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瀛

吳艷在洪澤最落魄的時候，義無反顧地嫁給愛情。洪澤拼盡全力為吳艷創(chuàng)造幸福生活;然而，當洪澤登上事業(yè)高峰時，厄運卻從天而降……

一輩子只撒一次謊：愛的遺憾此生未完成

2019年6月21日，北京地壇醫(yī)院。吳艷挽著丈夫洪澤的手臂，等待醫(yī)生公布檢查結(jié)果：“髓系白血病M4?！眳瞧G的眼淚，奪眶而出……

吳艷，1983年出生，是遼寧省開原市人。她從小愛唱歌，中學畢業(yè)后她開始唱歌賺錢，還進了演出團。漂亮開朗，身材豐盈的吳艷在內(nèi)蒙古歌手圈里小有名氣，被稱為吳胖胖。2003年，在一次演出中，吳艷認識了同行、歌手洪澤。高大帥氣的洪澤是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通遼市人，大她兩歲，也是個農(nóng)村孩子，但多才多藝，勤奮上進。相識后，兩個有夢想有斗志的年輕人走到了一起。

因為演出，兩人聚少離多。為了愛情，吳艷甘愿放棄唱歌，給洪澤當助手。洪澤特別感動，一心想要闖蕩出一片天地，讓吳艷過上優(yōu)渥的生活。為此，洪澤拜師學藝，四處演出。2006年，洪澤在老家按揭了一套房，房貸十萬。隨后又投資了生意，準備生意賺錢后就給吳艷一個盛大的婚禮。不幸的是，生意失利，房貸加負債，壓力苦不堪言。吳艷為了鼓勵洪澤，勇敢與洪澤裸婚。

婚后，吳艷跟洪澤一起四處演出，幫他還債。2009年，吳艷生下兒子，洪澤更加拼命。多年打拼，洪澤不僅還清外債和房貸，還于2015年投資了商貿(mào)公司，開了網(wǎng)店。吳艷知道，愛人的夢想是站在鎂光燈下唱歌。她不想讓他為了家庭擱置了夢想。在吳艷的鼓勵下，洪澤于2016年、2017年先后獲得央視《星光大道》人氣歌手、《越戰(zhàn)越勇》銀話筒獎。洪澤的歌唱事業(yè)紅紅火火。看著舞臺上魅力四射的丈夫，吳艷特別欣慰。

2019年春節(jié)后，洪澤常常感覺頭暈，渾身乏力。起初，他們都以為是感冒，但吃藥后癥狀并未減輕。4月，吳艷陪丈夫去當?shù)蒯t(yī)院檢查，洪澤血象數(shù)據(jù)異常。醫(yī)院條件有限，只能繼續(xù)按感冒輸液治療。幾天后，洪澤開始高燒，血小板極低。吳艷陪著洪澤輾轉(zhuǎn)多家醫(yī)院，檢查治療無果。

2019年6月16日，吳艷將孩子交給公公婆婆，帶洪澤來到北京地壇醫(yī)院。醫(yī)生看了洪澤的病歷，立即安排他抽血，做骨穿。

等待結(jié)果的那些天里，吳艷每天都向老天祈禱，這些年洪澤歷盡艱辛，可千萬別再讓他遭難了。洪澤雖然身體虛弱，但每天都樂呵呵的，天天老婆前老婆后地跟吳艷逗趣，計劃著病愈之后要跟她一起做的各種小事兒。然而，命運還是沒有放過這對小夫妻……

得知診斷結(jié)果，吳艷擦干眼淚，去攙扶還處在驚愕中的洪澤，說：“現(xiàn)在醫(yī)學這么發(fā)達，這個病不難醫(yī)。沖過這關(guān)咱以后會更好?！焙闈赡救坏攸c點頭。吳艷幫洪澤辦了住院手續(xù)。住院后，洪澤情緒一直不高，吳艷特別擔心。

吳艷想起來，洪澤喜歡在舞臺上唱歌。沒有演出時，直播間就是他的新舞臺，他經(jīng)常在直播間給粉絲唱歌。粉絲們也很給他面子，給他點紅心、送花。每次看到漲粉了，又有人送禮物了，洪澤像個得到獎賞的孩子，能開心好半天。吳艷提議說：“進直播間跟粉絲唱歌聊天吧，好長時間沒直播了，大家都想你了。”洪澤搖搖頭，躺倒在病床上，蜷縮著身體，一動不動?？匆姾闈商岵黄鹁?，吳艷心如刀割。

住院二天，醫(yī)院查房完畢后，吳艷悄悄跟了出去。到了醫(yī)生辦公室，吳艷打聽洪澤的病情。醫(yī)生嘆口氣，說：“已是重癥，很兇險。目前只能化療控制病情，要做5期化療?！?/p>

吳艷哭著懇求：“求您別和他說這么嚴重，就說很好治，化療就沒事了。我要救他，賣房賣車賣光我最后一根頭發(fā)也要救他……”

走出醫(yī)生辦公室，她站在樓道里流淚，默默地說：“我們談戀愛時就說過，彼此真心相待，不瞞不謊。對不起，這輩子要騙你一次了?！眳瞧G等心情稍微平穩(wěn)，擦干眼淚，她才走進病房。一進病房，她就看到了丈夫臉上久違的笑容，只是，他的臉色不大好。吳艷又想到了醫(yī)生的話，不由得眼眶又泛紅。

洪澤溫柔地拉過她，說：“別怕，真沒啥大不了的。醫(yī)生剛和我說了，我這個病治愈率在70%以上，做五個療程的化療就可以了。放心，明年咱倆還要生二娃兒呢?！眳瞧G心里對醫(yī)生特別感激，也輕松地笑著說：“本來就沒事，我老公鐵打的漢子！”隨后，她悄悄給醫(yī)生發(fā)了一條短信：“謝謝您”。

大決戰(zhàn)120天：再見了，我的愛人

住院幾天，洪澤漸漸適應了在病床上的生活，精神也好了些。2019年6月27日，洪澤再次開啟了直播。洪澤穿著病號服，一臉燦爛地出現(xiàn)在粉絲面前，告訴粉絲：“哥這次干了票大的，白血病?！狈劢z紛紛安慰。洪澤笑著說：“白血病，我不怕你！”

第一次直播，時間不長，但洪澤有些吃不消。第二天，洪澤又準備直播，吳艷讓他休息兩天再直播。洪澤笑著說：“這會兒精神不錯，我想唱歌?！甭牭秸煞蛘f唱歌兩個字，吳艷才發(fā)現(xiàn)，他真的好久沒唱了。吳艷心里明白，他眷念舞臺，這是他的夢想和生命動力。吳艷囑咐道：“累了就停下來。”

第一期化療后，洪澤脫發(fā)，眼底出血，高燒41攝氏度不退?；熀蟮牡?1天，洪澤突然畏寒，兩床被子都不頂用。吳艷半夜到醫(yī)院附近小店去敲門買棉被。店主被吵醒，罵她神經(jīng)病。她哀求：“我愛人住院發(fā)燒了，我多給您錢，賣給我兩床被子吧……”拿到被子，吳艷往醫(yī)院狂奔。夜太黑，不長的一段路，吳艷踏空摔倒，又立刻爬起來繼續(xù)跑……天亮后，洪澤終于退燒。吳艷這才發(fā)現(xiàn)，她摔破了膝蓋，兩條血痕已結(jié)痂。怕洪澤看見，她悄悄擦去血痕。

聽說新鮮水果能增強免疫力，每天上午，趁洪澤在病床上直播，吳艷就外出買水果，將手機架在共享單車把手上，用小號進洪澤的直播間，實時監(jiān)控他的狀態(tài)。

聽病友家屬說，有患者會恐懼，夜里容易失眠。晚上，洪澤下直播后，吳艷就打開行軍床，挨近病床，躺下和洪澤聊天，聊起兩個人在外奔波演出的日子。那時，為了省錢，他們租了一個8平方米的庫房居住。庫房老鼠多，水果必須用繩子掛起來，否則，老鼠們會當面大搖大擺搶東西吃。吳艷笑著說：“記得那年我生日，你買了塊蛋糕。我們喊一二三，大口猛吃，生怕吃慢了，老鼠會成群出洞……”

洪澤笑得不行：“是啊，那次把我噎得直伸脖子瞪眼，再看你，眼淚都噎出來了……鼠口奪食?。∧墙幸粋€悲摧?！眱蓚€人忽然發(fā)現(xiàn)，這些年忙碌，在醫(yī)院的時光反而成了他們分秒相陪的幸福日子。每天晚上，夫妻倆就這樣面對面躺著，回憶從前的時光。

白天，洪澤把這些懷舊故事講給粉絲們聽，粉絲們個個變“檸檬”：“趕快好起來，好好疼胖胖，請一直給我們?nèi)龉芳Z?！狈劢z們也高喊著：“快點好起來，開演唱會！”病床上的時光漸漸溫馨起來。

可吳艷有點擔憂。洪澤不好好休養(yǎng)，每天直播四五個小時，比生病前直播的時間還長。有一天，洪澤直播了兩個多小時，吳艷趕緊說：“今天就到這里吧，你都累了。”不想，洪澤一把拉過她，將她胖胖的臉蛋推到鏡頭前：“看看不愛出鏡的吳胖胖。”那天，洪澤拉著吳艷直播了好一會兒。

有天下午，疲憊的吳艷歪在病房的椅子上打起呼嚕。洪澤將鏡頭對準吳艷，小聲說：“老鐵們，晚點再開播啊，不舍得吵醒胖胖，她累壞了，睡得好香啊?！钡诙?，吳艷才知道，洪澤不好好休息，把她睡覺的樣子發(fā)到了直播間，嗔怪又心疼。

第二期化療后，洪澤虛弱疼痛，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更令他痛苦難堪的是，便秘特別嚴重。吳艷給他按摩，用手給他挖出來。見他過意不去，吳艷調(diào)侃：“這都不叫事兒，你快點好，以后照顧我?！?/p>

化療造成黏膜損傷，任何氣味都會引起劇烈咳嗽，甚至呼吸道出血，就連護膚品、洗發(fā)液的味道都是大敵。為了愛人少受刺激，吳艷只好十多天不洗頭不洗澡。洪澤在直播間逗她：“胖胖被我害成臭老婆了。”粉絲鄙視：“你們倆就是變著花樣秀恩愛?！?/p>

有一天，吳艷出去買飯回來，在門口，突然聽到洪澤對粉絲說：“老鐵們，希望大家愛屋及烏，也能愛我家胖胖。我的身體在滑坡，萬一哪天我不在了，大家要多幫我關(guān)照胖胖，陪著她直播，幫她把店經(jīng)營好。忙起來了，她就不會悲傷和孤獨了……”吳艷這才明白，愛人總強迫她參與直播的原因。之后，只要洪澤直播，她都會積極出鏡。

2019年10月14日凌晨，洪澤病情突然惡化，醫(yī)院多次下發(fā)病危通知單。醫(yī)生一再詢問吳艷：“現(xiàn)在可能連百分之十的機會都沒有，搶救費用昂貴，還救嗎？”吳艷斬釘截鐵地說：“救！”搶救8個小時之后，洪澤還是撒手而去。

愛的彈幕霸屏：直播間崛起新女神

看著洪澤的遺體，吳艷無聲哭泣。北京，她沒有一個親人。她強打起精神，去買了洪澤喜歡的時尚衣服，雇了護工幫忙。那天，是吳艷最后一次幫愛人擦洗身體，她特別仔細，嘴里念叨著：“他的身體，你們不能碰。搬動時，小心一點兒，別傷著他?！碧幚硗赀@些，吳艷打電話通知親友洪澤去世的消息，又給親友們訂機票，請他們來北京送洪澤。

2019年10月14日中午，吳艷進入洪澤的直播間，發(fā)布了訃告。一時間，致哀問候閃爆刷屏。看著屏幕上一條條飛過的留言，吳艷淚如雨下……

洪澤看病花去70多萬。去北京治療后，為籌集醫(yī)療費，吳艷急售了一套房子。而且整個店面無人打理沒了收入，公司也難以為繼。家里還有失去獨子的年邁公婆，以及10歲的兒子……吳艷手足無措。

弟弟吳同安撫姐姐說：“你們在北京住院時，姐夫給我打電話，說他可能不行了，放心不下你們。他還說，他知道你去找醫(yī)生和病友一起騙他的事了?！彼恢币詾?，這個謊言被掩藏得很好，沒想到，他早就識破了。吳艷突然想起來，有一天，他突然說：“萬一我不在了，你要把直播做起來。過兩年兒子大一點，你就再嫁。悶了就看看直播私信?！碑敃r，她還罵他胡說八道。吳艷趕緊進直播間，打開私信，居然有三萬多條：“胖胖不怕，老鐵們陪你?！薄芭?，等你開播，老鐵們幫你……”眼淚，模糊了視線。

10月20日，吳艷用洪澤的直播號發(fā)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條短視頻。背景音樂是洪澤的歌，封面是洪澤的照片。“今天是你走后的第七天，心里空蕩蕩的。我知道接下來的路很難走，但我還要堅強地面對生活……”

次日，吳艷開了第一次直播。開播前，她忐忑不安，怕把愛人的直播間搞砸了。下午三點五十八分，在洪澤那首《我趕著牛兒上山崗》的歌聲中，吳艷面容憔悴，素衣出場。她拿著話筒，有些恍惚：同樣的場景里，曾經(jīng)，站在這里的是他……直播前，她囑咐自己不要哭，可一站到鏡頭前，淚水洶涌，開口就哽咽不能語。直播間在半小時內(nèi)涌入20多萬人，大家紛紛留言：“胖胖，我們會一直陪著你……”

有一次直播，弟弟給吳艷買了她最愛吃的涼皮。吳艷拿起筷子，說：“那會兒我們倆特別難，花兩塊錢都要記賬，一份涼皮分成兩碗，他老是多挑出幾根給我……”彈幕上飛出一片“擁抱”的表情包?！芭峙郑阆肓奶斓臅r候就開直播，我們大家都在的……”

在直播間跟粉絲聊天將近一個月后，吳艷在粉絲的提議下，決定直播唱歌。很多年沒有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了，吳艷既緊張又忍不住悲傷。唱歌時，聲音不穩(wěn)定，有時候人都出畫了……粉絲在彈幕上教她怎么穩(wěn)定畫面。唱歌間隙，粉絲告訴她：“這里要跟粉絲互動?！蹦翘欤闈傻睦蠋熓陀H自助陣，連線感謝粉絲，鼓勵吳艷。洪澤生前好友和同行也涌進直播間支持。吳艷幾次哽咽得說不出話。

直播重開后，吳艷同時接手經(jīng)營實體店和網(wǎng)店，她要從頭學起。夜里三點之前從不曾入睡，早晨六點就起床工作，和員工一起打包發(fā)貨，搬貨裝車。因為太忙，手指劃傷流血都不知道，致使她感染發(fā)燒病倒了，幾天沒直播。為了不讓粉絲擔心，吳艷病剛好就開了直播，跟粉絲聊她去工商、稅務等單位辦理變更營業(yè)執(zhí)照業(yè)務時，把自己的名字錯寫成愛人的糗事?！拔液门?lián)尾幌氯?，完成不了他的遺愿……”粉絲們刷屏：“別怕，有我們呢！”有的粉絲幫她總結(jié)了直播注意事項;有的則幫她的短視頻提建議……

這一顆顆真誠的心，徹底將吳艷拉出低谷。她直播時一再感謝粉絲：“眼前一條河，我得重新學游泳。感謝大家支持！”這是給粉絲的承諾，也是給逝去愛人的承諾。幾個月下來，吳艷學通了銷售推廣、直播電商、拍段子。洪澤生前待錄制的新歌《草原姑娘火辣辣》也已由她錄制完成。而她，瘦了二十斤，鬢角白了頭發(fā)，但她也更加自信堅定了。

2020年1月，新冠肺炎疫情襲來，快遞不暢。電商經(jīng)濟遭遇重創(chuàng)。吳艷一改洪澤經(jīng)營時期的高端路線，引進平民消費新品，降低本地特產(chǎn)價格。短短5個月，她已成為擁有40多萬名粉絲的網(wǎng)紅主播！

編輯/張亞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