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夢然
2 0 0 4年,村里集體大搬遷,由于當時我家條件不好,沒能力蓋新房,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鄰居一家一戶地搬走,而我們一家仍住在那個沒有院墻、沒有大門的老院兒里,直到2 0 1 0年才不得已搬了家。生活了十幾年的老院兒,一下子便成了空殼,“窮家難舍”的情愫常常縈繞在我的心頭。老院兒雖然破舊,甚至有些寒酸,但卻珍藏著我兒時的記憶。
老院兒坐北朝南,只有三間瓦房,除了堂屋,西邊是臥室,東屋一室三用:囤糧食,當廚房,而我小小的木板床就夾在糧食囤和煤火中間,著實不夠?qū)挸?,甚至讓人覺得有些憋屈。我一再對這種住宿條件表示不滿,更是羨慕隔壁家有四間平房,于是成天跑到鄰居家和發(fā)小一起睡。七歲那年,父親才加蓋了兩間東屋。自此我不用天天夾在糧食囤和煤火中間,也不用天天跑到別人家睡了?,F(xiàn)在想想,老院兒雖然簡陋,卻承載了我所有的童年樂趣。老院兒西屋窗外三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棵蘋果樹,聽父親說這棵蘋果樹是我剛滿月時,他從東鄉(xiāng)的姨姥家移過來的。幾年過去,它都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皹渫彝?,咱家也會越來越好的?!边@是父親經(jīng)常說的一句話。夏天,蘋果樹結(jié)了好多青蘋果,酸酸甜甜的,甚是喜人。樹下總會有接二連三的“觀望者”,趁家里沒人,偷偷從樹上摘下蘋果,把蘋果揣進兜里,麻溜地逃跑了。為此我很是生氣,于是在樹上掛了一個木牌,上面寫著:“小偷,必遭報應(yīng)!”結(jié)果卻遭到父親的一頓責罵:“人家摘咱家的蘋果吃是看得起咱,再說了那么多蘋果吃不完就壞了?!蔽倚睦锊环?,埋怨父親就會裝老好人。可是對此我也無能為力,家里也沒個院墻,還不是誰想來就來,誰想走就走?索性我也不管了,誰愛摘誰摘!
午后,蘋果樹下總會聚著三五個老頭老太,那是奶奶和她的牌友們。每個人帶著從各家搬來的小馬扎,圍著樹下的墩子坐一圈,開始打發(fā)一下午的時間——打老年牌。黑乎乎的紙牌應(yīng)該有些年份了吧,幾個老人眼神兒一個比一個差,一局下來就得十幾分鐘,一坐就是一下午。誰輸了幾毛錢,就開始大罵:“今天手氣真臭,又輸了錢,不來了!”說完便起身拍拍屁股,拎著小馬扎一瘸一拐地朝家走。
蘋果樹的前邊是一口壓井,怎樣才能壓出水呢?先用水瓢往井口里灌一瓢“引水”,緊接著“呱嗒呱嗒”壓幾下,“活水”就會神奇地流出來。壓出來的水冬溫夏涼,甚是甘甜可口。每天放學我都會主動給住在前院兒的奶奶打兩桶水拎過去。拎一桶水,中間要歇上兩三次,水桶一路晃蕩著,到了奶奶住的院子,就變成了半桶水,水花灑了一路,就這奶奶還直夸我孝順,我被夸得心里樂開了花,于是打水便成了我每天放學后必干的活兒。
我上的小學就在離家不到二里地的村東口,每天下午早早地放學回到家,我就開始朝左右吆喝。小伙伴們一聽見我的呼喊,便三五成群來到蘋果樹下集合。奶奶的牌場已散了,這里便成為我們孩子的天下。大家圍著樹墩坐下來,借著寫作業(yè)的名義開始摔四角、打撲克,時不時傳出一陣歡笑聲。誰輸了還要接受各種懲罰,或貼紙條,或頂鞋底??傆型娌黄鸬暮⒆?,輸急了就往家里跑,真掃興。剩下的我們幾個直至大人吆喝著吃飯,才戀戀不舍地各回各家……
從村里搬走后,老院兒一直閑置著。三年前,一群外地人把老院兒所在的那片地承包下來,改造成了窯廠,經(jīng)營了三年之久,因為污染嚴重,被百姓投訴,撤走了?,F(xiàn)在這里已成了一片廢墟。
至今,每每做夢,總會夢見在老院兒與伙伴玩樂的場景。夢見三間堂屋,還有那棵蘋果樹、那口老壓井,以及打水路上濺出的閃閃亮亮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