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貴嵐
尼日利亞文豪欽努阿·阿契貝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體現(xiàn)了非洲不同時期的縮影?!渡窦返膭?chuàng)作基于其著名小說《瓦解》,描寫了烏姆阿若村的大祭司伊祖魯在面臨文化沖擊時的抉擇與行動。小說利用上帝視角講述了西方殖民者侵入非洲本土后發(fā)生的種種事件,深刻揭露了文化殖民的荼毒。本文從東方主義以及殖民消解角度對小說進行了分析,旨在挖掘阿契貝創(chuàng)作的意圖,以期從中獲得啟示。
尼日利亞英語文學已有較長歷史,但直至沃爾·索因卡榮獲諾貝爾文學獎后,其文學發(fā)展才漸漸顯現(xiàn)在大眾視野里。享有非洲現(xiàn)代文學小說之父的欽努阿·阿契貝便是其中成就最高的小說家。他的作品是“尼日利亞甚至是非洲人民生活變遷史的生動記錄,具有文化人類學和歷史學的價值”。具有高度社會責任感與強烈本土意識的阿契貝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極盡描述尼日利亞的歷史,通過“四部曲”即《瓦解》《崩潰》《神箭》《人民公仆》為世人揭開非洲的神秘面紗,呈現(xiàn)真實的非洲?!渡窦愤@部小說被理解為《瓦解》的升華,描述了基督教對尼日利亞部落文明的蠶食。小說中的多對沖突顯示了阿契貝自身的矛盾心理,展現(xiàn)了其在文化洪流中尋求出路的心理。
一、后殖民主義的概念
“后殖民”一詞產生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并非殖民的終結,而是殖民之后的殖民。后殖民與殖民的不同之處在于它是一種文化侵略,而并非軍事占領。后殖民主義帶有鮮明的政治性和文化批評色彩,“他者”術語常出現(xiàn)于后殖民理論中,西方人被稱為“自我”,殖民地人民被稱為“他者”,“自我”與“他者”是一對相對的概念,“他者”的概念實際上潛含著西方中心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
后殖民主義是一種影響廣泛而深遠的學術思潮,興起于20世紀70年代末,全盛時期為20世紀80年代中期和90年代初期。后殖民主義沿襲后現(xiàn)代主義、后結構主義以及解構主義,是西方理論家對殖民地話語的研究。后殖民地文學內容極其復雜,因而文學研究角度趨向多樣性。后殖民主義“三劍客”即愛德華·賽義德、佳亞特里·斯皮瓦克、霍米·巴巴,三者分別從不同的視角對東西方話語進行研究。愛德華·賽義德所著的《東方主義》剖析了文化帝國主義現(xiàn)象,揭示歐洲中心論的話語。佳亞特里·斯皮瓦克則主要突出女性主義視角,揭露殖民主義以及男權中心對第三世界女性的歪曲,為女權主義文學開拓空間,也使后殖民主義得以豐富和發(fā)展?;裘住ぐ桶驮谇罢哐芯康幕A上繼續(xù)對后殖民主義進行升華,在20世紀中后葉發(fā)表了諸多著作如《表征與殖民文化》《民族與敘事》和論文集《文化的定位》,由此奠定了在后殖民主義理論中的學術聲望。他強調了差異性、邊緣性和少數(shù)話語的文化研究方式,重視文本、文化身份的“含混”性,對當代文藝理論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二、東方主義的展現(xiàn)
愛德華·賽義德在其著作中揭示了權力話語及運作機制,闡述了許多有關東方文學的作品中并未展示的一個客觀存在的真實的東方,“東方總是作為‘野蠻、落后、專制、腐敗的‘他者形象出現(xiàn),在東方‘他者形象的陪襯下,歐洲西方‘自我的正面形象得以建立和突顯”,這種自我他者化現(xiàn)象在《神箭》中尤為凸顯。主人公伊祖魯是烏姆阿若村子里的大祭司,守護著傳統(tǒng)的文化,擁有極高的地位和權力。而隨著英國殖民侵入,傳統(tǒng)的框架逐漸土崩瓦解。在白人溫特波特姆上尉眼中,土埋到脖子、頭頂一塊烤木薯引來禿鷲的人便是非洲人確鑿的形象。在上尉和在烏姆阿若修建公路和排水系統(tǒng)的監(jiān)理發(fā)生沖突后,上尉心中只有一個解釋,那便是這種沖突或者殘忍為非洲本土制造,他認為非洲人的心理機制中存在這種本性的殘忍。在白人眼中,非洲土著居民是野蠻的、落后的、愚蠢的,因而白人長官想盡辦法對殖民地進行間接統(tǒng)治,即在尊重土著制度的基礎上聘用當?shù)厝藖砉芾碇趁竦?,這樣一來穩(wěn)定雙方的情緒,二來穩(wěn)定自身的統(tǒng)治并且也節(jié)省了人力和財力。
愛德華·賽義德還說道:“東方無法表述自己,是一個缺席而沉默的‘他者,只能被西方的‘某些支配性的框架所控制和表述?!卑兹讼胍诋?shù)匦藿ü?,征集了眾多當?shù)厝藚⑴c勞動,他們干著勞累的工作,最后卻被粗暴對待。在白人長官看來,他們像寵物狗一樣忠誠,而且他們即興演唱的本領令人不可想象,勞作多少天就唱多少天的歌。非洲當?shù)厝嗽诎兹酥趁裾哐壑惺穷^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生物。愛德華·賽義德強據(jù)此強調:“一種文化總是趨于對另一種文化加以改頭換面的虛飾,而不是真實地接納這種文化,即總是為了接收者的利益而接受被篡改的內容。”當西方文化與當?shù)貍鹘y(tǒng)文化產生沖突時,當?shù)鼐用竦膽B(tài)度模棱兩可,沒有明確的目標和態(tài)度,以至最終丟失掉了自身的文化身份。更有甚者正中殖民者下懷,例如,小說中的木匠摩西·烏那楚克烏熟悉英語,于是他自愿當勞動者們的組織者和白人的翻譯官,村民們崇拜他,他的名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這正是白人所要的間接統(tǒng)治。在文化融合中,一種文化趨向于或者說為了利益而屈從于另一種文化,那么最后的結果便可想而知。
三、殖民主義的消解
殖民主義不僅剝奪殖民地的物質財富,而且也給當?shù)厝嗣裨斐闪司駛?。白人在當?shù)匦藿ü?,建造領事館,要求當?shù)鼐用裰鲃油度腠椖拷ㄔO中,白人長官克拉克認為這是一種恩惠,是施恩于當?shù)厝?,還將他們的報酬從三便士降到二便士左右。除了物質上的壓迫以外,基督教的滲入也給當?shù)氐淖诮處砹藰O大的影響。白人建立了基督教會學堂,收入當?shù)氐暮⒆幼屍鋵W習基督教。大祭司伊祖魯也將他的孩子奧比卡送去基督教堂,這一舉動便隱含著異變的因素。村民們聽聞這件事之后,便開始質疑伊祖魯,甚至在公眾集會時也開始反對大祭司的提議。但在伊祖魯看來,他將自己的孩子送去基督教會學習是為了“以毒攻毒”。他交代他的孩子學懂西方文化,從而用本族文化來對抗異質文化?!爸趁裨捳Z存在典型的‘模擬特點,人們在描述殖民及殖民地情況時,受到了自身潛意識的影響,摻雜了一致的成分,表現(xiàn)出‘含混矛盾的現(xiàn)象?!币磷骠斪尯⒆尤W習基督教文化的行為實則是一種模擬抵抗,利用這種含混性,找到兩種不同質文化中的裂縫,從而實現(xiàn)推翻宗主話語的目的。
伊祖魯由于拒絕成為白人的傀儡而被關進監(jiān)獄,在這一段時間里,伊祖魯面臨著艱難的抉擇,即堅守自己大祭司的職位還是接受白人授予的長官職位,向異質文化屈服還是傳承傳統(tǒng)文化,向流言蜚語低頭還是繼續(xù)自己的選擇。他在監(jiān)獄中拒絕白人送來的食物,這實際上就表明了他保守住自己尊嚴的決心。他被釋放出獄之后,村里遭遇饑荒,于是伊祖魯召集村民舉辦一場儀式,但部族的頭領之間爭端不斷,加上伊祖魯?shù)膬鹤釉诩漓氲倪^程中不幸離世,伊祖魯最后的防線也崩塌了。他不再固執(zhí)地堅守傳統(tǒng),他是犧牲品,用自己的痛苦來獻祭。最后,村民們帶著貢品去找基督教的神,帶著自己的兒子轉投基督教。兩種文化的融合導致了錯亂,這一時期的非洲正如瘋癲的伊祖魯一樣,迷失在文化融合中。
四、結語
《神箭》中的主人公伊祖魯在追尋自身文化身份的過程中逐漸迷茫,終而將自己獻祭給最高的儀式,而造成這場悲劇的原因便是殖民文化與本土文化交融的失衡。阿契貝通過自己的筆觸描繪出了尼日利亞從被西方殖民主義者侵占到獨立之后的矛盾重重的歷史,帶來了非洲滄桑命運的寫照。他希冀世人能從他的作品中品味出深層次的意義,更希望尼日利亞乃至非洲等國找尋到自身的文化身份,堅定文化自信。
(長沙理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