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翠瑩
楔子
那赤誠的眼睛透亮得與眼前搖晃的懷表重疊又分散,分散又重疊,漸欲昏睡的戚書毅進入了渦旋中延展開的隧道里。外面飄起了綿綿密密的雨,一個清亮的聲音縈繞在她的腦海里。
“放輕松點。”沁人心脾的聲線與柔和的背景音樂合二為一,戚書毅那握緊成拳頭的手被她輕輕的拍打幾下而后緩緩舒展,緋紅的痕跡被窗外的風(fēng)輕撫而失?!澳憧匆娏耸裁矗俊?/p>
戚書毅的眉頭已經(jīng)舒展 ,嘴角翹起說:“高中,我爸爸來接我。他說我怎么沒個女孩子的樣子,寸步不讓?!?/p>
“是被叔叔逮住你懟男生了嗎?”她輕柔地問,與吹來不急不緩的風(fēng)別無二致。
吹開那些塵埃落地,畫像從陳舊褪色拉回到色彩鮮明,戚書毅邊吃著冰淇淋邊在門口等著堵車姍姍來遲的父親,被打鬧著一沖而過的男生撞倒在地上。
這流暢的播放模式原本就該按照記憶中的劇情繼續(xù)下去,可是當(dāng)她喊住這個男生,他緩緩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卻換上了另一張臉。那張埋在她內(nèi)心靈魂深處承載著愛與恨、悲與樂、甜與苦的臉從模糊到清晰,從幾步之遙拉到近在眼前。戚書毅還沒有來得及驚訝的時候卻從幾條街之外傳來急速的剎車刺耳聲。
按下提高音量的鍵,當(dāng)舒心的旋律聲拂過緊張而不安的心,戚書毅額頭的細汗伴隨著眼淚滑落至臉頰。
“爸爸來到了,你該回家了?!彼郎?zé)岬氖址旁谄輹憧s在一起冰涼的手上,就像是極寒之地里點燃的火柴,有光亮也有溫暖。
戚書毅沾滿淚水的睫毛抖了抖,記憶里的自己對爸爸說:“不,明天周日我想去迪士尼,不想再去上補習(xí)班?!?/p>
爸爸允許嗎?”她問。
戚書毅忽地小心翼翼起來說:“我遞給他這次的成績單,我說我進步了。問他,可不可以去玩,我好累啊,每個周末都要去上補習(xí)班?!?/p>
“那爸爸怎么說?”
雨水漸退,戚書毅綻開了小孩子的笑回:“他說我考得真心不錯,還和我拉鉤說要我別告訴媽媽,就送我去?!?/p>
“媽媽對你很嚴格對嗎?”
“嗯,我老是和我爸悄悄做些約定?!毙φZ嫣然的說著:“然后我拉著他說走吧?!?/p>
霎時戚書毅的腦里卻換成了另一張臉,身邊的人來去匆匆,在人潮之中對面的人對她吼道:“你走吧,我不會留下來的?!崩淇岵粠Ыz毫心疼,見戚書毅待在原地不愿挪步狠狠地沖她喊:“叫你回去,你沒聽懂是不是。你一個女孩子別這么厚臉皮行不行,你這么任性又刁蠻,我早就受夠了。你走啊。”
覆在戚書毅手上的溫?zé)岜槐淠?,而后被甩開。她眼見戚書毅情緒不受控制,陷在回憶里,苦不堪言,連連說:“都過去了,放松。”
人頭涌動的場景轉(zhuǎn)眼間變成寂靜無人的道路上,兩旁都是些低矮的植物,整個地方就像是被定住了,戚書毅只看見地上不斷冒出的溫?zé)岫瞩r紅的液體。當(dāng)下的她只覺得脖子被人掐住了,喘不過氣。
緊閉著的雙眼皮的褶皺數(shù)不勝數(shù),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當(dāng)外界的音樂聲不再播放的時候,戚書毅嘶啞地喊出來:“不”。她直立著身體,睜開了雙眼,眼角處盡是滴滴點點的淚。眸子里全是深藍,她接過紙巾,輕輕擦去而后長舒了一口氣。
“你還好嗎?”坐在對面的她問。
“沒事。”平淡的看著對面的人,戚書毅笑笑問:“這次你又有什么好的建議給我?”
“最近睡眠怎么樣?療程已過半,效果還是不大理想。其實你應(yīng)該多放下手邊的工作,出去走走?!?/p>
戚書毅無奈地回:“最近還是老樣子,你能再給我開點安眠藥嗎?”
她皺了皺眉說:“之前給你的,你都吃完了?這次不能再給你了,戚戚,你需要自我解開心結(jié)?!?/p>
戚書毅忽然沉重下來,轉(zhuǎn)頭望去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說:“要是這輩子都解不開怎么辦?”這里的風(fēng)景極美,獨棟房屋,面朝大海,背靠山脈。樹林茂密,鳥語花香。
看著電腦檔案的她,滾動著鼠標(biāo)聽到戚書毅的話頓時停下來說:“不會的,我既不會叫你去找那個人也不會逼你去面對那些傷痛,但你需要去看看外面繁華世界,那樣你至少會比現(xiàn)在活得更加輕松快樂?!?/p>
戚書毅試圖去找到大海的盡頭,直到目光隨著海岸線變成零星的一點。而后看了一眼她說:“我會考慮看看的,先走了?!?/p>
沿著唯一一條的公路驅(qū)車到山腰的某個角落,那里能俯瞰整個海景,對面是突出的山腳,有個破敗不堪的小塔。
雙手插在風(fēng)衣口袋里,迎面而來的海風(fēng)吹得波浪卷的中長發(fā)有節(jié)奏地飄動著如同深海波浪一般。戚書毅看著看著模糊了眼中的景色,今天就像是不小心轉(zhuǎn)動了裝滿塵封已久的箱子的鑰匙,而后在意識到黑色的迷霧飄出之際立即鎖上。
這些年的漂泊無助,戚戚以為自己早就練就銅墻鐵壁。可當(dāng)自己不小心挑逗了過去,就會發(fā)現(xiàn)在強大的過去面前自己依舊毫無招架之力。她的人生曾經(jīng)被粉紅色泡泡包圍過,就算有過不順?biāo)?,她也總會懷有一腔孤勇來面對。而現(xiàn)在的她早在某個瞬間明了曾經(jīng)刻骨銘心的美好韶華,原來只能安放在泛黃的過去里。
橫亙于往昔與現(xiàn)今的自己,早已走過了光明與黑暗,希冀與絕處。留學(xué)無助又困苦的日子里,她飽受生活的刁難卻也始終不及那些傷痛的萬分之一,她輾轉(zhuǎn)流離的日子也始終不曾感覺絕望,到頭來卻還是敗給了被忽視的往昔情愫。
在歲月里笑過,哭過,愛過,恨過,肆意過,也規(guī)矩過。直到現(xiàn)在戚書毅終于明白溫如亞當(dāng)年對她說的那句話:“如果我們一直把時間都耗在同一個人的身上,到最后我們就會深刻的懂得回憶有時候不是豁達坦然,而是一種致命折磨?!?/p>
第一章 ? ? 重逢是道暗傷
涼風(fēng)絲絲入扣,大理石那沉重的色澤與天空互相融合。戚書毅坐在公司的頂層花園里,捧著剛用微波爐叮熱的便當(dāng),一如往常隨便地吃了幾口。平視著前方的目光開始有些渙散,直到被遠處滾動著的巨大屏幕吸引住,那是XXX公司的公益下鄉(xiāng)項目。
此時,溫如亞卻來電了。大紅唇一張一合,千嬌百媚的問:“戚戚,你吃飯了沒?”
戚書毅依舊看著那個屏幕說:“剛吃了,你不是在交流活動現(xiàn)場嗎?還有空給我打電話不忙嗎?”
“還沒開始,得推遲到兩點開始。”躺在拐角處的沙發(fā)上的溫如亞捶了捶自己的腳,邊看資料邊說。
“現(xiàn)場是出了什么事嗎?”屏幕上變換不停的畫面都在向世人毫無保留地展示著落后山村里寸步難行的山路,黝黑而消瘦的孩提臉龐。看得人有些心酸,戚書毅卻是被疼痛拉回到過去。
側(cè)坐著的溫如亞擰開瓶水喝了口說:“就是電路忽然出了點問題,正在修?!彪S著她的不緩不急,幕上琳瑯滿目的色彩構(gòu)造的畫面使得戚書毅漸漸出神。
陰郁的天氣,落葉飄蕩而落?!澳阌袥]有搞錯啊。”戚書毅手上的書被打濕了一大片,黏在一塊,不時還傳來陣陣的奶茶味。戚書毅平生最討厭的就是奶茶,特別是在她看清撞人者是個爽朗的男生但手上捧著三杯奶茶,活脫脫一個長不大的毛頭小孩在橫沖直撞。
“是你自己忽然冒出來的,還把我的奶茶全弄灑了,我才是該問你有沒有搞錯的人?!睔W煜打量了戚書毅,這個矮了她足足一個頭的女生,氣勢倒很大。他想起剛來A大自己在學(xué)校還有點聲譽便說:“算了,奶茶不用你賠,你給我道歉就好了?!?/p>
戚書毅只覺得好笑,居然被人要求自己道歉。年少氣盛的少男少女,誰會愿意先低頭呢?!鞍萃?,你看清楚這里是拐角處,是你從這里冒出來的,不是我。”雙手抱肘小聲地說:“還想讓人賠你奶茶錢,這么大個人還喝這玩意。”
“誰告訴你是我喝的,你哪只眼看見了?!睔W煜沒想到這女生個子小小說話這么刺耳。余光中看見她揮揚著的書頁上寫著 “戚書毅”三個字,呢喃道:“你叫戚書毅?!?/p>
“關(guān)你什么事啊?!逼輹泐D時警惕起來。
歐煜還沒得及反駁,就聽到林辰?jīng)_這邊喊著:“繼續(xù)啊,別趁機和女生在那里輕聲細語啊?!?/p>
“知道了?!睔W煜沖林辰打了個手勢,回頭看了眼戚書毅說:“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
戚書毅呵了一聲,歐煜就繼續(xù)捧著他的奶茶跑走了,她權(quán)當(dāng)遇上了只會亂叫的小狗說:“這叫什么事啊。”然后一邊張開著書風(fēng)干,一邊慢吞吞的走回去。
溫如亞在另一頭等待了許久,只聽見小小的風(fēng)聲,連叫了幾聲戚戚說:“你還在嗎?”
“在,我剛剛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碑?dāng)身邊的文件啪的一聲落地,戚書毅才聽見溫如亞的叫喚。
“想什么呢,這么出神?!睖厝鐏喎搅俗詈笠豁摬琶腿灰庾R到自己落下來另一份資料,著急忙慌地翻著自己身邊的文件。
戚書毅只聽見電話里不斷翻找的聲音,問她:“你怎么了?”
“我好像把最重要的那一份分析資料給忘拿了?!贝_認自己找不到后對戚書毅說:“你待會有空嗎?讓人幫我送過來。”
“我來送給你,你把分析資料放在哪里?”戚書毅環(huán)視四周,又被那個巨大的幕墻吸引了,這次放出來的是她無比熟悉的地方——在A大讀書時志愿者活動的小村子。
破敗不堪的院子,艱苦卻又快樂的日子,無縫銜接的伊始。當(dāng)歐煜笑著牽著她的手走到林辰,徐至,吳多朵的面前,羞澀的道出:“我們在一起了。”那時的戚書毅似乎還在如夢幻境里,此刻卻只剩苦笑。
那個傍晚,晚霞縈繞整個天際。戚書毅站在某個小山峰上,用手放在眼上微微擋住刺眼的光,淡淡地笑著。歐煜站在一旁開玩笑似的說:“要是明天是晴朗的一天,你就答應(yīng)做我女朋友怎么樣。”
“你沒看天氣預(yù)報嗎?明天有雨?!逼輹阍诤退嗵幒蟀l(fā)現(xiàn)歐煜雖然自大但細心,雖然傲嬌但不無理,雖然毒舌但心地極好。好像之前不愉快在此時不復(fù)存在,好像自己對他真的很留意,不然怎么會為他開脫。
歐煜一臉把握十足地說:“那你敢不敢和我賭一次,就像你說的明天可能是雨天,再說,不管是輸是贏你也沒有虧啊?!?/p>
“怎么沒虧,要是我輸了,我得做你女朋友,虧死了?!逼輹阊b作嫌棄的說,看他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沒敢繼續(xù)和他對視弱弱的說:“那我就賭明天下雨”。
結(jié)果卻是明媚大太陽當(dāng)空高照,所以才有了歐煜牽著戚書毅的那一個瞬間。戚書毅后來問他:“你為什么就那么肯定,天可有不測之風(fēng)云。”
歐煜認真地對她說:“因為我的念力已經(jīng)超越世間宇宙的一切勁力,從很久前就已經(jīng)在日漸增加,所以上天不會拒絕一個如此誠心的人?!?/p>
戚書毅被他如此光明正大的不要臉給逗樂,歐煜隨后又正經(jīng)地說:“看來你小時候沒學(xué)好,沒聽過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嗎?”
站在帳篷前的戚書毅踩著腳下的陰涼無比堅定地說:“我聽過?!敝皇且驗槟阋彩俏业哪盍λ晕也恍胖V語也不信預(yù)報,我只信你,只成全你。她早就知道了,而他也早就肯定了,到最后美若晚霞的是我手牽你心。
燦爛若霞光,美好如你我,站地隨意戚書毅陷入了過去的蠻荒里漸漸地腳筋蹬直,而后痛感就像是藤蔓一樣爬上心頭她才驚醒過來。電話那頭的溫如亞已經(jīng)在問:“戚戚,你聽清楚了嗎?”
“哦,是在桌子的左邊抽屜對嗎?”戚書毅低頭問。
溫如亞覺得她有絲不對勁,沒再看資料,試探性的問:“不是,在桌子的右邊第二個抽屜。書毅,你今天怎么了?”
當(dāng)溫如亞這么叫自己的時候,戚書毅就知道自己終是沒有戴好這張開朗的面具?!皼]事,可能最近手上的案子有點多,時間比較緊。”戚書毅把凳上的便當(dāng)拿起扔進了附近的垃圾桶,踩著8CM的高跟鞋大步走下樓去。
帶著資料,開著車的戚書毅就快來到酒店大堂卻沒想到輪回竟如此狗血。還沒到大拐角,戚書毅的車子就被前方的黑色奔馳給撞上了,保險杠已經(jīng)歪了。她看了眼對方的車子也沒有好多少,刮花,保險杠也保不住。
她看了眼手表又看對方還沒有要下車的意思,只能打電話讓溫如亞自己走出來拿走資料。就在她聽著電話的嘟嘟聲時就看見嚴肅臉的關(guān)峰下車來要和她說話,她只好對他說:“先生,請等我一下?!?/p>
“戚戚,你到哪里了?”溫如邁步走向門口。
戚書毅對她說:“你來酒店附近的那個路口,我這邊出了點事,怕是不能送到過去了,你過來拿吧?!?/p>
“怎么了?”
“和人家的車子撞上了?!逼輹阏Z速極快地說著:“我要先和對方聊,你趕緊過來拿資料?!?/p>
“你先報警,等我過來和你一起解決。”溫如亞立馬反應(yīng)過來,脫口而出。
戚書毅掛斷電話后,臉色黝黑,關(guān)峰朝她走近有禮地說:“私了吧,是我不小心沒注意撞上你了。”
戚書毅不想占他便宜,對法律上定義交通事故的責(zé)任歸屬也不清楚,和氣地說:“我先報警吧,這事該誰就誰負責(zé),也不是我們自己能說了算的?!?/p>
關(guān)峰以為她把自己當(dāng)做社會上的那些騙子,從車上拿了張名片給她說:“這是我的名片,我不是騙子,要是小姐執(zhí)意公事公辦就按你說的做?!?/p>
然后就直接報警,“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責(zé)任歸屬還是分清好一點?!逼輹阒灰娒献铒@眼的淡紫色字體“YU” 生物科研器材集團。
等溫如亞匆匆忙忙來到拿到資料的時候,她驚訝的說:“關(guān)峰?!?/p>
“你是溫如亞?”關(guān)峰在腦海里不斷搜索著,溫如亞依舊是神采飛揚,明艷動人。
戚書毅遞資料的手聽在空中,怔怔的看著他們兩個,問溫如亞:“你們認識?”
“我和他是高中同學(xué)?!睖厝鐏唽ζ輹阏f,又向關(guān)峰走去問他:“好久不見了,老同學(xué),怎么一重逢你就和我小姐妹撞車了?!?/p>
關(guān)峰無奈直言說:“在車上掉了耳機,剛好有電話進來,所以一不小心撿的時候就撞到了?!?/p>
溫如亞熱情地將戚書毅拉過來介紹:“這是關(guān)峰,我高中同學(xué)。這是我建筑事務(wù)所的同事也是我的好姐妹,戚書毅?!?/p>
關(guān)峰看著戚書毅認真的抱歉道:“對不起了,戚小姐?!甭氏壬斐鍪?。
“沒關(guān)系?!逼輹阋搽S后與他握了握。
隨后警察卻問他們:“你們是要私了還是跟我們回去登記,這是小事,照目前來看應(yīng)該是這位先生的責(zé)任,主要是車輛的賠償修理的問題?!?/p>
溫如亞看了眼戚書毅問:“你認為?”
“那就私了,弄清楚責(zé)任歸屬就可以了。”戚書毅對警察說。
溫如亞搭話,笑著對警察說:“既然是小事,大家都認識,就沒必要走那么多的程序。”
“那好,那你們也趕緊離開別堵住道路?!本焯嵝训馈?/p>
關(guān)峰走過去說:“麻煩了。”
“你這是去哪了?怎么還有這樣的玩意?!睖厝鐏喛此簧淼男蓍e服,可今天是工作日。袖子上臂還被貼上可愛的緋紅色大頭娃娃的小貼紙,調(diào)侃道。
關(guān)峰隨著她指的方向才發(fā)現(xiàn),微笑說:“剛做完義工,估計是福利院的孩子貪玩給我弄的?!本桶奄N紙撕下來揣在褲兜里。
眼神滑過資料,戚書毅提醒道:“你,交流會還去嗎?”
溫如亞猛地想起,連忙對關(guān)峰說:“抱歉了,我還有交流會。之后再找時間聚一聚吧?!痹捯魟偮?,就急沖沖地往酒店大堂里小跑過去。原地只剩戚書毅和關(guān)峰,氣氛有些尷尬。
戚書毅率先說出口:“那關(guān)先生,我就先離開了?!?/p>
“好的,戚小姐修好車之后給我打電話,我把修車費轉(zhuǎn)給你。”戚書毅轉(zhuǎn)過身朝他點點頭。
寂夜的帷幕漸漸落下,關(guān)峰將車送到修車廠后終于趕回到公司了。把明天的會議資料看完后,離開之際卻發(fā)現(xiàn)歐煜的辦公室還亮著燈,尋光而來。
輕輕敲門,而后問:“怎么還不走?”
沉下臉色的歐煜從電腦里抽回神,抬頭看眼問:“還有點事,你呢?是要回去了?”
關(guān)峰拉開椅子坐下回他:“嗯,再不回去就沒車能打了?!?/p>
“怎么你今天沒開車?你不是說要去福利院嗎?”歐煜不解問。
關(guān)峰哭笑不得說:“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撞了別人的車,送去維修。說起來也是夠奇妙的,撞個車居然見到了以前的一個高中同學(xué)?!?/p>
“嚴重嗎?女的嗎?”
“不嚴重”關(guān)峰輕松地說道:“你怎么猜到我重逢的同學(xué)是女的。”滿臉深意地望著歐煜。
歐煜嘴角微微斜上揚,吐槽說:“猜的,不過你什么時候運氣這么好了,你不是一向以倒霉到家著稱的嘛?!毖凵癫粫r飄忽到電腦打開的郵件上。
“誰知道呢,也許倒霉到不能再倒霉了,好運就來了唄?!标P(guān)峰忽地想起資助項目順帶一說:“對了,今天我去福利院的時候,院長和我談起資助項目,你怎么看?!?/p>
歐煜轉(zhuǎn)過一個側(cè)身,看著落地玻璃外的繁華夜景,三思后說:“可以,這事你負責(zé)就好了?!比粲兴嫉氐拖马印!皩α?,分部門的設(shè)計方案,你找好設(shè)計師了沒?這些天看的就沒一個是合心意的?!?/p>
“知道了,要求這么高,我都快把整個建筑界的人都找來了,你還不滿意?!标P(guān)峰見他似乎有煩心事問了句:“又有什么事了?”
“我的樣子像有事情嗎?”歐煜撇過臉看著他。
關(guān)峰換了個姿勢說:“你說呢,行了,說吧,看我能不能幫你解決?!?/p>
歐煜搖搖頭,指了指電腦說:“大學(xué)校慶我不知道該不該回去。”
“你是說你之前國內(nèi)的大學(xué)?不可能吧。你不是輟學(xué)的嗎,人家還給你發(fā)邀請卡?!标P(guān)峰笑他。
“不是,美國那間。你沒收到嗎?”
沒看郵箱?!?關(guān)峰想了會說:“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就別回。這有什么可煩惱的。”爽快地做出決定。手機這時響起來,關(guān)峰站起來說:“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別太晚了?!?/p>
“行了。”歐煜看著他走出門口,目光隨即又回到電子邀請函上了。紅色跳躍著的The school anniversary invitation letter,就像是傷口上盛開的妖艷絕毒的鮮花,慢慢地吸光人體的血液。
思緒飄渺,毫無痕跡可尋,閉上眼滿是黑夜里的孤寂。當(dāng)白光刺激眼皮的時候,微微怔松的神情被突如其來的整潔所驚醒,來不及的悲傷隨后而至,雙膝跪地的歐煜整個人都覆在其上,失聲痛哭。
身旁的白人醫(yī)生抱歉的低下頭,鄭重的說:“I am so sorry。”
快要站不穩(wěn)的歐朗卻是硬生生的挺直腰桿,輕拍歐煜說:“讓你媽走得安心點?!?/p>
“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那樣我就不會拖著在國內(nèi)?!睔W煜用力的甩開他的手。青筋凸起,強烈撞擊心臟的情緒轉(zhuǎn)而變成隱忍的細細淚水:“為什么你總能自以為是地安排一切,如果你早點說,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p>
鏡頭忽然轉(zhuǎn)到了酒瓶灑落一地,狹窄骯臟的房間里傳出陣陣難聞惡臭的味道。躺在沙發(fā)與茶幾縫隙的歐煜,全是倦容,胡須全然冒出,雙目無神,頭發(fā)亂糟糟。
歐陽菱這一年來不厭其煩地幫他收拾,處理日常費用,一直守護在他的身邊,寬慰勸宥,甚至在好友那里專門學(xué)了心理知識以防他想不開可以幫助他。直到某天,歐煜對她說:“你以后不用來了,我已經(jīng)知道自己要怎樣繼續(xù)下去了?!?/p>
收拾酒瓶的手戛然而止,歐陽菱瞪大眼睛問他:“你,你說真的?你想做什么?!?/p>
“創(chuàng)業(yè),所以你別再圍在我身邊了。我心里早就被另一個人填滿了,你這么做無濟于事?!睔W煜的眼神冷冽,不帶絲毫憐憫。
“你真狠,歐煜?!睔W陽菱勉強維持自己的表情,咬牙切齒地說。第二天她再次來到的時候卻只看見房間里空有四壁,后來才知道他回國了。
十年前的樁樁件件,林林種種,在此時恍若電影的前鋪。轉(zhuǎn)動的眼珠就像是把那些刻在回憶里的畫面播放出來一樣,因為母親的遺愿,歐煜只用了三年的時間就完成了本科以及碩士的學(xué)業(yè)。后來因為照顧母親,歐煜放棄國外的高薪工作,終日守在床邊。
直到她離開后,歐煜身邊空無一人,在那片土地上,他只見到滿身是傷的自己,那個背棄他人的自己,那個企圖用力抓住生命里所有珍貴卻不得的自己。如果說他的歸來是一場逃離,無法面對現(xiàn)實的自己,倒不如說是在夜夜寂涼的晚上,疼到極致的自己恍然大悟過來。歸來尋找重新開始的意義,尋回曾經(jīng)錯失過的自己,尋回生命里能承載能擁有的東西,不單單是自己想做的事業(yè),還有情感。
依靠在椅背上的腦袋被汗水布滿,抿著的嘴,急促的呼吸,歐煜嘩的張開眼,走到燈火闌珊的玻璃滿是燈火闌珊前,身處高樓,卻不曾真正開心過,遠不及那些半工半讀的日子。人總是這樣在最辛苦的時候反而過得是最愉悅,總有個不知名或是自己的期盼在前頭,你一直在路上不停地追趕,馬不停蹄,只為了實現(xiàn)的那一天??稍谏钤絹碓胶蒙踔敛挥迷趹n慮的時候卻異常覺得空虛還有沉悶。
兩年前帶著復(fù)雜的心情和一腔孤勇回來,一通電話打過去給關(guān)峰,只是因為許多年前一句戲言。在美國同所大學(xué)里,關(guān)峰曾很欣賞這位天才少年。計算機專業(yè)常年雄霸第一,家庭富裕卻執(zhí)著于自己打工賺取學(xué)費,常常撞見他滿眼戾氣與父親爭執(zhí)不休,轉(zhuǎn)眼卻能貼心的陪伴在母親的身邊。
有一天關(guān)峰撞見歐煜在唐人街打工,做著最臟最累的活的時候,他走近對歐煜說:“要是你有一天走投無路或是想嘗試新的活法,記得給我電話。我總想和你相伴走過一路,我總覺得你該是不錯的伙伴。”
后來當(dāng)歐煜在機場里打通電話后第一句問:“關(guān)峰,我回國了。我想創(chuàng)業(yè),你愿意做我的搭檔嗎?”
“好?!币粋€沒有多想,脫口而出的回答就成全了今天聲名大噪的“YU”,延續(xù)了十年的兄弟情,兌現(xiàn)了當(dāng)年的戲言。
放眼如今,關(guān)峰成了兩人創(chuàng)立的“YU” 生物科研器材集團的總經(jīng)理,歐煜成了總裁。兩人的感情依舊那么好,依舊能不計較的付出,依舊能為彼此出謀劃策,但唯獨各自的痛苦得各自承擔(dān)。
后來,溫如亞和關(guān)峰就在一個高中同學(xué)聚會上又見面了。捧著紅酒杯的溫如亞步子搖曳的走來,嬌艷明媚地說:“我在戚戚那里知道了你的電話,還打算什么時候和你聚一下,沒想到在這里就又看見你了。”
“我也是前天晚上臨時被人叫來?!标P(guān)峰隨便地問:“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溫如亞遞給他自己的名片說:“小小的建筑事務(wù)所,那天你見到的戚書毅也是我們建筑事務(wù)所的?!?隨后也禮尚往來的問他:“那你們‘YU主要做什么?”
“我們就是做科研機械,一些醫(yī)療儀器還有一小部分的綠色科研器材。提倡機器與計算機融合,綠色環(huán)保理念,銷售精準(zhǔn)高端科技?!标P(guān)峰就像是把廣告詞記在腦里,一字不落的重新復(fù)述一遍。
溫如亞靜靜地看著他的無比認真的回答,一時忍俊不禁說:“行了,你可是這么多年都沒怎么變,還是那個動輒就認真嚴肅的態(tài)度,每次聊天就跟看見標(biāo)準(zhǔn)答案一樣。無聊透了?!?/p>
關(guān)峰無言地搖搖頭,喝了口水說:“我記得以前你就很喜歡看這些建筑的書,自己老是在那里畫啊畫。沒想到還真成了建筑師了?!?/p>
“我也沒想到”,溫如亞笑著說:“其實我的設(shè)計才不算不上是厲害,我們家的戚書毅才是厲害的。她的方案基本都是take one。”
“戚小姐的主攻專業(yè)是室內(nèi)還是室外?”關(guān)峰忽然眼前一亮,連日來歐煜都對他找的設(shè)計師不滿意,導(dǎo)致分部門的裝修項目一拖再拖。
“她的主攻是建筑主體外墻,但其實她的室內(nèi)也是不錯的?!?/p>
“我這邊有個案子不知道你想不想做?”關(guān)峰向后拿了杯紅酒,而后朝她舉杯。
溫如亞言笑晏晏:“好啊,既然老同學(xué)這么關(guān)照我肯定不會推脫的。是什么案子?”兩個杯子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我們公司最近有個分部門想裝修室內(nèi)?!?/p>
溫如亞爽快地回他:“那我找戚戚幫你,怎樣?”
“行,你記得把你們事務(wù)所的資料發(fā)我郵箱。”關(guān)峰又說:“我們之前已經(jīng)否了好多個方案,都快沒人敢接了?!?/p>
“要求這么高,不過放心我們家戚戚最喜歡高難度的挑戰(zhàn)了?!睖厝鐏営峙隽伺鏊木票?。
結(jié)束聚會回到家后,溫如亞正好看到坐在客廳的戚書毅在看著建筑圖紙,邊脫鞋邊問:“我剛才見到關(guān)峰,他說有個建筑案子想給我們做,我接了。待會我把資料發(fā)給你。”
戚書毅剛端起水杯,余光掃視到?jīng)]水了,起身去裝水回她:“知道了,他那個是什么案子?”
“一個他們公司分部門的室內(nèi)裝修的案子,你現(xiàn)在能做得來嗎?”溫如亞走到客廳的桌邊看了看,想起她今早又接了一個案子,怕她做不來問。
戚書毅一口氣喝了大半杯水后說:“分部門的話,面積不大,可以的?!边呑哌^來問她:“他有要求我們要趕在什么時候做好方案給他們嗎?”
“按你的節(jié)奏來吧,反正他現(xiàn)在也要先了解我們事務(wù)所,沒百分百確定。因為之前方案都否掉了好多。”溫如亞靠在沙發(fā)上說:“你先把方案給趕出來?!?/p>
戚書毅拿起在桌角被層層疊疊壓住的名片,不禁又看著“YU”出神,不解的問:“是他做決定,還是他上司?”
“應(yīng)該是他們上司吧,怎么了嗎?”溫如亞見她愣愣的抓住名片在看。
“沒什么,覺得有點熟悉而已。”戚書毅放下杯子說:“可能我想太多?!?/p>
溫如亞心疼地說:“你呀,早點休息吧。你看看你的黑眼圈,最近熬這么多夜,工作而已,別太拼了?!闭f著按了按她的肩膀?!澳憧茨愕募绨蚨加擦?,找一天和你去按摩一下?!?/p>
戚書毅看著圖紙點頭說:“知道了,你趕緊去洗澡,別打擾我?!蹦菑埫魂柵_的風(fēng)吹進了紙堆里,那紫色字體YU若隱若現(xiàn)。
交上方案后關(guān)峰遞給歐煜看,好久后歐煜才緩緩開口說:“這個還可以,這個設(shè)計師是?”
關(guān)峰提著的那口氣終于松了:“是我上次撞車的那個女生,剛好也是我高中同學(xué)開的事務(wù)所里的一個建筑設(shè)計師。”
歐煜聽到建筑設(shè)計師忽地心里咯噔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而關(guān)峰笑笑說:“我也覺得不錯,就怕你又給我否了?!?/p>
“你這撞車后的運程果然不一樣,那她叫什么?”歐煜拿著圖紙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只知道她姓戚?!标P(guān)峰想了想說。
歐煜心頭又緊了幾分,內(nèi)心的波瀾在驚濤拍岸,真的有這么巧嗎?有可能是她嗎?腦海里不斷地浮現(xiàn)戚書毅的臉,她在夕陽下放肆大笑的樣子,她在路燈下專注看他的樣子,她在機場里隱忍哭泣的樣子。
“你撞了人家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這可不像你做事的風(fēng)格?!睔W煜嚴肅看著他說:“你不是說她是你高中同學(xué)建筑事務(wù)所里的建筑師嗎?”
“我全部資料都是我同學(xué)給的,再說戚小姐給人感覺很高冷,不對。”關(guān)峰回憶道:“是表面很客氣,也會笑,但是就是給人一種疏離感。”
歐煜瞬間放松下來,按照關(guān)峰的描述應(yīng)該不是戚書毅,他認識的戚書毅整天沒心沒肺,他認識的戚書毅不會偽裝自己,疏離感不會出現(xiàn)在她的身上。
“那你再讓人改改這幾個地方”歐煜指了指?!叭缓筮@件事你來負責(zé),過幾天你和她們那邊開個會?!?/p>
“好,那醫(yī)院的典禮你要過去嗎?還有他們提出的機器上的贊助,你怎么想?”
“我明天先過去看看,到時候和院長再細談。”歐煜摸著自己腕上的楓葉手鏈,落在上面的光線與目光合二為一。平日里基本沒人會看見這條楓葉手鏈,它被歐煜完美地藏在西裝袖子里,這十年從沒離身。
也許該奇怪為什么一個男人的身上會有女生的飾品,可關(guān)峰從來不問也不會去笑更不會感到奇怪,他從歐煜的眼神中多多少少都明白了些。不管時間如何流逝,不管容顏如何改變,不管傷痕如何深刻,總有一件信物承載著許多言不由衷的無奈,寄托著所有的心酸與遺憾。來年某個時間點,就會意識到深情只增不減。
艷陽高照的中午,溫如亞和戚書毅吃完了午飯直接去到“YU”生物科研器材集團大樓底下,兩人拿好資料后,有說有笑地乘搭電梯。原本戚書毅并不打算去,可溫如亞對她說:“這是你的方案,到時候要被提問,我解釋不清楚怎么辦。而且總裁肯定你的方案,你不出席,這不太好?!?/p>
電梯叮的一聲來到18樓,戚書毅在溫如亞的后面,前腳剛跨出,那邊的電梯歐煜剛和關(guān)峰說完,就進電梯里頭了。
溫如亞轉(zhuǎn)過頭來:“關(guān)峰,你在這啊。我們把修改過的方案帶來了,要現(xiàn)在開始嗎?”
關(guān)峰便帶她們進入會議室,對她們說:“你們可以先安排一下投影。”
歐煜抬眸的瞬間剛好從電梯正在關(guān)閉的門縫里見到美艷妖嬈的溫如亞,淺淺地笑了笑,隨后發(fā)了條信息給關(guān)峰,看來我去醫(yī)院出席典禮這個決定對你來說是件好事。
關(guān)峰一臉霧水的看著手機,對面的溫如亞輕敲了桌面問他:“有問題?”
“沒,可以開始了。全場的人都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戚書毅也喝了口水準(zhǔn)備講解。
來到停車場的歐煜下意識地透過袖口摸了摸手腕,頓時停住了腳步,對助理說:“你把車開到大樓門口,我待會過來?!?/p>
助理唯唯諾諾地應(yīng)了聲,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明地撓著頭。
歐煜按下電梯上行的鍵,回憶著自己剛剛都走過什么地方,做過什么事,去過哪里。心中萬分著急,不斷地摸著平時帶著楓葉手鏈的手腕。想著想著回到了當(dāng)年的戚書毅送他的場景,一切就像是昨天發(fā)生一般。
歐煜歪著嘴,拉著她的雙手,氣憤地問:“我的生日禮物呢?你不會又忘了吧?!?/p>
“吶,伸手過來?!逼輹阈皭旱匦Φ溃骸斑?,你別嫌棄啊?!彼脽o比專注的眼神來掩飾自己的心虛,其實她真的是忘了,靈機一動,她決定將這條楓葉手鏈送給他。這條楓葉手鏈?zhǔn)瞧輹愕母赣H在加拿大出差的時候帶給戚書毅的。
那時的戚書毅正是幸福的小公主,父親的長時間出差讓她總感覺失去了不少相處的時間,所以當(dāng)時年少的她只會撒嬌地要他多回來,多給她帶手信。這樣就算是父親在遙遠的他方,隔著時差,也能有能握在掌心里的溫暖。
“你能再隨意點嗎?送男生手鏈這主意也虧你想得出來?!睔W煜抬起手掌,看著那片小小的楓葉上有幾顆小鉆。表面上裝作嫌棄但內(nèi)心還是美滋滋的。
戚書毅立馬反駁道:“這可是我爸送我的,加拿大是我最喜歡的國家,楓葉又是我最愛的,這條手鏈對我又是最重要的,所以你還覺得我送的很隨意嗎?”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歐煜。
“不隨意,很珍貴?!睔W煜輕輕地抱住她,他的下巴正好落在戚書毅的頭頂上,他緩緩地開口說話,戚書毅便能感覺到自己上方有溫度的一張一合?!爸x謝你,這是我這輩子最好的生日禮物?!?/p>
“那你記得每時每刻都帶在手上,不能弄丟。不然你知道后果的?!逼輹憔嬷f。
歐煜心滿意足:“一定,將來我們也去加拿大,好嗎?”
戚書毅拼命地點頭,緊緊地抱著他的腰說:“加拿大的楓葉真的很美,秋天的時候紅得就像是生命極致綻放一樣,這也是我很喜歡它的原因。歐煜,我們的愛情也一定要這樣美?!?/p>
后來的離別和弄丟,歐煜就明白了那時候的我們都過于容易地許下諾言,過于輕易地說出一輩子,過于把愛情在理想的情況下無限地美化。原來他們的愛情不能像楓葉那樣紅得如此美艷,而是只能同楓葉飄落下那樣死寂的靜美。
歐煜又回到18樓,他出了電梯門口就開始尋找,終于在電梯的裝飾花槽柱子旁見到了楓葉手鏈。燈光正好打在它身上,就像是星辰一樣,楓葉的形狀落在歐煜的眼里就像是看見了那年的戚書毅無比鄭重地把自己的手交給自己一樣。
輕輕擦拭后扣回在手腕上,卻聽見了不遠處會議室里傳來熟悉的話語聲:“按這個方案,順利的話,不用三個月就可以完工?!?/p>
歐煜艱難地挪著步子,朝門口走去。那話音時有時無,歐煜不敢肯定那個聲音是他日夜魂牽夢繞的人所擁有的。他想起關(guān)峰說過,他撞到的人是姓戚,也是一名出色的建筑設(shè)計師,還有這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圖紙。這種種跡象加起來,歐煜心中確定的可能性在漸漸增大。
站在門口的他,就差推門這最后一步。忐忑的內(nèi)心,心跳不斷地加快,微微顫抖的手困難地從口袋里抽出,放在門把上。他稍用力按下門把,卻唯獨在推開之前遲疑了幾分,唯獨在順暢連接的動作下缺少那份勇氣。他害怕要是里面的人不是她,怎么辦。要是里面的人真的是她,他又該說什么。
是這些年你還好嗎,還是對不起,他想無論是哪一句都是廢話。終于在他聽到里面的人說:“以上就是我的方案的所有內(nèi)容。”
他不知道哪里來的無比確定,一如當(dāng)年的肯定天氣的樣子,無比迫切得知的心情抵抗住了猶豫的情緒。歐煜一把推開門,坐下的人里沒有他想要的,他在等那個站著還沒有轉(zhuǎn)過身來的人。
當(dāng)戚書毅聽到動靜,不明所以地回頭看向門口的時候。歐煜就走了進來,在看見一點又多一點的側(cè)臉時候,他的心和他的情意都落定了,譬如飛舞的蒲公英終于塵埃落定,又譬如被風(fēng)吹飛的葉子穩(wěn)穩(wěn)地落在泥土上。
歐煜的臉映在戚書毅的眼眸里的時候,放在她心里的往日的歐煜和如今重疊在一起,這樣的視覺沖擊,讓戚書毅有些站不穩(wěn)往后退了一步。她的眼睛一如初見時睜得大大的,只是過了幾秒,她就擺出專業(yè)的態(tài)度,擺出從不相識的冰冷。
直到關(guān)峰站起來問他:“你怎么在這,你不是去醫(yī)院嗎?”看歐煜直盯盯地看著戚書毅,氣氛有些尷尬,他主動介紹:“這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也是溫氏建筑事務(wù)所的主理人溫如亞小姐,這位是我們即將合作的建筑設(shè)計師,是溫氏建筑事務(wù)所的一級注冊建筑師戚書毅小姐?!?/p>
又對溫如亞和戚書毅說:“這是我們‘YU集團的總裁歐煜?!?/p>
溫如亞走向前先和歐煜打招呼:“你好,歐煜,久仰大名了。”眼神里滑過一絲絲的圓滑。歐煜也笑著和她握了握手。
隨后,戚書毅收到了溫如亞的眼神,表面極其平淡的伸出手說:“你好,我叫戚書毅?!边€在歐煜緩慢地伸手握住的時候,她立馬抽回。
歐煜向她走近了一步,戚書毅一個轉(zhuǎn)身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這時關(guān)峰提醒歐煜:“你快點去典禮,時間快到了,你助理都打電話發(fā)短信到我手機了。”
關(guān)峰又對溫如亞他們說:“那稍后我把合同準(zhǔn)備一下,你們先過目,沒意見我們就簽約?!?/p>
歐煜還不想離開,戚書毅似乎提前知道他想干什么,對溫如亞和關(guān)峰說:“我還要見下一個客戶,先走。合同如亞簽就行了。”
溫如亞點點頭:“那你去吧,開車小心。”
戚書毅的動作瞬速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絲毫沒給歐煜追上或是讓他說話的機會。之后她在去往下一個地點的路上差點撞上斑馬線上一個正在慢步蹣跚的老人,霎時間她把剎車踩到底,而后由于慣性重重地撞上方向盤。沒有抬頭,慢慢的從小聲抽泣而后嚎啕大哭。雙肩不停地抖動,心上的傷口不知何時起被撕裂開來,那個聲音戚書毅都只當(dāng)置若罔聞,便有了灘灘血水在地。曾經(jīng)的涓涓溫柔流經(jīng)過百川,如今卻成了道道的傷疤。
下集預(yù)告:這場期待已久又不敢觸碰的久別重逢重新拉開了兩人的序章,不愿揭開過往傷疤的戚書毅在難過中接到了好友溫如亞的電話,以為是工作上的事,卻無意中聽到了好友在感情中的失意。約好地點安慰完好友之后在回家的途中看到了一家叫做“FYF”的飾品店,店主的故事使得她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