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鐵鈞
你有過親自種棉、采棉的經(jīng)歷嗎?我有,在我的童年。
家鄉(xiāng)多棉田,每年春末,農(nóng)戶要把棉籽浸到水里,直泡得鼓脹脹,才拿去播種。從春種、夏管到秋收,要比種玉米、大豆等莊稼多付出幾倍的辛勞。
種棉花一般要三人配合,打頭的刨坑,第二人拎水,澆入坑里半瓢,后面的人點(diǎn)下兩三粒種籽,踢土埋嚴(yán)踩實(shí)。約十天左右,棉苗生出四五片嫩葉,要除草、間苗,如天不下雨,還要再澆一次水。
此時會有天敵來襲,最兇的是“地老虎”,它腦袋褐黑,身軀肥碩,在土里蠕行,專吃嫩根。殺滅它須用藥液泡高粱,在苗根處撒幾粒,它嗅到藥液香味,探出頭來大嚼,不一會兒就被毒得翻卷掙扎,口吐綠水,一命嗚呼。
棉苗盈尺,蚜蟲又開始猖獗,它們密密麻麻地叮在綠葉背面和嫩莖上,沒幾天,秧苗被吸盡體液,開始枝蔫葉垂。這時噴藥殺蟲刻不容緩,越是烈日炎炎效果越好,陽光“毒”、蚜蟲渴,噴上藥液它們搶著喝,結(jié)果肉僵腿麻,一只接一只栽到地下。
棉秧長得半人多高,生出許多枝椏,就要“打杈”。枝條直挺挺生出一串葉子,棉農(nóng)稱“公杈”,它不育蕾、不開花,要掰掉。枝莖斜伸,葉梗處凸有蕾孢則是“母杈”,須留下。棉蕾綻蕊很有章法,總是從下向上有序開放,最先開的朵瓣掩在枝葉下,并不顯露,待依次開上來,潔白、淺黃、粉紅、淡紫的花朵方盡收視野,遠(yuǎn)遠(yuǎn)望去,色彩繽紛,嬌艷清雅。三五天后,花瓣漸漸蔫萎,生出青杏般的棉桃,此時要“掐尖”,就是把棉秧頂端揪掉,阻止其持續(xù)長高。待棉桃長到雞蛋大小,又出現(xiàn)個兇殘的殺手:棉鈴蟲,它一寸多長,通體青綠,生就一雙鋒利的鉗牙,能咬破棉桃鉆到里面吃與住,噴藥效果甚微,最佳辦法是捉。
上小學(xué)時,老師每年都帶我們?nèi)ッ尢镒较x。我們平日總?cè)υ诮淌?,此時如籠鳥放飛,撲進(jìn)彩蝶飄舞、蜻蜓盤旋的碧野,拿著竹簽劈成的小鑷子,尋找棉桃上的孔洞,夾出一條條青蟲,確是最開心的游戲。
時到仲秋,棉桃被曬得日漸糙褐,不定哪時,突然“噗”地爆裂,迸出一團(tuán)白絮,該摘棉花了。摘棉看似簡單,卻須得技巧,胡亂拉拽,不但緩慢,還會留下絨絮。要領(lǐng)是用三根手指捏住棉團(tuán),提、擰、拽,絨絮才會不留一絲。老練的棉農(nóng)都是雙臂揮動,左右開弓,但不論怎樣小心,胳膊和手上,免不了會被尖枝銳殼劃得傷痕累累,血跡斑斑。
每到采棉的日子,我放學(xué)到家便扔下書包,跑到地里幫母親摘棉花,矮小的我專摘低處或垂落的棉團(tuán),母親就不必彎腰,只管采高處的,我們前后配合,十分默契。系在腰間的布兜被新棉花塞得鼓鼓囊囊,就趔趔趄趄走到地頭堆起來,遠(yuǎn)遠(yuǎn)望去,白茫茫的,像臥著一群羊。
新棉花收回家,院落鋪起秸稈編成的簾子,厚厚地堆放著。太陽火辣辣地照著,曬得棉花越發(fā)蓬松、雪白、清新、柔軟,是我和小伙伴兒的樂園:把拽長的絮條塞入鼻孔,再將棉團(tuán)送進(jìn)脊背,扮成駝背的白胡子老頭兒;平時我們不敢打鬧,生怕磕碰,在棉堆上卻可全力撕拼,被重重撂倒,卻摔出一片笑聲;鉆進(jìn)棉花捉迷藏,絮覆全身,不想軟柔柔、暖融融地藏著,久了犯困,竟一覺睡到天黑……
棉花屬于草本植物,它的果實(shí)叫作棉桃,棉桃成熟裂開之后,就會露出棉花。棉花可以彈成棉花被,也可以紡織成棉線。用棉線做的布料叫作棉布,棉布輕而柔軟、有韌性,用途很廣。
棉花種子可以榨油,榨出來的油叫棉籽油。棉籽油可以食用,也可以用來制作油漆和化妝品?,F(xiàn)在栽培最多的棉花是陸地棉,它的原產(chǎn)地是墨西哥,中國在清代開始引入栽培,目前中國各地已廣泛種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