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弓
一天晚上,夜已深了,男主人踩著虛晃的步子回來,剛到門口就有一股濃烈的酒氣噴過來。據(jù)說是參加一個聚會,因為高興,喝了八杯酒,也喊了八支歌,興盡歸來,倒頭便睡。
突然,一只老鼠撞過來,我倒了,發(fā)出了“哐當(dāng)”的一聲。男主人一個鯉魚打挺起來,立即拽上女主人,奪門而出,并且大喊:“地震了!地震了!快跑!”
我知道,這是因為那只可恨的老鼠!可我卻制止不了主人的行動。
女主人其實也還沒醒,被男主人三下兩下地拽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到了門外地坪上。
聽到男主人的呼喊,前后左右的鄰居也都紛紛從屋里往外逃。
可是,大家來到地坪上,既不見地搖晃,也不見房屋倒塌,風(fēng)兒微微地吹,月亮耀眼,星星閃亮。
女主人清醒了,用手摸了摸男主人的額頭:“你是喝昏頭了吧,什么地震?”
“你沒聽到我那啤酒瓶的聲音嗎?”男主人硬挺著。
鄰居們也紛紛走過來,有的罵他神經(jīng),有的罵他癲佬,有的甚至說他造謠惑眾,要舉報他。最后,罵歸罵,都是鄰里鄰居,也沒有人真正去舉報,大家也就慢慢地回了家。
女主人也拉上他回來了。
男主人看到我倒在地板上,伸手將我拾起,撫摸一下,我并沒有損傷,便又重新將我倒立在墻角。
我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啤酒瓶,當(dāng)然,我的招牌是挺響的——青島啤酒??杉词故鞘⑦^青島啤酒,倒空了也只是一只普通的玻璃瓶。不過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我在這個家里已經(jīng)存在三十年了。
那是上世紀發(fā)生在唐山的一次大地震之后,年輕的男主人將我拾回來,倒立在離床不遠的墻角。這一倒立就是三十年!主人從單身青年到結(jié)婚成家,到兒子出生;兒子讀書之后到了外地工作,主人的房子也從單身宿舍變成了雙職工房,后來又變成了樓房??蔁o論搬到哪里,主人總沒忘記帶上我,并且一定要在安家的當(dāng)天,騰出位置來將我倒立好,然后才去布置他的各種家具,以致不時跟女主人發(fā)生一些口角,不是因為女主人嫌我礙眼,就是女主人不小心將我碰倒。每每這時,男主人便是一邊將我扶起,一邊埋怨女主人:“你就不能小心一點兒嗎?”
“什么寶貝!不就是一只啤酒瓶嗎?碰爛了,我給你找回一打!”
男主人只說:“我要那么多做什么,我又不收購廢舊!”說著說著便吼了一句:“酒干倘賣無!”
每每這時,女主人便吐出三個字:“發(fā)神經(jīng)!”
我承認,男主人對我是用情至深,一直都給以特別的關(guān)愛。不是嗎?他三十年如一日,每次出門總要瞄一眼我是否正常倒立;每次回來也要在第一時間瞄上我一眼是否正常,如果是跌倒了,就一定立即將我扶起,依然讓我口朝地板腳向天倒立著。
當(dāng)然難受,只是也習(xí)慣了,都三十年了??!
我再次跌倒是我在這個家庭存在的第三十二年。那一天是5月12日,我清楚地記得。二位主人去看望兒子回來,吃過午飯,便上床午休。
睡了一會兒,我倒下了,這回沒有老鼠碰撞,我很響亮地倒下了!
男主人又是一個鯉魚打挺,叫聲:“不好,地震了!”拽起女主人就往外沖,并且大聲呼喊:“地震了!快跑!”
女主人雖然不情愿,卻因男主人力氣大,由不得她,便被拽了出來。可是,前后左右的鄰居,都沒有動靜。只有對門的一個小男孩跑過來:“爺爺,真的地震了嗎?”
只一小會兒,“轟隆”一聲巨響,房子倒了,前后左右的房子也倒了,到處是一片轟隆隆及哭喊聲、呼救聲。
女主人驚魂甫定,說:“老公,你真神!”
男主人將我舉起說:“不是我神,是它神!”
“可是,你就不怕別人再罵你神經(jīng)?”
“這么多年了,我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鄰家小孩哭著要去找爸爸媽媽,可是周圍的樓房還在不停地坍塌。男主人將我及小男孩交付給了女主人,便投入到搶救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