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涵
父親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倒是母親,成天念叨個沒完——菜買貴了要同我和父親念叨;和奶奶起爭執(zhí)了,要向父親倒苦水;鄰居的洗衣水順著院子的坡流到我家院子,母親也要抱怨半天。
有一年過年,父親喝多了酒,蹲在后院的墻腳抽煙。母親遞給我一杯茶水讓我送去。
“你媽都多大歲數(shù)了,還和以前一樣愛生氣。我也一把年紀(jì)了,哪能天天像年輕的時候一樣想著法子哄她呢?!备赣H顧自說著。端著水杯的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硬著頭皮“啊”了一聲。
“媒人第一次介紹我和你媽認(rèn)識的那晚,我去接你小叔叔,所以遲到了。還沒到你外婆家,媒人就來通知我說你媽生氣,不想相親了。你說你媽愛生氣不?”我有些被父親突然的談心式聊天嚇到,回他:“那你后來怎么哄她的?”
“我給她畫了一張素描。”
“???”我驚訝地對上父親的眼睛。父親手里的煙已經(jīng)燃盡,他伸手接過茶杯:“媒人說親時給了我一張你媽的照片。第一次相親沒見上面,沒幾天臺風(fēng)來了,我被派去開船避臺風(fēng)了。在船上閑著,我就照著照片畫了張素描。回來后托媒人給你媽送去。嘿,突然跟你講這事干嗎,怪丟人的?!备赣H說著有些害羞地低了低頭?!澳撬盏胶筮€生氣嗎?”父親喝了一口茶水:“后來媒人就來通知你奶奶,說女方答應(yīng)再約個時間見面。”這時,母親從屋內(nèi)探出頭:“趕緊進(jìn)屋!外面冷?!?/p>
“你瞧,你媽關(guān)心人時都這么兇?!备赣H站起來。剛進(jìn)屋,就聽見母親的聲音:“還喝!剛剛是誰在廁所吐了大半天,我才收拾完,你又喝,明天頭疼別跟我說……”除了母親鞭炮聲般噼里啪啦的一通埋怨,我沒聽到父親的一句反駁。
墻腳邊留著父親剛抽過的煙頭。我俯身撿起來,怕母親看見了再次嘮叨?;匚輹r,我意識到,也許父親的不喜言辭,和當(dāng)年的素描一樣,無言地哄著母親,包容著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