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妍妍 惠依琳

中國的慈善事業(yè)由小到大，承載著時代的印記前行，似根根絲線串聯(lián)起慈善事業(yè)上的點點珠光，已逐步形成全民參與公益慈善的新風尚。長期以來，許多機構在籌款時注重講故事、講情懷、講意義，卻容易忽略慈善公益的程序正義和保持一顆敬畏之心。近日，中華兒童文化藝術促進會專家委員會主席范崇嬿接受了《教育家》記者的專訪，就時下頗受關注的兒童公益、兒童權利等話題發(fā)表了自己的獨到見解。

孩子需要的不是“一次性”關懷

《教育家》：目前，“春蕾計劃”等事件引發(fā)廣泛關注，在您看來，我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樣的兒童公益？

范崇嬿：什么是真正的兒童公益？首先必須明確公益需要解決的是什么問題。這就要先了解孩子們，保障他們的生存權利、發(fā)展權利、受保護權、受教育權等，這些權利又如何保障其公益性呢？我覺得應該是不以盈利為目的，不是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我們國家對兒童生存和發(fā)展的權利是很重視的，這體現(xiàn)了社會主義國家的優(yōu)越性。國家層面也出臺了很多措施來保護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保障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然而，目前仍然存在流動兒童、留守兒童、流浪兒童、殘障兒童和罕見病兒童……公益的天平應該向這些困境兒童傾斜。有些人表面上是在做慈善，但其實是在作秀。比如敲鑼打鼓給孩子送去幾件衣服，送點食物就一走了之、不聞不問了。這些孩子需要的不是“一次性”關懷，而是真正的傾斜性政策。我們應該實事求是地鼓勵、關愛困境兒童，確確實實地給予他們幫助。

一名罕見病兒童的醫(yī)藥費1年大約需要300萬左右，絕非一般患者所能承受。光靠拉贊助的方式也并不能徹底救助這些孩子，這是一個亟須解決的社會問題。只有通過兩會呼吁，把孩子們的各種費用列入醫(yī)療報銷范疇，列入兒童保護范疇，才能解決實質問題。理想的公益應該形成一種全社會關心兒童的風尚，進而提升全民族的認知水平，才會產生積極的作用。兒童是祖國的未來，為了他們成為祖國的接班人，成為中華民族崛起的踐行者，成為中國夢的踐行者，我們要不懈地努力。

《教育家》：從事兒童教育、兒童事業(yè)管理工作60年，如今您對中國的兒童慈善事業(yè)又有怎樣的新思考？

范崇嬿：首先，教育資源配置要合理。比如偏遠山區(qū)的孩子們，需要走十幾里地才能上學，這時僅僅依靠那些奉獻的老師背孩子、扛孩子，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我們可以怎么做呢？比如可以進行新農村建設。以浙江桐廬為例，范仲淹曾在桐廬仼職，其千古名作《瀟灑桐廬郡十絕》奠定了“瀟灑桐廬”的文化與基調。如今桐廬人打造出“瀟灑桐廬”文化品牌，正組織新鄉(xiāng)賢，為孩子們都能上學，分享教育成果而探索。

人工智能時代來臨，一些民辦學校在努力創(chuàng)造新型的教育形式，比如一對一教學。雖然這種形式還有待探討，但是這些學校的確有對新疆、西藏等偏遠地區(qū)孩子的教育傾斜。他們設置了遠程教育，讓偏遠貧困地區(qū)的孩子能夠通過視頻遠程共享優(yōu)質教育，通過知識改變命運。這種教育資源配置就值得考慮。

其次，整合社會資源。如今我們國家有成千上萬個社會團體，但是如何發(fā)揮他們的實效作用？如何發(fā)揮他們的救助計劃？這是很重要的。希望工程就是長遠計劃，但是很多社會組織在這方面卻欠缺長遠考慮，大多數(shù)組織都是搞一次活動，就沒有下文了。在這方面，北京悅·美術館就發(fā)揮了良好作用。他們專門在美術館里面開辟了藝術療愈，組織了受困兒童繪畫體驗關愛計劃，致力于為受困兒童尋找幸福的方向，受到了認可。

我們要做的不是浪費資源，而要真正發(fā)揮慈善公益的作用，啟迪公眾的善良之心，喚起公眾內心的公民意識，真正讓慈善成為全民參與的風尚。

給予孩子不帶功利色彩的舞臺

《教育家》：“一切為了孩子，為了一切孩子，為了孩子一切”是您奮斗的理念。您是如何去踐行這一理念的？

范崇嬿：這是我和我的團隊倡導的一種精神，包含著我們對孩子的愛。這種愛不是一種簡單的、生物性的愛，而是一種博大的愛。我們面對的是所有的孩子，他們中有健康的孩子，也有殘障的孩子、心理受傷害的孩子;有城市的孩子，也有農村的孩子……這些孩子都是我們要為之努力的對象，我們要為他們服務，為他們的身心健康發(fā)展奔走呼吁。

其中，一切為了孩子，是根據(jù)毛澤東在延安提出的“一切為了孩子，一切為了前線，一切為了戰(zhàn)爭”而得出的。一直以來，我深受毛澤東思想的影響，也就堅持一切為了孩子。為了一切孩子，為了孩子一切，既包括他們的心理健康、生理健康，又包括他們渴望的生存權、教育權、受保護權，分享文化藝術成果的權利等，我們要為孩子們獲得這些權利而努力奮斗。我一直堅信，如果每個人都能做到“一切為了孩子，為了一切孩子，為了孩子一切”，不在乎局部利益，那么未來全民族的素質就能真正提高。

成功的教育應該是讓孩子自由發(fā)展，對孩子的創(chuàng)新思維給予肯定及鼓勵，不要以成人的眼光評價孩子的對錯與好壞。孩子同樣需要肯定、需要贊揚，我們不要吝惜贊美，應該多鼓勵他們。即便孩子們犯了錯，我們也應該充滿愛心地引導他們走正確的道路，這是教育工作者的責任。

《教育家》：隨著兒童選秀活動在中國受到熱捧，一些商業(yè)機構嗅到了商機，將原本服務于孩子的活動扭曲了。作為蒲公英青少年優(yōu)秀藝術新人選拔活動的倡導者之一，您在這方面積累了很多經驗，您認為兒童選秀活動應當秉持怎樣的宗旨？您在舉辦蒲公英選拔活動時是如何進行規(guī)劃的？

范崇嬿：現(xiàn)在有些節(jié)目的商業(yè)氣息太重，這對孩子的成長會產生負面效應。對孩子而言，多參與競賽原本是一件好事，比賽就是一種學習過程、一次交流機會。做這些節(jié)目我不存偏見，但方向把握上要正確。

不要把成敗看得太重，一時的成功和失敗不能決定一生命運。對孩子而言，自然狀態(tài)下的展示就是一種鍛煉，如果家長的功利思想太重，就會傷害孩子幼小的心靈。孩子過早地被人為塑造成童星，在今后的發(fā)展中會出現(xiàn)很多問題，容易迷失自我。家長如果是抱著讓孩子成名、賺錢的目的奔波于各大商業(yè)活動，即便孩子成為眾人矚目的童星，一時看來好像是成功的父母，但是長遠看，很可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孩子能健康快樂地成長才是最重要的。童年如果是快樂的，那么一生都可能是樂觀的。如果童年就被金錢牽絆，被名譽壓得直不起腰來，將來很可能會被現(xiàn)實的落差打擊，一生被功利心所累。我們應該為孩子提供一個不帶功利色彩的，讓孩子能愉快地、以平常心參賽的平臺。在蒲公英青少年優(yōu)秀藝術新人選拔活動中，我們倡導的蒲公英精神是不計條件、落地無聲、落地生根。這種務實精神是團隊的工作作風，也是我們在工作實踐中堅持的原則，真正體現(xiàn)了我們的初心——一切為了孩子，為了一切孩子，為了孩子一切，同時不忘我們的使命。

《教育家》：您在傳統(tǒng)文化藝術方面投入了很大精力，您認為讓兒童學習傳統(tǒng)文化藝術的意義是什么？如何借助傳統(tǒng)文化藝術讓兒童形成良好的行為習慣？

范崇嬿：文化藝術對孩子們的成長具有重要作用，它就像乳汁哺育嬰兒一樣，呵護著他們健康成長。

中國傳統(tǒng)文化博大精深，如今各種類型的國學館層出不窮，陶藝、剪紙、古琴等傳統(tǒng)技藝使孩子在潛移默化中受到熏陶。通過學習傳統(tǒng)文化藝術，讓孩子們喜歡上它們，敬仰先賢們的精神，逐步形成堅強獨立的性格、健康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進而塑造出健全的人格。不過，學習傳統(tǒng)文化藝術是一個潤物無聲的過程，不能讓孩子們死記硬背，不能急于求成，而要循序漸進、慢慢引導。

2019年10月，我們聯(lián)合主辦的“首屆青少年中華古琴茶藝雅集展演活動”在宋慶齡青少年科技文化交流中心舉行。古琴作為一件與中國文化息息相通的樂器，在千年的歷史中積淀了深厚的文化內涵和完善的琴樂體系，展現(xiàn)出其承載的醇厚氣質。在這個充滿浮躁的社會，通過彈奏古琴、學習古琴、了解古琴，可以讓孩子們修身養(yǎng)性，陶冶情操，努力做沉靜有力的人。沿著古琴發(fā)展的脈絡，還應讓古琴文化回歸文雅，還心靈以安靜，提高孩子們的綜合素質。

“古琴茶藝”雅集活動的宗旨，符合傳承、公益、普及的使命。根據(jù)青少年認知特點，在新時期將其激活，不僅豐富了文化生活，形成了向上向善的良好風氣，也讓青少年在習琴、禮茶的體驗中，了解了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魅力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知識及傳承的技藝，并轉化為他們的精神追求和人文素養(yǎng)，形成優(yōu)雅的行為習慣。

而范仲淹對古琴藝術發(fā)出的“古之樂兮所以化人，今之樂兮亦以和民”的思想與現(xiàn)今國家大力倡導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以文化人，以藝養(yǎng)心”的思想如出一轍，形成了中華優(yōu)秀文化薪火相傳、生生不息的精神。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中華民族的血脈，是人們的精神家園，也是滋養(yǎng)兒童心靈、陶冶道德情操，樹立正確人生觀、價值觀、審美觀，培養(yǎng)深厚的民族自信和自豪感的極好形式。

讓和平精神薪火相傳

《教育家》：保障兒童權益離不開一個和平穩(wěn)定的環(huán)境。2003年，“和平的旗幟”系列活動開始籌備，作為發(fā)起者之一，您覺得應該如何通過“和平的旗幟”系列活動保護兒童、增強兒童的自信以及參與度？

范崇嬿：目前，世界人口有近76億人，其中有將近四分之一都是兒童。而在這些兒童中，有很大一部分兒童生活在第三世界國家，其中有5億兒童生活條件極其惡劣，面臨著戰(zhàn)爭或是饑餓等不利因素，在苦痛中掙扎生存。

為了讓孩子們形成命運共同體，相互感知、彼此熱愛并呼吁世界和平，2003年，“和平的旗幟”系列活動開始籌備。該活動受到聯(lián)合國駐華系統(tǒng)、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駐華代表處的大力支持和積極參與以及我國原文化部的高度重視。至今已舉辦9屆，累計收獲5萬余幅來自世界各地的兒童作品。

其中，作品由來自美國、英國、俄羅斯、日本、馬來西亞等50多個國家和中國各民族的孩子們親手繪制。他們中間有殘障兒、白血病患兒、流浪孤兒;農民工子弟學校的學生、工讀學校的學生……我們要讓世界各地的兒童把對和平生活的企盼用繪畫展示出來，在少年兒童心中播撒和平的種子，引導孩子們表達心中的和平理想和美好心愿。此外，樹立孩子們的公益思想，培養(yǎng)其全球觀念，為這些在藝術領域極具天賦的孩子提供一個獲得國際社會認可的機會。我們把孩子們繪制的大旗送往聯(lián)合國，并將其繪畫作品制成畫冊，舉行畫展，以傳達各國兒童向世界發(fā)出的呼喚，把“努力創(chuàng)建和諧世界、和平世界”的理念推向世界，將這種精神薪火相傳。

2008年，汶川發(fā)生大地震，30余名“和平的旗幟”團隊成員組成心理疏導團前往災區(qū)一線協(xié)助兒童心理疏導重建。在那里，和平團隊除了為兒童們協(xié)調醫(yī)療救助，還通過講故事、陪伴、贈送禮物、繪畫等各種方式，讓他們從內心感受關愛、遠離傷痛。

和平團隊在汶川援助了無數(shù)個兒童，幫助他們重新樹立信心。如今，曾接受過援助的一個男孩成大成人，開了網(wǎng)上店鋪，他在賣獼猴桃，成為一個成功的電商人，自信且快樂。此外，和平團隊不斷關注這些兒童的成長，持續(xù)給予相應的幫助。其中一部分孩子，還自發(fā)加入兒童慈善組織、殘疾人組織，開始回報社會，用他們的方式感謝當年救助他們的人。中國的孩子生活在和平環(huán)境中，但是世界并不太平，不少地區(qū)還彌漫著戰(zhàn)爭的硝煙，威脅著嬌嫩的“和平之花”。我們要熱愛和平，勇敢地去保衛(wèi)和平，讓明天的世界真正成為充滿陽光、鮮花和愛的人類家園。目前，“和平的旗幟”一直在為此踐行著。由于活動是完全免費的，作為主辦方，我們也因此面臨著更多的困難和挑戰(zhàn)，但無論前路有多少荊棘，我們都將繼續(xù)無怨無悔地奮進，讓一切不馳于空想、不騖于虛聲。

兒童作為祖國的希望，其教育至關重要，在兒童成長時期，為他們播撒友誼種子、增強彼此心靈溝通，對于引導未來國家間的文化認同具有深遠意義，還將有效促進國家間的和平、交流與發(fā)展。

《教育家》：兒童健康成長離不開一個良好的心理環(huán)境支持。近期，《健康中國行動——兒童青少年心理健康行動方案（2019—2022年）》發(fā)布。隨著中國社會快速發(fā)展，兒童青少年心理行為問題發(fā)生率和精神障礙患病率逐漸上升，已成為重要公共衛(wèi)生問題。在您看來，我們應該給兒童的心理健康發(fā)展營造怎樣的理想氛圍？

范崇嬿：我們應該為兒童的成長營造和平的、和諧的氛圍。和諧包括自然和諧、家庭和諧、學校和諧以及社會和諧。目前校園欺凌事件備受關注，而父母離異、單親家庭、家庭暴力等因素都會導致校園欺凌事件的發(fā)生，對兒童的身心造成傷害，甚至影響到他們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而且現(xiàn)在農村留守兒童較多，他們身邊沒有父母，缺少家庭的溫暖和關愛，心理上有著很多感情的缺失。針對以上不和諧的環(huán)境，一定要對癥下藥。

第一，加強網(wǎng)絡管理。人工智能時代，陪伴孩子幸福成長，應轉變觀念，別讓孩子沉浸在虛擬的網(wǎng)絡世界，應給孩子提供一些真實世界的東西。例如有經濟實力的家長可以帶孩子去騎馬，孩子在騎馬的過程中與馬產生感情，既可以提高兒童的學習能力，又能增強兒童的自信和自省。

第二，加強對學校的管理。比如對單親家庭的孩子要加強對其教育，教育他們要明白事理、懂得人生的價值取向。

第三，運用法律的手段。對一些嚴重的校園欺凌現(xiàn)象，要運用法律的力量將其繩之以法，達到教育警戒的作用。

此外，還要從制度上、從政策傾斜上，從兒童的角度、權利出發(fā)，加強其心理健康教育，真正給予兒童一個幸福的未來。

范崇嬿，當代著名的兒童工作者、特級教師。曾任沈陽市副市長，全國婦聯(lián)書記處書記，全國兒童少年工作協(xié)調委員會秘書長，中國兒童和少年基金會理事，文化部少兒司司長等職務。蒲公英計劃、和平的旗幟發(fā)起人。現(xiàn)為中華兒童文化藝術促進會專家委員會主席，和平的旗幟世界兒童呼喚和平系列活動組委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