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久
作者有話說:太久沒有寫稿了,美叉告訴我稿子過了時,我還有點恍惚。這篇稿子的靈感來自小于同學(xué)從哈爾濱給我寄來的明信片,雖然從下筆到完結(jié),他們已經(jīng)完全脫離我預(yù)想的軌道,但我們還是同刊啦,哈哈哈,這是一個關(guān)于青春(……)的故事,希望你能喜歡。
在宇宙中,當(dāng)一顆行星的軌道出現(xiàn)偏差時,注定會有毀滅性的撞擊。
01:她們成了朋友。在那個盛夏的午后,在女生流利地將男生的喜歡與書籍作為個人的喜好說出時。她知道,許星河會是她青春里濃墨重彩的一筆。
1997年的春天,麥晴的父母為她在城南買了一套住所。
那年,她十六歲。書包旁掛著絨毛熊玩偶,喜歡匡威經(jīng)典款的帆布鞋,一頭長而密的黑發(fā),扎成丸子頭,上面系著一顆草莓發(fā)夾。
她站在雕花鏤空的鐵門前,朝里探頭。大片綠植前擁簇著成團的薔薇,鐵門推開時是細而長的拉鋸聲。20世紀(jì)遺留下來的老洋房,充斥著歲月和年代的肅穆感。
見慣市中心的繁華燈火,麥晴似來古堡探險的少女,她提著自己的皮質(zhì)行李箱,朝二樓朝南的房間跑去。
那是她的地盤。她站在二樓,猛地推開窗,塵土飄揚,半坡別墅區(qū)沒有過高的建筑,抬手可拂云的蔚藍,大片的香樟樹,女生的目光落到了隔壁庭院中間的建筑上。
太突兀了。麥晴想,她眨巴著眼睛??粗恰胺孔印?,不,該是火車的一節(jié)車廂,銹跡斑斑,用染料加工涂抹成了深色,它的周遭種著麥晴叫不出名字的花兒,女生凝視著那個地方,少頃,拐角一個少年提著花灑走出。
麥晴側(cè)身,避到了窗后。
很多年后的麥晴再去回憶起許星河,總是有點不一樣的東西在眼前浮現(xiàn)。
她認識男生,比對方認識她早半個月。
再次見面時,半坡別墅區(qū)中心花園的那棵白櫻,開始簌簌落花。有雨,鋪天蓋地的新聞報道著海爾波普彗星。麥晴昂著頭,看向蒼穹之上被撕開的那道光,彗尾拉得好長。
麥晴站在門前等待,她摁鈴,無人應(yīng)答。保姆阿姨早前告知過麥晴,她要去商場,可就是這樣,女生還是忘記帶鑰匙。
春寒料峭,雨滲入風(fēng)里,令人打戰(zhàn)。
麥晴哆嗦著四處走動,一股濃煙嗆鼻與風(fēng)同來。她朝天際看,煙霧從隔壁的庭院漫出?;馂?zāi)。心下慌亂,麥晴丟下雨傘,看到虛掩的鐵門,直闖而入。
濃煙是從車廂里冒出來的??床坏饺?,麥晴用腳去踹那扇折疊門。
“你要做什么?”
一只手搭到少女的肩上,溫?zé)岬乃致楦?,本能地一哆嗦,麥晴回頭望向許星河。
雨水順著他的黑發(fā)滾入眉心,麥晴似乎墜入深海,僵直地站立著,一直到那顆水珠順著鼻尖,落向空無。
“我……我,我以為著火了?!彼f,目光四顧,身體后傾。
許星河沒有回復(fù)她,他掏出鑰匙將門打開??看暗奈蛔樱粋€簡易自制的炭火裝置,放在那里。
麥晴有點窘迫,她眨巴著眼,垂眸看地。綠色的草皮上有好多雨水,她突然聽到男生說及:“我家里有沒用過的毛巾。”
女生昂頭和他對視
他說:“如果,你需要的話。”
許星河的車廂簡直是個寶藏。
那天,女生如愿走進了她矚目許久的這個地方。目光所及之處是成堆的書本與掛滿墻的電影海報。許星河告訴麥晴,這是他的書房,他在里面學(xué)習(xí),也在里面幻想。
她看著男生桌上的地球儀,在他纖長的手指下旋轉(zhuǎn)。
麥晴內(nèi)心的波瀾天旋地轉(zhuǎn)。
麥晴把毛巾拿回了家中,洗了三次,工整地放進柜子里。她開始關(guān)注許星河,她看他赤腳行走在庭院里,看他躺在草坪上曬太陽。
麥晴在餐桌上提過一次許星河的名字。
這個住在隔壁近乎隱居的少年,他好像沒有朋友,終日形單影只。麥晴知道半坡別墅區(qū)的人非富則貴,許星河一定不平凡。
果然,在搬來前父母對鄰里早有了解。
許星河的父親是某所大學(xué)的教授,終日忙碌于實驗室。他的母親早逝,他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就一直在這里生活。
“聽說他很聰明。麥麥可以和他交個朋友,也促進一下學(xué)習(xí)。”
明明只是調(diào)侃的一句話,麥晴卻在那一刻篤定了某個主意。
她知道男生喜歡粵語歌曲,纏著父母買了錄音機。朝南的方向,正好是許星河書房所在的位子。她放著張國榮,放著張學(xué)友。她哼著不在調(diào)上的歌曲。
在夏天來臨之際,陽光從香樟樹葉間灑落的某日。
麥晴將折疊整齊的毛巾裝在小袋子里,摁響了許星河的門鈴。她送給了男生一張《紅》,是張國榮的專輯。
男生的眼底目光流轉(zhuǎn)。
麥晴知道,她當(dāng)初篤定的計劃已經(jīng)完成。
他們成了朋友。在那個盛夏的午后,在女生流利地將男生的喜歡與書籍作為個人的喜好說出時。她知道,許星河會是她青春里濃墨重彩的一筆。
就算,而后的日子里兩人再無交集,但那為一個人去努力的日子也值得銘記。
02:1997年就這樣結(jié)束了。這一年似乎發(fā)生了許多事。中山艦重見天日,海爾波普彗星劃破蒼穹,《泰坦尼克號》上映。麥晴和許星河故事的開始。
許星河比麥晴想象中的要孤僻。
他不喜歡和人交流,面對沒有興趣的問題視若無睹。他表情淡漠,在和人交流時唯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告訴麥晴,他在認真地聽她說事。
如果不是見過男生在與她談?wù)摃畷r的神采奕奕,麥晴會懷疑許星河是個自閉癥患者。
可是,他真的只是不愛說話而已。
整個夏日,麥晴都和許星河在一起。
父母的工作繁忙,落日斜暉時,她沒歸家都無人搭理。兩個孤獨的人,在那間書房里度過了暑日。直到,許星河的爸爸完成了實驗室的項目,回到這里。
那是尾夏的時候,不止一個人,三五成群,許爸爸為了慶祝項目的完工,想在別墅開派對。也是這時,他才想到久未謀面的兒子。
麥晴從學(xué)?;貋頃r,鄰院的聲音很雜,鏤空鐵門大敞。女生朝里探頭,卻沒有看到男生的蹤跡。
“麥晴?!?/p>
溫柔而疲憊的聲音,女生側(cè)目,才注意在她家門前的盲區(qū),許星河生從暗處走了出來。路燈下的男生凝視著她,沒有說話。
“我今天可以去你家嗎?”良久,他問。
女生靜默,她領(lǐng)著男生回到家中,兩人簡單吃了點東西,去了二樓。朝南的位置,別墅內(nèi)的燈光通透,嬉笑聲與交談聲延綿。
“我爸回來了?!笔菙⑹鼍?,“我不想回家?!?/p>
許星河沒說明原因,他眺望著遠處靜謐的星辰。也是很久以后,麥晴才知道傳聞終歸是傳聞。許星河的媽媽沒有離世,只是,她拋棄了他們,而這原因,要從許爸爸有錢開始說起。
許星河去了學(xué)校,麥晴沒想到有一天會在走廊上看到他。
項目的結(jié)束,讓許爸爸有足夠的時間在家。男生終日在那車廂里待著,終于,他想起麥晴,想到女生口中描述的六中。
“麥晴。”
男生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逆著光叫她的名字,他慢慢擠出一個笑容。為他的學(xué)生生活拉開了序幕。
許星河住宿,麥晴還是從同桌的口中得知的。
“那個新來的插班生你認識嗎,長得是挺好看的,但是木木的?!?/p>
太木了,麥晴從同桌的口中聽說,他上課睡覺,下課發(fā)呆,對老師的提問愛答不理。麥晴和他說,要多和人有交集,但,似乎并無用。
許星河讓人嫌棄。唯有不明真相的女生,看到他俊朗的眉眼時會眼露星光。
麥晴怕許星河被勸退。但她太不了解這個孤僻的少年了,那個將黎曼、阿爾昆以及各種術(shù)語放在口中的男生,在沒有擾亂這片湖泊之前,麥晴以為,他們會是一個世界的人。
許星河在月考時,拿下了語、數(shù)、理、化的單科第一,年級的總分排第四。
他沒有答英語。理由是,不會。
一鳴驚人,許星河依舊面無波瀾地看他的書,做他的事,他唯一關(guān)注的,只有下課的間隙,會去走廊看一下麥晴。
他就像隕落在人間的星子。多年以后的女生想起來,其實她早該明白,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許星河成了一個傳聞。他匆忙地入學(xué),又著急地離開。在隆冬的伊始,男生抱著書站在走廊,朝她招手。
麥晴跟了上去,她屏住呼吸,盡量去無視他人的目光。
“我爸出國了,我要回家了。”他說,“這本書是從圖書館借的,你幫我還回去吧?!?/p>
男生將書遞給麥晴,兀自離開。有議論聲起,跟著麥晴一直到冬雪落完,好像也將什么掩埋住。
1997年就這樣結(jié)束了。
這一年似乎發(fā)生了許多事。中山艦重見天日,海爾波普彗星劃破蒼穹,《泰坦尼克號》上映。麥晴和許星河故事的開始。
03:“別怕,我會保護你?!彼f得很輕,卻格外有力。
他們的友誼,又恢復(fù)往日的相處模式。
書,電影,關(guān)于宇宙的好奇。只是,許多東西似乎沒能熬過寒冬。車廂外的花束枯萎了,許星河在學(xué)校的日子,無人照料。甚至,連中心公園的那棵白櫻也沒來由地成了枯木。
麥晴也是。在那場早春來臨之際,他們家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父母的公司被查,沒完沒了的傳召,連保姆都在這空寂的別墅里消失了。女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能從零散的報道上來看。
一年的時間,眼見他高樓起,眼見他宴賓客,宴見他樓塌了。
麥晴不敢回家,她怕,她怕哪天她也會被帶走??v然,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將電話轉(zhuǎn)接到了許星河的家里,在她去學(xué)校時許星河接過一次電話。是她媽媽打來的。
“別怕,很快就出來。認真學(xué)習(xí)。”
簡單的叮囑。許星河陪她回到家中。麥晴在房間里寫著數(shù)學(xué)題,有砸門聲,從二樓看去,有人圍堵在別墅門前。
麥晴看著人拉橫幅,大聲叫著她父母的名字。沒來由的懼怕。許星河不善言辭,他緊緊地攥著女生的手,輕輕地拍她的背脊。
“別怕,我會保護你?!彼f得很輕,卻格外有力。
麥晴住進了許星河的家里,男生將他的房間讓了出去,抱著一床毯子去了車廂里休息。
那年的春天來得很晚,三月里依然有寒意。時間有條不紊地行走,一直到末尾,麥晴的媽媽回來了。
她沒有多說任何東西。
麥晴甚至讀不懂她的情緒,她拉著麥晴回到家中,讓她簡單地收拾行李,她們要搬到別處去。
麥晴可能沒有許星河聰明,但她明白今非昔比。當(dāng)初,父母為了她的學(xué)習(xí)在這里買下別墅,如今,一陣奔波,他們狼狽地從這個區(qū),遷到他處去。
好在,六中的學(xué)籍已定。班主任都不同意麥晴轉(zhuǎn)校,她還是在那個班級。只是不同以往,以前數(shù)十分鐘的車程,如今的麥晴需要早起,用力地踏自行車,約莫半個小時。
沒有司機,沒有保姆,媽媽安慰麥晴,告訴她,一切會塵埃落定。
她會有的東西,永遠不會少。她現(xiàn)在只要好好學(xué)習(xí)。
麥晴望著殘垣敗瓦的老城區(qū),她蹬自行車的力愈發(fā)重下去。她有點想許星河了,那個孤僻的少年,會在做什么呢,看書,看草木,會不會想起她?
麥晴抿了下唇,一陣沒來由的委屈從心底浮起。她聽到車鈴聲,在后面一直撥響。
“麥晴。”
許星河的頭發(fā)在風(fēng)里被好笑地揚起,他喘著氣,額頭布滿汗珠。陽光斑駁,亮晶晶的很耀眼。
“你怎么不告訴我你的住址。”
他的眉頭皺得委屈,只是以為女生回去稍息,誰知道次日連別墅大門都關(guān)閉。許星河看著她,良久說道,“我去學(xué)校問了老師,她只知道你在這個片區(qū)。不知道在那里?!?/p>
他說得坦蕩。舊城區(qū)的路蜿蜒八達,怕錯過女生。他六點就開始在每個巷角徘徊。
“對不起。”
麥晴說。她看著男生的眼底情緒流轉(zhuǎn),半晌,他撥了一下車齡,朝前騎去。
“下不為例?!卞e身朝前時,她似聽到這樣一句近乎囈語。她沒有時間思考,許星河告訴她,“要遲到了。”
男生沒有進學(xué)校,他站在校門前目送女生慢慢走進去。
鈴聲在耳邊響起,春日的陽光破云而出,落在了兩個人的身上。久違的暖意,麥晴看著許星河,深呼吸一口,朝班級的位置跑去。
04:“我們一起努力?!彼f,“從這里走出去?!?/p>
許星河開始陪同麥晴上下學(xué)的路。
在高中的最后一年里,他橫穿小半個城市,來到舊城區(qū)等女生匆忙地跑出筒子樓。兩人相視一笑,并行在這個小巷里。
半坡別墅區(qū)的那段記憶,好像以某種分支出來的路線,得到了延續(xù)。
麥晴欣喜,卻也謹慎地維護著這個關(guān)系。
只是,1998年的冬日,許星河消失了。
麥晴站在筒子樓下等待,灰白的天空,似乎有雨??赡苁沁t到了吧,她告訴自己。一直到下午四點,她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遲疑。
麥晴踏著自行車,游走在熟悉的街角里。
她看著舊日的景致,無人照料的庭院早已荒草叢生。許星河家門前停著一輛車,她記得車牌,是許爸爸的。
麥晴站在鐵門外朝里看。她昂著頭,燈火明朗,麥晴沒有看到許星河。
她回到別墅前,深呼吸一口氣,摁下了許家的門鈴。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麥晴簡單直率地告訴對方,我找許星河。
前門大敞,她朝庭院里走去。車廂里的燈是滅的,無人。麥晴輕輕地推開大門,許父和一個女人端坐在沙發(fā)上。
“星河沒告訴我們,他交了朋友呢?!蹦侨嗣蛑叫?,她告訴麥晴,許星河在二樓。
有開門的回音在廳內(nèi)響起,接踵而來的腳步聲,在樓梯處,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探了出來。許星河沒有叫麥晴的名字。
他徑直走到樓下,拉起女生的手朝樓上走去。而這期間,三人甚至沒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空氣凝固到了極點。
“麥晴。”
許星河的聲音很輕,他將門關(guān)起來,走到了飄窗邊。夜風(fēng)撩起了紗簾,清明的月光灑了一地。
“你相信我嗎?”
他問,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似有一種魔力驅(qū)動著女生。她看著許星河朝她伸出了手,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
許星河將麥晴攬入懷中,朝后一倒。四下只有風(fēng)的涼意,她將耳郭貼在了男生的胸口,兩人的心跳攪在了一起。
麥晴重重地跌在了許星河的懷里。兩人落在早前男生拋向庭院灌木從中,那層厚實的棉被上。
“走?!彼f著,拉著女生的手朝外走去。
男生幾乎沒有回頭。他們踏著冬日里的清冷,走在街道上。明明是并行,卻沒有人打破這沉寂。
“雪。”忽而,有一星涼意落在麥晴的鼻尖。
她看著天際如碎絮的點點白意,回頭和許星河對視。她覺得欠缺點什么,萬物俱靜,只有體內(nèi)的血充滿著熱意。麥晴突然吸了一口氣,她壓下許星河的肩膀,踮起腳尖,對著他蜻蜓點水的一下。
不為別的,只是,她認為這樣的場景下應(yīng)該有一個吻。
后來的兩人都沒有提起這件事,倒也不是躲避。只是,來得匆忙,而突然,停頓三秒后,兩人平靜地注視著對方,許星河開口告訴麥晴,他要回去考試。
如果想要逃避一個事物,我們就要站在陽光下與其對弈。
許星河要去更遠的地方,他告訴麥晴,這次他爸爸回來的原因是告訴他,自己要結(jié)婚了,和方才在客廳的那個女人。
許星河沒有鬧,他無所謂。直到,對方告訴他,兩人會搬回來居住。
男生低垂著眸子,有一秒的落寞。許星河告訴麥晴,那棟房子是他對媽媽唯一的回憶。她走得決絕,甚至連一個念想都沒留下。
也是凜冬,也是兩個人,光景好像倒放回1997年的冬日。麥晴學(xué)著許星河的模樣,輕輕地將他攬入懷里。
“我們一起努力。”她說,“從這里走出去。”
05:這是20世紀(jì)的最后一個夏天,麥晴和許星河對將來的千禧年充滿敬畏與希冀。他們心中有愛,向往著海,這是他們度過的最后一個夏季。
許星河回到了學(xué)校,他和麥晴成了同桌。
其實,只要男生樂意,他什么都能學(xué)得很好,一如在別墅里接受的家庭式教育。許星河從簡單的單詞開始,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就將麥晴晝夜復(fù)習(xí)的單詞,記得清晰。
天賦,人們最欠缺的東西,不過是不愿意承認罷了。
1999年的高考在一場雨中開始,也在一場雨中落幕。重重墜下的雨水,在地面開出的水花,空氣里彌漫著初夏的氣息。
麥晴在考場外等許星河,他們有各種計劃,騎行游走在這個偌大的城市,去陌生的地方開始旅行。直到,許星河讓麥晴幫忙收拾行李。
許爸爸將別墅賣了,出于虧欠也好,他通知男生去收拾別墅里的東西后,將一半的錢打給了許星河。兩人自此再無通信。
麥晴坐在地板上,幫忙疊著男生的衣物,根本沒有什么東西,只是隨身用品以及一些玩具。是許星河的媽媽送他的,玩偶,小飛機,還有幾張合照。
“ 書房里的書,等下和我一起去曬一下吧?!?/p>
沉默良久的男生,突然開腔,“我想把它們捐給圖書館,已經(jīng)通知了,晚點會有人來拿?!?/p>
兩人整理著東西,灰青色的天空似乎并沒有要晴朗的意思。有蟬鳴,麥晴提議,把東西收拾到她家里去。
荒敗的枯草,又是一夏的綠意。
時隔一年,麥晴回到了這棟別墅里。他們搬運著東西到她原來的房間里。她打開窗戶,讓光落了進來。
庭院里的那個車廂還是那樣突兀。
這棟房子并沒有被收回去。在麥晴家的案子結(jié)案時,她才知道,家人為了她的學(xué)籍,早有先見之明地把這棟房子劃到了她外婆的名下。
媽媽有提議過幾次回去居住,麥晴都拒絕了,沒來由的。在她爸爸鋃鐺入獄時,她也說不清。她想,如果幫不上忙的話,那就離他近一點也好。
少許的光從窗外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斑駁地灑到木質(zhì)地板上。
“晴了?!蹦猩f,聽著窗外的蟬鳴,呢喃著,“夏天。”
“是啊,夏天了?!?/p>
有電話鈴聲響起,麥晴朝樓下走去。
這是20世紀(jì)的最后一個夏天,麥晴和許星河對將來的千禧年充滿敬畏與希冀。他們心中有愛,向往著海,這是他們度過的最后一個夏季。
“你喜歡海嗎?”
“聽你的。”
06:在宇宙中,當(dāng)一顆行星的軌道出現(xiàn)偏差時,注定會有毀滅性的撞擊。
那個夏天,麥晴和許星河去了某個海岸。
小鎮(zhèn)偏遠,不是旅游的地方,他們不知道名字。匆忙地買票,兩人在七點坐上綠皮火車。夏日的熱意,在窗外倒退的山巒中與鐵軌摩擦的轟隆聲里離去。
漫無目的,在嗅到空氣中的咸腥時,麥晴拉著許星河下了車。
他們在溫暖的沙灘上行走,踏著沙。坐在小鎮(zhèn)最高處看廣袤的海,落日逐漸沉入海底。
“麥晴?!?/p>
許星河喊她的名字,女生抿著唇笑。熱烈的情緒在彼此的心中迸發(fā)著,他伸手將女生垂落臉頰的頭發(fā)捋到耳后。
“下次我們?nèi)ツ睦铩!彼麊枴?/p>
“你該去的地方?!彼f得很輕,沒有人回應(yīng)。
麥晴在次日的早上離開了這個小鎮(zhèn)。她提著行李箱,走在斜坡上,頭頂是炙熱的太陽。她沒有告訴許星河她的目的地,她要去的地方,其實她也不得其詳。
只是有一點,她明白。許星河撒了謊,他的媽媽,早在許爸爸決定再婚時就聯(lián)系了他。
那個盛夏從大洋彼岸來的電話,麥晴到現(xiàn)在還烙在心下。
“你再考慮一下,申請差不多可以下來了?!?/p>
簡單的語句,明明是疑問句,麥晴卻感覺字句帶著肯定的意思。她沒有說話,在接起電話時就知道,男生將電話轉(zhuǎn)接到他們家里。
女人的話尚在繼續(xù),關(guān)于許父為什么會在他的卡里存下一筆不菲的錢。再是,為許星河構(gòu)思的未來。
如此,麥晴又有什么資格讓男生陪她走下去。
他應(yīng)該有自己的人生。
在宇宙中,當(dāng)一顆行星的軌道出現(xiàn)偏差時,注定會有毀滅性的撞擊。
他陪了她三年,給了她一個圓滿的夏天。
她無法看它隕落,她走得決絕,走得悄然無息。
07:她只能朝前看去。
麥晴報考了南方一座偏遠城市的大學(xué),有海。
她的家鄉(xiāng)環(huán)山,她總是對藍色和廣袤有所熱愛。
大二這年,麥晴的爸爸出來了。她坐了兩天的火車從學(xué)校趕回來。那人清瘦不少,好在眼里還是有熠熠明亮的笑。
一家人抱在一起,麥晴難能見到媽媽紅了眼眶。
這一年,麥晴的家從筒子樓搬回了市中心。她坐在二十幾樓的飄窗上,朝這座璀璨的城市俯瞰。燈火點燃的夜色里,唯有半坡別墅區(qū)溢出少有的靜。
麥晴想回去看看,接踵而來學(xué)校的社團活動,讓她實在應(yīng)接不暇。次日的早班車,她又踏上了回校的路。
麥晴出落得愈發(fā)好看,她開始穿小高跟,她在室友的慫恿下,燙了一頭大波浪。
她成熟,也自信了。她不再認為,她會是其他人的拖累。
麥晴不乏追求者,可她總是會想起許星河。
有男生在她的宿舍下等她,可真的能讓她回頭的只有對方在不經(jīng)意間撥動的車鈴。那個聲音陪伴她走過了高二的一年。
麥晴有點落寞,她就這樣慢慢行走在路上,在某個溫暖的夏日里,離開了學(xué)校。
她沒有回到家中,而是選擇去了某個海上的小鎮(zhèn)做支教。坐船都會吐的人,夜里,就這樣在距離家?guī)浊Ю锏男u上,望著一夜星辰。
麥晴有尋找過許星河的蹤跡。
她知道,那年她離開后,男生回了家,去舊城區(qū)找過她。一樓一樓地看,一層一層地問,找。麥晴的媽媽忙于工作根本沒有回去。他又去學(xué)校問,無人知道女生的去向。
許星河出了國,去了新加坡,他在那里讀書,在那里生活。
零散的信息,全部是麥晴拼湊起來的。大家都是傳聞,靠猜。許星河那樣孤僻,誰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學(xué)校放假的時候,麥晴回了家。她突然很想去那棟別墅里看看,這么多年了,一直空著。
半山坡的路不好走,麥晴踏高跟鞋好吃力。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只是春夏交替,無人修葺的庭院里,多了許多枯草。
她嗅到了煙味,滾滾朝天的黑煙從許家的庭院冒出來,觸動她的心緒。
門沒有關(guān),麥晴走了進去。車廂依然在原來的位置,花圃在那個春夏交替的季節(jié)里顯得艷麗。
“你找誰?”一個阿姨自車廂后探出頭來。
麥晴有點無措,她眨巴著眼,搖了搖頭。她早該知道這里換了主人。
“我住在隔壁。”她說,“過來看看?!?/p>
對方一頓:“麥小姐?”
一時無話,那人站直起身,將收割起來的枯草全部放到火堆里。縱然隔得這樣遠,火光里的熱意,她卻仿若觸及身體。
“許先生說,你可能會回來。”
四目相對,言語還延續(xù)。
關(guān)于,麥晴所不知道的。
許星河找了她一個夏天,翻遍了整個城區(qū),直到他的媽媽從國外回來找他,不依不饒,軟硬兼施,最后,許星河同意離開的條件是,他要將這棟別墅買下來。
他用光卡里的全部存款,并允諾他的媽媽,自己會用將來賺到的全部錢來償還,直到付清為止。
許星河每年都會回來小住一段時間,他請人打掃這棟空屋,照顧綠植。一切如舊,他想著,她可能會回來。
“麥小姐,你留個電話?!卑⒁袒琶μ统鐾ㄓ嵄?。
麥晴抿唇一笑,說:“你認錯人了,我只是以為著火了。”
她側(cè)目,回了頭。
麥晴離開了庭院,慢慢朝坡下走去。煙在她的背后慢慢地升到天際,1997啊,就這樣消失在空無里。
她只能朝前看去。
編輯/叉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