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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暗凋旗畫

2020-05-25 09:11凌初
飛魔幻A 2020年2期

凌初

作者有話說:軍訓時,連隊里的旗手小哥給我印象頗深,有一天我突然想,古代行軍打仗是個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的事兒,那么站立在千軍中央的旗手該有多難??!于是就有了我的直男旗手燃哥。(沒錯,他是我的。冷漠臉.jpg)

永嘉二十一年深冬,北黎出兵征討鄰國。

燕山一役,左軍大將魏燃聽從主帥安排,在山野中等候己方另一支軍隊右軍,兩邊會合之后再一起出發(fā)。

風露漸重,約莫著子時已過,丑時也差不多結束,山前依舊半個人影都無,魏燃不免心下焦急。他壓著性子在山后等右軍,直到卯時三刻的工夫,才看見了右軍的旗幟從地平線上冒頭。

東方正露魚肚白,魏燃和右軍大將會面。那廂,右軍還隊形整齊地在原地候著,魏燃不耐煩,大步流星走過去,一把搭上那將領的肩:“老子足足等了你一晚上,怎么領兵打仗都磨磨唧唧像個娘們兒。”

右軍大將沒說話,抬起頭看向他,寒氣凜冽的鐵盔下是白皙清秀的一張臉。

魏燃一驚,又見她身后將士們臉上帶了意味不明的笑,不禁驀地松開手。

他隨即知道了她的身份——打小出身將門的姜老將軍的獨女,姜云淮。

魏燃當時對云淮印象并不太好,覺得她就是個官二代,全靠的老父權柄才能做到右軍大將。想當年自己,沒身份沒官職,從舉號旗的小卒做起,一步步浴血搏殺才到了如今的位置,便未免有些瞧不起她,晚間敲著酒桌和弟兄們打賭:“那小姑娘老老實實在家里等著嫁人便罷,上戰(zhàn)場摻和個什么勁?這次是主帥安排計策,她都行動遲緩,要是她下次獨自帶兵,我賭她贏不了敵軍?!?/p>

弟兄們笑:“燃哥可別小瞧她啊,如若你賭輸了,可怎么是好?”

魏燃道:“輸了的話,也無妨,我就去她營里,當著她的面自罰一斗。”

云淮此時正牽馬路過他營帳,隱約聽得他和弟兄們的說笑聲,駐足聽了片刻,便微笑著離開。

次日,魏燃帶兵與敵軍對陣,北地地形崎嶇、陌生、難辨方向,他不慎被困,欲一味拼命沖撞,又怕有伏兵。敵軍在山間飛速竄動,他看了半晌,猛一跺腳:“著了他們的道,這分明是九宮四象陣法。”

天際陰云慘淡,似要降雪。紅日將沉,若入夜,勝算更加渺茫。魏燃冥思苦想著如何破陣,始終未果,忽然身邊副將喊道:“快看那邊,有人在提示我們!”

他順著副將的手勢看去,見有一人站在不遠處的矮山上,在北黎陣營的制高點,雙手揮舞五色旗作旗語。

天光晦暗,她手中旗幟顏色卻鮮亮。一瞬間,魏燃想起自己十六歲剛進軍營時,上的第一課就是識別旗語。教習官對他言道:大家如果都能夠識旗號、辨金鼓、明號令、分陣列、知進退,則一軍可成。當時他望著眾目所向的旗手,覺得他身上是整個軍旅的氣度和光華。后來,他便主動請纓擔任了營旗手。

此時他盯著她片刻,讀懂了她的旗語,于是舉起手中的旗子吼道:“按東北艮宮,走生門!”

她站在高處一招一式地指揮,他只能無條件地信任她。按著她指引的進退方向,他們終于從敵軍陣法的破綻處成功逃脫。

云淮指引著他率兵后撤至一處關隘,魏燃記得此處是風口,風沙甚大,營寨難以建成、不宜屯兵,心中生疑。誰想遙遙一望,竟見平地出現(xiàn)一座土城,眾將士驚異之余,暫時駐扎在土城內(nèi)。第二天晌午時分,敵軍果然途經(jīng)此關隘,魏燃適時帶兵殺出,打了場大勝仗。

晚間,將士們在營帳里擺下了慶功宴,問云淮是如何一夜之間在隘口造起土城。

“此前我受命和魏將軍會師,在寒夜中途經(jīng)彼處,認為可作伏兵之所,只苦于漠北風沙而難以成營?!睅ぶ袩艋鹜鳎苹瓷碇鴳?zhàn)袍,石簪束發(fā),手執(zhí)酒盞笑答,“恰值寒冬,我想到漢末夢梅居士獻曹魏之計,便令右軍一千將士筑起土城后用水澆透,頃刻成冰,凍得倒是結實。只不過做完這些工事……誤了和魏將軍會師的時辰?!?/p>

她眼角余光掃向魏燃,明明容色如常,魏燃卻硬生生瞧出了一股得意勁兒。

大家稱贊云淮之余,都紛紛轉頭去看魏燃。

魏燃偷眼看坐在身邊的云淮,見她神情淡然,心里越來越不服氣,卻又不得不愿賭服輸。他拿著酒碗起身,佯裝毫不在乎仰頭便喝:“姜將軍神機妙算,魏某佩服之至,愿自罰斗酒,以敬救我出敵陣之恩?!?/p>

眾弟兄明白內(nèi)情,都哈哈大笑。當晚,魏燃喝了豈止一斗,漸漸酒勁上頭,敲著酒杯放聲高歌,唱的是行伍內(nèi)人人耳熟能詳?shù)哪鞘住稛o衣》:“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眾人看熱鬧不嫌事大,都來灌他酒,到最后他終于“撲通”一聲趴在了桌案上。

云淮只是微笑看著面前醉倒的男人,讓弟兄們將他拖回了他的營房。

北黎重文輕武兵力不強,邊境經(jīng)常發(fā)生戰(zhàn)亂。時隔一年,云淮因連立戰(zhàn)功,被封為禁軍騎兵總帥。

她雖為女子,卻足智多謀、體恤士卒,頗得軍心,而魏燃只是做了她的副將。

魏燃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在帳中看兵書,見他進來,抬眼禮貌一笑:“魏將軍別來無恙,不知將軍可還記得在下?”

魏燃淡定還禮,卻暗地里咬了咬牙,記得記得、怎么可能不記得,只怕是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不日,大軍開戰(zhàn),魏燃奉云淮命令守一城池,而云淮則去應對另一條戰(zhàn)線。

他善于跨馬揚槍沖鋒陷陣,守城經(jīng)驗卻不足。敵軍每天在城樓下高聲叫罵引他出戰(zhàn),出言句句不堪入耳,他某日實在忍不了火氣,領了幾個親信士兵出城,和敵方主將單挑。那主將應聲與他交手,沒幾個回合便詐敗逃走,將他引到山林之中。

林深草高,偏僻小路上,一條絆馬索猛地伸出,魏燃被摔下馬,藏在林子里的敵軍士兵跳出來,七手八腳地將他綁縛擒拿。

要不是云淮,他小命這時候就沒了。云淮聽聞魏燃出了事,只身前去敵營救他,人倒是救出來了,兩人躲著追兵和流矢倉皇狼狽而逃,路遇斷崖無處可躲,身后手持火把追殺的敵軍漸漸逼近,無奈只能相擁滾下。

幸虧此地無崇山峻嶺,山崖不算太高,可即便如此,兩人也傷得不輕。云淮甲胄零落,戰(zhàn)袍上滲著鮮血,臉也被枯枝劃傷。凜冽的寒風里,他們相互攙扶著朝前走,魏燃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和在一起化成了心疼。想來想去,他開口道:“行伍的苦處大男人都受不了,你一個女孩子家怎么過來的?”

云淮想了想:“習慣了就也還好?!?/p>

魏燃幾番動唇,狀若無意地問:“你打算什么時候嫁人?”她說要等家國平安,他似乎想起點什么前提條件,又問:“你許了人家沒有?”

云淮答:“許了?!?/p>

魏燃心里一涼,肩上的傷口頓時疼得他齜牙咧嘴。

星月無言,兩人在茫茫的山野中相扶走了一夜,才總算逃回了北黎的營寨。軍中沒有女人,魏燃身為副將,當仁不讓要給云淮上藥,又不想讓軍醫(yī)占她的便宜,便把軍醫(yī)趕走,自己一把奪過藥箱。

云淮大驚失色,一雙澄明的眼瞪著他:“你做什么?”魏燃把門一摔,拎著藥箱走過來,氣道:“他是男人!大老爺們兒!你還沒出嫁!”

云淮:“你就不是了?”言至此,她卻未拒絕。

魏燃解開她中衣給她上藥,老臉通紅,當下便胡說一氣:“我自有自己的心上人,溫婉柔情知書達理,豈是你這般?!?/p>

后來云淮的傷很多日也沒好,魏燃始終不知道,直到某天有個士兵無意間告訴他:“胡軍醫(yī)給主帥的藥上錯了,有兩味類似的草藥用混了,紗布包的手法也不對,阻滯了血脈,傷口才連日不愈……”士兵摸著頭大惑不解:“呃……主帥她怎么不說呢?”

魏燃內(nèi)心暗自難過,開始偷著在夜里看書研習。被云淮發(fā)現(xiàn),云淮就經(jīng)常給他講陣法,畫營防圖,分析北黎疆土局勢,探討軍隊事務規(guī)章。講國事講多了,她也會偶爾談起些別的,比如她家鄉(xiāng)邵州的祁陽班子和花鼓戲,以及林子里那些雀鷹和貍貓。

她平常從沒穿過女裝,一直作男子裝束,若無戰(zhàn)事,便穿一身圓領襕衫,長發(fā)作發(fā)髻扎起,似個面如冠玉的年輕后生。

魏燃也沒太把云淮當姑娘,有一回進她營帳,撞見她披發(fā)更衣,青絲垂落擋住她脊背,顯露出的三分肌膚白皙,卻滿布傷疤。云淮聽見腳步聲慌亂回頭,見是魏燃,臉一紅:“你出去!”

他沒怎么反應過來,自然更是什么也沒看清,唯唯諾諾就出去了,出去之后胸口才開始突突亂跳。再見面,他愣是擺出一副吊兒郎當無所謂的樣子:“老子之前又不是沒見過?!?/p>

而面前姑娘低頭不語,和以往坦然的態(tài)度竟大不相同。當時他還不知道,全軍上下可以不經(jīng)允許擅入主帥營房的,唯獨他魏燃一人。

云淮為帥的生涯里敗仗并不多,而這其中最慘烈的,當屬西蕃一役。

西蕃一直是北黎的藩屬國,無奈北黎皇帝陳氏昏庸無道,使這蠻族對其漸漸失了崇敬、反倒多了吞并之心,近年來多有擾邊之舉。永嘉二十四年早春二月,云淮奉命前去征討西蕃。西蕃起先輸了幾仗,誰能想到是以退為進?西蕃大將軍將北黎兵馬引入己方腹地,隨后召出野獸撞破了云淮的陣法,并于山谷中燃放毒煙,眾計并用,大敗北黎。

煙瘴迷蒙中,魏燃與云淮被生擒,所帶軍士也都已死傷殆盡。

西蕃將云淮和魏燃分開關押,兩人隔窗相望,周圍全是守衛(wèi),欲合謀逃離,卻不能出聲對話。

料得如此危難之時,能給對方的只有信任。

魏燃靈機一動,雙手扯碎布條捏在手中,作旗語。目光交會,云淮會意,暗自磨著腕上的繩索。夜半,魏燃佯作腹痛引守衛(wèi)過來,說要出去解手,兩個守衛(wèi)一前一后地押他出去。鐵門方開,云淮看到他的手勢,猛然撲上去扼住后面那個守衛(wèi)的喉嚨,伸手奪了他腰間的佩刀,而魏燃一腳踹在開門的守衛(wèi)襠部。

其他守衛(wèi)聞聲一擁而上,魏燃猛推云淮:“給老子走!”將她推出門去,自己接連飛起幾腳踢翻后面的守衛(wèi),為她攔著。

云淮知大局,便不留戀,揮刀破門而出。

狠毒野蠻的西蕃人得知北黎主帥越獄逃跑,大發(fā)雷霆,把氣都撒在了沒逃出去的魏燃身上。起先還只是用普通的刑具,后來就開始往他身體里種蠱、反復折磨,逼問他北黎軍隊的營防策略。

魏燃咬著牙死活不說,盯著眼前的一片漆黑,心想云淮一定會回來救自己。

過了幾日,一個身著異域服飾、身上環(huán)佩叮當?shù)拿烂才油崎_牢門進來看他。獄卒往魏燃身上潑了一瓢涼水,他才勉強睜開眼睛,見獄卒向那女子行禮道:“公主,這就是那個拒不開口的北黎將軍?!惫鞔蛄恐喝迹靡桓焙孟嗝?,五官棱角分明,身上衣服破碎不堪,淋淋漓漓淌著血,裸露出的腰身精壯,像在爐里錘煉過。

公主為他的氣節(jié)贊嘆,令行刑的人暫時住手,在牢房里陪了他多日,親自勸降,并生了招他為駙馬之心:“北黎君王輕視良將、昏庸無能,你何必冥頑不化?若來我們西蕃,我許你高官厚祿、紫袍金綬,許你無限的榮華富貴……”她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還許你良宵一度、軟玉溫香。”

魏燃閉著眼睛不為所動,任公主如何以金銀美色相誘、以毒刑拷打相逼。公主最后被他惹得惱羞成怒,打算先行離開,臨出門,聲音陰冷道:“這人一身好本領,既然用不了,那就別留著了。”

身后行刑的人應聲,摁住魏燃,掰開他的嘴,將一碗腥咸的藥汁生生灌了下去。

他拼命掙扎但無濟于事,大口喘息著,渾身疼痛難忍,仿佛骨頭根根斷裂。公主本來將要出門,還嫌不解氣,又折回身,抽出匕首來到他面前:“剛才喂你喝的藥,足以毀你經(jīng)脈,廢你武功。但我怕中原名醫(yī)太多——”白刃猛地刺入他血肉,在他痛苦的嘶吼聲里,西蕃公主笑道:“這么一斷了你的手腳筋,就任是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來了?!?/p>

魏燃被關在西蕃的日子生不如死,他撐著一口氣等了多日,終于等到了云淮來救他。

云淮想盡辦法,最后扮成獄卒混進地牢才將他救出,那時他雙足已不能行走,身上傷口潰爛發(fā)炎,高燒不退。云淮看著眼前神志已不清的男人,幾乎急得哭出來,找了最好的軍醫(yī)為他診治,又親自去聘請民間醫(yī)術高超的大夫。

他醒來后,雙手經(jīng)過治療稍有恢復,便反復練著拿握的動作。云淮日日來床前看望他,以為他是一心想著盡早痊愈,當他終于能重新握住佩刀,卻紅著雙眼猛地將刀刃劃向了自己的頸項:“你不該來救我!為了救我死了那么多弟兄!我已經(jīng)是個廢人了!我該死!你讓我去死!”

但他一點力氣也沒有,在云淮面前自然不可能自戕成功,云淮一下子便奪過他手中的刀扔在地上,不知該說什么,心里跟著痛得要命,最后,她開口道:“誰說你是廢人,我?guī)は抡币幻焓?,不如……你從此在我身邊擎帥旗吧?!?/p>

這是在保護他。主帥身邊的旗手代表著全軍的士氣,卻不需要沖鋒陷陣,只需要和主帥心意相通、給軍隊發(fā)號施令。

她每天抽時間來陪他說話,一點點替他驅散眼前的陰霾。

這一場敗,北黎陷入僵局?;实圬潏D飲酒作樂,這番也只打算同過去一般,割疆土、送質子,與西蕃媾和。只是朝中小人當?shù)?,皇帝聽信宦豎黃崇讒言,黃崇擔任樞密院大臣,與姜家積怨頗深,此番正想借此機會搞垮云淮、另外扶植自己的親信為將。

于是黃樞相捏造謠言,說此番戰(zhàn)敗,是因為姜云淮通敵而無心打仗,合該再令其收回失地?;实郾阆铝钤賾?zhàn)。

魏燃正在帳中一跛一跛地練習走路,聽聞此消息,腳下一個不穩(wěn)摔倒在地。隨即他便把手里拐杖一摔,破口大罵。

又聽聞云淮欲聽命出兵,他便去和她大吵一架:“這場仗不能打!”

他恨得咬牙切齒:“這分明是黃樞相的陷阱!他要滅你姜家!糧草輜重、物資補助,都掌握在他的手上,你若依令再戰(zhàn),財帛耗散、傷兵損將,到時候無兵無糧,就真的中了他的招啊!”

云淮嘆息道:“可我若不去,便落實了通敵的罪名。黃樞相更加有把柄,同時姜家良將名聲也就這么毀在我手上。要是進軍,九死之間,或許尚有一生?!?/p>

空氣安靜下來,魏燃咬著牙不松口:“我不許那么多弟兄白白送死,不許……你白白送死?!痹瓌t上的問題我自然不會違背,然而今日之事……實在是朝中奸佞的圈套。

云淮道:“身為將帥,豈能趨利避害偏安一隅?”

魏燃到底說不過她,無奈恨恨點頭。

她沉默了良久,抬頭看著他:“要是我出了事,你就帶著我的棺槨回邵州……”

魏燃紅著眼眶捶桌:“姜云淮,你給我閉嘴!”

四目相對,夜風大作,燭火搖曳。

次日出征,云淮立在中軍高處,令魏燃按照她的意思揮帥旗,指揮各營進攻。

云淮留在中營看沙盤,從未懷疑魏燃會不聽她的話,過了一整個上午,她再次登上高臺,竟看到大軍已分三路向北黎方向撤去。

她一時氣不過,怒目圓睜:“你——你竟令他們撤軍?!”

你可知擅作主張違背主帥軍令是死罪,你可知這消息若傳到京城黃樞相耳中,連我也不能保你??!她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他這些話,氣得幾乎渾身顫抖,而他卻只是重復著昨晚的話:“你們不能去送死!”

——我死了無所謂,我廢人一個……而你不行。

獵獵長風卷過他手中的帥旗,他看著面前的姑娘,如往常一般梗著脖子,固守自己的執(zhí)著。

各營已聽從旗語而漸次撤退,云淮無力召回,徒留無益,只能隨之回京,而她剛回京城卸下甲胄,便被大理寺的人拘捕收押。

皇帝聽聞本該進攻西蕃的軍隊無故撤兵,不禁心中生怒,下令徹查此事。

云淮被收押的同時,魏燃也被朝廷拘捕,直接帶到了地牢候審。

他見識過西蕃的毒辣刑罰,何曾有半分懼怕,但審他的官員還未開始用刑,他便開口招供道:“一切與姜主帥毫無干系,錯全在我一人。是我先前被西蕃公主招為駙馬,早早便降了西蕃……”他喉結微動,字斟句酌,慢慢道:“陣前違背主帥號令,違背旗手職責,私改旗語,令大軍撤退?!?/p>

大理寺尚給姜家兩份顏面,沒那么早過來審云淮。等她聽聞消息的時候,魏燃已被定了三日后午門處斬。

大家說:“他是北黎的叛徒。”

大家說:“他貪戀西蕃的富貴、公主的美色?!?/p>

他們看著官府貼出的告示,往地上吐唾沫:“他該死?!?/p>

云淮被釋放,耳朵里全是眾人對他的謾罵、攻擊和嘲諷,她背對著所有人搖頭:“你們信他,你們信他……我信他?!彼デ蟾娲罄硭虑?、兵部尚書,最后一步親自去求黃樞相:“魏燃不是叛徒,我保他。”

黃樞相笑,尖聲尖氣:“鮮見咱姜大元帥親自上門喲,那魏燃是你什么人?”云淮頷首:“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黃樞相敲著椅子的扶手,挑眉問道:“他違背軍令是死罪,你拿什么保他能保得住?”

云淮有過千萬種猶豫不舍,但她心中此時此刻,所有功名都抵不過那個男人咬緊牙關留在她耳邊的一句——我不許你白白送死。所以,她毅然伸手摘下頭上的元帥冠帽,微笑著道:“北黎禁軍騎兵總帥的帥印?!蹦悴皇且恢毕胍獑幔潜M管拿去。

黃樞相愣了一會兒,看著她手上的冠帽,突然“撲哧”笑出來,敲著扶手的手指頓住,直直地盯著她:“卸職嗎,卸職倒也好……姑娘家的,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就得嫁人了,玩那些刀啊劍啊,像什么話。咱家似乎還記得,姜元帥之前許過一門親事,那男方正是林長史家的公子林寒生?林長史前幾天來,還和咱家提了這事。”

云淮渾身僵住——黃樞相知她救魏燃心切,竟要挾她從速嫁人。須知那林長史雖是文官,近來也加入了黃樞相一黨,林公子還是他的門生。云淮一旦孤身嫁過去受了牽制,就再沒有翻盤的力量。

她袍袖里的雙拳攥緊,日影一分一刻向西移去。最后,她到底是垂下眉睫,顫聲道:“樞相大人說得是?!?/p>

魏燃在囚牢里一條心等死,昏昏暗暗不知過了幾日。直到有兩人推門進來,給他端上一杯餞行酒,他也不管不顧了,舉杯就喝,未承想,片刻后便眼前一黑,暈倒在地。那兩人把他拖出了牢獄,找了另外一個死囚砍了頭,以掩眾口。

他被丟在城門邊的角落里,第二日醒來時尚以為到了陰曹地府,不明所以,渾渾噩噩往外蹣跚著走。轉過一重街巷,聽聞百姓們口中傳言:林長史家公子今日要娶親,新娘是剛剛卸下帥位的姜家獨女。

他懷疑自己沒聽清,特意湊過去問那說話的老嫗:“借問阿姥,那林家的新媳婦叫什么?”

老嫗雖老,口齒卻還清晰:“云淮,姜云淮。”

魏燃明白林公子就是云淮早先訂下的親事,心口驀地劇痛大作,覺得還不如自己今天死在刑場上。

黃昏時分,他摸出身上僅存的兩個銅板,拐進一家小酒鋪,喝得更加渾渾噩噩,一個人尋思了半晌,總算明白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從在山谷中看到站在高處揮旗的她,在西蕃的牢獄里盼望她,在自暴自棄的時候依賴她,到自作主張改了旗語保護她……他魏燃想要什么?不過是想要她。

要是換成以往,魏燃赤手空拳就能打進門去搶親,如今他一步步挪到林府門前想進去,卻輕易就被門衛(wèi)叉了出來。他心里不忿,干脆來陰的,跟蹤了一個出門采辦的仆人,尋了偏僻處猛力一棍將他敲暈,然后換上他的衣裝進了林府。之前他在江湖上也算混過,就根據(jù)記憶胡亂兌了點迷藥,趁人多眼雜下在了大家的飯菜里。

婚禮上,觥籌交錯、賓主盡歡,誰也沒想到酒菜有問題。待到眾人盡數(shù)暈倒,魏燃從廚房轉出來,扛起昏迷的云淮就跑,發(fā)現(xiàn)身子骨不行扛不動,就順走了林家一匹好馬,再把她綁在自己背上。

馬背顛簸,不久便將云淮晃醒,她大驚,拼命掙扎:“放我下來!”

魏燃道:“我!”

她聽出來是他,掙得更用力了:“魏燃你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魏燃不答反問:“是你救的我吧?”

云淮垂眸:“是?!?/p>

“是你用帥位保我的吧?”

“是。”

魏燃繼續(xù)問,甚是氣惱:“是黃樞相那老不死的逼你嫁給林寒生吧?”

驚慌退去之后,是夜風裹挾著遲來的欣喜洶涌而至,姑娘趴在他背上又開心又難過地痛哭,委屈道:“你怎么都知道……”

魏燃沉聲道:“猜到了,要不是你做了這些,我活不成。”

她冷靜些許,命令說:“放我回去?!?/p>

魏燃:“不放?!?/p>

云淮作怒:“你敢!”

魏燃加緊催馬,不動聲色:“我賭你不想嫁他?!?/p>

馬蹄聲響在寂靜的山道上,京城璀璨燈火在視線里遠去,云淮沉默,最后卻帶著眼淚笑出聲:“這次……你贏。”

魏燃藥量用得狠,云淮逃婚后,大家一覺睡到第二天早晨才醒過來,均不知是誰所為。林家派了許多人出去搜捕,又不敢大肆通緝,怕新娘子被搶了太失顏面。找不到人,便惱羞成怒,說云淮和野漢子私奔,流言就此傳開。

她清譽盡毀,取而代之的是不守婦道、水性楊花,還被懷疑此前之所以能帶得了兵、鎮(zhèn)得住行伍中諸多男子,靠的便是這方面的手腕。雖如此,但當魏燃問她“你怨不怨我毀你名節(jié)”,她劈著柴準備燒飯,毫不猶豫地搖頭:“不怨?!?/p>

云淮和魏燃其實沒過上多少太平生日,一直在不斷流離逃亡、躲避京城那邊追捕的人。

他們以為這樣苦中作樂的日子還有很多,都還沒來得及把心意說破。

北黎永嘉二十五年冬,蘇氏起義軍自立國號“東襄”,于金陵揭竿造反。

彼時,禁軍主帥被換,軍心不穩(wěn),本來就動亂四起、積貧積弱的北黎吃了更多敗仗,百姓陷于水深火熱之中。

義軍接連打勝仗,從金陵、淮南一路向北,直逼京城汴梁。直到這幾日,身處汴梁城中,似乎都能聞到幾百里之外戰(zhàn)場上的血腥氣。

新主帥指揮不力,軍士們開始騷動,要求曾經(jīng)的主帥云淮回來。

他們曾和她朝夕相處,清楚她的才能人品,都愿意相信她。

事情漸漸鬧大,從軍區(qū)百姓傳到各州各縣。姜家的賢德和本事眾人皆知,大家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性,便終于停止了難聽的流言蜚語、想起來了她姜云淮的好處。他們都議論著、期盼著她能重新出馬掛帥,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

朝堂之上有忠臣斗膽進諫,請北黎重請云淮掛帥?;实鄄[了瞇醉眼:“姜云淮?姜云淮是誰?哦……朕只記得她性格倔,還不聽朕的話。讓她打個小國西蕃,彈丸之地,她都打不下來?!?/p>

忠臣頻頻叩首,皇帝不聽。不過經(jīng)此一鬧,次日,請姜云淮掛帥的呼聲卻更強了,以至于魏燃戴著斗笠挎著菜筐走過市集的時候,隨耳就聽見了。

他當日回去,問她:“北黎危矣,想不想重新上馬打仗?”

云淮咬著嘴唇,點頭道:“想?!?/p>

魏燃點點頭,就出門了。

他確實不愿意她有任何危險,只是此番國難不同以往,他懂她。

魏燃知道只憑自己一人之力肯定不行,就在街市口招呼,糾集了一批群眾,怎么說也有三四百號人,趁著天還沒亮,浩浩蕩蕩帶著這批人去皇宮外待著,然后他自己盯梢了一個八品修武郎,故伎重施,將他砸暈,穿上他的官服拿上他的笏板,混進了朝堂。

他垂著頭,耐著性子等到那句“無事退朝”,站出來一聲吼:“臣有事奏!”

所有人大驚之余,都看向他。金碧輝煌的朝堂之上,他一瘸一拐地一步步向前走去,抬眼看著龍椅上的皇帝:“臣請陛下準許前禁軍騎兵總帥姜云淮重領帥印,為北黎鎮(zhèn)壓蘇氏叛亂!如今叛軍勢如破竹直逼京師,而官兵思念主帥,只有讓姜云淮掛帥,才尚可爭得三分勝算。”

皇帝根本料不到會突然冒出此等人,一時沒反應過來,而魏燃毫不懼怕,繼續(xù)道:“姜家世代赤膽忠心,姜老將軍為北黎開疆拓土幾十年,官職升降、薪俸多少未曾有過怨言。其女云淮,本可與諸位家中愛女一樣守在閨閣,她卻日日刀口舔血,甘愿馬革裹尸?!彼f著,環(huán)視殿中諸位大臣,壓不住聲音中的情緒:“其他姑娘的書案上是珠玉詩詞、風月話本,她的床頭是一卷卷兵法書簡;其他姑娘一雙纖纖玉手做得好女紅,她十指早已因練劍磨出厚繭、因征戰(zhàn)苦寒之地而生了凍瘡;其他姑娘到了年紀,可以對著窗外落花傷春悲秋思念著心上人,而她即使有心上人……卻還是會為了保衛(wèi)北黎付出一切?!?/p>

“她永嘉元年十月初九生人,前些天才剛滿二十五歲!她正當大好年華!她難道欠你們的嗎?!”

議論紛紛的朝堂安靜下來,只有他一人一直在講:“而你們,被她和邊塞數(shù)萬將士用生命護衛(wèi)的你們,還有陛下您,都做了什么?你們只是聽從謠言,譏諷她、貶低她,說她的閑話?!?/p>

“陛下!北黎將亡!陛下可以繼續(xù)笙歌徹夜、紙醉金迷,可千里疆土百萬黎民不愿做叛軍的俘虜,不愿讓自己的父母妻兒淪為階下囚,不愿蒙受亡國之恥,不愿放棄‘北黎二字!”魏燃越說越激動,指著站在玉階前的黃樞相,“黃崇因私怨設詭計陷害云淮,先欲困她于西蕃死局之中,后又要挾她交出帥印,此等小人,即使改朝換代,也可再事新主!”

黃樞相臉色發(fā)白,終于記起該維持秩序,招呼了十數(shù)個侍衛(wèi)將魏燃押住,而魏燃瞪著朝堂上呆若木雞的大臣們,吼道:“諸位公卿還請自省——我等男兒,不可——”

黃樞相抖著手指著魏燃:“何方匹夫敢于朝堂之上無禮,快給我亂棍打出!”

還沒來得及動手,忽然,有誰朝著龍椅重重跪下:“臣以為……所奏甚是?!?/p>

又有一位:“臣亦以為所奏甚是?!?/p>

然后是第三位,第四位……第不知多少位?;实劭粗蒙瞎虻沟囊黄耍鹕砻蛽]袍袖:“反了!你們都給朕反了!”

魏燃被侍衛(wèi)扭著雙手,再次重復道:“臣請陛下準許前禁軍騎兵總帥姜云淮重領帥??!”

這時,大殿門口遙遙傳來了百姓們的呼應聲:“請陛下準許姜云淮重領帥??!”他們?nèi)硕鄤荼?,不顧守衛(wèi)武力制止,從宮門口擠了進來,圍堵在殿門前,其間還不斷有人加入。布衣短褐,黑壓壓全是人。

皇帝望向黃樞相,黃樞相亦是無可奈何。

三日之后,云淮掛帥出師。

她主持眾將誓詞、斬殺豬羊祭旗,端起酒來敬大家一碗,隨后揮手將酒碗摔碎在地,眾將亦隨之效仿。

魏燃在她身邊擎著帥旗想,無論如何都要為北黎做最后的努力,這是她的信仰。就也是他的信仰。

他覺得,他不是不要命,而是他和她的命早就捆在了一起。

云淮帶著士氣高漲的兵馬去鎮(zhèn)壓叛軍,此時叛軍已抵達懷州城下。

懷州境內(nèi)多山,是易守難攻之地,云淮據(jù)天險排兵布陣,贏回一局。

但之前將領屯兵的破綻太多,許多險要關隘都歸了叛軍,她救不回來,敵方漸漸往懷州增兵,成合圍之勢。

云淮大軍守在懷州難以破敵,每日看著地圖沙盤發(fā)愁。最后迫不得已,想出來一個下下之策。

她自己率一隊精兵離開,讓魏燃喬裝成她守城、立著姜氏帥旗,而她兵行險著偷渡陽中隘,去切斷叛軍兵馬的糧道,敵軍道遠而來,無糧自亂。如成功,則再去劫寨將敵軍兵力引過去,這時候魏燃再發(fā)兵應和,則僵局可破。

此法極險,若不是情勢所迫,兵家不會采用。

臨行前一夜,云淮和魏燃在帳中喝酒,喝了幾巡,她鄭重交代道:“守住帥旗,號令如常,除親信兵士,勿使旁人得知我已離開……恐一旦傳出口風,被敵方發(fā)覺,功敗垂成?!?/p>

魏燃點頭:“好?!?/p>

云淮道:“這段時間懷州軍馬調配、守城崗哨布排、安撫城中百姓等職責,一應付君?!?/p>

“好?!?/p>

萬籟靜寂,他紅著眼睛看她,竟難過得像個孩子,頭一次斗膽伸出手去,輕輕觸碰她的發(fā)際:“你、你孤身深入敵軍,你難道不怕萬一……我守不住懷州……”

“我信你?!彼寡劭粗腊福f,“就算我信不過天下人,依舊信你。”

他心間翻江倒海,壓下千言萬語,只重重點頭:“我必定不負?!?/p>

云淮于深夜帶精兵離懷州而去,留魏燃守懷州,一守……就足足守了五個月。

五個月里,幾番叛軍揮兵打過來,他代她指揮迎敵,雖說拼死勉強守住,也耗掉了大半人馬。后來,叛軍開始放陰招,在懷州城的水源里投了毒。恰恰時值暑熱天氣,天公不作美,一直未曾下雨。

最后,叛軍約莫著城里守城的要撐不住了,集結兵力發(fā)動最后一輪攻擊,終于撞開了懷州城的南大門。

城內(nèi)血戰(zhàn)開始,有幾個叛軍將士拉起強弓來射北黎帥旗,接連幾箭,把帥旗攔腰射斷了。北黎軍士看到己方旗倒,覺得懷州城已陷,紛紛驚慌亂竄。

魏燃連忙登到城樓上,撿起斷掉的半截帥旗豎在原處,用手撐住。

滿城的狼煙與喊殺聲中,有人看到大旗又立起來了,睜大了眼吼道:“懷州還在!懷州還在——”

大家眼睛一亮,便又拼命殺敵。

懷州的城內(nèi)戰(zhàn)足足打了七日,魏燃一直在城樓上立著帥旗,雙眼血紅。身邊的兄弟們,自發(fā)地到城樓上,來到他的身邊,護旗。

他魏燃自十六歲上戰(zhàn)場便常伴軍旗,十幾年來從未失職,唯一一次,是在征討西蕃的戰(zhàn)場上,為了保全她違背了軍令。那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所以這回,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是他親自去朝堂上為她爭得帶兵的機會,為國家,為她,不為半點自己的死活。他沒有了武功,已拉不開弓、揮不動刀,只能孤獨地守著最后的信仰,守著她交付給他的職責,他此生不能再縱橫疆場,不能再沖鋒陷陣,不能再跨馬揚槍……但還可以立在城頭守著這面帥旗,等他的姑娘回來。

他想:她會回來。會如在燕山的寒風中、西蕃的監(jiān)牢前一樣,披著一身風霜、推開冰雪萬里前來救他,伸手向他遞過人世間所有光明。

直到七日之后,他眼看著身邊的弟兄們一個個倒下,俯視城樓下,已再無身著北黎服飾的活人。

有一個叛軍兵士登上了城樓,想去砍倒他手中的旗幟。他用盡全力以大旗為兵器,揮舞著半截旗,打翻了這個兵。

但很快,就有更多更多的叛軍登上來,他們拿著刀劍,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他們看到渾身浴血的他,面面相覷,沒有上前,而是不約而同拉開了弓箭。

無數(shù)支利箭洞穿他的身體,他拄著旗,半跪在地,始終沒有倒下。

叛軍的主將登上來,想從他手里抽出旗子,卻無論如何都不能,他僵硬的十指,一直緊緊握著旗桿。

懷州城陷后五日,大雨傾盆落下,北黎主帥姜云淮在雨中奪回懷州。她打開城門,只看到一片荒涼。

當初的計劃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持續(xù)五個月之久,其實,彼時她早已成功拿下了糧道和陽中隘,正想回去支援懷州。但恰在此時捕獲了敵軍哨兵,獲得了他們的下一步作戰(zhàn)意圖——如此,她有大好的機會可以趁得到此險關之機,再向前進軍收回大片北黎疆土。

若放棄這次唾手可得的機會而撤軍,懷州倒是能保住,但己方變?yōu)楸粍?,想贏便不可能了。她遲疑過千百次,但最后還是親手揮旗,向著懷州相反的方向出發(fā),很快,便連奪三城,她想:“撐住,我一定回去救你?!?/p>

可他沒有。

她踏著滿城的血腥和尸腐氣、滿地的零落刀槍劍戟,登上懷州的城樓。暑日里尸身豈能久存,她找遍了整個懷州城也找不到魏燃,她捂著臉大哭出聲,跪在一地雨水里,指縫間的嘶啞聲音像被地獄業(yè)火灼燒過:“魏燃,你沒有死對不對……你一定不會死……你會回來的對不對!”

他身經(jīng)無數(shù)次征戰(zhàn)都沒有死,他為她被西蕃廢了武功、執(zhí)意違背軍令、到林家去搶親,乃至斗膽大鬧朝堂,他都沒有死啊!

云淮信任他勝過信任天下人,所以才把帥旗交給他、令他守懷州以吸引敵軍火力。他亦付以同樣信任,沒有負她。

負心的,是她。

只是身擔帥位,她……不會悔。

幾場大雨沖刷掉了城墻上的血跡,戰(zhàn)爭中的細節(jié)已鮮有人知。大家只記得它的結局:姜云淮不負眾望力挽狂瀾,硬生生把陣線壓回到了長江以南,保住了北黎皇權。

雖如此,但兩邊百姓苦戰(zhàn)已久。永嘉二十七年,北黎皇帝在酒色中病逝,太子即位,氣象一新。東襄蘇氏趁此機會送重金與美人,來北黎講和,就此據(jù)東南一小片疆土,與北黎劃江而治。

云淮在戰(zhàn)爭結束后解甲歸田,隱姓埋名到小城懷州居住,終生未嫁,道是在等一位故人回來。

此等小事,亦無人再刻意想去得知。

只留下那場被史官濃墨重彩地載于北黎史冊中的平叛之戰(zhàn),和女帥姜云淮的美名一起千古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