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京春
張茂拉著我去海邊玩。那是四月里的一天。水很涼,還沒有人敢真正下到海里去。只是有幾個女孩子脫了鞋、提著褲腳沿著海岸走,旁邊有她們的好朋友在給她們拍照,那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水面被太陽光照得閃閃發(fā)亮,這正是拍照的好時候。我們坐在沙灘上一直看她們變換著姿勢拍照,張茂沒說帶我來干什么,我們一到海邊就在這里坐著。
還沒到旅游的季節(jié),海岸上人很少。在我們左邊大約五百米的地方就是出租游艇的一家游樂場。老板舉著招徠顧客的牌子懶洋洋地在海灘上踱步。要是沒有生意他大概會在天黑前離開這里。張茂問我為什么沒有把蘇菲帶來。他不知道,蘇菲已經走了,我不知道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我現在還不想告訴他這個消息,于是我對他說,蘇菲回了老家。其實蘇菲的老家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張茂問我,是不是跟蘇菲吵架了。我說沒有。張茂說我應該好好對待蘇菲,因為除了她,再沒有人能對我這么好了。我并不贊同張茂的話,但我還是點點頭。很多人喜歡把將來的事情過早做出最壞的打算,希望以此來說服自己在此刻能多受點委屈,張茂的觀點無非也是這樣。我現在不想就此跟他展開一場辯論。
我承認蘇菲很好。那時候她在市中區(qū)一家連鎖的大藥房上班。早在認識蘇菲很久以前我就有失眠的壞習慣。有一陣子張茂曾拉著我去看中醫(yī),老醫(yī)生給我開了一服祖?zhèn)鞯拿胤?,里邊有二十多種草藥。我跟張茂說,吃中藥太麻煩了,還要去買藥鍋自己煎。張茂拉著我去老醫(yī)生診所的里屋看,里邊有一臺專門煎藥的機器。真空包裝好了的草藥湯從機器出口里遞出來,就像一包又一包的袋裝可樂,上邊還清楚地印刷著老中醫(yī)的名字和防偽標志。我當時對張茂說,這太棒了,我可以買回去放在冰箱里??上У氖?,這藥我堅持吃了很久最終也沒什么效果。后來草藥湯沒有了,我覺得冰箱里空落落的,就買了很多瓶裝可樂放進去。后來又過了一陣子,社區(qū)里組織我們體檢,體檢報告上說我的胃不好,醫(yī)生問我是不是經常喝飲料。我說是。我問醫(yī)生,這會死人嗎?醫(yī)生說,不好說。但我覺得這應該沒什么大問題。我不想把可樂戒了,因為那樣我就得重新布置冰箱。本來我的房子里就空蕩蕩的,沒幾件像樣的家具,但好在我的冰箱里一直塞得很滿。
后來我在那家連鎖藥店里碰見了蘇菲。那藥店叫什么名字我一直都沒記清楚,這些藥店從外邊看起來都太像了。但是蘇菲在的那家藥店的位置我記得十分清楚。我問蘇菲我常常失眠,能不能吃藥治療一下。她要我多運動。我說我不喜歡運動。她說少用電腦手機。我說這不可能,我每天要按時敲擊五萬個左右的字符。她說要健康飲食要規(guī)律作息。我說不可以吃藥嗎,比如安眠藥?最后蘇菲給了我一盒靈芝片。我記得之前張茂帶著我去找中醫(yī),老醫(yī)生開的方子里也有靈芝。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這藥的功效十分明顯。我睡過好幾次安穩(wěn)覺,這其中當然也有蘇菲的功勞。我跟蘇菲之間發(fā)生的事情張茂并不全都清楚。尤其是后來有一次蘇菲半夜來到我家,張茂至今對此一無所知。
我跟張茂坐在海邊的沙灘上各自心懷鬼胎。為了找點樂子,我說我可以把那三個拍照的女孩子叫過來。張茂不同意。張茂并不是不想,他只是不敢。在很多時候我要比他自己更了解他。于是我站起來朝那三個女孩子走過去,此刻她們也正好來到了我的正前方。我大聲地向她們喊了一聲:你們好!那時候的海邊并不嘈雜,風很小,浪一小波一小波地涌到岸邊,沖洗著其中兩個女孩子的小腿。她們其中一個人的褲腳被水打濕了一截。我已經走到了她們面前,我可以看得很清楚。她們三個人也同樣清楚地觀察著我。我笑著問,可以一起玩嗎?左邊的那個女孩子稍微彎著腰提著自己的裙子,聽見了我的邀請,她咯咯咯地笑起來。右邊的那一個看起來要更高興一點,她很痛快地說,沒問題。緊接著另外一個替她們拍照的女孩子放下了相機,她問我,玩什么。我說,什么都可以,如果你們有什么喜歡的,或者我們可以一起去坐游艇。我左手指向那家無人問津的游樂場,那個男人也向我們看了過來,他搖了搖手里的廣告牌,好像我已經事先跟他約定好了一樣。那三個女孩兒非常開心。在走向張茂的短暫路程中,我試圖把胳膊放在其中一個女孩兒的肩膀上,就是剛才提著裙子的女生。離開海水,現在她已經可以把裙子放下來了。我的手剛剛搭到她的肩上,她就繼續(xù)咯咯咯地笑起來,這一次比剛才更大聲。另外兩個女孩子扭過頭來看向我倆,我則趁機提高了嗓門大聲喊著張茂的名字,我說:我們去坐游艇!
張茂從地上爬了起來,車禍發(fā)生時他的右胳膊率先著地,現在血順著他的小臂流向手背繼而從手指尖滴下來。幸運的是,我毫發(fā)無損,盡管當時是我在前邊騎著摩托車馱著張茂。那輛白色貨車從右邊的路口突然沖出來,還沒來得及剎車我就撞了上去。貨車司機跑到車屁股旁邊一探究竟,那時候張茂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我的二手摩托車還倒在花壇里轱轆朝天。司機問我們,怎么回事。張茂很生氣,他抬起右手指著司機的腦袋一頓破口大罵。但他的胳膊流血越來越多,他不得不讓右胳膊垂下來才能緩解疼痛,所以罵了沒幾句張茂就停下來了。
貨車司機繼而把目光轉向我,可以看得出他受了張茂的侮辱所以顯得很不高興。他并不高,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皮膚很黑,在陽光下反出油亮的光。我也有一件跟他相似的背心,那是我哥哥從部隊里寄給我的,是07A 制式背心。我非常愛護它??匆娝緳C我就想起我的哥哥,于是朝著司機嘿嘿地笑起來。他問我,你怎么沒事。我說,我不知道,當時是我騎的摩托車。司機說,你沒長眼嗎?我覺得很委屈,因為我當時騎車的速度并不快。平時我一個人騎車的時候可以跑到80 邁,很多拉了貨的農用三輪都追不上我,它們只能突突地冒著黑煙消失在我的反光鏡里。但是那天我騎車馱著張茂,速度并不快。張茂沖到司機面前想要給他一拳,我知道這時候張茂的拳頭一定沒有多大的力氣。司機不屑一顧,他環(huán)顧了一下自己的車屁股,沒有多大的問題。司機問我,怎么辦?我說,我不知道,你覺得呢?司機說,不然拉你朋友去醫(yī)院看看吧。我突然覺得這個司機人很好。我說,不用了,我可以帶他去。聽見這話,貨車司機轉身走向駕駛室,我聽見他的嘴里嘟嘟囔囔說了幾句話,但是我聽不清楚,覺得那應該不是什么好話。張茂把一口唾沫吐到了小貨車的后牌照上。那口唾沫遍體通紅。司機很快打著火沿著路離開了,煙囪里沖出來的汽油味很香。我們從花壇里把我哥哥的那輛二手摩托車翻過來。我繼續(xù)馱著張茂往前走。張茂說,慢一點。這時候我才發(fā)現摩托車的反光鏡摔壞了,我看不見張茂坐在車后座上的樣子了。我跟他說,我們去找蘇菲。
蘇菲很快幫張茂處理好了傷口,他的肘部磕掉了一整塊肉。為了避免傷口裂開,蘇菲用一塊卷式夾板把他的胳膊固定起來,這樣張茂的右胳膊就再也不能彎曲自如了。蘇菲問我,這是誰。我說,這是我的朋友。蘇菲說,這是怎么搞的。我說,我們撞了車。她說,你怎么沒事。我說,我不知道。我又補充說我當時騎得并不快。蘇菲不信。她還問我最近睡眠怎么樣,我說有時候好一點。蘇菲跟我說可以試試中藥,她有一個朋友,那個朋友的爺爺是個老中醫(yī)。我說喝中藥太麻煩了,還要煎。蘇菲說不麻煩,現在賣的中藥都是煎好的,有真空包裝,就像喝可樂。我說我知道,但我還是不想喝中藥,那一點用也沒有。我用手指彈了一下張茂的胳膊,他沒有很大的反應,看來他傷得并不嚴重,我覺得光這一點就值得慶祝。那是張茂唯一一次跟蘇菲見面,他們彼此都留下了好印象。一直到張茂帶著我到海邊玩,他還對這件事念念不忘。
張茂看見我們走過來也變得高興起來。我的一只胳膊還繼續(xù)搭在那個女孩兒的肩膀上,臉上卻眉飛色舞。我們五個人一起朝著那家冷清的游樂場走過去。我很快就挑好了一艘最大的游艇,可以輕松地盛下我們五個人。老板扔掉廣告牌很熟練地跳進去啟動游艇。我們也緊跟著跳進去,然后按照老板的指示穿好救生衣。我跟張茂坐在一邊,另外三個女孩子坐在一邊。我們朝著大海前進,那時候天色已經快要變暗了,那個穿裙子的女生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問老板,可以走多遠。老板說,你想走多遠。我說,能走多遠。老板說,跑到公海轉一大圈沒問題。聽了這話我覺得很高興,因為我沒去過公海。我跟老板說請盡量開得遠一點。老板回頭看了我一眼,他說快要漲潮了,到時候浪會很大。這時候游艇突然加速了,三個女生跟著尖叫起來,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害怕。馬達的聲音震耳欲聾,海水被游艇分成了兩部分,白色的浪花緊跟在我們后邊升起來。我趴在張茂的耳朵邊上跟他商量著分開坐,這樣就能跟女孩兒挨在一起。張茂聽不清我說了什么,他一直大喊,什么,你說的什么?我就不再跟他說話,而是看向中間那個喜歡咯咯笑的穿著裙子的女孩兒,現在,數她尖叫的聲音最大。我用手拍拍身邊的座位,示意她坐過來。她一邊尖叫一邊忙著用手捂住飄起來的裙子,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的邀請。幫她們拍照的女生使勁搖了搖她的胳膊,于是她終于向我看過來。我一邊拍得更加用力,一邊朝著她咧開了嘴笑。但是她抿起嘴朝著我搖了搖頭。我覺得是張茂坐在我旁邊的原因,才讓那位女孩兒不敢靠近。我們就這樣繼續(xù)坐著又往前走了很遠,海岸線很快就消失不見了,馬達的聲音與海浪聲攪拌在一起,讓我眼前一陣眩暈。于是我再次想起蘇菲。
蘇菲敲開了我家的房門,樓上電鉆打孔的巨大聲音戛然而止。蘇菲特地跑來看我,她買了很多東西,還給我?guī)Я藘珊徐`芝片。因為我之前告訴過她,這藥對我很有用。我請她留下吃飯,她沒有拒絕。我只會簡單地炒青菜,蘇菲從外面又點了好幾份外賣,我們擺了滿滿一大桌。我說,開瓶酒吧。我的床頭柜里還放著一瓶紅酒,是張茂拿來的,我還沒有喝。冰箱里塞滿了可樂,我?guī)缀鯊膩聿缓人蓸肪S持了我的生命。有一段時間,我媽來這里住,她每天去樓下買大桶的純凈水,我跟著她喝了幾天,但她一走我就繼續(xù)從超市里買可樂塞滿冰箱。那一陣我哥哥從部隊回來了,他也來我這里住了幾天。我哥哥從來不喝飲料。沒當兵的時候,就是他還在大學讀書的時候經常酩酊大醉,但是現在他連酒都戒了。他在我這里住了沒幾天,沒去樓下買大桶的純凈水上來,我不知道那幾天他是怎么熬過來的。關于他的事我不想再多說。不過后來我又去省立醫(yī)院做過一次全身體檢,我的胃越來越不好,它有點下垂,應該還是喝可樂的原因。但我的胃口卻并沒有差,我甚至覺得我的胃的消化功能有增無減。我并不擔心它。
我跟蘇菲打開了那瓶紅酒。我喝不習慣,覺得很澀,但我忍著沒說,我怕掃了蘇菲的興。蘇菲一杯接著一杯,她喝得很快,我都有點跟不上了。我就不停地說,不著急不著急。但是蘇菲的速度一點都沒有變慢。我們很快就喝完了一瓶。蘇菲坐在我的對面,她變得越來越大,她手里的杯子也越來越大,我低下頭看看自己的杯子,里邊咕嘟咕嘟冒著氣泡。我問蘇菲,我們是喝的可樂嗎?蘇菲笑著點了點頭。我跟蘇菲說,冰箱里還有很多可樂,我昨天去超市買了很多,我往家里拿的時候在樓梯上不小心磕破了一個,可能是因為我抱著那箱可樂的時候晃得太厲害了,可樂濺了我一身,還有三樓樓道的白墻上也有,你來的時候看見了嗎?蘇菲說她看見了,我其實不信,但我還是點點頭。
后來蘇菲扶著我躺到床上。我跟蘇菲說,我最近睡得一點也不好。蘇菲說她會按摩,她要我脫了鞋反過來躺。我一下子就把我的兩只鞋全甩掉了。我的目光漸漸清晰,看見那晚輕盈的月光,它們從窗子外邊透進來照在蘇菲的身上。月光下的蘇菲晶瑩剔透,她的外套薄如蟬翼,她的手指修長,她的手腕上有一粒通紅的珠子。那粒珠子在黑夜中閃閃發(fā)光。我聞到了蘇菲身上的味道,那味道又甜又香,但是里邊還夾雜著一點涼涼的消毒水味道。我知道這就是蘇菲的味道。我甚至聽見了蘇菲的心跳,它的頻率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蘇菲慢慢地朝我走過來。我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游艇的馬達突然之間安靜了下來。老板回過頭跟我們說公海已經到了。我們才意識到已經離開了岸邊很遠。但是自從海岸線消失以后大海開始變得無聊。周圍沒有任何一點東西,我知道即使再往前開一個小時也不過還是這樣。所以盡管已經到了公海,我卻沒有感到任何一點驚喜。
我對那個會拍照的女孩兒說,幫我們拍張照片吧。于是我順理成章地坐到游艇的另一側。那個女孩兒搖了搖頭,說她來的時候把照相機放在岸上了。我只得重新回到自己原來的座位。此刻,太陽正變得越來越紅,游艇隨著海浪上下起伏,我們靠在座位上,手可以伸進水里:海水冰涼,就像女人身上絲滑的綢緞。
張茂正忙著給女孩們講笑話,老板坐在前邊看著我們。這期間那個穿裙子的女孩兒問我,我和張茂是什么關系。我說,他是我的哥哥。張茂笑著點點頭,他說他剛剛退伍回來。另外一個女孩兒立馬問他,為什么要回來?張茂轉頭看了看我,我馬上把話接過去說,他受不了那里的苦。看起來這樣的回答并不能讓女孩兒感到滿意,她對張茂說她不信。張茂說,其實是他不想待在那里了。我感到有些生氣,對張茂說:不要再找什么別的理由了,你就是沒有膽量繼續(xù)留在那里。張茂不甘示弱,說:真應該把你送進去。我說:為什么不呢,我肯定比你要好得多。張茂氣得滿臉通紅。但是這時候那個會拍照的女生突然彎著腰坐到了張茂的身邊。她兩只手捏著張茂的胳膊,問他怎么看起來這么瘦弱。張茂的臉更紅了。我則趁機重新坐到了對面,跟那個穿裙子的女孩兒又挨到了一起。
周圍什么也沒有,幾個女孩兒也不再說話。我才發(fā)現,一旦船關閉了發(fā)動機,那么海上的旅行就立馬變得不再有意思。所以當我們短暫地停了一會兒就要立刻趕回去時,我覺得這將會是個好主意。但是那個穿裙子的女孩兒問老板,能不能再待一會兒。我不知道這里究竟有什么好玩的東西。我說,還是回去吧,還是岸上有意思。
游艇加足了馬力按照原路返回。天已經黑了,浪變得很大,我們坐在游艇上一句話也沒有。海岸線已經看不清楚,但是出現了零零星星的燈光,我知道離岸邊已經不遠了。這時候那個穿裙子的女孩兒突然伸過腦袋問我,會不會游泳?我說,我不會。但是海浪的聲音完全把我的回答吞沒了。女孩什么也沒有聽見。我不想很大聲地喊我不會,那會讓我很沒面子。女孩又把腦袋靠過來,她沖我喊:我們去游泳吧!她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我,我有些失神。其實當時我完全可以拒絕她,但我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女孩一下子從船上跳進海里,所有人都驚呼起來,連老板也回過頭來看。我看見她落水的位置已經被我們遠遠甩在了身后。我想都沒想就跟著跳了下去。
世界一下子變得漆黑,變得鴉雀無聲。我覺得應該往前游一下,沒準能找到那個穿裙子的女孩。她的裙腳本來沾了水,但現在她肯定全身濕透了。我想往前走一下,我知道海水的浮力很大,可我卻一直下沉。我剛才真應該告訴她,我不會游泳。如果我這樣說了,她是不是就不會跳下去了。她長得那么好看,她身上的那件裙子我從來沒有見別的女生穿過。我覺得就算有別的女生穿了那件裙子也肯定不如她穿起來好看。我真后悔帶她們來這里,我應該陪她們在沙灘上坐著。那沒什么不好的。我跟張茂兩個人坐在沙灘上的時候就覺得很舒服。但是現在,我就要死了。我可真是后悔。
我被人從海里打撈上岸。張茂說我當時眼神渙散如同一只落水的母狗。我睜開眼第一句話就是問那個穿裙子的女孩被救上來了嗎?張茂說,就是那個女孩兒把我救回來的。張茂說真應該要一個她的電話。我當時想的卻是,這輩子再也不要碰見她了。
我的失眠越來越嚴重。藥店的靈芝片再也起不到絲毫作用。我無數次感到內疚,覺得自己那天真不該邀請那三個女孩兒出海坐游艇。更讓我覺得難過的是,在我生命瀕臨死亡的最后一刻,腦海中關于蘇菲的記憶卻蕩然無存。但我似乎記得有天晚上蘇菲躺在我的身邊,她對我說她就要走了。她說出的話香氣四溢,已經讓我雙耳失聰。她還說了很多,可惜我全都沒有聽清。我只是覺得開心,一個勁兒地點頭說好。那天晚上我酩酊大醉,躺在席夢思的床上就像掉在了海里。我很想往前走一下,我知道海水的浮力很大,可我卻一直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