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讓我們很頭疼”
2019年12月26日,迪吧的燈光打在羅妹姑的身上——一身破舊的黑棉衣、牛仔褲、松糕鞋,她一邊跳舞,一邊拍抖音視頻,鏡頭里,她一頭短發(fā)、皮膚白皙,涂著藍紫色的眼影,抹了唇膏,并不像一個14歲的少女。從舞池出來,她對記者說,要找閨蜜借錢去。兩個小時后,她返回迪吧,身上多了一個裝滿現(xiàn)金的錢包和一部蘋果手機。她打開手機里的微信,頭像是老年人愛用的“荷花”,群聊也多是麻將群、姑舅姨親人群。她給通訊錄的人逐一發(fā)消息,“你有50元錢嗎?”
“這些錢物是不是偷來的?”記者問。“我怎么就不能用老年人的頭像了?”然后轉(zhuǎn)身走開,不愿再談?wù)摗K皝矸?wù)員,點了一個卡座,消費了一個價值1280元的豪華套餐。從迪吧出來已是凌晨,羅妹姑身無分文。她返回家又翻找出幾部手機,帶著它們?nèi)ヒ速e市區(qū)賣掉,得了900元錢。有手機店主質(zhì)疑她,“你是不是經(jīng)常在附近賣手機?為什么總忘記密碼?是否成年。”羅妹姑便掏出一張身份證,身份證的主人是出生于1994年的四川蓬安女孩楊某。但宜賓敘州區(qū)政府提供的信息顯示,羅妹姑,出生于2005年3月,四川省宜賓市敘州區(qū)雙龍鎮(zhèn)紅旗村人。
年齡是她最敏感的話題,她不許別人提及。其他關(guān)于她的一切,虛虛實實。她號稱自己沒有固定住所,流浪到哪里,就混跡于哪里酒吧、網(wǎng)吧。她從不提及自己所做的事。雙龍鎮(zhèn)派出所所長劉宇告訴記者,羅妹姑是慣偷,在外活動通常使用偷來的身份證和手機。“偷到16歲就不偷了?!彼f,根據(jù)刑法規(guī)定,她未滿16周歲,盜竊不承擔刑事責任,警方只能一次次撤案?!八娴淖屛覀兒茴^疼?!币速e市公安局翠屏分局的一名內(nèi)部人士對記者說。近四年來,全國各地的救助機構(gòu)救助過她130多次,家庭、學校、警察、政府都拿她沒辦法。
“我的故事很簡單,也很殘忍”
羅妹姑說自己的成長故事“很簡單,也很殘忍”,因為“我從小就沒有爸爸媽媽管我”。父母在浙江務(wù)工時相識,沒結(jié)婚就生下了羅妹姑。不滿兩歲時,父母分手,母親帶著小女兒離開,將羅妹姑留給父親羅興華,從此杳無音信。羅興華不愿撫養(yǎng)她,將羅妹姑留給鄉(xiāng)下的爺爺羅天銀。
在羅妹姑5、6歲那年,父親羅興華回來了。父親的管教方式就是暴打。他會用皮帶抽羅妹姑,鄰居們記得,小姑娘的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有一年的除夕夜,鄰居發(fā)覺家里一筐雞蛋碎了,懷疑是羅妹姑偷的。凌晨5點,父親從床底下找到她,拽出來一頓暴打?!八职衷鸦疸Q往她身上戳?!币粋€親戚記得,她還見過羅興華把羅妹姑捆住,像處刑一樣毆打。2011年前后,羅興華已經(jīng)放棄管教羅妹姑了。
家里沒人能管住她,學校老師也同樣無能為力。羅天銀和學校達成了協(xié)議:校門里面的事,學校負責;出了校門,家長負責,羅天銀每天到校門口接送。但這樣的“嚴防死守”也沒能盯住羅妹姑。2016年上半年的一天,羅天銀在學校的保衛(wèi)室等,羅妹姑在樓梯上看見爺爺,翻圍墻跑了。那次之后,羅妹姑再也沒有去上學,開始四處流浪。她依靠盜竊維持生計。每次“攢”夠一筆錢,就出門流浪。羅妹姑向記者解釋,她每次出走都是尋找母親和妹妹。
羅天銀記得,羅妹姑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過四川、重慶、安徽、云南、浙江、陜西、湖南、湖北、南京、天津、北京等地。每次羅妹姑用偷來的手機報平安,羅天銀總是問她在哪里,身邊有什么人,“我對她說,不管走到哪里,一定給我打電話。我的號碼永遠不會換?!绷_天銀在家里的墻上、本子上密密麻麻記滿了孫女來電的時間、地點。
“她已經(jīng)成為政府的重中之重”
2018年12月28日,敘州區(qū)政府為了羅妹姑召開了專題會議,制定了救助幫扶的工作方案。2019年初,經(jīng)過政府的工作人員勸說,羅妹姑進入了一所全封閉式的工讀學校——四川省遂寧市第十五中學。2019年3月24日,羅妹姑由于尿路感染,疑似腎病,被送往遂寧市中醫(yī)院。羅天銀從工讀學校處得知,在校期間,羅妹姑吞石子、羽毛、紐扣,引發(fā)了胃出血;經(jīng)常大、小便失禁,尿床、尿褲子。被送往醫(yī)院后,鎮(zhèn)政府出錢請了兩名女護工、兩名保安公司人員輪流看護。住院20余天后,經(jīng)過精心策劃,羅妹姑又跑了。羅妹姑再次回到了社會上,一如往常地偷盜。
“她在家庭、教育等諸多方面已經(jīng)失控,沒有一定的時間,很難恢復(fù)正常?!敝袊ù髮W教授、青少年犯罪與少年司法研究中心主任皮藝軍說。下一步的幫扶工作,還是希望她的父母能站出來配合。
(為保護未成年人隱私,羅妹姑為化名)(摘自《新京報》 王昱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