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星明
農歷五月中旬,杜鵑啼囀,田間地頭,隨處是忙于農事的人們,這讓我又憶起家鄉(xiāng)來。
明晃晃的太陽下,隨風翻滾的麥浪間隙點綴著忙于割麥的身影。
年紀稍長的,挽起袖子半跪著腿,花白的胡子在金色的麥穗間跳躍,脖上搭著發(fā)黃的、浸滿汗水的白毛巾。只一袋煙的工夫,那布滿老繭的雙手就在滾滾的麥浪間割出一畦空地,身后散落一地黃燦燦的麥子。年輕的也不甘落后,舊汗衫腰間一系,鉚足了勁,雙腿半蹲,向前移了去。不多時候田埂這邊到那邊就露出了滿是新麥茬白花花的土地。大姑娘小媳婦收起往日的嬌羞,粗大的辮子用牙一咬,左手抓起大把麥子,右手鐮頭一過,這把剛輕輕地撂在地下,那把又跟著散了下來。
家里送水的丫頭小子們也來了。一黑陶罐用果葉泡成的茶水,一筐軟軟的饃饃,一小碟自家地頭揪下的蒜苗蔥葉拌成的小菜。割麥的人們便歇下手中的活計,齊齊圍攏過來。倒上一碗茶水,泡上幾塊饃饃,沒有筷子,順手折下截蒿子老稈,就著小菜,也能吃得津津有味。說說自家的收成,叨叨鄰里鄉(xiāng)親的家常,老漢滿是皺紋的臉上爬著微笑,一鍋子旱煙也抽出了滋味。小子們圍著地頭上躥下跳,捕個蛾子,逮個螞蟻。一不小心,被腳下的土塊絆倒了,也不哭,爬起來,抹抹臉,繼而又鬧開去,臉上汗水和黃土混成一片,個個似戲臺上的花臉小丑。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滿載收獲的驢車馱著夕陽的余暉,灑下一串長長的影子,融進了裊裊炊煙里。
上燈了,昏黃的燈光。各家女人喚孩子吃飯的調子,家畜的叫聲,鳥兒的呢喃都在這墨藍色的夜幕里緩緩沉了下去,透出豐收的喜悅與鄉(xiāng)間夜晚寧謐。
最富詩意的,是摘黃花和曬杏的時候。
早上,天還沒亮,姑娘們胳膊上挎一個籃子,腳踩著露水,高挽起褲腳,來到地頭崖邊,在杜鵑的啁啾中,在耕人或長或短的吆喝聲里,開始采摘黃花了。一枝枝頂著露珠含苞待放的黃花在微微潤濕的晨霧中探出頭來,姑娘細細的指尖一掐,黃花就落在了姑娘的籃子里。太陽露臉了,姑娘們也收起了滿載的籃子回家了。要趕中午太陽最毒之前,把黃花曬出來。
摘來的黃花,先要上籠屜蒸,然后整齊地碼開放在木板上,再拿到院中的太陽下去曬個幾天,待到八九成干就可以收起。曬黃花的女人們,眼角透出的都是盈盈笑意。呵!這一年的針頭線腦,丫頭小子們的學費就有了著落。
曬杏是農戶的大事。熟透的杏兒,金黃金黃,用手一捏,一掰,取出核兒,就成了“杏碗”。每年曬杏時節(jié),家家戶戶,老老小小,一齊動手,院前窯頭,到處是一片金燦燦噴噴香的“杏碗”。捏的人還沒捏完這筐,拾杏的人那筐已抬回來倒在地上,堆得小山似的。人們邊捏邊嘮著閑話,兩手間卻飛快地擺開了一大片“杏碗”。這“杏碗”晾曬幾天,干了水分,收起來,拿到集市上,換了錢,扯塊花布,縫件衫子,割段頭繩,買盒胭脂,姑娘們趕集跟廟會就有了盼著。
一年的農忙就在這金燦燦的麥子、黃花和杏兒中了。它忙出了大姑娘羞澀的期盼,丫頭小子們嶄新的筆本,更忙出了農家人一年的樂呵。
(作者單位:甘肅省慶陽市環(huán)縣道情皮影保護中心)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