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秀宏
蘆葦花隨風(fēng)飄逸,那一片片的風(fēng)景,搖曳在家鄉(xiāng)的冬春季節(jié)。輕柔的蘆葦花,溫煦中有些蒼涼,像一軸一軸的黃云在斑駁的綠海中涂抹,又像一展又一展古戰(zhàn)場的旌旗。蘆葦花不似葦海里枝葉那般喧鬧,只是在微涼的感覺中,送一絲絲潤滑過來。也許,那種油潤的夢,那種柔情的恬,都活在那里。
我站在蘆葦蕩旁邊,眼看、心感,總覺得蘆葦花有一種說不清的精魂在那里飄拂。真的,很少有植物的花帶給人這種感覺,即便是颯颯秋菊也要輸給蘆葦花。秋菊還是帶有些艷的顏色,蘆葦花的樸素與柔細像極了祖國母親,歷經(jīng)無數(shù)滄桑還是那般親切,她的眼里透溢出慈祥的光芒。
蘆葦花的質(zhì)樸溫暖和堅韌不拔,讓蘆葦蕩獲得了達觀、博愛的人文意趣。蘆葦蕩撤退時,某些蘆葦花還在用熱烈真摯的愛心——把生命的殘酷和悲涼改寫成詩的禮贊??上攵?,這些蘆葦花終將被風(fēng)吹盡,將經(jīng)歷無數(shù)悲苦,而它卻把微笑的種子播撒給無邊無際。
蘆葦花在無聲的大自然中,在冷冷暖暖的顛簸之間,不斷與時間賽跑著。這讓我想起患漸凍癥的武漢金銀潭醫(yī)院院長張定宇,他在抗擊新冠肺炎第一線堅守,也是醫(yī)務(wù)人員的妻子感染了病毒被隔離治療,他說:“我怕得哭了?!?/p>
當(dāng)時,分身乏術(shù)的張定宇不能陪在妻子身旁,有時一連三四天都看不上妻子一眼。談到自己的漸凍癥,張定宇沒有半點害怕。但他說,在開車去看妻子的路上,自己害怕得哭了,心里怕失去她。所幸,他的妻子感染后已經(jīng)康復(fù)。
張定宇的雙腿已開始萎縮,全身會慢慢失去知覺。因自己的身體會漸漸被這種罕見的病魔“凍”住,所以他對時間特別敏感。他曾說,只有自己跑得更快,才能跑贏時間,一定要把重要的事情做完;必須跑得更快,才能從病毒手里搶回更多病人。
早春依然挺立的那些蘆葦花,像張定宇一樣,如同一面面旗幟,站在蘆葦蕩的那頭遙遙照耀而來,拉出一片片暖意,一點點在我的心扉展開,似有一個聲音在呢喃和訴說,一點一點將生命的抗?fàn)幱妹P在天地間——一筆一劃地寫著、寫著,就像慢鏡頭一樣。
天暗得幾乎讓人窒息,午夜下起了小雪。清晨,日光沒有從天際的那邊射過來,一切在肅殺中隱隱約約變得朦朧,生命的楷書似在風(fēng)中隨蘆葦花隨意翻動。冬春時節(jié),蘆葦花像一個奔跑的孩子,似雪花在空中任性地飛舞。這正是“忽忽百年行欲半,茫茫萬事坐成空。此生飄蕩何時定,一縷鴻毛天地中”。
那飄揚在葦稈上的花呀,一直鋪展在我們的心房。每年三月燒蘆葦作草木灰,觸目即是的蘆葦花顏將不復(fù)存在,過去的艱澀和榮光只有蘆葦根知道。有人說,秋天的蘆葦花開了,就意味著生命光華鋪射,那便是高峰閃現(xiàn)。青青蘆葦嬗變成白茫茫的蘆葦花,這乃成熟冷峻的美,然后直至枯萎。內(nèi)心質(zhì)樸的人們卻一直把蘆葦花裝在心頭,陽光透過指縫進入瞳孔,似乎新葦在眼前努力地生長。
一個人的良知何處來?生于良心;那么,良心又從何處來?生于不滅的心性。凝思一想,蘆葦稈做到了心要虛,無一點兒渣滓;而蘆葦花做到了愛無邊,無一絲欠缺。寧靜、忍耐、安詳、謙虛、奉獻、涵容——蘆葦蕩里的蘆葦花,讓我懂得冬天不是寂寞冷落,早春也并非萬物凋敝,這是蘆葦花寫在時空中的不滅精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