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改正
我和趙二看畫,畫是長卷,名叫《清明上河圖》。
一溜駱駝隊,從疏林野溪邊的大路走進長卷。東京汴梁就要到了,趕駱駝的人一臉輕松。東京繁華,茶館林立,飯店密布,貨物交訖后,拿了銀子或紙鈔,在“久住王員外家”住下,自有小二把駱駝喂好,睡一個好覺,就可以出來逛逛了。
東京的飯店太多了,什么樣吃的都有,茶樓也多,一把大傘下賣的“飲子”,那是“砂糖冰雪冷元子、生淹水木瓜、藥木瓜、砂糖綠豆甘草冰雪涼水”等,一般都含有兩三味中藥,可口還養(yǎng)生??梢钥丛u書,那說評書的一臉濃黑的大胡子,驚堂木一拍,道:“話說前朝武后年間……”一群人延頸踮足,幾個孩子掰開腿叢,試圖打入內(nèi)部。賣羊肉的老黃,切肉如飛。
如果嫌吵,可以到老樹蔭下專門掏耳朵的地方,坐下來,嗍嘴歪頭,任那老師傅擺弄。走過來一個人,笑瞇瞇地看著你。街角一個茶寮子邊,一對老哥倆遇見了。瓦刀臉的一臉苦相,拽著帶孫子的方臉老人,一五一十地哭訴著什么。方臉老人敷衍著點頭,顯然是聽了很多次了。孩子抱著爺爺?shù)耐?,不停地要“抱抱”,方臉老人連連揖別,但瓦刀臉的就是不放,說個不停,旁邊看的人都替他急了。
忽地聽到一聲爆笑,拿眼脧過去,原來是算命攤子上爆發(fā)出來的,定是說得太準了,你看攤主多得意。
一邊看畫,一邊贊嘆,恨不得穿越過去,到汴梁的街頭走一走,累了就坐在“十千腳店”的門口。真真覺得彼時風景如畫,風情如酒。趙二笑了,他說,看似遠方和詩,其實只是尋常市井。生活有很多種的,一種是尋食的生活,一種是理性的生活,一種是精神的生活,而最好的,就是審美的生活。長卷就是畫家眼里的審美畫圖,若以此看世界,你的世界便如畫了。
趙二指著我說:你若此刻可以分身,站在窗外看我們,像不像畫里茶樓的場景?你再看窗外,那人……是的,就是那個穿格子襯衫的,打著手機,一臉焦急地側身匆匆走過,顯然是要避開他對面那位已經(jīng)堆滿笑容的人,這手機豈不等于大宋的“便面”扇子?再看這位氣質(zhì)佳人,款款移步,微笑自信。
聽趙二這么一說,果真如此。排隊買炒貨的鋪子前,有人規(guī)矩站著,有人旁逸斜出伸長脖子望,有人低頭刷手機,有人抖腿左顧右盼。人行道上,一個中年大叔拿著手機拍著路邊槐花。香樟樹下,細花如雨,幾個人坐著打牌,看牌的人顯然比打牌的還急。這些場景,與長卷中的美好畫面,何其相似。
我們厭煩的日?,嵥?,是后人津津樂道的風俗畫卷;我們麻木的習見風景,是別人的詩和遠方;我們忽略的生活細節(jié),拾掇起來,連綴起來,是活色生香的生活圖卷。只看見生活的油膩而不見美好,只感嘆生活的繁瑣而不見詩意,只抱怨生活的蒼白而不見色彩,那是因為“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發(fā)現(xiàn)眼前的美好與豐盈,需要有一顆敏感的心,一雙好奇審美的眼,兩條熱愛探究的腿。微笑地看著煙火并生的生活,定可以發(fā)現(xiàn),生活總如畫。
編輯 王冬艷 43740834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