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那么笨,全村的孩子,無論是比我大的還是比我小的,幾乎都能在村尾的池塘里來來去去游水了,我就是不會??此麄円粋€一個游到水中央,濺起水花,大聲笑鬧,而我只能待在池塘的邊沿,站在水剛漫到腰部之處,和幾個被大人抱著洗澡的小屁孩混在一塊,內(nèi)心像被一百只蚊子叮了似的癢癢。
終于有一個比我小一歲的女孩,愿意馱著我到池塘中央去過一回癮。我樂壞了,伏到她背上,兩條胳膊圈著她脖子。在池塘里看世界,世界不一樣了,天空、田野、飛鳥、夕陽都不一樣了。我歡叫了一聲,結(jié)果嗆進了一口水,因為嗆水,我的胳膊不由自主勾住了她的脖子。她掙扎了一下,我又嗆進一口水。一嗆水,人就慌了,我把她的脖子勾得更緊,雙腳踩著她的腿,努力把下巴露出水面。她也慌了,用力掙扎,而我把她抱得死死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抱住了她的胳膊還是她的腦袋……那天如果不是周圍還有人,我們兩個估計都要成水鬼了。
大家把我們拉上岸以后,她臉色鐵青,哇哇地吐水。第二天,她沒有來池塘,聽說生病了。我非常內(nèi)疚,內(nèi)疚得那個夏天沒有再去池塘,甚至不敢從她家門口經(jīng)過。我怕遇見她,怕她罵我。老遠看見她的身影,我就找個角落先躲起來,羞愧和自責(zé)像一塊大石頭從早到晚地壓著我。
終于有一天,我決定鼓起勇氣去面對她,去結(jié)束這無窮盡的煎熬。那天叔叔給我買了一捆新鉛筆,我抓著它們就朝她家跑去。敲門,她露出半個身子和臉,問:“干什么,你不是不理我了嗎?”我把鉛筆往她的手里一放,同時放進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對不起,你罵我吧”。
等我跑到家里,她也跑來了。她遞給我兩顆糖,什么也不說,轉(zhuǎn)身就跑了。
第二天,我們見面的時候,很自然地拉起了手。
長大以后,我還經(jīng)常想起這件事情,想起自己的逃避,以及最后去面對的勇氣——勇敢地說出那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