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顯斌

1

李瀟瀟同學最近心里很不爽，常常噘著嘴，用雷雨聲的話說，那上面簡直都能掛上一個書包。氣得李瀟瀟去追趕雷雨聲，準備撓她的癢癢，這丫頭很怕癢的，驚叫一聲，跑出教室，一頭撞在一個人的懷里，將那人手里的書本教案全部撞落在地上，抬頭一看，嚇得一吐舌頭站在那兒。進來的是老班，氣呼呼地咳嗽一聲，問是什么原因，知道是李瀟瀟在追趕雷雨聲，就彎腰撿起書本，然后威嚴地咳嗽一聲道：“李瀟瀟同學，你能不能文靜一點兒，像舒小塵同學那樣?！?/p>

舒小塵是李瀟瀟的同桌，正在那兒很小聲地讀書。

老班不提舒小塵還罷了，一提，氣得李瀟瀟鼻尖直皺，哼了一聲道：“學他撿拾廢品嗎？”李瀟瀟的聲音很輕，老班當然沒聽見，舒小塵卻明顯地聽見了，抬起頭來望了她一眼，臉慢慢地紅了。

李瀟瀟看舒小塵望著自己，故意一吐舌頭，如一只小獅子狗一樣擺了兩下頭道：“汪汪，咬你。”說完，自己忍不住嘎嘎笑了，惹得雷雨聲也跟著嘎嘎笑了。

老班氣呼呼地道：“干什么？”

李瀟瀟很認真地說：“開個玩笑嘛，按你的話說，增進團結(jié)呀?！?/p>

其實，李瀟瀟不是開玩笑，是在譏笑舒小塵，一個六年級的大男生了，竟然小女生一樣，害怕一只小小的獅子狗。

原來，那天李瀟瀟和雷雨聲上街去買童話書，恰巧舒小塵也去買書，三個人就在一塊兒嘰嘰喳喳地說著走著。這時，一個阿姨走過來，腳邊跟著一只小獅子狗。那小獅子狗可愛極了，跑過來圍在舒小塵的腳邊，翹著黑黑的鼻子嗅著，如一個雪球一樣滾動著?？墒嫘m那么一個大男生，竟然嚇白了臉，夾著尾巴狼狽而逃。小獅子狗還以為他是在和自己玩耍呢，翹著尾巴跟在后面就追，追得舒小塵鬼哭狼嚎地喊：“李瀟瀟、雷雨聲，快幫我擋住小狗哇，它要咬我?！崩顬t瀟和雷雨聲睜大眼睛，簡直都看傻眼了，幸虧那位阿姨叫住了小狗，舒小塵才扶住旁邊的一棵樹，沒有癱倒在地。

李瀟瀟和雷雨聲又吃驚又好笑，跑過來問他：“你干嗎怕小獅子狗哇？”

“那家伙會咬人的哦?！笔嫘m眼睛驚恐地眨動著，顯然嚇得不輕。李瀟瀟和雷雨聲看著舒小塵那可憐兮兮的樣子，都忍不住咯咯嘎嘎地笑起來，笑舒小塵真娘，還沒有她們大膽呢。

2

舒小塵長得瘦，個子小，是不久前才轉(zhuǎn)到這所學校的學生。本來，李瀟瀟已經(jīng)要求和雷雨聲坐在一起了，因為她們兩人是鐵姐們兒，整天在一起嘰嘰喳喳有說不完的話?？墒?，老班卻搖著頭，將剛剛轉(zhuǎn)來的舒小塵，安排成了李瀟瀟的同桌。李瀟瀟很不高興地說：“為什么呀？”老班老奸巨猾地一揮手，說如果讓雷雨聲和李瀟瀟坐在一起，整天說話去了，還有時間學習嗎？

李瀟瀟對舒小塵很不滿，如果不是這小子來，自己的想法不就實現(xiàn)了嗎？

更讓她不滿的是，雷雨聲有一天跑來悄悄告訴她，這個舒小塵，竟然暗地里撿拾廢品。

“不可能吧？”李瀟瀟聽了，頓時睜大了眼睛看著雷雨聲。

“不信，我?guī)闳タ纯?。”雷雨聲神秘兮兮地說。放學后，她悄悄拉著李瀟瀟的手就跑，沿著墻邊走著，拐過梔子花廊，果然就看見舒小塵在前面走著，一邊走還一邊左右看著，如一個間諜一樣，大概發(fā)現(xiàn)沒人注意吧，就跑到了垃圾桶邊，拿著一個油紙袋，從垃圾桶里翻出幾個飲料瓶，還有易拉罐，放進袋子里。

李瀟瀟急了，大聲喊道：“舒小塵，你在干什么？”

舒小塵一驚，回頭看見是李瀟瀟，就得意地笑了，晃著手里的東西，仿佛小叫花子拾了一塊狗頭金。

“舒小塵，那很不衛(wèi)生的?！崩顬t瀟皺著眉頭，不高興地喊道。

“我……套著油紙袋呢。”舒小塵好像沒有看見李瀟瀟不高興，舉著套著油紙袋的手晃晃，很陽光地說。

“可你身上會有細菌，那細菌會順著桌子跑過來，跑到我這兒來的?！崩顬t瀟大聲說。

這下舒小塵可就沒轍了，忙褪下手上的油紙袋，用手使勁兒地拍打著衣服，好像這樣一拍，就把細菌都拍跑了似的。但是，李瀟瀟仍不放心，回到教室，找了一根粉筆，在桌子上畫了一條線，涇渭分明，雖沒有說話，但明明白白地暗示舒小塵，不能過界，不然可不客氣了。那次，舒小塵一不小心胳膊就伸過來了，接著就“啊”的一聲叫著跳起來，原來，李瀟瀟在他的胳膊上使勁兒掐了一下。老班馬上停止了講課，抬起頭問道：“舒小塵，你怎么啦？”舒小塵站在那兒，紅著臉撓著頭，許久輕聲道：“我剛才瞌睡了，險些摔倒了?！崩习嗦犃撕苌鷼?，臉都紅了，說舒小塵這樣的優(yōu)秀學生，在自己課堂上竟然睡覺，還險些摔倒了，說明了什么，說明了舒小塵上課不用心，否則不會這樣。另一方面也說明自己講課不夠吸引人。

最后，老班宣布，自己有些傷不起。

下課后，大家都紛紛埋怨舒小塵，不該上課睡覺，惹得老班生氣。雷雨聲甚至說，舒小塵一定是平時忙著撿拾廢品，很勞累才這樣的，這是主次不分，是非顛倒，黑白混淆。雷雨聲愛用成語，用她的話說，才女說話都是這樣?？上?，她經(jīng)常用錯成語，以至于老班學著小品語言說，別人唱歌要命，雷雨聲說成語要命。

舒小塵聽著大家的責怪，紅著臉坐在位子上不說話。

李瀟瀟也紅著臉，看沒人注意，悄悄伸手將桌上的線條擦掉。

3

至于發(fā)現(xiàn)舒小塵的另一個秘密，是那次放學后。李瀟瀟走出來，準備喊舒小塵和自己一塊兒走，發(fā)現(xiàn)舒小塵背著書包，呼呼地跑了。李瀟瀟就好奇了，心里想，舒小塵有什么急事呀？她決定去看看，說不定會發(fā)現(xiàn)什么秘密呢。于是，她在后面悄悄跟著，發(fā)現(xiàn)舒小塵沒有向回家的方向走，而是徑直去了一處上坡路，在那兒背著書包站著，不知在等誰。過了一會兒，一個撿拾廢品的人開著一輛三輪車來到這兒，不能上去。舒小塵就匆忙跑過去，在后面撅著屁股，使勁兒地推了起來。

從他和那個三輪車司機又說又笑的樣子判斷，他們是熟人，還是很親近的人。

而且，以后多次，李瀟瀟都看到舒小塵等在這兒，幫著推這輛車。當那個三輪車夫回過頭時，陽光下，一張黝黑的臉，簡直和舒小塵的差不多。李瀟瀟猜測，那個人一定是舒小塵的老爸，一定是的。

當她再次見到舒小塵的時候，就問道：“舒小塵，你昨天在幫著誰推車呀？”

舒小塵聽了，紅了臉，連連說：“李瀟瀟，你看錯了吧，咋可能，我昨天放學就回家了?！?/p>

李瀟瀟心里想，嘁，老爸撿拾廢品咋了，還不想承認了，真虛偽。本來，她對舒小塵幫自己圓謊的事很是感激，可是這會兒那點兒感激也沒有了，白了一眼舒小塵，轉(zhuǎn)身就走了，一腳踢飛一塊石子道：“真虛偽！”

這事剛過去不久，又發(fā)生了一件事，讓她更生氣了，甚至險些都哭了。

這件事，是關(guān)于班長的改選，這可是李瀟瀟同學渴望已久的，因為，她一直都想當班長，甚至對雷雨聲都許愿了，自己如果當了班長，一定不會忘記好朋友雷雨聲的，到時候自己請假，可以舉薦雷雨聲代替自己當幾天班長。雷雨聲聽了睜大眼睛道：“真的，不許說話不算話呀?！睘榇?，兩人還暗暗地拉了鉤。

可惜，投票結(jié)果，全班同學，除她和雷雨聲外，都投了舒小塵的票。

雷雨聲很失望地道：“我的美夢水流花落，灰飛煙滅了。”

李瀟瀟呆坐在那兒，許久狠狠道：“老班偏心，向著舒小塵?！?/p>

雷雨聲眨眨眼，靠近李瀟瀟的耳邊，輕聲嘀咕了兩句。李瀟瀟睜大眼睛，望望雷雨聲，輕輕搖著頭。雷雨聲白了一下眼睛問道：“你不想當班長?。俊币痪湓?，讓李瀟瀟頓時低下了頭。

下午，李瀟瀟來到教室，在書包里一摸，沒有了手機，那可是她爸爸在外面出差給她買的，很漂亮，她經(jīng)常拿著那款手機側(cè)著腦袋打電話：“喂，雷雨聲嗎？好的，我就來，馬上。”現(xiàn)在手機沒了，她當然急了，就到處尋找著，可就是找不見。雷雨聲見了，說我有辦法，就掏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了李瀟瀟的手機號碼，李瀟瀟的手機響了，響聲竟然是從舒小塵的文具盒里傳出來的。

大家都望著舒小塵，不相信地睜大了眼睛，以至于教室里鴉雀無聲。

雷雨聲從舒小塵文具盒里找出手機，如福爾摩斯一般，很得意地搖著頭問道：“舒班長，這是怎么回事，給大家說說？”

舒小塵直冒汗，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也不知道，手機怎么在我這兒呢？”

李瀟瀟見了，忙走過去接過手機，低著頭沒有說什么。

4

舒小塵偷拿李瀟瀟手機的事情，很快就讓老班知道了，老班在班會上替舒小塵同學做澄清工作道：“不可能吧，是不是李瀟瀟同學粗心大意，把手機隨意放，就放在了舒小塵的文具盒里了?！?/p>

這個理由，當然說服不了同學們，雷雨聲甚至吹一聲口哨，以表示自己的不滿。

老班很生氣，冷下了臉來告訴大家，自己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一定會給同學們一個交代的。然后，老班就講了一件事說，最近兩年多來，一個同學給山村學校的學生捐款，總共捐了兩千多元，大家猜猜那人是誰呀。

大家聽了，都嘩嘩地鼓起掌，同時大聲問那人是誰呀。

老班說，本來，這個同學不讓宣揚這件事的，可現(xiàn)在不說不行了。老班說到這兒，提高嗓門兒大聲道：“這個同學就是舒小塵，大家知道他的錢是哪兒來的嗎？”

雷雨聲接口道：“一個撿拾廢品人家的孩子，能在哪兒來錢？不就是拾塑料瓶嗎？”

老班臉色嚴肅了道：“撿拾廢品怎么了？撿拾廢品也是一種勞動，是勞動就沒有高低貴賤的區(qū)別，就值得我們尊敬，值得我們學習。”

全班同學又一次鼓起掌聲，雷雨聲紅了臉，悄悄低下了頭。

5

最近，一個大公司給本校捐了一筆款，整整三百萬元。那位經(jīng)理親自送錢來學校，走時，給舒小塵送了很多書，拍著他的肩膀，陽光滿面地笑著說：“小塵哪，聽到老班說你拾塑料瓶捐款的事，老爸可是感到很驕傲的哦。”

很多同學都看見了這一幕，于是，消息一下子就傳遍了全班，傳遍了全校。

李瀟瀟和雷雨聲知道了，私下里悄悄詢問舒小塵：“那個騎三輪車的不是你老爸嗎？”舒小塵抬起頭，再搖搖頭。原來，一次他放學時繞道去買點東西，走過那段上坡路的時候，看到那個人騎著三輪車，上坡的時候很費勁，以后放學后，他總會繞道來到這兒，主動幫忙。

“你老爸不是撿拾廢品的呀？”兩個人睜大眼睛問。

“不，我老爸是撿拾廢品的?！笔嫘m很認真地說道，讓李瀟瀟和雷雨聲再次睜大了眼，很是不解。舒小塵接著道：“我老爸說，他開始也是撿拾廢品的，只是后來改行做了生意，辦起了公司，因此他始終算是一個撿拾廢品的?！?/p>

李瀟瀟和雷雨聲聽了，都低下了頭。

在周一的班會上，李瀟瀟和雷雨聲主動坦白了那次把手機放進舒小塵文具盒的事，并做了檢討。老班聽了，微笑地點著頭，認為能夠承認錯誤改正錯誤，就了不起，就值得大家學習。

教室里再次響起掌聲，如花兒一般漫空盛開，一片溫馨。

以后，李瀟瀟和雷雨聲也悄悄拾起塑料瓶。她們也準備像舒小塵那樣捐款，讓更多山村的孩子和她們一樣，快樂地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