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外,經(jīng)常有人問,“中國有數(shù)千萬鋼琴琴童,普通家庭出身的郎朗如何成為了‘郎朗’?”
這要從我與鋼琴的故事談起……
我出生在沈陽。我的父母熱愛音樂,父親喜歡拉二胡,母親有一副美麗的嗓音,但都算不上音樂家。我出生那一年,是中國實行改革開放的第五個年頭,春風吹遍神州大地,希望和夢想破土而出。我的父母把自己未完成的音樂夢想寄托在我身上,他們相信,天賦加勤奮能夠造就一位音樂家。于是,在我還沒有學會認字之前,父母就教會我識讀音符。不到兩歲時,我收到一份碩大又特殊的玩具——“星海”牌立式鋼琴,那是我第一次觸摸黑白琴鍵。
我的家鄉(xiāng)有濃厚的音樂氛圍。我家居住的沈陽空軍大院,很多小朋友都在學習樂器。有的拉二胡,有的彈琵琶,有的拉小提琴,有的學古箏。小朋友們經(jīng)常湊在一起開家庭音樂會,那是我兒時最快樂的時光,大家技術(shù)稚嫩,但是激情飽滿。父親說,鋼琴是最受歡迎的樂器。我相信他,因為我在彈奏中感到快樂,手指變幻的感覺就像我的呼吸和心跳。音樂把我們家兩代人的命運疊合在一起,一邊是我的命運,一邊是父母的命運。
我5歲時,參加沈陽市少兒鋼琴比賽,拿了第一名。10歲時,我隨父親背起行囊,來到北京求學,母親一個人在沈陽工作,支撐我們的花銷。我最終考取中央音樂學院附小,但那段備考的日子并不愉快。在沈陽,我了解每一條街每一條巷,沈陽有我的家人和親朋,他們認為我是天才。在北京,我和爸爸蝸居在豐臺的一間小出租房里,日復一日奔波在上課、練琴的兩點一線。
之后幾年,生活只有練琴、比賽兩個選項……命運終于現(xiàn)出慷慨的一面。14歲時,在殷承宗老師的幫助下,我在紐約五十七街的斯坦威音樂廳開了一場獨奏音樂會。
1999年夏,我經(jīng)歷了生命中最不可思議的24小時。因為鋼琴家安德烈·瓦茲高燒,作為替補的我在90分鐘內(nèi)趕到機場,飛到芝加哥,首次與芝加哥交響樂團合作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那次演出很成功,自此,世界各地樂團的邀約不斷。
之所以簡單羅列上述經(jīng)歷,因為我是改革開放之后成長起來的一代,來自中國社會最普通的家庭,也是千千萬萬因追逐夢想而改變命運的奮斗者之一。我的故事并不獨特,很多80后都有類似的成長過程。時代給了我們這一代人巨大的歷史機遇,音樂為我開啟了通往世界的大門。但無論走多遠,我都牽掛我的祖國,她如母親一般,是我血脈相連的文化紐帶和情感寄托。
我在演出中流過幾次淚。第一次是1996年,當時我首次在西方登臺,彈奏《我的祖國》;第二次是在卡內(nèi)基音樂廳,彈奏殷承宗老師作曲的《黃河協(xié)奏曲》。2007年,我和艾森巴赫指揮的巴黎交響樂團錄制了貝多芬第一和第四鋼琴協(xié)奏曲專輯,法國媒體判斷說,我的那張是歐洲人彈的,因為既純正又有特色。艾森巴赫認為,我能彈奏地道的德奧味道,是因為古老歐洲與古老東方文明在潛意識里相通。我自己知道,秘密就在孕育我的中國文化里。器樂藝術(shù)表現(xiàn)力的終極就是細膩和味道。中國擁有最細膩又最豐富的文化,把握到中國音樂最細膩的地方,其他音樂自然一通百通。
我的幾位外國老師都是中國迷,他們對中國近些年的發(fā)展都有一致的評價:“不可思議?!弊屛鞣揭魳方绺械讲豢伤甲h的還在于,改革開放后,古典音樂在中國大受歡迎。過去20年,中國成為建造歌劇院、音樂廳最多的國家。2000年,廣州珠江鋼琴廠成為世界第二大鋼琴制造廠,年產(chǎn)量20萬臺。過去,古典音樂在中國的欣賞者主要是知識分子階層,現(xiàn)在,音樂被視為一種重要的大眾美學修養(yǎng)。
這些年,我投身公益活動。今年,我們已經(jīng)在全國基層公立學校捐贈了30所鋼琴教室,并免費培訓音樂老師,把音樂的種子種在中國最廣大的縣鄉(xiāng)基層,讓音樂為更多人帶來快樂。80后的我們,如今已成為各行各業(yè)中的活躍力量。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1年,特別是改革開放40余年,我們這一代是最直接的受益者,我們每個人的命運都與國家發(fā)展緊緊系在一起,而每個人的小小夢想也終將匯聚成我們共同的美好中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