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衛(wèi)民
先生,我與那些人成了朋友
一切未曾改變
我們說過的理想,和那些
沉重話題,仍在我心底敲擊著
金屬般質(zhì)感的回聲
那些犯錯的人,對我顯露出
可愛一面,只是他們
時常甩向人群的利刃,依然那么冰冷
而習(xí)慣?,F(xiàn)在
他們把我當朋友
我們把酒言歡,我們交換
暗夜、黃金與星辰,甚至
在大霧中跌倒,互相攙扶
等待光亮的一刻,我懷疑那種情誼
超過我們過往攜手的艱難
但我清楚,有一枚傷害過你的
傷疤,一直在我心里
已收縮成,不能再小的
一枚閃電
你說想要一場突然的旅行
讓平行日子彈起個怪異波線
讓愛你和仇視你的人
體會失去
讓他們看看愛恨的極致
是不是藏著另一個春天
該丟棄的太多了
無法轉(zhuǎn)身,心中的疲憊也太多
來場突襲的變異,看看
溫和花朵,炸開怎樣的火焰
然后等待
一切慢慢被原諒
——小心,哪天不如意
是我消失在
預(yù)謀很久很久的危險里
他擺弄兒子淘汰給他的手機
天不亮就在樓道口抽煙
粗糲的灰霧常把我嗆出眼淚
我想警告他,但每次剛要開口
他就用混濁的嗓音打招呼
上班去呀——
聲音大得嚇人
出于禮貌,我有幾次主動問好
但沒得到回應(yīng)
原來他還耳背
后來我不再計較,不再望向他
他也不再發(fā)聲
我每天經(jīng)過,這幅靜物寫生
直到搬離多年后,再回來
他竟仍未消失
也未再老一點
這是個將要入秋的下午
我拋錨的車速,在急流的時間外???/p>
滿天碧綠的葉子,映著太陽的白光
被早來的秋風(fēng)翻亂,我看到節(jié)日里
那些被刀刮起的魚的鱗片,正在反射白光
秋風(fēng)中,飄著金屬的聲線。馬齒莧與蒲公英
在低處拉手,望向滿天
即將崩落的碎片
閉眼,叢林消瘦,四周軀干等待
拔地而起,但不發(fā)出轟響
彎曲的路被踩得直了
林邊水池碧綠鮮艷
那棵像你一樣婆娑的蘋果樹
開滿酸甜的花朵
在風(fēng)中,時光柔軟地???/p>
瞬間定格為恒久
如果那一天,時間消失
我們停留在那里
是多么幸福的事
兩個沉甸甸的引力體
壓彎物理空間曲面
滿足地塌陷在一起
收縮成宇宙奇點
要穿越多少山水
才能在風(fēng)雨中洗盡生命的雜質(zhì)
要經(jīng)歷多少悲喜
才能頓悟此生
我們終將錯失命運的驚喜
此刻,我們走過的地方
花蕊間涌動著果實的欲望
流逝的過往,去向更高更遠處
重返青青枝頭
回望走來的道路
我曾經(jīng)常??謶钟谌ゴ蜷_一扇門
一扇窗
恐懼于上面的鐵鎖、鐵柄
恐懼于伸手觸及的一剎那
會有積蓄已久的
幾十萬伏的高壓靜電
在瞬間以驚人的暴力將我狠擊
生活里
為了多少理由
讓我一定要去打開一些門
一些窗
一次次的不得已伸手
一次次接受不得已的傷擊
現(xiàn)在,我在多少次傷擊下長大
我幼小脆弱的脈搏
不再輕易慌亂
不再慌亂得每當面對一扇門
一些窗
引起一陣心悸
鄰近寺院,春暖花開
每過幾天就有一車虹鱒魚
運來盧村。有的在臨時水池客棧
閑游幾日,有的剛落水
便被選走
客官請看,活的——
月色微咸,腥氣迷離
寺院門票,五十元一張
金魚在竹影里徜徉
紅螺寺的梵音,縹緲繚繞
許愿池微微波動
魚在池中點化
是早晚的事
紅螺寺在北,蘆村在南
去向三角形的另一端
會落入紅螺湖
那里有另一些魚
說著盧村的土語
不悲傷,也不神圣
我卻望而生畏
我讓胡須亂長
看看自己多粗獷
我保留滿面灰塵的樣子,讓你無法認出
讓你懂得真的離開了
就算回來也不再熟悉
我把行程走到荒涼極地
在戈壁邊界撿回黑色石頭
讓你看看我心中早已風(fēng)化堅硬
可你笑了,輕聲問我
是否曾在有水的城鎮(zhèn)停留
是否每一座城市
都藏著我們拉手的夜晚
是否一路不敢走進人群
怕遇見更好的你,便不再回來
你為我擦拭,塵世靜好
我用盡此生悲涼
在你面前
像個被猜透心事的孩子
積雪醒了
越來越不堅強
一次融化就夠了
告訴你,藏在心里,扎得很久
照耀時依然刺目
負荷很重,解脫后
感覺那么孤立
純白背離成流水
惦念著,多少夜晚
只有它曾將你緊緊擁抱
我不能叫出你的名字
你的兒童在大慈恩寺奔跑
聲音撕扯天空的寧靜
古柏林間
太多故事古韻猶存
一汪佛水,就可還魂幾個生動女人
但你不語千年
那些年輕男子默認了
一切已成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