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瓊瑤
2019年《大理文化》全年12期已完美收官,其中“開篇作品”和“散文空間”欄目共選發(fā)散文48篇,36萬字。這沉甸甸的數(shù)字后面是數(shù)萬個鮮活且深處的文字,還有42名本地及外地作者風格迥然的生命個體?,F(xiàn)在帶著豐收的成就感再回去閱讀這48篇文章,與其說是回顧總結(jié),不如說是一次與作品本身和作者個體的一次對話,透過“味道”各異的文字,我看到了“他們”正一個個圍爐夜話,或者笑意盈盈、或者眉頭緊皺、或者激情澎湃,或者淡然笑之,每一個都彰顯出了其最獨特、最具魅力、最精彩的點,個性化特點突出。
寫作的個性化往往涉及的是創(chuàng)作者本身的個性問題,寫作本身就是一件個性化的行為,它由個人完成,支撐這個個體風格的因素也很多,包括原生環(huán)境、學習路徑、閱讀范圍、人生閱歷等,還有每個人天生的氣質(zhì),這些都決定了一個人有著不同于其他人的語言習慣、行文習性、行文方法。而且隨著當下環(huán)境、狀況的變化,同一個人不同時間段的寫作風格也會截然不同,尤其在講究“本真”的散文創(chuàng)作中,創(chuàng)作的個性化就會體現(xiàn)得更為突出和重要。但并不是說一件作品有了有別于他人的特質(zhì)就證明了“它”是一個獨具個性的作品,因為我們一定要堅持散文創(chuàng)作并不是為了“博眼球”,“隨意性寫作”并不等同于“個性化寫作”,每一個作者在文章中表達出來的所有東西,包括風格、節(jié)奏情懷、思想都取決于作者本身的功底深淺、思想厚度、思維模式,是作者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強烈體現(xiàn)。那種只需看上幾眼,對它的句式、腔調(diào)、氣味便大體有了掌握的,最后必然導致閱讀興趣的喪失。也讓作者自身湮沒于蕓蕓大眾間。“呼喚有個性的散文寫作已成必然。個性是一種氣質(zhì)和發(fā)現(xiàn),也是一種智慧和創(chuàng)造,更是一種審美和探索。人無個性便無立場,文無個性便無特色。有個性的作家可愛,有個性的文章耐品?!敝挥邪选皩懯裁础薄叭绾螌憽苯鉀Q好了,才能真正做到散文創(chuàng)作的個性化。
在“寫什么”這個問題上,這首先涉及到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識,需要作者對外在世界的感知有著強烈的敏感性,能捕捉到“點”,做生活的觀察家、發(fā)現(xiàn)家、探索家、思想家。2019年第4期選發(fā)的憶蘇的散文《巍山古城記》,全篇2萬多字,洋洋灑灑寫她和古城的故事,她“每天都與這座城一起醒來,一同睡去”,把所有的溫柔的目光都投注在了這座古城,在古城內(nèi),作者可以是一個活潑靈動的小女孩,可以是嫻靜略帶哀傷的多情女子,可以是溫暖靄然的母親,那交錯的25條街18條巷都留有她的身影。這是一座煙火氣很濃的城,相信每一個生活在其間的人都從內(nèi)心深處摯愛著它。而要把這樣的生活,這樣的幸福感寫出來,需要的就是發(fā)現(xiàn),因為感受和發(fā)現(xiàn)的確是兩個層次體會,感受總有一種事實存在,但不一定說得清、道得明,而發(fā)現(xiàn)就顯得客觀、具體、可感。在憶蘇筆下,那里的孩子在典雅韻致的文華書院讀書,市民們在國家級的文物保護單位旁邊買菜賣菜,在老院子里栽花種草,哪怕有一天“老去”,也有人拿著鑿子和刻刀細心地敲打著,心懷敬意為一個生命刻下莊嚴的告別……這些歷史的、現(xiàn)實的、活生生的“點”聚攏在一起,才成就出了巍山古城氣定神閑、不慌不忙的氣質(zhì)。憶蘇能把自己放入那些時間與空間,以目擊者的角度,親歷者的感受來展現(xiàn)一座古城的前世今生,一些愛與痛盡情揮灑。不得不承認,如若沒有敏感細膩的觀察、思考,就沒有如此這般于日常中顯氣韻、顯深度的文章。第2期散文欄目中,李維麗的《小街歲月》寫云龍漕澗古鎮(zhèn)上那些毫不起眼的鎖鋪、修單車鋪、修鞋攤等老攤鋪,講述主人翁背后的故事。這些看上去土里土氣的攤鋪也許很少有人會關(guān)注到,而且隨著社會的發(fā)展,這些老攤鋪和師傅們的手藝也許會慢慢被時光湮沒,但作者看到了,抓住生活的一些只鱗片爪,善于從細節(jié)入手,呈現(xiàn)給了我們不同的生活的溫暖和生命的厚度。第9期老作者高萬鑫的《巧手旋木喜得瓢》回憶“旋瓢匠”父親,敘述一個離我們現(xiàn)在生活已經(jīng)很遙遠的技藝,作者在寫的時候非常耐心,從爬山、選木、斷開一段原木、把原木劈成幾半、再將各半斷成長度與一把瓢相近的若干小節(jié)、把每一節(jié)木頭砍成瓢的雛形、鑿瓢墩、一刀一刀地把瓢坯子內(nèi)里的溝溝坎坎旋平、用火塘散發(fā)的熱氣烘烤……這些完整步驟在作者的敘述中,自帶光影和聲效,隨著鏡頭的轉(zhuǎn)換、推近,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的是一個堅韌、執(zhí)著的父親形象,還有隨時流露著的“那一股子韌勁”?,F(xiàn)代生活“旋瓢匠”離我們已經(jīng)很遙遠,作者能抓住這點來寫,展現(xiàn)離我們很近的“工匠精神”,而且不露聲色、不著痕跡,這“點”選得實在精妙。
在2019年選發(fā)的散文中,涌現(xiàn)了一些年輕的、新的作者,王思、趙璀芝、施亮池、董黎霞、張樹超、趙德美等,他們的作品給我們的刊物注入了活力,給大家耳目一新的感覺。在“寫什么”這個問題上,他們幾乎都是從自己最熟悉的東西入手,這是散文選“點”上最基礎(chǔ)、最穩(wěn)當?shù)姆椒?。?期王思的《父親的腳》作者對細節(jié)及情感的處理很到位,自然感人、不著痕跡,當作者準備為受傷住院的父親洗腳時,父親的拘謹和不安;小時候穿上父親的鞋,所洋溢出的得意神氣;父親干起活來的健壯有力都被作者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用樸實無華的文字塑造了那個平凡藹然的父親,用愛為子女撐起了一座大山,撐起一方晴朗。趙璀芝的《寫給西藏戍邊軍人丈夫的信》讓我們看到了新一代西藏戍邊軍人的偉大,他們的愛情、親情讓我們感動,更讓我們震撼。第8期趙德美的《有些瑣碎牽動著心》充滿著女性的柔情和小確幸,語言自然清麗,敘述詳略得當,鄉(xiāng)村生活的簡單、純真與作者樂觀、感恩的生活態(tài)度相輔相成,讓文章全篇洋溢著陽光與快樂。他們寫的都是自己最為熟悉的親人、講述他們的日常生活,因而下筆就能做到自然而然、得心應手,情感的流露順暢妥帖,能在讀者心中引發(fā)強烈的共鳴。
當然,我們也不能把眼光局限在自己很熟悉的生活中,因為散文要求我們寫真人、真事、真山、真水和真情、真感、真懷、真思,寫最熟悉的,信息來源多樣我們暫且不談,就親身經(jīng)歷也會有兩種情況:一是寫自己曾經(jīng)或正在經(jīng)歷的事,經(jīng)歷的這個過程是自然形成的,并且在經(jīng)歷的過程中,有過細心體會或細致思考。第二種是刻意去經(jīng)歷、去感受,把自己移出去,“徒步行走,以腳丈量”,用“行走”的氣度,把腳步和心靈都堅實地落在了所行之路上,以開放的視野和獨特體驗,邊走邊思,成就不一樣的創(chuàng)作意識。2019年第5期、第10期分別選發(fā)了北雁的《四訪洱海》《再訪洱海》,其中《四訪洱?!肥瞧溟L篇散文《環(huán)湖一周》的節(jié)選,后者是一年之后,作家再訪洱海的所見所思。這里我們不必考證是先有環(huán)湖一周,后有《環(huán)湖一周》,還是先有《環(huán)湖一周》計劃,后才有環(huán)湖一周,但可以肯定的是,作者必然是無數(shù)次地走出去,把自己放在離洱海很近的位置,用腳步來丈量、用心來觀察洱海,以及洱海周邊的那些村寨,他經(jīng)歷了大多數(shù)人沒有經(jīng)歷的,因而能看到大多數(shù)人沒有看到的。自然這還涉及到作者的思想性,是否善于冷靜思考,意識理性、反應敏銳、眼光深邃,這些北雁都做到了。因而當他看見本應是沾滿土氣的神,如今卻似乎和我們一起“現(xiàn)代化”了,進而擔心下一代孩子也許只知“變形金剛”和“鋼鐵俠”而不知神了;他會為了巷道中看見的一對緊緊相依的老人而感動;會覺得洱海邊留有一條可以步行的小路是件多么美妙的事,看見最適合種糧的土地卻常常棄而不用而心痛……他在觀察也在思考,有著既屬于個人又屬于洱海,以及與洱海有關(guān)的人類命運之上的有關(guān)生態(tài)文明的思考,具有強烈的自律自省意識,發(fā)現(xiàn)問題的敏銳眼光,善于運用獨立思考能力的縝密思維,這是行走的力量,也是思考的力量。
說起行走,第5期李智紅的《瀾滄行游散記》,第7期劉紹良的《賓川散板》寫的都是去他鄉(xiāng)他地的見聞感受,《瀾滄行游散記》有著濃郁的地域風情和人文詩情,作者的內(nèi)心充盈著對自然、神靈、原始崇拜的信任及敬畏,因而無論是他對普洱綠三角的探秘過程還是最后的成文效果都呈現(xiàn)出了一種崇尚自然、效法天地,“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合一”的境界。作者用清朗明亮、氣定神閑而又靈動跳躍的、詩化的語言去描繪縣城、牌坊、河流、千年古茶……并襯以濃厚的文化氛圍和人文關(guān)懷,目力所及之處皆有故事、有歷史,體現(xiàn)出深受作者感情浸潤的、對邊地的原始生命活力的禮贊,表達的是與人類生存的根脈密切聯(lián)系的社會生態(tài)理想。劉紹良是一位“詩意”的寫作者,他的思緒、思辨、思忖都帶著詩意的體悟和追求,因而,當他行走在賓川這塊土地上的時候,他把這樣的詩意也傾其灌注其間,用溫暖深沉的內(nèi)心去接觸、撫摸、感受、接納、反觀、融合,找尋出自我個體乃至這塊土地上的人們與自然的詩意和諧,折射出人性的光輝。《賓川散板》一文中,朱苦拉的故事傳承百年,由一株咖啡苗成就為賓川縣的特色產(chǎn)業(yè);力灣坪那個似乎不適合人類生存的傈僳族村莊,祖祖輩輩靠著堅強的意志和毅力一代代延續(xù)了下來;生命姿態(tài)可謂萬千不一,作者在寫這些的時候,他的內(nèi)心或肅然起敬、或震撼心悸、或意趣盎然,都以一種冷靜的、思考的、超越的視角流露著對生命的崇敬,對人與自然相融共生的禮贊,對未來的肯定和美好憧憬。整個過程中他們并不是旅游觀光的過客,而是帶著一顆敏感、虔誠的心而來,靜靜地看、感悟和思考;對沿途的風景、村落和對話的描述,對人文、回憶和現(xiàn)實的梳理,不僅達到了作者經(jīng)驗的“可視化”,產(chǎn)生身臨其境的感覺,更讓人沉淀下來,膜拜那一方山水?!耙孕某霭l(fā),遵循真實和誠懇”,在文字中注入人文精神的元素,注重人的精神世界的揭示,對于所寫的內(nèi)容不虛夸、不矯情,不炫耀,表達真情,表露真意。
2019年第8期,我們編發(fā)了楊澤文的《鄉(xiāng)愁草木記》,這是一篇很有啟發(fā)性、導向性的文章。通過文章我們可以看出,他寫的苦艾、火棘、蕁麻、蕨菜等這些草木的確是鄉(xiāng)間常見的,而且寫“草木”也是我們散文創(chuàng)作中常見的。但這篇的獨特之處就在于除了寫這些植物的秉性外,例如“無論是在田邊、地頭、路旁和屋舍周遭,都有苦艾繁茂生長的影子?!薄袄霞业幕鸺哒卟贿^三四米,但枝干大者有手腕粗。它們四季常綠,枝繁葉密;橢圓形的小葉片,有拇指大小?!薄笆n麻除了在田邊地頭和陰溝幽谷大面積生長之外,還時常夾生于雜草中?!薄@些對于作者來說都是很熟悉的,寫來得心應手、信手拈來;對于讀者來說,也能完成寫之景如在目前的閱讀體驗。然而作者的獨特之處在于,在他每寫一樣草木的時候,他都把人與其發(fā)生的故事穿插進去,讓它們和人的活動息息相關(guān),發(fā)生很“親密”的關(guān)系?!岸稽c中草藥的父親,在給我和弟妹治感冒病時,有一味良藥就與苦艾有關(guān)?!薄坝∠笾?,一身藍衣的奶奶總是邁著硬朗的步伐走近一叢又一叢火棘,通過認真觀察潔白細碎的火棘花來判斷花蜜分泌情況,然后再確定自己所養(yǎng)殖的那些橫放蜂桶該割除多少老巢蜜,給蜜蜂騰出釀制新巢蜜的合適空間?!边@樣一來,這些草木的生命屬性就變得豐富了起來,而由此引發(fā)的思考和感慨也就隨之變得具體可感、靜而有力、淡而沉重,展示出了鄉(xiāng)土自然、健康、和諧的生命存在狀態(tài)。
這些年,在編輯《大理文化》散文欄目的期間,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大理州的作者在“如何寫”這方面漸漸覺醒,在保證了散文的“思想性”“趣味性”的同時,開始兼顧散文的“藝術(shù)性”,也就是行文的技巧與展現(xiàn)形式,而這恰恰也是每一個作家、每一件作品最容易有別于他人的特點之一。近幾年來,我們刊物也刊發(fā)了一些在表現(xiàn)形式上有所突破的作品,2019年第1期玄武的《我站著的巖石》一文中更多是短文式、斷片式的集合,作家遵循著內(nèi)心的傳統(tǒng),努力調(diào)動一切的表達方式,打破了文字的疆域,直指世界的真實與內(nèi)心的真實,把內(nèi)心的諸象呈現(xiàn)出來。讓每一個讀到的人,都能走進作家的內(nèi)心世界,那里幾乎是敞開的,隨處安置著他的愛與憎、批判與熱愛。這一系列的東西糅合在一起,能制造出一個復雜的“場”,并讓人與其一起思考,關(guān)乎當代人類的生存境遇、思想狀態(tài)、人性的復雜。第10期左中美的《家國紀事:一個人的70編年史》,將母親70年的經(jīng)歷與共和國70年的經(jīng)歷融合,文章全篇不到8000字,要在這為數(shù)不多的篇幅中,將這一大一小的兩個概念結(jié)合在一起,是非??剂孔髡叩恼Z言和文章結(jié)構(gòu)的。左中美采用了“一個人的編年史”這種形象化的歷史記錄方式,以時間為經(jīng)、以事件為緯來記載事件,將國家的大事與個人的小事相結(jié)合。比如1950年,漾濞縣人民政府成立,母親的手臂脫臼;1966年,母親入黨,自帶行李和口糧到漾濞縣城開會,買了半尺布為參會的男子補衣服,漾濞江特大洪災,云龍橋北沖毀;1972年,母親穿的確良襯衫、戴軍帽,手拿《毛主席語錄》在江邊拍照;1980年,“包產(chǎn)到戶”,分了地和兩頭牛;1993年,奶奶離世,母親以兒子的身份送別奶奶;1995年,村里通了電;2016年,母親入黨50年,是年農(nóng)村黨員的黨費是每月兩角,一年兩塊四,母親一次交了五塊,以示對黨的忠誠……記錄了母親生命中種種平凡中見非凡的時刻,將那逝去的年代一幕幕地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這位75歲高齡的老人,在滇西漾濞彝族自治縣南部村莊的土地上,歷歷見證和感受了國家風雨寒暑的70載春秋,以及70年來的艱難發(fā)展、逐漸繁榮。
2019年第7期莊文勤的《滇西的農(nóng)耕歲月》,文章語言極具詩性,用詞比較講究,比如“當清晨的鳥鳴喚醒村莊的酣夢,父親趕著耕牛將太陽馱上了山崗?!睂懪说年幚?,他說“蛇一樣的目光,貼著地游過來?!北磉_準確、具有較強的畫面沖擊力。在其塑造下,那位趕著耕牛把太陽馱上了山崗的“父親”善良、內(nèi)斂、堅毅,堅守著屬于這塊土地上的生命、生存哲學,作者的內(nèi)心敏感、充滿詩意,表達豐富、自由、靈動,情感的融入和流露溫和藹然,第11期散文欄目中《苦難幸福》是一篇紀實散文,也是一篇飽含著深情和熱淚的文章,它的作者江靜龍以新聞記者的身份深入漾濞的貧困山鄉(xiāng),站在脫貧攻堅戰(zhàn)的一線,講述幾位貧困戶的故事。文章的時間節(jié)點是多個的,每一戶、每一個主人翁后面都有著一個時間線條,作者與之接觸的過程也有著一條時間線,比如“干才有出路”這部分,第一次見面“她”正坐在父輩蓋的屋頂翻修老屋,而一個女人上房是有悖世俗的,由此引發(fā)她無奈上房的現(xiàn)狀和過往;而后又寫他們克服困難建房的過程,作者既是講述者,又是見證者,同時還是一個拍攝者,他很擅長調(diào)動一切可感器官,從聲、色、氣的立體畫面來展現(xiàn),比如一開篇就寫“清晨,微雨,車停,雨急了起來?!绷攘葞讉€詞,就把氛圍背景烘托了出來;寫女人在房頂?shù)膭幼?,“她披著一件迷彩雨衣,戴一頂粉色布帽,穿一條發(fā)白的牛仔褲和一雙布鞋,彎曲著腰背,站在主房的椽子空隙中,像個‘7字”女人的形象就這樣成為了整個畫面的主體,尤其是形容像個“7”字,可見她并不是優(yōu)雅的、自信的、美麗的,是無奈的,也是堅韌的。等新房建好,作者再見到他們的時候,首先“雨停了,他們正在地里收割麥子”幾乎就是一個暗示,和第一次見面陰郁的氛圍有了鮮明的對比;“休息時,二人坐在地邊,看著新房隱映在核桃林中,順著麥地的走向,夫妻倆會心一笑,眼睛看向了更遠的地方?!边@個畫面充滿著溫馨與希望,作者沒有用“他們”的語言來展示,而采用了動作和神態(tài),把聯(lián)想與感嘆的空間全部留給讀者自己來完成。文章的整體敘述語境不是單一的、靜止的,讓人不自覺地跟隨鏡頭的推進、轉(zhuǎn)化和主人翁一起同呼吸、共命運。第4期《鄉(xiāng)野文章》是鐵栗對劉紹良作品的閱讀體悟,因為表達方式的不同,作者把注意力更多地投射在“人”本身,和理論充分、詞語高大上的評論文章不同,鐵栗更像是向我們介紹他的一位老友,告訴我們這是怎樣的一個人,他生活的狀況是怎么樣的,而“我”是很喜歡這樣的狀況及文章的。要寫劉紹良生活的夜晚清靈冷寂,鐵栗說“通常是在睡不著的時候,窗外傳來噗的一響,一顆露珠就跌落到地上了。有時傳來的聲音還更清晰,像苦難者發(fā)出的哭泣,那是野貓在尋找它去年走失的伴侶。”透過這句其實我們也可以肯定,鐵栗是很熟悉劉紹良本人及他的文章的,這樣的烘托,連帶我們也了解到了那份冷寂。這篇文章更是兩個知己之間的對話,鐵栗了解劉紹良作品中所有的思緒,比如說“孤獨”,他說“反正這個世界總共也只有兩邊,一邊是紅塵,一邊是荒野?!本瓦@樣把這個看上去很難解決的問題就釋懷了。作者在寫的時候,總是把景、文章、人融合在一起,我們似乎可以想象,他倆也許在那片山野上已經(jīng)有過無數(shù)次的席地而坐、聊聊你我;他們有著心意相通的、美好的氣場和氣韻,有著共同的生命品格,呈現(xiàn)出了自然、平靜、豁達的心靈狀態(tài),人與物、小我與天地、自得與容納都達到了一個“禪意”的境界。
重讀2019年選發(fā)的這些散文,可以肯定每一篇文章都能讓我感受得到作者的真誠,看見他們用筆描繪出生命的火花。因為篇幅有限,在此只能例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幾篇。作為一名編輯,每一次的閱讀都是一次收獲,這是一個讓人感動的過程,被文字力量感動,被信念的力量感動,在對文學孜孜不倦的追求的路上,大家一起以《大理文化》為陣地,彼此成長、互為見證,我們有理由相信,新的一年,將會有更多更好的精品力作呈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