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燁

以下我所講述的都是真事，很多時候真的并不代表平淡無奇，而虛假也并非曼妙多姿?？傊?，首先我要講的是在二十歲那年，我擁有了一匹白馬。

馬兒的來歷呢，也算不上是多么奇幻：二十歲那年我是一名大學(xué)生，某日寒風(fēng)凜冽，出門去小吃街買豬肘子吃，要過信息路、文勞路，途經(jīng)文化路有一處文化公園，穿其而過，總要比走大道近那么一些。我哼著歌走到一半，它就臥在一個草堆旁，沖著我的鼻子嘶嘶地鳴叫。他的身子好白，屁股渾圓，在月光下仿若美院的石雕，米開朗琪羅那種。我把手探在馬鼻子上，他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兒，蔫蔫地站了起來，我問它餓了？它嘿兒嘿兒地叫，我想了想，便把它拉走了。

要每天喂它吃香腸、干草和半斤豬肘子，這是一個不小的開支。為此，我托人在屠戶金大三家辦了張“卡”，每月兩百，吃人家剩下的大腸、肥肉。馬兒的取名就叫白馬，我可能有些文化，但到了真用的時候就無法施展了。白馬就白馬吧，言簡意賅，契合題意。也許我應(yīng)該著重介紹一下它的外表，譬如：馬鬃像倒掛的刷子一樣結(jié)合在頸部，打亮光遠(yuǎn)遠(yuǎn)望去，仿佛滲著汗滴；馬掌焦黑色，馬腿像竹竿一樣，中間膝蓋粗實，兩頭長而硬朗。拿手攥著敲兩下，像鋼像鐵；頭顱給人一種硬邦邦的感覺，仿佛拿鐵砣敲一下，就嗡地反彈回去；兩個大鼻子呼哧呼哧出氣，出得緊了，一聲長嘶，猶如回到了千軍萬馬的戰(zhàn)場。嘿，可算表揚了它一番。

學(xué)校當(dāng)然沒有馬廄，但是有花圃，我詢問有關(guān)人員這匹馬能否放到學(xué)校，他回答我不行。

“學(xué)校西北頭的李九訓(xùn)管養(yǎng)鴨子，你問他有什么主意沒有。”

于是我又找一個叫李九訓(xùn)的老頭子，這所學(xué)校旁有一汪巨大的湖，叫做共青湖，是早年共青團(tuán)員挖建的，湖里有魚和鴨子，中心還有一個浮島，浮島上還有一個養(yǎng)心亭——是讓鴨子住的。我問李九訓(xùn)，馬兒能住這里嗎？他痛快地答應(yīng)了，說浮島很大，鴨子也缺少玩伴。

“這下會跑的，會游的，會飛的都齊啦！”

白馬住到了那里，李九訓(xùn)撐著一個竹竿，往返于陸地浮島，清晨薄霧籠罩，李九訓(xùn)穿著雨衣，戴著安全帽，艄圍放著一個收音機(jī)，里面正播著古典音樂——亨德爾的彌賽亞神曲。白馬躬屈著蹄子，船快要被壓進(jìn)了湖里，我問他累不累，白馬咴兒咴兒地叫了兩聲，李九訓(xùn)也說不累不累。到了岸邊，我拉著馬上岸，李九訓(xùn)返回去捎帶鴨子，這時濃霧漸淡，曙光逼近，收音機(jī)唱了起來：我的老家，哎就住在這個屯……

我折了個藤條做馬鞭，大概用了半個月便學(xué)會了騎馬，并漸漸就喜歡上了騎馬，冬季遛彎，春季踏青，秋季賞景，唯有夏季才是重頭戲。沐浴更衣，挑一束純色的發(fā)帶系在頭上。從學(xué)校大門出發(fā)，向北走，過文勞路，奔馳東行，沿街上的人群紛紛側(cè)目。我就把藤條握在手上，打馬引向，馬兒嘶鳴著跑了開來，裹雜著風(fēng)聲、灰塵以及二氧化碳。

向東行，繼續(xù)向東行，穿過早起人流擁擠的小公園，與下棋的老兒招手，跳秧歌的大媽鼓掌，馬蹄嗒嗒作響，它也在即興伴奏。我便在此下了白馬，拉著韁繩順著一條彎曲的小路行進(jìn)。小路由灰白色的鵝卵石鋪成，在夏日的陽光中閃耀著光芒。八棵垂柳圍繞在一起，小湖靜悄悄地流淌。我望向湖面，垂釣的人不在，魚兒也不在，悠閑時流水應(yīng)該與誰起舞？我不知道。

前方的小路又岔開兩條小道，我從未去過右側(cè)的，那天我拉著白馬過去，發(fā)現(xiàn)隱藏著一簇樹林：有紅霞楊、懸鈴木、垂柳、枇杷，紫荊纏繞，薔薇盛開，樹林里有一列廢舊的鐵軌，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列車正在向我奔馳，汽笛猶如布魯斯口琴的D 調(diào)低音，悠揚沉悶。我拉著馬兒，慢慢向前走，鐵軌的左邊是馬路，右邊是河渠，片片鵝毛灑在鐵軌上，當(dāng)我走到盡頭，在一棵小葉女貞樹下，那是我跟她相遇的開始：

就像所有小說都會摻和一個女主，我也不能免俗，可是這位女子啊，地地道道的天神下凡，掩蓋住了小說的庸俗。她端坐在那里，披著一件銀白色短衣，下身也是銀白色長裙，短衣像是褙子，能看到淡白色的抹胸，我訕訕問：姑娘是？

“百花仙子?！?/p>

“百花仙子？那不是天上來的嗎？”我驚詫道，有點歷史的人都知道，當(dāng)年武則天令其讓百花在寒冬開放，惹惱了玉帝，將其貶到了凡間：

“兩千年過去了，你還沒回去嗎？”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再者你說的都是陳年舊事了?！卑倩ㄏ勺诱f著，走到白馬跟前，白馬屈膝彎下馬腹，她輕輕一躍就坐了上去：

“現(xiàn)在我的職務(wù)是御馬官，奉命帶回遺失人間的白馬?！彼p聲一喚，馬兒就噠噠地走了起來，我從愣神中緩過來，追著問：

“那你跟孫悟空是一個職位的了？”

“差不多吧?！?/p>

“你現(xiàn)在要回去啦？”

“急什么，玩上一兩年，這時候說不定玉帝還沒起床呢?！?/p>

我稱她為小百，但她讓我叫她百公子，因為她從小就想當(dāng)一個男生：

“在天庭上，依舊是男尊女卑，七仙女不過是摘桃子罷了，嫦娥被人耍來耍去，青霞紫霞難斷人間癡愛，就連看門的哼哈二將都比我們高一等，唯有那電母有些本領(lǐng)，但竟被她老公雷公給管教頗嚴(yán)。”小百剝著柚子道，眼下她已經(jīng)吃了哈密瓜兩個、香蕉八根、橘子兩篼，正在吃第三個柚子。

“那你呢？你在天庭地位如何？”

“我呀，哎，說是百花仙子，其實在天庭就是個花匠罷了。眼下又兼著御馬官的職位，累死人嘍?！?/p>

“御馬官的職位不是讓孫大圣來管著的嗎？”

“哎，你是不知道現(xiàn)在天庭的就業(yè)壓力有多大，你可不要小瞧了弼馬溫這個職位，這個也是個大官，全稱御馬監(jiān)正堂管事。孫大圣前并沒有這個職位，是玉帝戲弄他，取了一個弼馬瘟的職位，因為母猴的月經(jīng)流在草上，馬吃了就可以避馬瘟。誰曾想孫大圣一戰(zhàn)成名，最終成佛，這個弼馬溫的職位就留了下來，且成了御馬監(jiān)實際的頭頭?！卑倩ㄏ勺余洁熘煺f道，把最后一個柚子吞到了肚子里。我又問那天庭有多少馬，又都需要你做什么？

“天庭的馬兒，一共有9999 匹，其中戰(zhàn)馬3892 匹，分列5000 天兵，是為騎兵；還有2542 匹為馬駒，要喂他們鮮奶，采集東非面包樹汁，北美金槍魚，南亞稻谷，總之吃的比我們好多了；還有3565 匹，是為顏馬，就是在天河中放養(yǎng)，每逢佳節(jié)來表演的馬兒，這一匹就是其中之一。

我問：“天上也要過節(jié)嗎？”

“怎么不過，神仙也要過節(jié)，很多節(jié)日就是專門讓神仙過的。每逢佳節(jié)，各路神仙都要披金掛銀，好好裝扮一番，駕著坐騎紛至沓來：漢鐘離是蒲扇，鐵拐李是毛驢，觀音菩薩的金毛吼，文殊菩薩的青獅，普賢菩薩的六牙白象，有的直接御風(fēng)而行，齊聚凌霄寶殿，開懷暢飲，好不痛快。”

“對了，別光說我們的，這些年聽說人間變化日新月異，你帶我看看唄?！?/p>

“好啊。”

于是我就騎著馬兒帶她四處閑逛，去丹尼斯買奶酪、麥當(dāng)勞吃薯條、海底撈吃火鍋，可沒幾天她就膩了：

“人類變化了這么多年，難道就學(xué)會吃了嗎？”

“那你想干什么？”

“王母娘娘的女兒七仙女在天庭常常嘮叨他的情人董永，說人間泛泛，只有愛情最為可貴，要不我倆談戀愛吧！”

我要為大家澄清的是，絕不是百花仙子這么一提議，我就那么答應(yīng)了。事實上我有喜歡的人，對愛情的忠貞是一個男人的操守。小百說那你去跟她說呀，要是她不喜歡你我們不就可以在一起了？我說怎么可能，她怎么會不喜歡我呢？小百繼續(xù)慫恿，我只好向那個女孩表了白，沒想到果然同小百說的那樣，她委婉地拒絕了我。

我很傷心，拉著馬兒沿著那條廢棄的鐵軌行走，小百追了上來，說其實她能看得出那個女孩不喜歡我。我說既然你都看出來了為什么不告訴我？

“心猿意馬，這可真是個好的詞語。”小百從我手上奪過韁繩，我發(fā)現(xiàn)仙子的手也是溫?zé)岬?。她騎在馬上，招呼我上來：

“來呀，我們?nèi)ヌ焐贤姘?！?/p>

我便上去了，是由極快的速度掠過，風(fēng)聲攢入耳廓，繁星閃爍，銀河浩蕩，片片高樓組成的城市猶如花火。在天河之間，馬兒漸漸生出了一雙翅膀，踩踏在祥云之上，不知是跳躍還是飛翔。我問小百，天上的神仙不會看到我們嗎？小百說，你傻啊，只要不飛過大氣層，天眼就看不到我們的。

我們又繼續(xù)前進(jìn)，仙子是不怕冷的，但我怕，關(guān)鍵還有恐高。我推脫說馬兒不累嗎？萬一掉下來怎么辦？小百說天庭就是懸浮在空中，你說老君的丹爐會掉下來嗎？

小百這么一說，我倒是對天庭產(chǎn)生了極大興趣，問她天庭究竟隱匿在何方？她說在虛無之中，我問虛無是哪里？她說你抱著我，我的臉霎時就紅了，可她已經(jīng)把我的雙手纏在了腰間：

“雙手交疊在一起，就沒有虛無了?！?/p>

我還想問點什么，可她纏得實在太緊，沒一會兒又打起了小鼾，鼻子里冒出了紫羅蘭、薰衣草的香氣，天馬悠悠，西風(fēng)縹緲，我沉醉了。

我跟小百在一起最喜歡做的，大概就是親吻了。我吹過點口琴，自詡吻藝青年，但還是在小百這里敗下陣來。她能吻出茉莉花味兒、桃花味兒、菊花味兒、米蘭味兒，還有迷離亂性的曼陀羅花味兒。有些吻還能治?。罕热缯f咳嗽時會吻以桔梗味兒，中暑時的藿香花味兒，甚至我想抽煙時還能吻出罌粟花味兒，有次我們騎馬（或者叫飛馬）去拉薩，路上就是她吻出藏紅花味兒讓我過去的。但同時我也得慶幸自己沒有花粉過敏癥，要不然跟她連接吻都成了問題。

可是，過去的點點滴滴卻像泉水一樣流過我的每一根血管，在輕輕敲著鍵盤的同時變成了憂傷的文字。仿佛就在昨天，過去的一個又一個的昨天。

跟小百做愛從來不用去賓館，只要選一處花海，躺在那里，她用手一指就能讓荊棘散落，藤蔓枯萎。等到云雨之后，再用手一點就又能恢復(fù)原狀。我笑著問她這算不算濫用職權(quán)？小百說天上神仙那么忙，誰會管這一草一木，都是出了躲不了的大事才看一看。小百的身上也到處都是花香，在春天做愛是風(fēng)信子味，夏天做愛是三色堇味，秋天是羊蹄甲，冬天是山茶花。激烈時會散發(fā)出鐵蘭香，膠著時是迷迭香，甚至賢者時間還能發(fā)出淫羊藿香，聽這名字就知道功效不一般。

我深深愛上小百了，事實上沒有一個人間男子會不為她這樣的姑娘動情。我說我想娶她，小百問娶是什么？我說娶就是結(jié)婚的意思啊。小百說這樣啊，天庭的婚姻都是包辦包分配的：

“比方說王母娘娘和玉帝、雷公和電母、金童和玉女、伏羲和女媧…”

我問：“那他們是真心相愛的嗎？”

“你這個問題倒真的是問著我了?！毙“傧肓讼?，然后又說，“真心不真心我不知道，反正有些事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來了，并且別人也不會提出質(zhì)疑，總而言之，他們就這么在一起了?！?/p>

“你們神仙的愛情可真是奇怪?！?/p>

“人間不很多也是這樣嗎？而且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倒是覺得愛情也不過如此，不就是牽手做愛接吻嗎？真不知道織女跟小七為什么愛得那么死去活來。”小百說，這句話可真讓人傷心，合著到最后我不過是人家一個性愛伴侶、人間炮友罷了。我問她，難道你就沒有對我動一點心嗎？小百問什么是動心，我說：“就是忽而想到我，會有那么一絲傷感。”

“沒有，我想到你就是想到你?！?/p>

雖然小百一直推辭，但我還是帶她去見了我的父母，我謊稱小百是我的校友，學(xué)的是園藝專業(yè)，畢業(yè)后打算開個花店。我爸問她投資資金準(zhǔn)備好沒有？小百說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我媽很喜歡她，包了三大鍋餃子，說這姑娘水靈靈，像朵花兒一樣。

回去的路上，我們先乘公交，半路下車又騎上馬兒，我家在農(nóng)村，小百騎著馬兒沿著山路不?？癖迹綏椫Υ塘宋液脦椎揽谧?。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又在干什么！”小百沖我大吼，嘴巴里面散發(fā)出的是一股濃濃的辣椒花味道：

“我是神仙，你是凡人，我們倆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為什么不行呢？你看人家董永、牛郎……”

“來來來，看你能跟人家比嗎？”小百說著突然用手一拎我，把我掛在了懸崖上的一棵樹杈上，我嚇得都快尿了，不停地喊：“放開我，放開我?！?/p>

“放開你，放開你就得死！”小百把我從樹杈上又拎了回來，我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她緩和了一下語氣又說道：

“你以為神仙跟凡人相戀的少嗎？不少，但大多數(shù)都是失敗，是九死一生，人與人尚且分分合合，更別說人與神了。”

“過兩天我就要回天庭了，我不想跟你留下不好的印象?！毙“賱e過頭說。我不敢想事情竟然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不僅庸俗而且充滿了變數(shù)，愛情可真復(fù)雜。

我跟小百回到了學(xué)校，二人漸漸無話，做愛次數(shù)漸漸趨為零時，她對我講：

“要不你還是帶我去吃吧，人間呆了這么久感覺還是吃比較實在?！?/p>

好吧，吃，那就到處去吃。我跟小百騎上馬兒，從二七廣場向北，過新通橋、文化路，行至優(yōu)勝路：成都光頭香辣蟹、全家福煳辣魚、鴻茂齋涮羊肉、川府火鍋、廣東打邊爐……我們吃得滿嘴是油；去紫荊山吃豫菜、面點鹵菜、涼拼熱炒，小百的肚子都漲成了玉蘭花；順河路、工人路、淮河路……我牽著韁繩，馬兒走在擁擠的小路上，小百滿嘴都是孜然芥末。

“好吃！好吃?。∪碎g還是吃比較實在。”小百對著夜空大喊，我苦笑，她還是不懂愛而不得的哀傷。我們從鄭州逛到新鄭，再從新鄭到達(dá)開封，開封直至洛陽。小百蹲在巨大的牡丹花圃旁對我講：

“你知道女皇那次讓我受了多少劫難嗎？”

“多少？”

“一千二百多年，經(jīng)歷了各個朝代的浮沉，春夏秋冬的洗涮，寒冬酷暑的歷練，直到如今才召回天庭成了一個御馬官，眼下白馬丟失，我必須要回去，否則不知道還有什么苦要受。”小百撫摸著大紅的牡丹，秀發(fā)垂落到了地上，我的心隱隱作痛，伸出手講：

“起來吧?！?/p>

那夜我們乘著馬兒回去，洛陽城下滿是紅燦的花海。

小百要走的那一天，我跟她又到了那個鐵軌旁，正是清晨，四野無人，我打趣問道：天庭規(guī)定必須在指定時間指點地點回城嗎？

“哇，這你都知道??！”

我跟小百哈哈大笑，她從旁邊摘下幾枝銀杏，用手點了點連在一起，然后做成皮繩綁住了頭發(fā)：

“再見！”

“再見！”我沖她擺擺手，小百飛到了天上，啃著臨走前我給她買的灌湯包子，馬兒噠噠的蹄子正要飛走，小百突然轉(zhuǎn)過頭對我說：

“喂！我剛剛心好像顫了一下。”

“可能是灌湯包子吃得有點撐吧?！蔽倚πΩ蛉?，小百說也是，回過頭一拍馬兒飛走了。她倆越飛越高，在空中漸漸成了云、雨、星點，直至了無蹤影。

小百走后，我一開始是想，而后是淡忘，再然后是遺忘。我開始了復(fù)習(xí)、考試、戀愛、畢業(yè)、結(jié)婚、生活。這么多年來，唯一不變的或許就是那所大學(xué)：文化路、信息路、豐產(chǎn)路，共青湖冰封又融解，鴨子來來往往，有些人會轉(zhuǎn)瞬即逝，但有些事會永遠(yuǎn)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