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明舜

前八家莊是密云東部平原上巨各莊鎮(zhèn)的一個普通村莊，它是1958年修建密云水庫時從太師屯鎮(zhèn)搬遷到現(xiàn)住址的，屬于庫區(qū)移民村。村中分為李姓和曹姓兩大姓氏，就是在這個普普通通的村莊里，卻隱藏著密云古老民間舞蹈藝術(shù)的奇葩，北京市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全國僅有的近于失傳的“蝴蝶會”。

黑蝴蝶表演"狗撒尿"動作

大內(nèi)高手與蝴蝶會

說起蝴蝶會，不能不提村中曹姓的祖上，乾隆帝的四品帶刀護(hù)衛(wèi)，引路侯曹天印。

曹天印出生在前八家莊一個貧苦的農(nóng)民家庭，8歲父母雙亡，與哥哥相依為命，12歲到北京東直門里的一家騾馬店當(dāng)伙計。在當(dāng)伙計的過程中，機(jī)緣巧合，拜在店中躲災(zāi)的河北滄州身懷絕技的章姓武林高手為師，學(xué)武9年，練就了踏雪無痕、縮骨法等絕技。后只身入東北長白山老林反清復(fù)明組織“三點(diǎn)會”腹地，替乾隆皇帝找回了被盜的國寶，乾隆帝便封他為引路侯，四品帶刀護(hù)衛(wèi)之職。

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五月大旱，乾隆派京兆事胡季堂到八家莊村東的白龍?zhí)镀碛?。?dāng)時，白龍?zhí)稄R宇年久失修，乾隆帝決定重修白龍?zhí)稄R宇，特?fù)堋皟?nèi)帑萬金鼎新之”。

為了使白龍?zhí)稄R宇盡快完工，乾隆帝派忠實(shí)可靠、人地兩熟的曹天印為總監(jiān)工，修復(fù)和重建了五龍祠、龍泉寺、普陰殿、過涼亭、觀潭廳、戲樓、行宮等20多個建筑。這些建筑，依山就勢，與周圍的景物渾然成為一體，使白龍?zhí)兜木吧用利?。在重修白龍?zhí)稄R宇的同時，曹天印想到，第二年廟宇竣工，要進(jìn)行慶典，在慶典儀式上一般都演當(dāng)?shù)氐幕〞m然家鄉(xiāng)的花會很精彩，但這些都屬于老會，大眾化，哪兒都有，乾隆帝都看過，不新鮮，如何讓龍心大悅呢？曹天印決定改進(jìn)村里原有的會檔——蝴蝶會，蝴蝶會中原來站在“腿子”（即成年人）肩上表演蝴蝶的小孩，根本沒有什么動作。為此，曹天印苦苦思索。一天，他看到村中的幾個小孩拍著小手捉蝴蝶，蝴蝶花花綠綠，小孩們在花叢中穿行，那情景真是一幅童子戲蝶圖。曹天印靈機(jī)一動，決定把孩子們捉蝴蝶的動作和自己的武術(shù)動作糅合在一起，經(jīng)過反復(fù)揣摩、演練、修改，驚世駭俗的蝴蝶會就這樣誕生了。

乾隆皇帝親封蝴蝶會為“皇會”

化好妝的小蝴蝶

第二年（1779年）農(nóng)歷三月三日龍?zhí)稄R會，乾隆到此視察，看到整飾一新的白龍?zhí)稄R宇在一片氤氳的松濤之中，晨鐘暮鼓、飛梁畫棟，誦經(jīng)之聲不絕于耳，龍心大悅。曹天印又指揮本村花會會檔前來助興。乾隆帝看到八家莊花會不拘一格，老中有新，孩子們像蝴蝶一樣在隊伍中翩翩飛舞，甚是可愛。乾隆帝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但蝴蝶會他從來沒有見過，心里特別高興，便親筆寫下了“集緣軒”三個大字贈給八家莊花會，并即興揮筆作《龍泉寺瞻禮二十韻》一詩，此石碑刻現(xiàn)仍存于白龍?zhí)秲?nèi)。加封引路侯曹天印為名譽(yù)會首，賜給一對金棍和滿副鑾駕，后來有大臣上奏，改為半副鑾駕，八家莊花會便成了皇會。

八家莊皇會每年農(nóng)歷三月演出兩次，農(nóng)歷三月初二在本村走會一天，三月初三白龍?zhí)堕_潭日到白龍?zhí)蹲邥惶?。一過正月十五蝴蝶會的演員們開始訓(xùn)練，為了吸引小演員們，誰去訓(xùn)練，每天發(fā)一個燒餅，一直練到二月底，共一個半月，最后結(jié)束時再發(fā)三個燒餅。三月初二這天吃過早飯，各會檔演員聚集到各會檔的會頭家里，蝴蝶會則集聚在本檔執(zhí)旗人曹洪典家里，辰時起會，以村頭的三眼槍（中國古代一種短火器）聲為號，槍聲一響，各會檔到村東的東大廟集合，從東大廟出發(fā)，奔向西大廟，沿途在村里的主街道走會，遇到“接頂”的人家要表演，表演完后，奔前村，一直演到酉時結(jié)束。

蝴蝶上肩

農(nóng)歷三月初三到白龍?zhí)稄R會演出使八家莊花會演出達(dá)到高潮，因為這天附近村莊的花會都要來表演，可以說是各村花會的大比武。這天，八家莊皇會在前，用戒尺量道，用金棍開路，并有大幅黃色橫標(biāo)，上寫“御賜金棍，打死無論”，以顯示皇會的威嚴(yán)。整個隊伍浩浩蕩蕩，很有氣派。這檔皇會，一直演到1960年代，仍襲用黃色橫幅，金瓜斧鉞朝天凳和一對狐貍尾等物件。

蝴蝶會來源的傳說及傳承

關(guān)于蝴蝶會的來源，在密云民間還流傳著這樣一個神秘而美麗的傳說：古時候，密云八家莊以及周圍一帶的村莊流行一種眼病，疼得人們睡不著覺，但又無藥可治。于是，大家就去廟宇中拜佛求神。一天晚上，一位當(dāng)?shù)氐睦芍凶隽艘粋€夢，夢見廟里的神仙告訴他，這種眼病無其他藥方，只有將當(dāng)?shù)禺a(chǎn)的一種黑色的雄蝴蝶和幾種雌蝴蝶晾干后再與其他幾味藥一起調(diào)和，才可以根治。郎中醒來后，原來是一個夢，他馬上照方配藥，先在自己的親屬眼上實(shí)驗，果然見效。然后他依法炮制，治好了鄉(xiāng)親們的眼病。從此，當(dāng)?shù)厝税押暈槭ノ?，并祈求永遠(yuǎn)得到它的保佑。于是，便出現(xiàn)了蝴蝶會。

表演前上妝

1983年，經(jīng)過縣文化館的幫助，蝴蝶會在八家莊沉寂了10多年之后，又重新恢復(fù)了，演了兩年，1985年以后由于種種原因又停止了。后恰逢文化部和中國舞蹈家協(xié)會主編《中國民族民間舞蹈集成·北京卷》，經(jīng)當(dāng)時的文化館老師陳海蘭等人挖掘、整理編入此書。1990年代，蝴蝶會傳入密云縣城內(nèi)的濱陽村。1994年，濱陽村的蝴蝶會在北京市花會比賽中獲得了優(yōu)秀表演獎，之后再次中斷。2004年，蝴蝶會這一幾近消亡的密云民間瑰寶得到了有關(guān)部門的重視，密云文化委員會專門成立機(jī)構(gòu)，進(jìn)行搶救。2005年，蝴蝶會被移植到密云河南寨鎮(zhèn)臺上中心校，由體育老師充當(dāng)腿子，幼兒園的小孩扮演蝴蝶，恢復(fù)起來。

蝴蝶會的全班人馬

蝴蝶如何起舞

蝴蝶會的隊伍由36人組成，分為腿子（腿腳利索的青壯年）、蝴蝶（4至7歲的男童）、樂隊3部分。

腿子一批6人，共兩批12人，由于表演時間長，兩批腿子互相輪換。腿子的選擇，必須是腿腳利索的青壯年。因為他們肩扛男童用快而穩(wěn)的戲劇“圓場”步伐，行走套路隊型，配合蝴蝶做各種動作。只有他們跑得輕快，蝴蝶才能“飛”起來;只有他們跑得穩(wěn)，蝴蝶才能“舞”得自如。所以老藝人們總結(jié)出“腿子跑得穩(wěn)快歡，夾住大腿膝要彎，步子均勻踏云走，身上不晃也不顛”的技術(shù)要求。在八家莊蝴蝶會老一輩的腿子中，技藝最高超的要數(shù)曹連元、曹連仲兄弟倆。他們步子穩(wěn)、輕、快，與蝴蝶的配合達(dá)到了爐火純青、天衣無縫。

蝴蝶6人，表演時為5人，其中1人為替補(bǔ)，以黑色的雄蝴蝶為首，分為黑、白、赤、藍(lán)、黃五色蝴蝶。為什么是五色呢？因為在古人眼里，五是個吉祥的數(shù)字，符合陰陽五行，才能達(dá)到一種和諧的美。蝴蝶一般由4至7歲男童組成，為什么要有這樣的年齡要求呢？因為蝴蝶會是疊加表演的方式，由男童的兩條腿站在成人的兩個肩膀上表演，男童的兩條小腿必須夾緊腿子的頭部，膝蓋不能高過腿子的頭，這樣才能夾得住，站得自然、穩(wěn)當(dāng)，與腿子渾然成為一體，避免表演時從腿子的肩上掉下來摔傷。

選擇小孩子還因為小孩重量輕，腿子能長時間扛得動。大孩子一是分量重，二是膝蓋高過腿子的頭就夾不住了，不穩(wěn)當(dāng)，無法正常表演，所以選擇蝴蝶最基本的一項要求就是小孩的膝蓋不能高過腿子的頭。

蝴蝶角色為什么由男童而不是由女童來承擔(dān)呢？一是男孩膽大，蝴蝶必須在腿子肩上做各種動作，膽小了無法表演;二是演技高超的蝴蝶和腿子配合默契，腿子只用右手攥住蝴蝶的右腳尖兒，跑起來后，身體向內(nèi)傾斜，而舊社會，女孩從小裹腳，腳為畸形，站不住;三是古人迷信地認(rèn)為，男為陽，女為陰，過去花會要串街表演，走到大戶人家門前，東家會在門口放一張一米多高的地桌，桌子的前半部分堆著花生、栗子、棗等吃食，后半部分放著香爐、黃錢兒（黃紙做的紙錢）、紙碼（代表神位），香爐中燃著香，祈求神靈保佑、五谷豐登、人畜平安?；〞硌蓐犖榈酱耍驁鲞M(jìn)行表演，表演完后，吃的歸表演隊伍，這種儀式叫“接項”。男孩代表“陽”，“陽”象征著蒸蒸日上，而女孩代表“陰”，陰代表虧，誰家也不愿來年虧空，所以蝴蝶不選女孩。

蝴蝶的服飾與自己腿子的服飾一致，分為黑、白、赤、藍(lán)、黃五色彩綢衣褲，每個蝴蝶有一副與衣服同樣顏色的墊肩，稱為“云肩”，上面繡著美麗的蝴蝶圖案，表演時蝴蝶要腳穿與衣服同種顏色的軟底鞋，鞋面上也繡著蝴蝶。根據(jù)衣服的不同，在表演時，要用彩筆把兒童的臉化妝成自己所扮演的蝴蝶顏色。

蝴蝶的道具為兩件。一為用左手拿的40厘米長短的一節(jié)竹竿，竹竿上插著一尺長的5個竹篾，5個竹篾每個用布單個纏緊，竹篾上落著5只色彩各異的蝴蝶，這個道具叫散子。右手為與服裝一樣顏色的彩扇。表演時，散子放在胸前，兒童用右手的扇子一扇，竹篾上的五色蝴蝶就動起來，像飛一樣。

樂隊由18名懂民間音樂的藝人構(gòu)成。一個單皮鼓，一人演奏;兩個吵子，兩人演奏;兩個海笛，兩人演奏;一個篩子，一人演奏;五對鐃，五人演奏;五對镲，五人演奏;一個手鑼，一人演奏;一個鍋?zhàn)樱蝗搜葑唷?/p>

樂隊一是為了烘托熱鬧的氣氛，二是與蝴蝶表演的動作相融合，用音樂來表現(xiàn)、烘托動作。如走場時，手鑼、單皮鼓、吵子一起響起，配以海笛伴奏，樂聲清脆、嘹亮、歡騰、火爆，充分體現(xiàn)了蝴蝶穿梭飛舞及頑童戲蝶的熱烈氣氛。曲中的第三、四小節(jié)，由手鑼、小鈸、鍋?zhàn)觼戆樽?，聲音短、脆、亮，再加上每拍的前半拍用短促?6分音符的節(jié)奏處理，生動地表現(xiàn)了蝴蝶輕盈、快速展翅飛舞的情形;第二曲第六小節(jié)至結(jié)尾，為配合“挖門”（童子扮演的蝴蝶，兩只平伸的胳膊隨膝蓋的曲直由外向內(nèi)劃弧至胸前向上分開，連續(xù)三次的表演動作）的動作，加上低音鑼和鐃的伴奏，鑼聲洪亮，鐃聲沙沙，襯托出頑童撲蝶的歡快情緒。

關(guān)于蝴蝶會的樂曲，我們采訪了密云文化館的馬春軒老師，他說蝴蝶會的曲子是吹奏樂和打擊樂的結(jié)合，當(dāng)?shù)厝私兴俺匙印?，是一種表達(dá)熱烈氣氛的民間曲調(diào)，它被列入北京市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實(shí)至名歸。

（編輯·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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