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大學外語學院 475001)
Money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東西了。人可以為它瘋狂,也可以對其不屑一顧。有的時候我們大肆貶低它帶給我們的腐敗和惡毒,但同時內(nèi)心卻又無法抑制對它的崇拜與渴望。它既可以成為我們的最好的朋友與親人,帶給我們幸福與快樂,也可以反目成為我們的仇敵,將我們推向無底的深淵。世俗的生活中,人們向往美好的生活,這種向往的實現(xiàn)與物質(zhì)條件是分不開的?,F(xiàn)實情況是,絕大部分人總是覺得最缺少的還是滿足感。而錢,就成了衡量這一切的標準。
文人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少不了柴米油鹽醬醋茶。對于有追求的文人,比如說詩人,生活(生存)與錢是什么關系?錢對于他們的作品(比如詩)意味著什么?James Booth在評價拉金的專著(Philip Larkin:The Poet’s Plight)中,做了介紹。Robert Graves說,“If there is no money in poetry neither is there poetry in money”。這句話說得很有哲理,有那么點兒“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的意味。當然,講話人意思是明確的,認為金錢不能用來衡量文學的價值,詩人要有傲骨,不為五斗米而折腰?!妒ソ?jīng)》有云:“The love of money is the root of evil”。中世紀的杰弗雷·喬叟也沒忘在《坎特伯雷故事集》中提醒世人,“Radix malorum est cupiditas;Ad Thimotheum,sexto”。翻譯成love of money也好,desire for earthly things也罷,目的都是要強調(diào)是過分追求錢財,貪戀金錢,而非金錢本身之過。所以,那句“金錢乃萬惡之源”似乎不妥。
從詞源角度來看,money一詞似乎來自古羅馬神話中的朱諾(Juno)女神。她被稱之為Monēta,即“警告者”(拉丁文詞源為monēre,指提醒、告誡 )之意。傳說外敵夜襲羅馬,驚醒了天后朱諾神廟中的白鵝。羅馬士兵被白鵝的鳴叫提醒,奮勇抵抗,才避免了災禍。人們認為是朱諾顯靈,化身白鵝來拯救羅馬,故此在修筑造幣場(mint與money同源)的時候,也要在朱諾神廟內(nèi)選址,期望得到“警告者”的守護與保佑。
錢在拉金的這首同名詩中,被擬人化?!板X”張口大聲斥責,為什么要讓它英雄無用武之地!掙錢不是要花的么,怎么你只知道把我擱置在銀行里?有了我你就擁有了一切美好的東西(goods、sex),你怎么就是不會花呢?
木訥的詩人看來真的不懂生活,需要向別人取經(jīng)。于是他看看別人是怎么辦的(look at others)。人家可不是把錢束之高閣,而是物盡其用,把金錢的力量發(fā)揮到極致。又買了新房,有車有嬌妻。詩人由衷地感嘆,這才是生活啊。這份美好的生活(life)很顯然(clearly)是錢所賦予的!不過,具Booth考證,拉金對這種“生活”似乎也沒有過分地執(zhí)著。誠如詩人早年間信中寫道,“我最大的麻煩就是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欲望。生活是你應當知曉你需要什么并努力得到它。但是我不覺得我有什么渴求了”。那奇怪的是,詩人到底是如何來認識金錢的呢?
這一節(jié)給出了答案。詩就是“錢”(they’ve a lot in common)。青春無法永駐,容顏終將老去。這種無法抗拒的規(guī)律,應和著金錢的功用?!板X”和青春一樣,是不能永恒的。無論如何囤積、積攢,它終將化成滄海一粟,價值不在!也許對于拉金來說,金錢的物質(zhì)意義與精神意義是等價的(互換的)。就像Booth總結(jié)的,“金錢給予詩人的激勵是一種隱喻式的敬畏。對他而言,金錢其實就是‘一種詩’”。
我聽見,金錢在唱歌。這樣的沉吟,猶如已逝歌手阿桑專輯主打歌《寂寞在唱歌》中所呈現(xiàn)出來的被寂寞感嚴重侵蝕的憂郁!拉金將聽金錢歌唱比作從窗中俯望。貧民窟,下水道(也許是水道或運河),殘陽西下等等意象,豈是一個“殤”(sad)字了得!詩歌的結(jié)尾設計十分巧妙。原本“French window”是我們所熟知的落地窗。落地窗就是為了盡量增加窗戶的高度,使窗戶直接固定在地板面上,以便擴大視野,完善采光。拉金此處將這個詞前景化,故意用小寫字母開頭(french windows),意義何在?這里是否猶如某些學者質(zhì)疑的那樣,是在著意凸顯法國元素呢?拉金是想通過這種前景化的語言處理向法國前輩詩人致敬么?比如以“太陽”為例,僅在波德萊爾的《惡之花》中,就出現(xiàn)過63次之多(據(jù)萊昂·波普的《惡之花》數(shù)據(jù)索引)。《惡之花》中的大都市巴黎,在波德萊爾筆下也變成了充滿丑惡的陰暗空間,被社會拋棄的窮人、盲人、妓女,甚至不堪入目的橫陳街頭的女尸,充斥著骯臟的“惡”中的精神騷動。再比如“運河”的意象,在《惡之花》中也有運用。“看那運河上,船兒入夢鄉(xiāng),流浪是它的愛好”,“——西下的太陽,把金衣紫裳/蓋住整座的城市,原野和運河”。如果上述猜想成立,那canal可能譯為運河更為合適。教堂,莊嚴肅穆的地方,在拉金詩中,變得“金碧輝煌”(ornate)而又“瘋狂”(mad)。這是對于金錢的“惡”之效果展示,還是對行將湮滅的生命發(fā)出惋嘆?詩歌前面提到,“無論怎樣把薪水存入銀行,你攢下的錢最終不過買一把剃刀”。除了為把save和shave押韻之外,為什么最終的選擇是一把刀片,這是否暗示著生命(生活)的終結(jié)?拉金在寫Money這首詩的時候,就是知天命之年。他深深地理解,無需懷疑(相當于enquire),人終有一死(就仿佛retire)。那么這一切圍繞著money所做的思考,所過的生活,不就是真的太令人感傷(intensely sad)了么。
The Beatles在歌中唱,“For money can’t buy me love”。的確,money can’t buy us 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