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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劇《瓷馬淚》

2020-04-14 04:42劉小波
上海戲劇 2020年2期
關(guān)鍵詞:大娘桌子孩子

劉小波

時(shí) ?間:1980年代

地 ?點(diǎn):內(nèi)蒙古某旗

人 ?物:

畢力根 ?母親,50多歲,在自己家里開了一家小商店。

盧雙玉 ?畢力根丈夫,50多歲,負(fù)責(zé)進(jìn)貨。

那日松 ?畢力根長子、阿其拉圖好友,經(jīng)常被畢力根誤認(rèn)為是阿其拉圖,現(xiàn)在是一名警察,25歲左右。

阿茹娜 ?阿其拉圖早年喜歡的女子,現(xiàn)為那日松的妻子,出場時(shí)快要臨產(chǎn),25歲左右。

第一場

[晚上,畢力根的家。一半是客廳,一半是自家開的小商店。兩邊都開著一盞白熾燈,盡其所能地照亮周圍的空間。商店的柜臺看上去并不穩(wěn)當(dāng),一看就知道是隨意用木板釘成的,上面放著日常家庭中用到的東西,包括煙酒。客廳里放著一張長方形的桌子,寬度一米五左右,上面凹凸不平,空無一物。在兩個(gè)房間的拐角處放著一個(gè)茶幾,上面只有三個(gè)同樣大小的白色瓷馬??蛷d的墻刷成白色,但又不是純粹鮮亮的白,像是已經(jīng)使用了很長時(shí)間后的白,某些地方可以看到白漆脫落的痕跡。墻上面掛了幾張照片,照片上的人物從一個(gè)人到四個(gè)人不等。照片旁邊掛著一把馬頭琴,琴弦已斷。靠小商店的墻角處放著不起眼的一把鐵锨。

[畢力根獨(dú)自坐在小商店的座位上,口中念念有詞,是一首歌:

“藍(lán)天有多高?

問一問天上的云。

河水有多長?

看一看河邊的沙。

遠(yuǎn)方的愛人,

你是否能夠聽到

這愛的思念流淌的歌,

我多想讓它

夜夜蕩漾在你的身旁?!?/p>

[一陣摩托聲傳來,畢力根突然一震,有些害怕地轉(zhuǎn)過頭看拐角處的三個(gè)瓷馬。

畢力根 ?這是誰又來了。

[那日松的聲音:“好了,要待也不要待太長時(shí)間,早點(diǎn)回自己家。”

[阿茹娜聲音:“知道了。”

[那日松聲音:“給,這里有一百塊錢,需要什么就買,不能總白拿白吃大娘家的?!?/p>

[阿茹娜聲音:“好的,記住了,你快去吧?!?/p>

[那日松聲音:“那好,我走了。”加油聲,馬達(dá)聲由強(qiáng)變?nèi)酢?/p>

[那日松騎著摩托上場。

那日松 ?(一手摘下發(fā)紅的有些臟的口罩掛在一個(gè)耳朵上)大娘,剛才阿茹娜沒有太麻煩你吧。

畢力根 ?哦,那日松啊。哪有的事,她要是真麻煩我我還高興呢。誰不知道這時(shí)候的女人麻煩人都是喜事。

那日松 ?呵呵,大娘,看你說的。我來買兩節(jié)干電池。

畢力根 ?又是班上用?

那日松 是,夜班熬人啊。真是夠累的。

畢力根 累了好,當(dāng)上咱們旗的大紅人了,當(dāng)然會累,累了說明自己還活著。怎么不穿上你的警服?

那日松 ?嘿,還不是這風(fēng)沙,怕把衣服弄臟了。剛才去了趟礦上,(從兜里拿出口罩在手上拍打)外面的人只有起風(fēng)沙了才會戴口罩,在礦上,要一天到晚都戴著這東西,說話都不清爽。

畢力根 ?咋去礦上了?你剛才說要啥?

那日松 干電池,兩節(jié)。要給他們做安全檢查。

畢力根 哦,對,干電池。兩節(jié)。歲數(shù)大了,剛說過的話就忘。(轉(zhuǎn)身拿兩節(jié)電池給對方)拿好了。你們警察都是好人,為老百姓辦事,當(dāng)年要不是你們警察出面,我小兒子就白死了。

那日松 ?呵呵,那都是領(lǐng)導(dǎo)的功勞。(拿包里的手電筒,把電池放進(jìn)去,推開,往客廳照照,特別在三個(gè)瓷馬身上停留一下,然后關(guān)掉)嗯,亮了,這是錢,大娘,你拿著。

畢力根 ?嗨,沒必要,誰叫孩子生出來后管我叫奶奶呢。(收過錢)那日松孩子,這干電池用處可多著呢,可以放在收音機(jī)里,也可以放在錄音機(jī)里,按一下,什么好聽的都會出來。

那日松 ?知道,畢力根大娘,聽著好聽的歌還能在你家的桌子上跳舞呢。呵呵。

畢力根 ?嗯,你知道,阿其拉圖就是這樣。他總是學(xué)外面的東西,老想著去外面打工掙錢。

那日松 ?是啊,可是這次出去他也沒叫上我,這么長時(shí)間了連個(gè)電話都不打,估計(jì)是要發(fā)大財(cái)了。

畢力根 ?你說的是真的?

那日松 ?那還用說,你不知道那邊的人掙錢都不是論萬的,那都是論百萬的呀。比我在這里當(dāng)警察強(qiáng)多了。

畢力根 ?說的哪里話,我倒寧愿他也像你一樣當(dāng)上警察。(停頓)可是他從來沒有給我們寄過錢的啊。

那日松 ?這不是剛開始嗎?他才去了幾年。

畢力根 ?那就好,那就好。

[那日松發(fā)動摩托離開。畢力根又是一震。

畢力根 ?(伸長身子招呼已經(jīng)遠(yuǎn)去的那日松)代我問候一下阿茹娜孩子。(一個(gè)人坐下開始發(fā)呆)兩年零七個(gè)月十天了,兩年零七個(gè)月十天。(轉(zhuǎn)頭看三個(gè)白色的瓷馬)

[從舞臺另一側(cè)傳來一聲響亮的摩托車轟鳴聲。

[畢力根身上一震,轉(zhuǎn)過身子往客廳看。

[盧雙玉費(fèi)力地將摩托車推上舞臺,然后扎在原地,開始卸貨。嘴里嘟囔著什么,很顯然喝酒了。腳步也不穩(wěn),在搬第二箱貨物時(shí)撞到了第一箱貨物上,摔倒,壓在兩箱貨物上。

畢力根 ?(坐著沒動,只把頭轉(zhuǎn)過去)我不是說了不能聽見摩托響嗎?我就是受不了。就是這些摩托害了我。這些開起來突突響的車子,只要一看見這種車過來我就恍惚,就分不清前后,總是怕出錯(cuò),怕被人笑話。

[盧雙玉不說話,躺在那里喘粗氣。

畢力根 ?又喝酒啦,少喝幾口不行嗎?

盧雙玉 ?你幫幫忙不行嗎?(努力爬起來)

畢力根 ?我要看著店,不能走開,一走開就會有人來搶店里的東西。

盧雙玉 ?都這么晚了,誰還會來買東西,更別說搶東西了。反正來你這里買東西比別處的都要便宜。

畢力根 ?那是我老糊涂了。(開始往客廳中走)可是就算老糊涂也比你醉醺醺的強(qiáng)。(站到盧雙玉旁邊不動)

盧雙玉 ?看來你不糊涂。你打的什么主意我還不知道。(將兩個(gè)箱子踢到一邊)今天又賠了多少?

畢力根 ?怎么又踢,里面有電燈泡。賠怎么了,賠完了就進(jìn)監(jiān)獄。賠的再多也沒有你輸?shù)亩唷?/p>

盧雙玉 ? 嗯,早點(diǎn)輸完這心就早點(diǎn)踏實(shí)。

畢力根 ?把這些電燈泡好好歸置歸置。多少人要等著它照亮呢。

盧雙玉 ?碎了就碎了,反正它們照不亮這個(gè)地方。風(fēng)沙一來,大白天也會變成晚上,幾個(gè)燈泡,根本不管用。

畢力根 ? 只有你這么想。

盧雙玉 ? 還是你這么給我說的。

[畢力根沉默,坐著不動。

盧雙玉 ? 好了,該關(guān)門了,沒人再買東西了。

[電燈突然熄滅。

畢力根 ? 停電了。

盧雙玉 ?停電了好,這日子,黑燈瞎火的才好過。停了電正好睡覺。(摸黑走到一張椅子前坐下)

[畢力根不說話,開始返身關(guān)小商店的門。

[盧雙玉從桌子下面的抽屜里取出一個(gè)手電筒,推亮,照在拐角處,照亮了那三個(gè)瓷馬。

[畢力根走到瓷馬旁邊,認(rèn)真擺好三匹瓷馬。然后慢慢走到桌子邊坐下。盧雙玉一直給她照著道路。

畢力根 ?該點(diǎn)個(gè)蠟燭。

盧雙玉 ?說不定馬上就來電了。反正用完了還有。(先把手電朝向瓷馬,然后朝向畢力根身邊的方向,感覺不妥,再朝向自己,對著手電發(fā)呆的樣子,再朝向后面的照片墻上,然后馬上往上抬,照著天花板)

畢力根 ?(從盧雙玉手上奪下手電,關(guān)掉)不能往天上照,會遭天譴。

盧雙玉 ?早就遭天譴了。天上的人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畢力根 ?我只看見他坐在桌子旁邊的樣子。

盧雙玉 ?我看見的是他站在桌子上跳舞的樣子。

畢力根 ?所以你才不喜歡他。

[畢力根將手電朝下推開,不夠平整的桌子上漏出來一些光亮。

畢力根 ?有點(diǎn)光真好。

[那日松拿著手電筒上場,胳肢窩里放著一瓶酒,現(xiàn)在他扮演阿其拉圖的角色。走到桌子邊后,重重地把酒瓶和手電筒放在桌子上,手電筒朝向觀眾,然后自己也醉醺醺地在桌子一頭面朝觀眾坐下。

畢力根 ? 你也喝酒啦。

那日松 ? 喝,反正也沒事干。

盧雙玉 ? 這是從哪里弄的酒?

那日松 ? 媽,你去拿個(gè)杯子來。

畢力根 ? 用碗不行嗎?

那日松 ?外面打小工的人才用碗。你不是用杯子招待客人嗎,還放很多綠茶。

畢力根 ?好的,我給你拿。(邊說邊站起來)用杯子會喝的少一點(diǎn)。

盧雙玉 ?這兩年你去哪里了?你媽說你去南方打工了。

[那日松不理會,很隨意地轉(zhuǎn)著酒瓶。

[畢力根拿了一個(gè)杯子和一盤土豆以及一雙筷子回來。

[那日松打開酒瓶給自己倒一杯,拿起來喝一口。

那日松 ?啊——真夠帶勁的。

盧雙玉 ?看樣子是好酒。(伸手去拿酒瓶)

那日松 ?再好也沒你的份。(一把抓牢酒瓶)

畢力根 ?是好酒就多喝幾口,一會睡個(gè)覺就沒事了。(把盤子推到那日松面前)吃點(diǎn)菜,光喝酒對身體不好。

那日松 ?嗯。(用筷子夾一口土豆吃)還是家里的味道正宗。

畢力根 ?那是肯定的。

那日松 ?(再吃一口)可是你為啥不讓我吃屋后種的青菜呢?

畢力根 ?那是用來賣的,家里可吃不起那么好的東西。

那日松 ?(突然發(fā)火,用手捶桌子,高聲叫起來)賣給誰呀?掙那么多錢有什么用,人死了花不了頂個(gè)屁用。

畢力根 ?好好好,我這就去做。換換口味。(猶豫著要站起來)

盧雙玉 ?你還是坐下吧,你只要給他說說那些菜是為啥會長得那么好,他肯定就不要再吃了。

那日松 ?怎么?那些菜怎么長的?

盧雙玉 ?怎么長的你自己清楚。

畢力根 ?(趕忙朝盧雙玉)他不清楚。

那日松 ?是不是要我再把家里的東西都砸壞?

畢力根 ?要砸就砸吧,反正也不是頭一回,現(xiàn)在家里能砸的只有你手上的玻璃杯了。

那日松 ?(用筷子點(diǎn)點(diǎn)盤子,發(fā)出金屬的聲音)哦,都換成鐵的了。那邊不是還有三匹馬嗎?(并不看三個(gè)瓷馬,再喝一口)

畢力根 ?那你可不能砸,以前你鬧得那么厲害的時(shí)候也沒動過它們。

盧雙玉 ? 厲害,是真厲害。

那日松 ?今天,我就試試看。你信不信?它們的聲音肯定很脆。(拿著自己的手電筒和酒瓶站起來)

畢力根 ?不行,(趕緊站起來攔住那日松)不行,你不能動它們。不能動它們。(把那日松推到后墻上)

[那日松隱去。燈突然亮起來,來電了。

[畢力根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張阿其拉圖的照片前。

盧雙玉 ?(把酒杯和盤子放在自己面前)來電了,人也走了,什么都不會看見了。(喝一口杯里的水)

畢力根 ?我看見他了,我看見他了,就是看不見他跳舞了。

盧雙玉 ?要是真有酒就好了?;鼗\酒最好喝,有時(shí)候一口就醉,像是把以前喝過的好酒又一下子再喝一遍,又不會讓你吐得到處都是,一點(diǎn)都不浪費(fèi)。

畢力根 ?剛才那日松過來,說南方的人都看上什么,電什么了,里面除了可以聽歌,還能看見唱歌的人。

盧雙玉 ? 哼哼,那叫電視。

畢力根 ? 對,是叫電視。你也知道?

盧雙玉 ? 哼哼,(清口痰)要電視你想看啥?

畢力根 ? 看看那些人聽著歌是怎么在跳舞的。

盧雙玉 ?反正比你那個(gè)兒子跳得好看,要不然也上不去電視。

畢力根 ? 不是你兒子嗎?

盧雙玉 ? (沉默一會兒)是,是我兒子。

[畢力根沉默,轉(zhuǎn)頭看著墻上的照片。

盧雙玉 ? (把杯子里的水倒掉)給我再倒杯水。

畢力根 ?你怎么倒掉了?

盧雙玉 ?受不了你一直說他。

[畢力根依然坐著不動。

盧雙玉 ?你不給我倒我就去拿酒。

[畢力根站起來走到盧雙玉剛才進(jìn)來的舞臺一側(cè),拿來了一壺水,給盧雙玉倒水。這段時(shí)間盧雙玉緩慢從懷里的衣兜里拿出一盒煙,挑出一根,用打火機(jī)點(diǎn)上。咳嗽。

盧雙玉 ? 是不是該把東西都撿回來?

畢力根 ? 撿什么?

盧雙玉 ? 扣子。那些紐扣。

畢力根 ?我的扣子撒了?(想起身看看自己賣的扣子)

盧雙玉 ?不是你的,是那個(gè)地方的。

[畢力根站起來的身子定住不動。

畢力根 ? 那個(gè)——哪個(gè)地方?

盧雙玉 ? 你剛才一直在念叨的。

畢力根 ? (停頓)他那里的?

盧雙玉 ? 是。

畢力根 ?(出氣有些不均勻)那怎么行,沒有扣子算什么。沒有扣子,天一冷,人是要生病的。要是衣服都不安扣子,我這里的扣子也就沒人買了。

盧雙玉 ? 知道。

畢力根 ?要是衣服都沒扣子,就會有很多人生病,可是這里的醫(yī)院住不下那么多人,我去過醫(yī)院,地方太小了,尤其是孩子們生病的時(shí)候。

盧雙玉 ? 我知道。

畢力根 ? 你不知道,那時(shí)候我還沒有過來。那時(shí)候,大兒子生病,就是他,現(xiàn)在出去打工了,一直要等到我六十大壽的時(shí)候才回來的大兒子。

盧雙玉 ? 嗯,是阿其拉圖。

畢力根 ? 是。就是因?yàn)樗宦犜?,在外面玩得太厲害,都九月多快十月了,還玩得滿頭大汗,就把衣服上的扣子解開了,那些扣子是我給他縫上去的。

盧雙玉 ? 是,六十針,你數(shù)著縫的。

畢力根 ?六十針,一針一年。他在像小兒子那么大的時(shí)候就說,等我六十大壽了,好好給我過個(gè)生日,他一直在數(shù)著我的歲數(shù)。

盧雙玉 ?就怕你忘了自己的年歲,我可不會這么對自己的媽。

畢力根 ?結(jié)果他就病了,我只好背著他和小兒子一起到了醫(yī)院,一路上他說了好多胡話。等到了醫(yī)院后,小兒子也病了。

盧雙玉 ? 可能是醫(yī)院的病人感染的。

畢力根 ?是,感染的,先是哥哥感染弟弟生病,后來弟弟又感染哥哥。

盧雙玉 ?好啦,不用再說了,等你六十大壽的時(shí)候他就會回來了。

畢力根 ?我快六十了,他快要回來了。等他回來,還會在我們的桌子上跳舞。我都知道。

盧雙玉 ? 嗯,挺好。(抽煙,劇烈咳嗽兩聲)

畢力根 ? 又賭博喝酒了。

盧雙玉 ? 你怎么知道我賭博了?

畢力根 ?你一咳嗽,身上那股子煙味就會抖出來,和你抽的煙不一樣,那是賭博的時(shí)候很多人在一起抽煙時(shí)的煙味。

盧雙玉 ?那又怎么了?輸錢比丟人要好多了??偙饶銚靵淼呐<S好聞。

畢力根 ?牛糞做出來的饃才有味道?,F(xiàn)在這種東西想買還買不到呢??上КF(xiàn)在這東西也少見了,都是摩托。

盧雙玉 ? 都是騷味。

畢力根 ? 總比你賭博喝酒好。一輸錢就喝個(gè)爛醉。

盧雙玉 ? 我喝得再醉也能干活。

畢力根 ?你最好瞅沒人的地方開,人家誰都是家里的孩子。(突然開始哭)說不定那天的那個(gè)司機(jī)就是因?yàn)楹榷嗔司啤?/p>

盧雙玉 ? 得了吧,又開始了。(狠狠吸一口煙)

畢力根 ?空的時(shí)候我就琢磨,這都是因?yàn)楹染撇鹏[成這樣。

盧雙玉 ?都這樣了還琢磨個(gè)屁。(把煙丟到杯子里,然后拿起杯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砸)

畢力根 ?阿其拉圖也是因?yàn)楹染撇拧?/p>

盧雙玉 ?要說多少遍你才能記牢?他去南方打工了。

畢力根 ?我知道,鄰居們都這么說,那就是肯定的了。

[畢力根停頓,接著站起來走過桌子來到拐角處,拉電燈的繩子,小商店的燈暗掉,然后又走到后面的墻邊,拉電燈的繩子,客廳的燈暗掉。

盧雙玉 ?我就不用燈了?

畢力根 ?(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用不著了,這樣你就不用看見他們了。

盧雙玉 ?是你想多看看他們。

畢力根 ?我是想。(停頓)可是每次看他們都不帶彩,和夢里看到的一樣。

盧雙玉 ?有一種電視是彩電,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一樣,你穿什么顏色的衣服,在那里就會是什么顏色的。

畢力根 ?還有這種東西?怪不得這里的人都想出去??墒俏也幌矚g,我還是看看不帶彩的兒子就行了。帶了彩的看著不真。

盧雙玉 ?還說別人,你整天唱的歌里不是也是想著出去嗎?

畢力根 ?那首歌才不是要出去呢,那時(shí)草原人的歌,是唱馬的歌。

盧雙玉 ?好,唱馬的,你家的三匹馬。

[風(fēng)吹過去的聲音。

[落幕。

第二場

[白天,畢力根家,畢力根和上一場一樣坐在小商店的椅子上,口中念念有詞,同樣是那一首歌。不時(shí)地她會回頭看看旁邊的三匹瓷馬。

[阿茹娜從上一場那日松上場的方向上場,一只腳有點(diǎn)跛,挺著個(gè)大肚子,快要臨盆的樣子。

畢力根 ?快來快來,(打開小商店柜臺邊的一扇小門讓阿茹娜進(jìn)來)可不能讓他有個(gè)閃失。

阿茹娜 ?哎呀,大娘,草原上的女人,哪里有那么嬌氣。

畢力根 ?我去給你搬個(gè)凳子來,咱娘倆好好說說話。

[畢力根轉(zhuǎn)身到客廳里搬來一把椅子給阿茹娜坐。阿茹娜在她搬椅子時(shí)側(cè)身看了看貼著照片的墻,臉色有些不自然。

阿茹娜 ?麻煩大娘了。

畢力根 ?(拿出糖放在阿茹娜手上)來,先吃顆糖。純正的馬奶奶酪糖。

阿茹娜 ?好,謝謝大娘。(拿在手上并不剝開)

畢力根 ?怎么,不喜歡?

阿茹娜 ?喜歡,就是現(xiàn)在吃不進(jìn)。剛吃飽。

畢力根 ?那日松看來把你照顧得挺好的。

阿茹娜 ?大娘——

畢力根 ?來,我們吃瓜子。(抓一大把瓜子放在自己的攤位上)

阿茹娜 ?又讓你破費(fèi)了。

[兩人嗑瓜子,沉默。

阿茹娜 ?(猶豫著)還好你們搬過來了,要不然找個(gè)貼心的說話人都難找。

畢力根 ?都一樣,人這一輩子,就是找伴兒,不管什么時(shí)候,只要有個(gè)伴兒,什么難事都能湊合著過去。沒有個(gè)伴兒,那就是斷翅的鳥兒,拐腿的駿馬。

阿茹娜 ?是啊大娘?,F(xiàn)在這個(gè)樣子,去別人那里又怕人家笑話。

畢力根 ?說的是哪里話。天空的美麗是太陽、月亮和星星,群山的美麗是野果和森林,我們女人的美麗就是肚子里的孩子。還有,我都說過多少回了,那個(gè)“大”就省了吧,到時(shí)候也讓他叫我奶奶,我也高興高興。

阿茹娜 ?(有些尷尬)總是有點(diǎn)不一樣,怕那日松生氣呢。

畢力根 ?他會生什么氣,都是一起玩大的孩子,和我們家阿其拉圖還不是跟親兄弟一樣。你還別說,真比親兄弟還親,一塊放羊,一起喝酒,一起偷摩托車,只是后來只有他一個(gè)人坐牢……

阿茹娜 ? 大娘,不要說了,再說我更對不起他了。

畢力根 ? 哎,對不起,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啊。(側(cè)過頭看一旁的瓷馬)

阿茹娜 ?(也看向瓷馬,猶豫)大娘,那天,他從里面出來后,讓我?guī)チ艘惶怂艿艿膲灐?/p>

畢力根 ? 哪天?

阿茹娜 ? 就是那天。

畢力根 ? 哦。他去哪里了,一出來就知道了。

阿茹娜 ?是。他在弟弟面前說自己沒用,還拿了一片瓷馬的碎片,握得手都流出了血。

畢力根 ?血!他回家怎么沒說。我也沒注意。好在后來他就再沒流過血了。

阿茹娜 ?是啊,他去了南方,估計(jì)正享福呢。我知道他怎么想的,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多好看。我這個(gè)瘸子還不夠好。

畢力根 ?可不能這么說,誰都知道你的腿弄成這樣都是因?yàn)樗?,要不是小時(shí)候他非要帶著你騎馬,哪里會有這種事。

阿茹娜 ?那也不怪他,怪只怪人家結(jié)婚的人突然放起了鞭炮,驚了馬。現(xiàn)在好了,都用上摩托車了,再也不怕馬驚了。

畢力根 ? 是啊,可是我一聽到摩托的聲音就——

阿茹娜 ? (沉默一下)他什么時(shí)候回來?

畢力根 ?誰?哦,說是要等我六十大壽的時(shí)候,給我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大辦一場。要是問那個(gè)人,那個(gè)人每天都會來,就是不知道都去哪里了。

阿茹娜 ?你也不要太難過,看樣子這回他是找到好路子了。

畢力根 ?誰知道呢,說不定回來還是那樣。要我說,咱草原人的命就該扎根草原,俗話說得好,松柏縱然長得好,離開了土地只能當(dāng)柴燒。出去多少人,風(fēng)光回來的能有幾個(gè),我看一個(gè)也沒有。

阿茹娜 ?(轉(zhuǎn)身看拐角的三匹瓷馬)大娘,我看你把原來的兩匹小馬都換成了大馬了。

畢力根 ? 是,都成大馬了,都長大了。

阿茹娜 ? 他弟弟——

畢力根 ? 他弟弟最懂事,早就是一匹大馬了。

阿茹娜 ? 那原來的那匹小馬呢?

畢力根 ? 那匹小馬?(猛地怔?。?/p>

阿茹娜 ?是啊,原來的那匹阿其拉圖的小馬?是不是他臨走前帶走了?

畢力根 ?對,是他帶走了,帶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了。還有他的收音機(jī),還有他平時(shí)穿的很多衣裳,都帶走了。

阿茹娜 ?一定是帶到很遠(yuǎn)的南方去了。那時(shí)候他經(jīng)常對我說起南方的江河湖海,越往南,水越多,不像我們這里,一刮風(fēng)就灰天黑地的。

畢力根 ?可不是嗎,那都是他從收音機(jī)和墻上貼的舊報(bào)紙上學(xué)到的,小的時(shí)候他是個(gè)乖孩子,他還說過要保護(hù)我,不讓草原上的狼害了我。

阿茹娜 ? 現(xiàn)在草原上也沒有幾匹狼了。

畢力根 ?是,到處都是摩托,跑到哪里都突突突,把汽油味撒得到處都是,人聞著都難受,哪里還會有狼。

阿茹娜 ? 哎呀,孩子在動了。

畢力根 ?是嗎,我來摸摸。(伸手去摸阿茹娜的肚子)真是,看來是個(gè)好男兒,一聽見說狼就來勁兒,跟那時(shí)候我懷阿其拉圖時(shí)一個(gè)樣。(黯然)只可惜他再也沒這個(gè)福分了。

阿茹娜 ?哪里,他在南方肯定會找到比我更好的女人。

[那日松騎摩托過來。

那日松 ? 又吃大娘賣的東西了。

畢力根 ?看你這話說的,我可不是給她吃,是給她肚子里的人吃。

[三個(gè)人笑笑。

那日松 ?回去吧,時(shí)候不早了。

阿茹娜 ?好,那大娘,我就先回去了。

畢力根 ?好,我也不多留你了,孩子要緊。

[阿茹娜打開小門走出來,畢力根幫忙給她挪椅子,然后站在小門口。

畢力根 ? 快回家吧,你不在,那日松的魂就回不去。

那日松 ? ?哪里有那么厲害。哎,對了,今天接到所里電話,說在北坡發(fā)現(xiàn)了一個(gè)人,后面估計(jì)要忙起來了。

畢力根 ? 一個(gè)人?北坡?什么人?

那日松 ? 說是可能是過路的死在那里了。

阿茹娜 ? 啥?哎喲。(捂肚子)真可憐。

畢力根 ? 哎,保護(hù)好孩子,(對那日松)別聽他們

瞎說??旎厝グ?。

那日松 ? 好的,大娘,

[那日松抱著阿茹娜上摩托車,然后自己騎上,發(fā)動摩托車。

畢力根 ?(看著兩個(gè)人回家,自言自語)一個(gè)過路人。北坡。

[畢力根走回去,關(guān)好小門,腳步明顯不穩(wěn)。她走到柜臺前,怔怔地看著上面的瓜子,抓起一把,雙手捧著放到三匹瓷馬的茶幾上。

[另一側(cè)傳來摩托聲。盧雙玉騎著摩托車上場,看上去很慌張,急匆匆扎穩(wěn)了摩托車,走到客廳中間。

盧雙玉 ?(停頓一下)聽說他們發(fā)現(xiàn)那里了。

畢力根 ?北坡?

盧雙玉 ?北坡。村里放羊的人發(fā)現(xiàn)的。

畢力根 ?他們說可能是過路的人。我大兒子去南方打工了,不會在這里發(fā)現(xiàn)他的。

盧雙玉 ? 嗯,你說得對。

[兩人沉默。盧雙玉看到茶幾上的瓜子。

盧雙玉 ?你又在干啥了?

畢力根 ?干啥了?

[盧雙玉朝瓜子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一屁股坐下,拍了一下桌子。

盧雙玉 ?給他們吃吧,這樣吃不到我再去燒給他們。

畢力根 ?(朝桌子走兩步停下)你們吃瓜子吧,知道怎么吃吧?

盧雙玉 ?過路人。誰知道是不是過路人,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會有多少過路人。

畢力根 ? 不是過路人會是誰?

盧雙玉 ?你知道會是誰。要是大兒子真去了南方打工,你再念叨他也不會吃茶幾上的瓜子。

畢力根 ? 不管他在哪,他總會聽娘的念叨的。

盧雙玉 ? 對,他就在南方,吃的比這些東西都要好,說不定在吃魚呢,要不怎么每次出去打工從來都不往家里寄錢。

畢力根 ? 對,他在吃魚,掙了錢就要花在自己身上,給我們兩個(gè)老不死的有什么用。(走到茶幾旁,拿起一個(gè)瓷馬)你在吃魚吧,阿其拉圖?娘只知道魚是什么樣子的,摸上去滑溜溜的,像這匹馬一樣。

[燈暗。

[轉(zhuǎn)場。舞臺上依然是客廳的模樣,后墻上的照片隱而不顯。那日松穿警服坐在椅子上,分析案情。在桌子上放著幾個(gè)密封的塑料袋。

那日松 ?(拿起一個(gè)塑料袋仔細(xì)看,里面裝著很多粒鐵紐扣)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燒過的紐扣?(拿起另一個(gè)塑料袋)還有收音機(jī)的零件?(思索一下,再拿起另一個(gè)塑料袋,里面是幾片碎瓷片,搖一搖,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啊?(拿起裝紐扣的袋子)這些紐扣?無人認(rèn)領(lǐng)的尸體,火燒燔祭的扣子,還有這些碎瓷片。

[身體往后靠,不相信地看著前方。

那日松 ?噢,(再次拿起裝紐扣的袋子,放下,再拿起一個(gè)裝著繞成一個(gè)圓圈的麻繩的袋子)這個(gè)?(停頓)希望是誤傷。一切都是誤會。 (翻看卷宗)男,年齡,26歲至30歲,身高,一米七零左右。本地失蹤的18個(gè)人。(仔細(xì)看,看到一處,猛地一震,繼而慢慢合上卷宗)不可能的,他去南方打工了。

[燈暗。

[轉(zhuǎn)場。

[場景變換成畢力根家客廳。畢力根和盧雙玉坐在桌子兩邊。

畢力根 ? 找到的就是他?

盧雙玉 ? 是他。就是他。

[畢力根低頭,兩手放在下面,頭挨著桌子哭起來。

盧雙玉 ? 別哭了,你知道一開始找到的就是他。

畢力根 ?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埋得那么淺。

盧雙玉 ?最要緊的不是埋得淺,是你讓我給他燒那些吃的東西,結(jié)果引來了那些沒有草吃的羊。

畢力根 ?這都是以前他想吃,我總是不舍得買的東西,是南方那邊孩子經(jīng)常吃的東西?,F(xiàn)在我這里什么都有,他想吃的火腿腸,方便面,都有。娘開了個(gè)店,你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別忘了,開店的錢是我小兒子掙的錢。

盧雙玉 ? 他沒掙那么多錢。

畢力根 ? 他掙了,每一分都是他掙的。

盧雙玉 ?好,是他掙的,也是你掙的,是你們?nèi)齻€(gè)人掙的,和我沒一點(diǎn)關(guān)系。

畢力根 ?(止住哭,抬起頭看著盧雙玉,然后低下頭摸著桌子)這張桌子,這張桌子——他們是咋發(fā)現(xiàn)的?

盧雙玉 ?反正是發(fā)現(xiàn)了。我真該早點(diǎn)把那些沒有燒完的東西都拿走的。

畢力根 ? 我想知道是咋發(fā)現(xiàn)的。

盧雙玉 ?大風(fēng)吹開了上面的沙子,露出了他的一個(gè)腳趾頭。

畢力根 ?一個(gè)腳趾頭,一個(gè)腳趾頭。你埋得這么淺,還沒有我,沒有我——

盧雙玉 ?是,沒有你埋得深。埋得淺怎么了?那時(shí)候讓你一起去你怎么不去啦?你不是整天都在等著他們來發(fā)現(xiàn)嗎?

畢力根 ? 那時(shí)候我去不了,我怕。

盧雙玉 ?那后來你怎么不怕啦?搬到這里后你把那條狗——

畢力根 ? 沒有那條狗的事!

盧雙玉 ?(停頓)我也怕。那晚一直在刮風(fēng),一直都像是有人要過來,那么大的風(fēng),那么涼的天,可是等埋好以后我還是出了一身大汗。

畢力根 ? 兩年多了,他會變成什么樣子?

盧雙玉 ? 不知道。(停頓)你不是一直在看嗎?屋后那里?

畢力根 ? 我沒有看,我一直沒看,我害怕。

盧雙玉 ?你在看。有時(shí)候我聽到你的床嘎吱嘎吱響,響得太厲害時(shí)我就會醒,你也知道吧,我一醒就不再打呼嚕了,可是我想知道你究竟要去干什么,所以我有時(shí)候會假裝接著打呼嚕。

畢力根 ?我真的沒看過,我只是在那邊上站站。剛開始能聞到那股味道,后來漸漸就沒有了,變成了和風(fēng)沙一樣的味道,再后來,種的菜就開始長,長得碧綠碧綠的,比我以前種的菜都要好。

盧雙玉 ?可就是不能吃。

畢力根 ?只能送給別人家吃,賣給來買東西的人??墒俏抑?,不能給那日松他們一家吃。

盧雙玉 ?看來你還沒有那么糊涂。

畢力根 ?為了讓他們高興,我只能假裝沒有種過那點(diǎn)菜。

盧雙玉 ?你也挺會假裝的。

畢力根 ?沒有你會裝。是不是賭博的時(shí)候也作假?

盧雙玉 ?那時(shí)候不能作假,發(fā)現(xiàn)了會被人打個(gè)半死。

畢力根 ?真打個(gè)半死就好了。

盧雙玉 ?是,我知道你想要我死,我不是一步步往死里走嗎?現(xiàn)在一發(fā)現(xiàn),過不了幾天就會進(jìn)監(jiān)獄,吃槍子兒。

畢力根 ?警察都來了?

盧雙玉 ?在村里查呢。警車都來了。

畢力根 ?我總是怕看公安的車。

盧雙玉 ?那你就呆在家里別出去。

畢力根 ?好。到時(shí)候你告訴他們,不要開車過來帶我走。只要他們不開車來,怎么查都行。

盧雙玉 ?查到這里也查不出什么來,他去南方打工了,那個(gè)人根本就不是他。

畢力根 ?不是他,假裝不是他。

盧雙玉 ?不是假裝,是根本就不是他。

畢力根 ?不是他。根本就不是他。

盧雙玉 ?那就好,那就好。等著他們來問。

[幕落。

第三場

[畢力根坐在柜臺前,依然抱著那個(gè)瓷馬。

[另一側(cè)響起摩托聲。盧雙玉有些踉蹌地走上來,有些失神地坐在桌子邊。

[聽到摩托聲的畢力根把瓷馬抱得更緊。

畢力根 ?不要聽,孩子,不要聽。聽見了你的心就又不安靜了,就又要想著偷東西了。

盧雙玉 ?(從自己衣服里拿出一瓶酒喝上一口,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畢力根身子一震)不用再賣東西賠錢了,也不用熬夜賭錢輸錢了,時(shí)候快到了。

畢力根 ?(慢慢從位置上下來,走到茶幾旁,把瓷馬放好)你剛才說啥?

盧雙玉 ? 不用再等了,很快他們就會找上門來了。

畢力根 ? 又打聽出什么來了?

盧雙玉 ?他們調(diào)查了十七個(gè)人都能找到,只有阿其拉圖還沒有蹤影。調(diào)查的人里頭還有那日松。

畢力根 ?不是說我們不用聯(lián)系他,他到時(shí)候會回來的?那日松,他一定會和他們說清楚的。

盧雙玉 ? 是啊,會說清楚的。

畢力根 ? 那時(shí)候他什么都聽阿其拉圖的。

盧雙玉 ?是,好兄弟?,F(xiàn)在人家當(dāng)了警察,肯定還是為阿其拉圖說話。這世道,說不定明天我就會進(jìn)去了,那些警車的紅燈一轉(zhuǎn)起來我的心就跳個(gè)不停。

盧雙玉 ? 心冷了,所以就不再把他當(dāng)自己的孩子了??墒俏液湍氵€要活下去。

畢力根 ?兩個(gè)快要死的人,還要怎么活?活不活都一個(gè)樣。

盧雙玉 ? 多活一天總是好的。

畢力根 ?那你現(xiàn)在怎么不跑啊,明天警察就要來捉你了,一命抵一命啊。

盧雙玉 ?跑不動了,沒有動手前是一個(gè)想法,動過手以后,我的心徹底就死了。(停頓)我對不住你。

畢力根 ? 因?yàn)槲沂悄愕睦掀牛?/p>

盧雙玉 ?你是我在這個(gè)世上最后一個(gè)親人了??墒俏覍Σ黄鹉?。

畢力根 ?說白了你就是一只羊,還非要逞能要做一頭狼。我真后悔我那時(shí)候沒有早點(diǎn)讓阿其拉圖出去。

盧雙玉 ?那時(shí)候放在誰身上都停不下來啊,繩子一套上,就一定要辦成這件事,好像是套在自己身上一樣,自己就像是一匹馬,有人在拿鞭子抽打自己。

畢力根 ?你才不配做一匹馬呢。(停頓)警察是不是也看見那條繩子了?

盧雙玉 ?看到了,很快他們什么都會看到的。等他們弄明白了,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他再埋深一點(diǎn),還可以裝上棺材。

畢力根 ? 裝上棺材。還要念點(diǎn)經(jīng)。

盧雙玉 ? 念吧,給我也念點(diǎn)。

畢力根 ? 我早就在念了。

[幕落。

第四場

[畢力根家客廳?,F(xiàn)在作為警察局的審訊室,那日松和盧雙玉坐在桌子兩邊,桌子上放著裝東西的塑料袋。后面的墻上照片隱而不見。

盧雙玉 ?(雙手握著放在下面)那日松,你們怎么把我抓起來了?是因?yàn)楸逼律系哪莻€(gè)人嗎?

那日松 ?對,大叔,在我們發(fā)現(xiàn)那個(gè)人后,有人看見你曾經(jīng)幾次到那里去看。

盧雙玉 ?我只是看看你們就把我?guī)磉@里。只有你一個(gè)人?

那日松 ?是,我們這種小地方,你也是知道的,人員本來就不多。

盧雙玉 ? 是,人不多就有你一個(gè)。

那日松 ?大伯,我們查驗(yàn)了那名死者和畢力根大娘的DNA,什么都知道了。

盧雙玉什么DNA?

那日松簡單說,就是我們采集了畢力根大娘的血。

盧雙玉好,好,那日松,你真是學(xué)好了。

那日松大叔,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盧雙玉我不知道。就算是阿其拉圖,那,那反正不是我殺的,他那么個(gè)大小伙,我怎么能干得過他?再說,他可是我兒子啊。

那日松可是大叔,你明明知道那就是阿其拉圖。而且,他不是你親生的。

盧雙玉那日松,你!你難過嗎?你知道一個(gè)人沒有兒子的感覺嗎?你不知道,你快要當(dāng)爸爸了。我這棵老樹皮糙肉厚,樹上的葉子被這山風(fēng)吹得都快要掉光了,可是樹蔭下一棵小苗都沒長,哪天大風(fēng)刮起來,我就會倒下去,沒有一個(gè)人會注意到。

那日松 ? 大叔——(停頓)

盧雙玉 ? 你不會知道的。

那日松是,大叔,我現(xiàn)在就是要為他找到兇手。

盧雙玉兇手,兇手?。醋约旱碾p手)誰能說清楚啊。

那日松好,那我們還是按流程來辦。(咳嗽)老鄉(xiāng),大叔,為什么兩年多前你們就搬家了?

盧雙玉 ? 這,搬個(gè)家又咋了。

那日松 ?是沒什么,可是你明顯是賤賣,原本可以賣五千塊的房子,你只賣了兩千塊。還有,我們聽說阿其拉圖在家的時(shí)候你們經(jīng)常吵架。

盧雙玉 ?那是因?yàn)樗缓染凭驮覗|西,我們總得過日子吧,就吵起來了唄。

那日松 ? 是不是砸的多了,你就想著要?dú)⒌羲?/p>

盧雙玉 ?(停頓,雙手捂住頭)我是這么想過。(突然直起身子,雙手抬高)這桌子,你們怎么也有這種桌子?

那日松 ? 是,難道——

盧雙玉 ?不是,看錯(cuò)了,這是你們的桌子,不是我家里的那張。

那日松 ?你家里那張桌子怎么啦?在上面一定發(fā)生過讓你忘不掉的事,對吧大叔?

盧雙玉 ? 沒有,沒有。

[那日松不說話,看著盧雙玉。

盧雙玉 ?是有點(diǎn)。你也知道,阿其拉圖經(jīng)常在桌子上跳舞。

那日松 ?我知道,所以你緊張一定不是因?yàn)檫@件事。大叔,北坡的人就是阿其拉圖,他是被人勒死的。據(jù)我所知,沒有人和他有這么大的仇。

盧雙玉 ? 是,我和他就更不會有了。

那日松 ? 可是你剛才已經(jīng)說了,想讓他死。

盧雙玉 ? 說說又不會犯罪。

那日松 ? 嗯,難道你不想找到兇手,替他報(bào)仇?

盧雙玉 ? 你想替他報(bào)仇?

那日松 ? 對。我和他是好朋友。

盧雙玉 ?是啊,好朋友。你忘了你們一起偷摩拖的事了吧?

那日松 ?(停頓)沒有,就是睡著了也沒有,所以我才一定要替他報(bào)仇。

盧雙玉 ?好,男子回頭金不換,你是改好了,他在里面受罪,你在外面接受教育?,F(xiàn)在你成警察了,挺好。

那日松 ?大叔,我知道我對不起他,所以在村子我總是不敢穿警服,怕你們看見不舒服。我也想著你們搬到我家附近就是想讓我記著他對我的好,我都知道。所以殺害阿其拉圖的兇手我一定要找到,不管他是誰!

盧雙玉 ?明白,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是誰。其實(shí)他誰都不是,所以你就更不用難過了。

那日松 ? 你的意思是?

盧雙玉 ? 沒啥意思。

那日松 ? 好吧。(無奈地翻卷宗)剛才你說到他砸東西,所以你想到要?dú)⑺浪?/p>

盧雙玉 ? 是,想,可是她不同意。還有,你知道他為什么砸東西嗎?

那日松 ? (遲疑)你說。

盧雙玉 ? 因?yàn)槟阕吡苏?,他卻什么都不是。

那日松 ? (停頓,低頭)我知道,我欠了他一次,就欠了他一輩子,還讓他把命都丟了。

盧雙玉 ? 都記得?

那日松 ? 是,都記得。

盧雙玉 ? 看來,只有我一個(gè)人是壞人。

那日松 ? 你的意思是?

盧雙玉 ? 行,我這個(gè)壞人就不為難你了。是我殺了他。

那日松 ? 你?(慢慢站起)不可能。怎么,怎么可能?

盧雙玉 ? 是我殺的,又不是你殺的。

那日松 ? (站起來)不,不對,肯定不是你,不會是你,你是看我當(dāng)了警察,想讓我心里過意不去才這樣說的。

盧雙玉 ? 那只是你的想法,確實(shí)是我殺的,你沒責(zé)任。

那日松 ? 你撒謊,騙人,你是他爸爸。

盧雙玉 ? 不是親爸爸。

那日松 ? 那又怎么樣?

盧雙玉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是我干的,就等于是你干的?

那日松 ? 你,你怎么會這么想?

盧雙玉 ? 那是因?yàn)槟憔褪沁@么想的。你怕了,我知道,你是覺得如果是我干的,你就永遠(yuǎn)還不清債。

那日松 ? 不,絕不是你干的,你撒謊,你就是想報(bào)復(fù)。

盧雙玉 ? 你急什么?又不是我審問你。殺人的是我,你懷疑得沒錯(cuò)。我解脫了。

那日松 ? 不,你,你不可能做那種事。

盧雙玉 ?我這一輩子算是毀了,所有的幸福都和我無關(guān),最大的罪孽都是我做下的。

那日松 ?(扶著桌子)你怎么會做那種事啊,砸東西又怎么了,那些東西才多少錢。

盧雙玉 ? 我只想安安靜靜過日子。

那日松 ?你撒謊,還是撒謊。這樣做能好好過日子嗎?只會毀了你全家。

盧雙玉 ? 好吧,已經(jīng)都這樣了,毀了就毀了吧。

那日松 ?你簡直——你——你混蛋,就因?yàn)樗覗|西你就做出這種事來?

盧雙玉 ? 誰知道后面他會不會把我砸死。

那日松 ? 砸死你也——他不會那樣做的。

盧雙玉 ? 是,他不會。剛才你還說不敢相信是我干的。

那日松 ? 你,那完全是你自找的。你經(jīng)常出去賭博,還把小兒子的賠償款都賭得差不多了。那是阿其拉圖最親的人啊。(雙手抓住盧雙玉拼命搖晃,之后頹然放開)

盧雙玉 ? (無力地捶桌子)恨我吧,都來恨我吧??墒钦l知道我心里的苦啊。要是那時(shí)候警察沒有抓到他,或者沒有認(rèn)定他是獨(dú)自作案,這一切都可能不會發(fā)生。

那日松 ? (拍桌子)我不信,我不信!我還要繼續(xù)調(diào)查。

盧雙玉 ?好,你去調(diào)查吧,好讓你安心,讓阿其拉圖安心。

那日松 ? 好,我一定會查清楚的。

盧雙玉 ?終于解脫了。阿其拉圖,到時(shí)候你可別追著我不放,地上有影,那是因?yàn)樘焐嫌性瓢 ?/p>

那日松 ? 難道——真是你?

盧雙玉 ? 是我,就是我,你沒有懷疑錯(cuò)。

那日松 ? 那,大娘她——

盧雙玉 ?她什么都沒干。都是我干的。再怎么說都是她兒子,親生兒子,(一手慢慢摸向桌子)不管他會不會在這桌子上跳舞,砸東西。

那日松 ?好,我猜他的死一定還和你家里的那張桌子有關(guān)。

盧雙玉 ?是,你去調(diào)查吧,我等你。現(xiàn)在可以把我銬上了吧。

那日松 ?(掏出手銬)銬不銬你我沒這個(gè)權(quán)利。我只有權(quán)銬我自己。(慢慢將自己銬起來)

[沉默。

[幕落。

第五場

[畢力根坐在柜臺上,臉朝著瓷馬的方向,木然地?fù)癫?,把黃色的葉子扔到地上。

[不時(shí)有風(fēng)吹過來的聲音。

畢力根 ?孩子,他們終于找到了,天神什么都看見了,現(xiàn)在,警察也看見了,就是再大的風(fēng)沙也擋不住了。前幾天那日松過來抽了我的血,我知道,這是滴血認(rèn)親。很快我就能把你安葬在你弟弟身邊了。兩匹大馬,高揚(yáng)著頭,跑到哪里都不用當(dāng)媽的操心。

[那日松從小商店對面的一側(cè)上場。

那日松 ?大娘,在嗎?

畢力根 ?(轉(zhuǎn)過頭)誰啊?

那日松 ?是我啊,大娘,那日松。

畢力根 ? 哦,看見了。今天穿上警服啦。

那日松是,今天來調(diào)查。

畢力根 (放下手中的菜,慢慢從小商店一側(cè)走到客廳中,一邊自言自語)你瞧,孩子,他們馬上就來了,你那個(gè)爸爸可能都說出來了。(到客廳中,對那日松)既然是來辦案,你坐。

那日松 ? 好的,大娘。(停頓)我們想了解一下——(看看茶幾上的瓷馬)就是這些馬兒的情況。

畢力根 ? 好的,你問吧。

那日松 ? 原來的兩匹小馬呢?

畢力根 ?說起當(dāng)年在小兒子墳?zāi)骨暗拇神R,現(xiàn)在已經(jīng)碎了。我去看了。這些天風(fēng)沙大,上面蓋了很厚的沙子。碎了好,碎了就長大了,就像地下的知了,要想飛到樹上去,就必須蛻掉自己原來身上的那層皮,從里面爬出來。現(xiàn)在,他變成一匹高大的駿馬了,可以獨(dú)自在荒涼的草原高原上跑了。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去那里看嗎?

那日松 ? 不知道。

畢力根 ? 因?yàn)槲蚁胨搜健?/p>

那日松 ? 是,大娘,那你想不想阿其拉圖?

畢力根 ? 阿其拉圖?想,想他,雖然他不如小兒子,總是亂砸東西。

那日松 ? 那原來阿其拉圖的那匹小馬呢?

畢力根 ? 那匹小馬,也碎了,兩匹馬都碎了。

那日松 ?(慢慢站起來,走到瓷馬前)是怎么碎的?碎片都去哪里了?

畢力根 ?是雙玉砸碎的,碎片就在那邊。(往觀眾處指)

那日松 ?大娘,阿其拉圖已經(jīng)死了,對吧?

畢力根 ? 沒死,怎么會呢。他去南方打工了。

那日松 ?是啊,我也希望他沒死。大娘,你還記得前些天我們從你身上抽血的事嗎?

畢力根 ? 記得?,F(xiàn)在想起來胳膊還疼呢。

那日松 ?大娘,我們是為了驗(yàn)證北坡發(fā)現(xiàn)的那個(gè)人是不是阿其拉圖才抽的血。

畢力根 ? 真的是滴血認(rèn)親?

那日松 ? 可以這么說,不過比滴血認(rèn)親更準(zhǔn)。

畢力根 ? 那,他是誰?

那日松 ? 是你的兒子??墒强隙ú皇悄阈鹤?。(拿起一只瓷馬)

畢力根 ? 難道是阿其拉圖?

那日松 ? 我也希望不是他。(輕輕敲一下瓷馬)

畢力根 ?不是他,肯定不是他。你聽這聲音,是駿馬的嘶鳴啊。

那日松 ? 可是滴血認(rèn)親說明他就是。

畢力根 ?(猛地轉(zhuǎn)過身看著那日松)這么說,他也死了?死了,兩個(gè)孩子都死了,兩匹駿馬都死了,都變成了不會動的大瓷馬了。

那日松 ?(輕輕放下瓷馬)大娘,是誰害了阿其拉圖?

畢力根 ?誰害的?誰害的?(四下尋找,像是要找到兇手,最后指著摩托車)是它,是這個(gè)突突突到處跑的摩托車,(慢慢站起來)因?yàn)橛辛怂?,我的阿其拉圖,我的好駿馬就死了。

那日松 ?大娘,前面的事我都知道,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畢力根 ? 不對,他沒死,他在南方打工呢。你也說了,到時(shí)候他會掙很多錢回來。

那日松 ? 可是你們都不知道他具體在什么地方啊。

畢力根 ?那不要緊,只要他知道家在哪里就行。馬跑得再遠(yuǎn),只要知道圈在哪就行。有一天我夢見阿其拉圖回來,不但自己回來了,還說要帶我去找我的小兒子,坐著他騎回來的摩托車,我聽了真叫高興,可是要等我回屋里拿好東西,我的阿其拉圖已經(jīng)自己開著摩托車走了,怎么喊都不回頭。地上留下的是長長的輪胎印,半空中都是嗆人的汽油味。(停頓,失神地看著觀眾)后來外面的馬達(dá)聲就真的響了起來。

那日松 ?可是大娘,大叔他都已經(jīng)交代了,不過經(jīng)過我們的勘察,他說的應(yīng)該不完全是實(shí)情。

畢力根 ? 他怎么說的?

那日松 ?他說自己先是把阿其拉圖騙到地里干活,然后在地里把他勒死的。可是那個(gè)地方太顯眼,兩個(gè)男人在那里打架肯定會有人看見。

畢力根 ? 他是這么說的?

[盧雙玉低頭走進(jìn)來。

盧雙玉 ? 都說了,都是我干的,和你沒關(guān)系。

畢力根 ? (驚訝)你回來了?

盧雙玉 ? 是,這地方還怕我跑了不成。

畢力根 ? 那,你——

[盧雙玉蹲在地上不說話。畢力根恨恨地用手敲盧雙玉頭。

那日松 ?大娘,你冷靜點(diǎn)。(起來把畢力根拉開)大叔都說了??墒羌?xì)想起來有很多疑點(diǎn)。你能說說你了解到的情況嗎,大娘?

畢力根 ? 我不能說,不能說。

那日松 ?可是大娘,找到真正的兇手才能讓死去的阿其拉圖瞑目啊。

畢力根 ?(轉(zhuǎn)身朝后墻走過去)孩子啊,警察來找我了,你的好朋友那日松來找我了。終于等到這一天了。(摸墻上的照片和獎(jiǎng)狀)兩年七個(gè)月十五天,七月十五啊,你變成什么樣子了,孩子?(轉(zhuǎn)過身面對那日松)我,我孩子他變成什么樣子了?

那日松 ? 大娘,我今天來是想知道——

畢力根 ? 我想知道我兒子變成什么樣子了。

那日松 ? 大娘,人活著的時(shí)候才會有變化,人死了,就是死了。

[外面突然傳來亂哄哄的聲音,阿茹娜的聲音在其中高喊:“天哪,天哪,天神怎么能這么對我啊?!?/p>

畢力根 ?阿茹娜?。ㄓ行┗秀钡刈叩阶雷优?,然后再走到后墻對著阿其拉圖的照片,然后轉(zhuǎn)身看著那日松)你快去看看你的媳婦怎么啦?

[那日松扶著阿茹娜從小商店門上場。

畢力根 ?(跑過去接住阿茹娜)出啥事啦,快說說。你丈夫不是就在這里嗎?

阿茹娜 ?是啊,就是因?yàn)樗谶@里。你來這里調(diào)查阿其拉圖的死因?

畢力根 ?啊,你這么在乎我的阿其拉圖。(看那日松)那日松,你可不能責(zé)怪她啊。不要說了,你現(xiàn)在不能亂動,千萬不能亂動,不能讓孩子出事。(扶著在座位上坐下)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的好阿茹娜。

阿茹娜 ?(嗚咽)那日松,孩子他爸,你說說到底出什么事了?

畢力根 ?沒事,孩子,他會出什么事。就是出再大的事也不能傷著你肚子里的孩子啊。阿茹娜。只要孩子在,就一切都有希望。

阿茹娜 ?你說,阿其拉圖就是那個(gè)人嗎?那個(gè)人就是,阿其拉圖?

那日松這——

阿茹娜你說吧,我堅(jiān)強(qiáng),我是草原的女人,我是你的女人,那日松。

盧雙玉 ? 別難為他了,阿其拉圖的事你也別操心了。

畢力根 ? 去,這里哪有你說話的地兒。

阿茹娜 ? 大叔也回來了?

盧雙玉 ? 嗯。

阿茹娜 ?那我就放心了,你們都在家,那北坡的就肯定不是阿其拉圖了。對吧?(看看畢力根和那日松)

那日松 ? 嗯,不管怎么樣,事情都會過去的,阿茹娜,你該回去才對。

畢力根 ?對,對,啥事都會過去的。我們草原的女人碰上什么事都能夠挺過去。今后的好日子還長著呢。你的兒子也會長成一匹高大的駿馬。

阿茹娜 ?我知道,大娘,我聽你的??墒悄汶y道就不怕嗎?

畢力根 ?怕什么?該來的總會來的。阿其拉圖在不在自有天神知道。那日松還要等著看自己的寶貝孩子呢,是不是?

阿茹娜 ?是,可是我總是忘不了他。那日松,你不會覺得我這個(gè)人——

那日松 ?沒關(guān)系,我也忘不了他。沒有他,也就沒有我的今天。我現(xiàn)在就是要查明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阿茹娜 ?什么?你的意思是?天哪!

那日松 ?阿茹娜,你真該回家去的,這里有我在就行了。

阿茹娜 ?你在這里,在這里查?你在他家里查他的爸媽?

畢力根 ? 孩子,不要?jiǎng)託?,千萬別動氣。小孩子要緊。

阿茹娜 ?沒事,大娘,我能扛得住,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也會沒事的,大娘。

畢力根 ?是啊。你的孩子會沒事的。我的孩子也會沒事的。(想起了什么)我要看看我的孩子,我要看看我的孩子,看看我的阿其拉圖。(邊說邊走到墻角拿起立著的鐵锨,要從小商店一側(cè)下)

那日松 ? 大娘,你這是要做什么?

阿茹娜 ?大娘,阿其拉圖不是在南方打工嗎?你告訴我,大娘!

[畢力根停住,有點(diǎn)愧疚地看著兩個(gè)人。

那日松 ?(看看阿茹娜)是啊,大娘,就像阿茹娜的孩子一樣安全。

畢力根 ?(想在阿茹娜面前隱瞞)我想看看他現(xiàn)在成什么樣子了。

阿茹娜 ?可是他在那么遠(yuǎn)的地方,你怎么能看到他?

盧雙玉 ?你們就讓她去看吧,這么長時(shí)間了,她一直想看,可是又怕看。

阿茹娜 ? 怎么,難道你們把阿其拉圖藏起來了?

畢力根 ?對,藏起來了。我馬上就能看到了。他離得不遠(yuǎn),就在屋后。(滿懷復(fù)雜感情地拿著鐵锨走到拐角處,看著三個(gè)瓷馬,伸手撫摸最外面的一只)你一直在這里等著媽媽,我知道。(下場)

阿茹娜 ?那日松,大娘這是怎么啦?難道?(摸摸自己的肚子,慢慢坐下)大叔,你也坐啊。

盧雙玉 ? 你坐吧,我就不坐了。坐在這桌子旁邊難受。

阿茹娜 ? 怎么難受?

盧雙玉 ? 反正難受,你也最好不要坐。

那日松 ?沒事,大叔習(xí)慣了。一切都過去了。有什么事都有我呢,你放心。

阿茹娜 ?嗯。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事?冬天了,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

那日松 ? 是啊,所以你要放心,不要多想,都有我呢。

[背景響起畢力根的聲音:“兒子,我知道你在這里,你等著,媽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怎么樣了?!?/p>

[舞臺上的阿茹娜和那日松轉(zhuǎn)頭朝聲音的方向。

[畢力根從柜臺的小門進(jìn)來,雙手捧著一大捧青菜,放到了客廳中央。

畢力根 ?快好了,還有一點(diǎn),馬上就回來。(轉(zhuǎn)身要下場)

那日松 ?干嘛要把菜都砍掉啊,大娘?

畢力根 ? (停下,轉(zhuǎn)過身)每次你們來買東西,這些菜我從來沒給過你們。現(xiàn)在它們也不用再長下去了,下面的東西也該看看究竟變成什么樣子了。

盧雙玉 ?(站起來)要不要我?guī)湍悖?/p>

畢力根 ?不用,沒你的事。

[阿茹娜也站起來,和那日松站在原地,疑惑地看著畢力根忙來忙去,然后看著地上放的青菜。

[外面風(fēng)聲開始大起來。

畢力根 ? 你們再等我一會兒。(轉(zhuǎn)身欲下)

阿茹娜 ? 等等,大娘,你剛才說那些話——

畢力根 ?沒事,都會好起來的,孩子。那日松,你也別急,我會跟你走的,既然他都說了。

阿茹娜 ?大娘,你怎么這么說?大叔他說了什么,那日松?你告訴我啊。

畢力根 ? 沒事的,孩子,大娘今天高興。今天高興。(轉(zhuǎn)身下)

阿茹娜 ? 高興?(看那日松)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那日松 ? 我出去看看。(走下場)

[阿茹娜坐下,想想又站起來。

阿茹娜 ? 大叔,你一直蹲著不累嗎?

盧雙玉 ?(無奈地搓搓臉)都這時(shí)候了,誰還能感覺到累。只要不是呆在派出所,怎么都好。

阿茹娜 ? 你的意思是——

盧雙玉 ? 就是這個(gè)意思,沒別的意思。

阿茹娜 ?沒別的意思,就是說,阿其拉圖真的有事了?

盧雙玉 ? 他不會再有事了。

阿茹娜 ? 天哪,他到底怎么樣了?現(xiàn)在在哪里?(四處看,最后把目光定在了那面墻上,默默流淚)難道,真的是因?yàn)楸逼律习l(fā)現(xiàn)的那個(gè)人?

[那日松再次上場,搓著手,再用手往后搓頭發(fā)。

那日松 ?我真是不懂,大叔,你能不能——(看看阿茹娜,不再說話)

盧雙玉 ?好,我去幫幫她。(站起來走下場)

[風(fēng)聲更大了。

阿茹娜 ?這風(fēng)刮得好大啊。(停頓)阿其拉圖,那肯定不是你,我知道的。

那日松 ?希望不是。(停頓)從大娘這里你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

阿茹娜 ?沒有,她只是說要等自己六十大壽,阿其拉圖就回來了。

那日松 ?嗯。

[畢力根聲音:“我想看看你變成什么樣子了,娘只想看看你變成什么樣子了,變成什么樣子了?!?/p>

阿茹娜 ?(有些擔(dān)心地回頭看)怎么回事?

那日松 ?你坐在這里,我出去看看。

[那日松跑著下場。

[那日松背景聲音:“出什么事了?”“這是怎么回事?”“是一匹——”“小馬?”“羊?”

阿茹娜 ?羊?那里有一只羊?

[那日松背景聲音:“這條繩子。這個(gè)手把?!薄笆且黄?,一條狗。是——”

阿茹娜 ?(聽著外面的說話聲漸漸惶恐地站起來)手把。一條狗。

[靜場。只剩下風(fēng)聲。

[畢力根兩手半舉著從小門走上舞臺,神情恍惚。阿茹娜的目光隨著畢力根走。

畢力根 ?我知道你們不讓我看自己的兒子,我有辦法看。(走到茶幾旁拿起一個(gè)瓷馬仔細(xì)看)兩年我七個(gè)月十五天了,七月十五天了。阿其拉圖,我的好兒子,娘對不起你,娘沒辦法讓你過上好日子,娘一錯(cuò)再錯(cuò),最后什么都做不了。(抱著一個(gè)瓷馬慢慢走向后墻的照片前)

[那日松慢慢跟上,呆呆站在原地。盧雙玉面無表情跟上,站在一旁。

阿茹娜 ?(轉(zhuǎn)身看著木木的那日松,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啊——我要去看看。(欲下場)

那日松 ?沒事,你最好還是直接回家去吧,這樣對孩子和你都好。相信我。

阿茹娜 ?不,我要看看,我是草原的女人,我能堅(jiān)持住。(小步走下)

那日松 ?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事?大娘,難道你——

[阿茹娜背景聲音:“天哪,天哪!”

那日松 ? 阿茹娜。(轉(zhuǎn)身下場)

畢力根 ?(摸著后墻阿其拉圖的照片)孩子,媽媽看到你了,兩年多了,媽媽終于看到你了。你的眼睛都陷下去了,身子瘦多了,頭發(fā)也亂了?;貋戆?,回家里來,現(xiàn)在家里什么都有,不用出去打工了,孩子。(背靠墻坐在地上)

盧雙玉 ? 別傷心了,何必再折磨自己一次。

畢力根 ?我喜歡這種折磨,因?yàn)槲倚南胛业陌⑵淅瓐D還在,我對他的愛也一直是那么多。只有折磨才讓我覺得是活著,你連這種折磨都感覺不到了。

盧雙玉 ?(慢慢走到桌子邊)是,于是我就想,要是當(dāng)時(shí)死的是我該多好,反正有一個(gè)要死。(雙手砸在桌子上)就死在這里!

畢力根 ?你混蛋!你不配死在這里!你也不配死在我家阿其拉圖手里!阿其拉圖,你現(xiàn)在一定也成了那種樣子,對不對?

[那日松扶著阿茹娜回到舞臺,阿茹娜坐到椅子上,神情恍惚。

阿茹娜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那日松 ?沒事的,都過去了,阿茹娜,都過去了。(走到畢力根面前)大娘,來,坐椅子上。大叔,你也坐。

[那日松扶著畢力根坐回椅子上。盧雙玉也坐下。畢力根四下看看自己的位置,馬上又站起來。

畢力根 ?(面對觀眾坐下)不不,我不想坐在這個(gè)位置上。

那日松 ?大娘,靜一下,靜一下。(等畢力根安靜下來后)你為什么不愿意坐在這里,這個(gè)位置上?

畢力根 ?因?yàn)?,因?yàn)槲覂鹤泳褪窃谶@個(gè)位置死的。(趴在桌子上哭)

阿茹娜 ?天哪!就是在這里,在自己家里!

那日松 ?(扶著阿茹娜)該來的終歸是來了,阿茹娜,就像我們的孩子一樣。(對畢力根)能不能仔細(xì)說說,大娘。他是怎么死的?是誰殺了他?

畢力根 ?(走到茶幾旁抱緊瓷馬,背靠在茶幾上,全身繃緊)都是因?yàn)楹染疲驗(yàn)殄X。

那日松 ?因?yàn)殄X。是外面的人來搶劫嗎?

畢力根 ?不是,沒有外面的人,是家里的人搶家里人的錢。

阿茹娜 ?不,這不是真的,大娘!

[那日松不說話,靜靜地看著畢力根。

畢力根 ?是真的。那天晚上,我從外面回來,聽到屋子里有人費(fèi)勁憋著氣喊的聲音,就像是鼓風(fēng)機(jī)破了個(gè)洞一樣。等我開開門,就看見,就看見他們兩個(gè)人纏在一起,雙玉用繩子套住我兒子的脖子,阿其拉圖的手從繩子上慢慢垂下來——都怪他多喝了酒,我一開門就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墒请p玉沒喝酒,他一點(diǎn)都沒喝,就是為了能牢牢勒住我兒子。他知道我什么時(shí)候會出去。

阿茹娜 ?啊——(站起來看著一動不動的盧雙玉)

那日松 ?那時(shí)候阿其拉圖怎么樣了?

畢力根 ? 死了,身子都軟了。

那日松 ? 那,大叔以前和你說過這事嗎?

畢力根 ?他跟我商量過好幾次,可那是我兒子啊。我寧愿自己死也不能害了他啊。他后來就想背著我干。

那日松 ? 明白了,大娘。

阿茹娜 ? 天神哪?。ㄆ鹕黼x開下場)

那日松 ? 阿茹娜!

畢力根 ?不明白,誰都說不明白。阿其拉圖,你不要一直那么瞪著眼看著媽,媽不知道他真的會做。不要一天到晚來嚇唬媽了,媽很快就給你做個(gè)新墳。

那日松 ?大娘,俗話說的好,沒有神的地方,從來不會有鬼。

畢力根 ?不對,有鬼,人死了就會變成鬼,我很多晚上都會在睡著的時(shí)候見到他,他總是朝我伸個(gè)胳膊,喊著救命,救命。夢里頭有個(gè)人,模模糊糊的,只有個(gè)黑影,他對我兒子說:“你往前面跑,就跑出去了?!笨墒敲恳淮蔚竭@個(gè)時(shí)候,我都會醒過來,轉(zhuǎn)頭一看,天已經(jīng)亮了。有時(shí)還能聽見外面摩托車的聲音,肯定就是它們吵醒我的,它們就是跟我作對,孩子都死了還要他往外面跑。我不知道最后兒子有沒有跑出去,有沒有被人救起來,可是不管他能不能獲救,都會離開我。(向觀眾伸出雙手)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鬼,他從來沒有回來找過我,只有我一直忘不了他。

那日松 ? 他是誰?

畢力根 ? 他——他是我的小兒子,我想他。我也想你,阿其拉圖,想看你在這個(gè)桌子上跳舞。(吻桌子)

[隱約傳來新生兒啼哭的聲音。

那日松 ? 阿茹娜?。⒖膛芟聢觯?/p>

畢力根 ?啊,阿茹娜生了,聽聲音,一定是個(gè)大胖小子。阿其拉圖,這孩子該是你的啊,你怎么就不正干,非要偷什么摩托,你把自己這輩子都偷走了,把娘的一輩子也偷沒了,你知道嗎阿其拉圖?(看著自己手里的瓷馬)又一匹駿馬要來到這個(gè)世上闖蕩了,真好。(猛然想起來什么)我得去照顧她。我怎么能一個(gè)人傻站在這里。(下場)

[場上只有盧雙玉一人。

盧雙玉 ?都在忙,只有我一個(gè)人,什么事都沒有??偸沁@樣,沒一個(gè)人和我有關(guān)系。

[畢力根聲音:“你快去我房里把熱水瓶拿來?!?/p>

[那日松聲音:“好的,這就來?!?/p>

[那日松跑上場,看著站在一旁的盧雙玉,再看看他身旁的三個(gè)瓷馬。

那日松 ? 現(xiàn)在,什么都清楚了。

盧雙玉 ?是,都清楚了。接下來你是不是要把手銬給我戴了?

那日松 ?戴不戴都沒關(guān)系。(轉(zhuǎn)身走到后墻,看照片,然后看著放在地上的青菜)這菜,長得真綠,真不像是這個(gè)地方能長出來的東西。水分真足,能照出影子來。(看著瓷馬)就像這瓷馬一樣。你本應(yīng)該成為一匹真正的駿馬的,可是,全都因?yàn)槲?,因?yàn)槲耶?dāng)時(shí)突然的害怕。

盧雙玉 ? 害怕沒錯(cuò),害怕了才不會干傻事。

那日松 ? 是,可是本來應(yīng)該沒什么需要害怕的。

盧雙玉 ? 嗯,就像賭博,要么一夜暴富,要么輸光所有。人生在世,就這么點(diǎn)事。

那日松 ?大叔,你是愿賭服輸,可是那些心有不甘的就會不安分了。

盧雙玉 ? 就像阿其拉圖。

那日松 ? 是啊,阿其拉圖。大哥,(放下瓷馬)沒錯(cuò),就像你說的,我這個(gè)人只能當(dāng)小弟,因?yàn)槲姨浫?,太瞻前顧后,害怕未來要承?dān)的一切。不像你,總是希望能有什么新鮮事發(fā)生,能走出這重重草原,和外面的人一樣活得輕松快活。你總是說我像個(gè)土著,總是聽長輩的話,沒有自己的見解,和這草原一樣,幾億年都不會變,活脫脫一個(gè)當(dāng)?shù)厝说臉?biāo)本。

盧雙玉 ? 他說的不錯(cuò)。

那日松 ?是,他沒錯(cuò),其他人也沒錯(cuò)。錯(cuò)就錯(cuò)在我們生在了這重重草原里。

盧雙玉 ? 還錯(cuò)在外面的世界走得太快。

那日松 ?(取出手銬)我也在往前走,我當(dāng)了警察,知道了外面有多大,知道了除了人情,還有法理?,F(xiàn)在還知道了這冰冷的鐵銬,并不是什么時(shí)候都管用,有時(shí)候反而會讓好人心寒。

盧雙玉 ?是啊,讓好人心疼,像我這種人,心早就死了,干了,怎么折磨都不會起皺了。

那日松 ?可我的心還在跳著。孩子,爸爸很高興你能來,爸爸幫你抵御寒冷,這將是個(gè)溫暖的世界。把你接到這個(gè)世界的那雙手,現(xiàn)在正抱著你的那雙手,你長大了可要好好看看,仔細(xì)摸摸,那里有我們山里人的溫暖。她會用這雙溫暖的手,用溫暖的水幫你洗掉身上的血污,讓你干干凈凈地活在這個(gè)世界上。孩子,爸爸來了,你一定要長成一匹駿馬。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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