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達姥(壯話“外婆”)家在橫縣宿龍洋嶺。小時候去達姥家,必須跨過龍母江。悠悠龍母江面上,近家的過江橋有兩座,一座是下黎里龍母橋,另一座是珠埠龍母橋。那些年月,珠埠龍母橋是大半截斷橋,對岸那端只有幾塊大石頭半臥水中,要么跨踏石塊,要么蹚水而過,很不安全,而且還遠上個半公里路。下黎里龍母橋呢,青青大石板,可以快速跑過去,不用擔憂濺濕鞋襪,自然就成為前往達姥家的首選之路。
那天,有朋友在微信群轉發(fā)下黎里龍母江同心文化園建設的小視頻,看罷心里癢癢的,索性也學學年輕人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這不,區(qū)區(qū)一個半鐘頭的車程,我就來到了下黎里龍母橋舊址。
下黎里龍母江同心文化園是政府為保護傳承鄧圩壯族山歌文化,再現當年下黎里龍母江畔對歌風采而修建的項目,本著場景重現、修舊如舊的原則,在龍母橋舊址修建復原龍母江石板橋、小拱橋、古井、洗衣池和水碾磨米坊、堤岸護坡并加固綠植工程。
如今,石板橋、小拱橋等工程的修復已基本完工,對岸水碾磨米坊古色古香,水輪風車也已緩緩轉動,吱吱作響。
橫臥龍母江面的石板橋修復成當年的模樣:十來個橋墩一字形擺開,在靠近對岸的小沙洲處稍做拐彎,斜接對面堤岸。每座橋墩都由不知是從哪里收集回來的不知年份的四五塊船形條狀大石塊壘砌而成,上水處呈鏵犁狀,下水處或渾圓或方形。最上端的石塊鑿有寬寬的凹槽,鋪架著一條長約2米,寬約50厘米,厚約30厘米的大石條,真是名副其實的獨石石板橋。
去年入秋以來雨水偏少,瘦弱的河水清澈見底,河底的卵石歷歷可數,小魚小蝦在石間嬉戲,在水草叢中休憩。綠油油的絲草在水波中蕩漾、搖曳,好一派“白沙波底石苔青,水草搖搖自在生”的自然生態(tài)景象。
站立石板橋頭,只見龍母江從黎里村旁轉了幾道彎,蜿蜒而來,向下游的珠埠方向流去。碧綠的河水像一條翡翠色的綢帶,在初冬的金色陽光照射下,波光粼粼,清澈恬靜。只一會兒,滿眼已是兒時達嬸(壯話“媽媽”)帶我們途經此橋前去達姥家的情景了。
洋嶺村水源足,田地多,土地肥沃,物產富饒。達姥家是個大家庭,住著三進大合院,屋前屋后,種有龍眼、紅棗、木瓜等果樹。那些年月,姥公姥太(壯話“外公外婆”)身體尚硬朗,公娜雅娜(壯話“舅舅舅媽”)以及比我們年長十來歲的表哥表姐都是生產隊的掙工分能手。生產隊長年養(yǎng)著一百多頭大肥豬,逢年過節(jié),達姥家總能分上百來斤的豬肉,串串臘肉香腸掛滿了廳前廂房的屋檐。自留地里還種著大頭菜、大蘿卜、卷筒青等蔬菜,經達姥和雅娜巧手撥弄,家里似乎總有源源不斷的頭菜蘿卜干、時蔬瓜果,饞著我們這些小屁孩。
逢年過節(jié),或者達姥家族有紅白喜事,達嬸總愛帶上我們兄妹仨去達姥家。
我們都是走路出行。每當走到近龍母橋頭的古井時,已是口干舌燥,便迫不及待地趴下身子,湊著井口猛喝一頓,那滋味那感覺,真是甘甜可口、暢快淋漓!
然后,躍上石板橋,兄妹仨爭搶著跑向對岸水碾磨坊,全然不管身后達嬸焦急地高聲痛罵。跑至水碾磨坊的屋檐下時,如果是冬天可以湊近火堆烤一烤濕冷的雙手,如果是夏天可以避避艷陽暴曬,總之得以休息了一會兒。待到達嬸趕到跟前時,又歡呼著沖向長長的斜坡,一路跑去達姥家。
記得有好幾次正月初二或初四的傍晚,我們從達姥家返回到龍母橋邊時,正趕上從鄧圩桑園坡歌圩一路對歌回來的幾撥歌友,仍在河岸兩邊,三五成群,簇擁著相互對唱。聲聲耐度歌,音韻悠揚,此起彼伏,余音裊裊。當時我們雖然聽不懂歌詞的意思,但也覺得這歌聲優(yōu)美動聽,都不由自主地放慢甚至停下了腳步。后來,在石板橋下游約100米處新修建了一座雙車道的三級公路大橋。再后來,隨著年歲的增長,姥公姥太相繼離世,我們兄妹也相繼外出求學工作,來往龍母石板橋的機會便日漸減少了。當年橫跨在江面上的石板橋、江邊水碾磨坊和水車風輪不知不覺也不見了蹤影。當年往來龍母橋歡樂溫馨的時光漸漸成了夢里的追憶……
按目前的進度預測,龍母江同心文化園工程有望在今年春節(jié)前完工??梢韵胂?,青青石板橋,彎彎石拱橋,古色古香的水碾磨坊,吱吱歡歌的悠然水車,潺潺流水河清岸美,耐度聲聲婉轉悠揚,秀美的龍母江文化園即將盛裝重現,造福龍母江兩岸的父老鄉(xiāng)親。
作者簡介:莫濱,壯族,廣西民族語文研究中心翻譯服務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