦高個繼續(xù)問:知道為什么要抓你嗎?

姚亮回答:知道,因為我販賣毒品的事。

你總共販了多少毒品?

沒有多少,就是你們查獲的這些。姚亮說。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販賣毒品的?

從這個月開始。

……

警察分了三班人馬進行訊問。其間,那個黑臉禿頂的男人來過幾次,每次來,都對著姚亮的背部拍幾下,讓他坐正,坐有坐相,不得松松垮垮,而每拍一次,他的胳膊都有著錐心的疼痛。在下半夜時,他突然覺得承受不住了,褲襠一熱,大小便出來了。

他對警察說,我的胳膊好疼,可能是脫臼了。

警察打開手銬,看到右胳膊的肩關節(jié)明顯紅腫,便把兩手從背銬,改成前銬,把姚亮帶到衛(wèi)生間,沖洗。

然后,帶到訊問室,開始正規(guī)訊問。這個過程很短,只是做一點鏡頭,補一下程序。

外邊的天色還是黑黢黢的,警察說,不等了,帶他到醫(yī)院查查。

市區(qū)第四人民醫(yī)院急診室內,躺著的,坐著的,不少人,哼哼唧唧的,一臉的痛苦神情。警察安排值班醫(yī)生拍好X光片,就開始等著拿片子,片子出來后,很明顯地看出,右肩關節(jié)脫臼伴線性骨裂,醫(yī)生三下兩下,脫臼的關節(jié)就回位了。

胳膊還是疼。

昨天那個黑臉禿頂的便衣,用力過猛,導致了這個結果。姚亮記住了這個人。

回到桃花派出所,警察們都在大院內等著他們,兩隊人馬跟派出所保安揮揮手,鉆進警車,一溜煙地跑了。

我第一次去看守所會見姚亮,是那年深秋,北方的天空整天灰茫茫的,風也很大,讓人感覺到冬天的腳步近了。

看守所的會見窗口站了不少律師,一手拎著公文包,一手高高地舉起律師執(zhí)業(yè)證和會見手續(xù),排隊。

我不知道這里的上班時間,只知道,到任何地方辦事,都要想著寧早勿遲。我天一亮就從賓館出來,簡單吃一碗面條,就打的來了,結果還是排在后面。

不知道怎么回事,現在各個看守所的會見室都在增加,而律師會見排的隊卻越來越長。犯罪嫌疑人法律意識在增強,每個人都想取得最好辯護,這是好事。

上午九點半的時候,我終于進了看守所的第一會見室,等待姚亮被警察帶出來。

在警察的呵斥聲中,不少戴著手銬的人從門前走過,一個高個子大眼睛的年輕人,被警察帶進第一會見室。他就是姚亮。

我開始一邊問話,一邊記錄。

他就把那天從樓下被抓,到離開看守所的全過程講給我聽,我就寫成了本篇小說的第二節(jié),也就是上面的故事。

我對他右肩關節(jié)脫臼、線性骨折的事,特別在意。因為,如果是警察疏忽大意造成這種結果,另當別論;如果是為了逼迫口供造成這種結果,就屬于刑訊逼供的范疇了。

他終究沒有給我明確的說法。他只是說,他在這里面不能干事情,享受“老殘?zhí)枴贝?,比較清閑。其他沒有多說。

但我的會見,讓辦案警方高度警惕是真的。我前腳走,他們后腳就到了,我和他們擦肩而過,憑著我的直覺,我斷定是提審刑警,后來知道,果然是的。

第二次會見,是在一個多月之后,姚亮的妹妹姚霞多次打電話給我,讓我去見見她哥哥。這個女孩,也在省城居住,是一家大型餐飲公司的領班,丈夫是城郊的農民,拆遷補償中分了兩套房子,日子過得很滋潤。

這次會見,我天不亮就出發(fā)了。姚亮的爸爸姚本山陪著我,到了看守所門口,才六點半,保安伸伸腦袋,一臉的不高興,說八點半上班,來得太早了。我說,我來排隊呀,來遲了,上午時間緊張。他懶洋洋地接過我的律師執(zhí)業(yè)證,給我發(fā)了1號號牌。

我和姚本山在大門右側,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他說,姚亮這孩子,從小膽子小,怕嚇唬,更怕打,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從小到大,我們夫妻倆沒動過他一個手指頭。書也沒有念成,十四歲就開始在街上轉悠,雖說不參與街上孩子的打架,但是人學得流里流氣的。十八歲以后,他就到外面打工去了,結果,人家孩子出去打工,春節(jié)回家從外邊帶回幾萬塊錢,姚亮連路費都沒有,還要向別人借。二十四歲那年,結婚了,姑娘很不錯,俊俏,樸樸實實的,一開始兩口子的關系很不錯,后來,姚亮走下坡路了,結果……

我打斷姚本山的話,問,姚亮走什么下坡路了?

他在深圳打工,開始吸毒了,毒癮上來的時候特別駭人,瘋了一樣,頭碰墻,抓到什么就砸什么。我們做父母親的,他有時候都不顧忌,他老婆見了他,就像老鼠見老貓,怕死了,實在無法忍受,就離婚了,孫子跟我們一起生活。

說到這兒,姚本山掏出一根煙,點著,煙霧在早晨的空氣中彌漫著。

他嘆了一口氣,說,我和他媽這輩子,老老實實,待人處事規(guī)規(guī)矩矩,沒有人不夸我們好的,沒想到,出了這么一個后代,丟人不講,還不讓人省心。本來,我們家里應該能過上好日子的,律師您看,我們兩口子在彭塔街道開了一個超市,一年掙個二十萬問題不大,農村的土地還在耕作,在省城有一套房屋,不是很好嗎?沒想到,塘敗出泥鰍,家敗出毛猴,人算,不如天算!

我安慰他,不要這樣想,哪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想開一點。

他的眼角已經淚水婆娑。他背過臉去,一個勁地抹眼淚。

東方一輪紅日噴薄而出,霞光灑在人的身上,有溫暖的氣息。道路上,各類車輛多了起來,行色匆匆的人們,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終于到了上班時間。我走過保安室,輕松地進了看守所第一道大門,遞上會見手續(xù),在靜穆而又沉悶的看守所第一會見室,我坐下,等待姚亮。

我再一次問了他右肩關節(jié)受傷的具體細節(jié),他說,當時,幾個人大喊大叫的,把我都弄蒙了,沒在意怎么弄的,反正不是我自己弄傷的。

符合實際情況,我覺得。那就跳過這個問題吧。我問他,以前是否因為吸毒被強制戒毒過?他說,有,兩次呢。我又問他,是否因為吸毒被判過刑?他說,有,也是兩次,前年才從勞改分局監(jiān)區(qū)放出來。

我決定會見一下姚亮,把那個階段稀奇古怪的事情弄清楚。

原來,一次警察提訊他,提到了他的妹妹,問他的妹妹是否也參與了販毒。姚亮當時非常沖動,一下子站起來,舉起手中的手銬就要襲擊警察。姚亮氣憤地說,誰要是打我妹妹的主意,我跟誰拼命!她是一個純潔的女孩。

警察說,這是遲昊檢舉的,也不是我們憑空捏造的。

姚亮說,那好!你們拿出證據來吧,別從我嘴里套話。

警察說,我們會的。

警察回去就把姚亮的農行卡流水調了出來,一看流水,大吃一驚,姚亮十月二十三日被刑事拘留的,人在看守所,銀行卡和手機在辦案人員手中,上面的錢,怎么會取了十一萬呢?

警察再次提訊姚亮,說到了錢少了十一萬的事,姚亮就提出了以上的疑問,心里浮起一絲竊喜,他認為這錢是辦案人員私吞了。于是大喊:這錢,一定要給我查清去向,不管是誰拿的,就是我妹妹拿的,我的父母拿的,我都絕不饒過他們,要求追究他們的刑事責任!

這便引發(fā)了姚本山被傳喚到朝陽市,姚霞被詢問的事情。

然而,就在我對這個案件的注意力稍微放松的時候,傳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姚霞,在八月四日,被朝陽警方刑事拘留了,涉嫌罪名是包庇罪和非法持有毒品罪,后來警方還追加上一項盜竊罪,但檢察機關起訴時,取消了。

這個時候,我才恍然大悟。難怪姚霞一直關注她哥哥的案件,原來是在關心她自己!她每一次從我嘴里打聽的內容,都與自己有關,但是我什么也不告訴。當朝陽警方找她的時候,她驚慌失措,甚至關機躲避,是心虛,懼怕。

她是如何包庇的呢?包庇誰呢?

容我慢慢說給您聽。

二〇一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下午,朝陽警方押著姚亮去開門的時候,遲昊從出租房窗口跳下去,跑了。驚魂未定的遲昊打電話給姚霞,把事情簡單說了一下,姚霞就讓他在三角帶原地不動,等她,一會兒開車去接。于是,姚霞開著車,爸爸姚本山也坐在車內,把遲昊接到車上,隨后送到老家的超市內。

遲昊在超市住了幾天,感覺不安全,就提出要走。姚霞說,好,給了遲昊一萬元錢,再后來,又給了遲昊一萬元。

遲昊歸案后,警方不知道采用了什么妙招,三下兩下,就把姚霞包庇的事檢舉出來,又把姚霞明知哥哥販毒,還借錢給哥哥的事也檢舉出來,寫了滿滿一頁紙。

二〇一六年五月份,遲昊從戒毒所出來以后,直接找到了姚亮,他倆以前曾經在同一個戒毒所待過,熟人。

姚亮那時候正準備販毒,于是讓遲昊協助他,負責郵寄冰毒,從快遞公司領回冰毒。除了管吃管住,給足零花錢,姚亮允諾:到年底,給遲昊買一輛新車。

這個云南偏遠山區(qū)出來的窮孩子,什么時候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好事。他感激涕零,叫姚亮為干爸,喊姚霞為姑姑。然而,人類的不可信往往就在這兒,他主動檢舉了贊助他的姑姑,并且把所有的事情,一概推給姚亮。

姚亮的販賣毒品案,終于由公安機關移送到檢察院審查起訴。

作為律師,尤其是刑事案件的律師,對于當事人的案件進程,必須時時刻刻放在心上,這一份注意義務,要等于或大于當事人近親屬,這是我的認為。

在案件沒有移送審查起訴之前,每隔半個月,我都要打電話給相關承辦人員,生怕案件出現岔子,到時候,既對不住當事人和他的親屬,也給自己找來許多被動。

我是在案件移送審查起訴沒幾天,趕到朝陽區(qū)檢察院的。提交了辯護手續(xù),拿到了整個案件的資料,當然不是紙質的,是刻在光盤里面的。

回到家,我就急不可耐地閱讀光盤,不禁大吃一驚。公安機關認定的販賣毒品數額,不是當時在合肥租房內收繳的冰毒數,也不是河南那個購買毒品者交代的數額,而是從東北幾個地區(qū)順藤摸瓜,查到的數額,總量二十公斤!

別說二十公斤冰毒,就是2000克冰毒,作為姚亮這個有販毒前科且屬于累犯,也很難保住性命。

我會見姚亮時,對東北的那幾筆,進行核實。

他矢口否認,并且說了自己的觀點:第一,東北那些人,他根本就不認識;第二,東北那些人交代的冰毒價格太低,根本不存在這種價格,他買都買不到,怎么會賣?第三,他有一年的確到過東北,但是,他是去找人要錢的,不是販賣冰毒的;第四,對于販賣毒品的認定,必須人贓俱獲,如果不能人贓俱獲,至少也要有其他充分的證據證明。不能僅僅憑哪一個人指認,就能認定。

我問他:你怎么解釋,公安機關調取的,別人轉賬給你的清單?他說,他喜歡賭錢,也賣游戲幣給他們,是他們付款給他的。

我又問他:警察從你與別人的聊天記錄中,調取的冰毒照片,是怎么回事?

他說,這是他跟別人交流吸毒、販毒經驗時,提供的樣品,并不是實際販賣的毒品。

他與葫蘆島市的一個吸毒者的幾筆交易,都是發(fā)生在二〇一七年春節(jié)期間,準確地說,是在正月初十以內,姚亮,姚亮的女朋友,姚亮女朋友讀七年級的孩子,都在姚本山這邊過年,走親戚,姚亮又沒有分身術,怎么會把冰毒從廣州郵寄到葫蘆島市的呢?

姚本山說,他可以找出許多的證人,證明姚亮二〇一七年正月期間,一直在老家,沒有離開過老家。

在我看來,這個案件有些古怪。如果,朝陽警方從東北調取的材料真實的話,這個驚天大案,當初東北幾個市的公安機關,為什么會無動于衷?朝陽警方,費盡心機從其他地方搜集如此多的材料,真的是工作責任心強嗎?有沒有其他感情因素在里面?因為,我從案件材料中看出,姚亮不止一次地對警察說過:把他銀行卡里的十一萬塊錢一定要查清楚,不管涉及誰,他都不會饒過他!并且還露骨地說了:你不讓我活,我也不讓你好過!很顯然,他懷疑辦案人員轉移了他銀行卡的錢。

我在會見姚亮的時候,他也多次為銀行卡的錢被人拿走而自鳴得意,認為,可以拿這件事,作為跟警方交換的條件。

他就沒有考慮到,人家會進一步把案件坐實,擴張性地坐實。

但不管怎么講,一開始介入的兩名辦案警官,后來退出了,是巧合,還是別的原因,不清楚。

朝陽公安分局的紀檢部門也介入過,調查了姚本山,姚霞,但是,是什么結果,沒人知道。

就在我質疑這些證據的真實性和合法性的時候,檢察院公訴科把案件發(fā)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

一個月以后,補充偵查結束,材料又回到檢察院。

檢察院的公訴人,是一位年輕的檢察官,不知基于什么考慮,補充偵查以后好幾個月,案件還是不起訴。姚亮說過,所有準備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的案件,都是這樣的,把法律上規(guī)定的上限,用完,用盡,才會走下一步程序。他那個看守所,就有好幾個,三年多了,沒有下判決書。

案件在檢察院放了八個多月,才移送到朝陽區(qū)人民法院起訴。這漫長的時間里,我多次閱讀材料,不閱讀,案件在大腦里就開始模糊。人的記憶力是有時效的,再聰明的人,不可能把記住的東西永遠存在大腦里,不被沖刷。

案件一天不結束,我的努力一天不停止。這是我的準則。

當執(zhí)業(yè)律師這些年來,第一次遇到如此重大復雜的案件,第一次遇到時間跨度如此長的案件,我心力交瘁,幾近虛脫,想辭去對這個案件的辯護,但是張不開口,我一旦退卻,姚本山夫婦,姚亮,還能找誰?

終于等到了法院的開庭通知。開庭定在二〇一八年九月十一日上午。

我和姚本山后來聘請的另外一名律師,提前兩天就來到了朝陽市,會見了姚亮。姚亮除了認可出租房搜查到的一千七百八十克冰毒,對公訴機關指控的其他所有毒品數量均不認可,說那是無中生有,是污蔑。會見時,他還很高興地告訴我們兩位辯護人,他在幾個月前,寫了七八千字的懺悔錄,交代了自己走向犯罪的經過,并且把公安機關如何破獲毒品犯罪和盤托出。這個懺悔錄,被看守所內部刊物采用,反映良好。姚亮認為,通過這篇文章,或許能出現轉機,對他從輕判決。

第二天的庭審,既沒有多少人旁聽,也沒有新聞單位采訪,極為普通。庭審中,法院主審法官堅決不允許辯護人申請的幾名證人出庭作證;在發(fā)問程序中,我問姚霞,二〇一七年正月初十以內,她哥哥姚亮是否在彭塔老家,她居然說不知道;姚亮看到這種情況,突然情緒很激動,大聲說,我干脆如實講了吧,講了,我心里舒服一點。二〇一七年正月,我雖說在老家過年,但是我委托了廣東的那個朋友,從廣東把毒品郵寄到了東北,所有東北的販毒,都是我干的。

公訴人露出了笑容。

我和另外一名辯護律師目瞪口呆。

那還辯護什么呢?

庭開到上午十一點,休庭。一臉媚笑的姚亮,從身上掏出他那份厚厚的懺悔錄,喊著要交給法官,法官理都沒理,照樣忙自己的事情。姚亮沒有任何前兆地突然翻供,幸好是朝著公訴人喜歡的方向翻的,要是朝著相反的方向翻,辯護人都會面臨很大的風險。

這一休庭,休到了三個月之后的十二月十一日,法院再一次開庭。

盡管姚亮認了罪,但是《刑事訴訟法》賦予了律師的獨立辯護職責。別說姚亮還不完全認為自己有罪,即使他全盤認罪,律師也不一定要順著他的想法,同意他的觀點。法庭辯論并不激烈,也不精彩,像打太極拳,軟綿綿的,這是從事律師以來,最輕松的一場法庭辯論,盡管這是一件關乎人命的重大案件。姚亮的認罪,公訴人的不緊不慢,法官的不溫不火,讓我有些不自在。

整個庭審節(jié)奏掌握得真好!十一時二十分,所有程序走完。我走出法庭,見姚本山夫婦哭喪著臉,站在法院大門口,用無助的目光看著我。他倆因為在偵查階段曾經做過證人,按法律規(guī)定,不可以聽庭,被法警帶出法庭。我說,走吧,庭審結束了!他們木訥地點點頭??蓱z天下父母心,但是,姚亮走到今天,與他們關系很大,我從心里同情他們,但是理性告訴我,因和果,不是一次形成的。我的辯護意見會不會被法庭采信,我都不十分在意了,我在意的是,法官能否以同樣的理性,唯法至上,依事實說話,把案件判得有理有據,讓辯護律師折服,讓被告人明白,哪怕是判決死刑,立即執(zhí)行,也無憾。

這,是法律的神圣所在,是人民的期望所在。我想起當初刑法學李老師講過的這句話。

作者簡介:代應坤,系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四川文學》等刊物,出版《尋找阿依古麗》等3本書。

(責任編輯 劉冬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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