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心語
2020年的1月23日,武漢正式發(fā)布了封城令。李秀每天緊張而焦灼地看各種關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報道,1月25日,大年初一的早上,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打破了平靜。
01
李秀,湖北省荊州市人,2014年來武漢務工,打來電話的是李秀的前夫劉永輝。他倆離婚已經(jīng)5年多了,一直沒有聯(lián)系過,關于他的零星消息都是從女兒那傳過來的。大年初一為什么突然給她打電話?不可能是拜年!
接通電話,劉永輝焦急地說:“秀秀,你干嗎呢?我想求你個事!”李秀的心“咯噔”一下,立刻緊張起來:“什么事?”他停頓了幾秒鐘,接著說:“我媽好像得病了……可能是那個肺炎,醫(yī)院床位太緊張,住不進去,關鍵是還有我兒子在家,我在海南也回不去……”他的聲音低沉,帶著慌亂。
2020年伊始,這個疫情讓整個武漢甚至全國人心惶惶,尤其身在武漢的人,更是無比的焦慮和恐懼;每個人都像待宰的羔羊,誰也不知道下一刻誰會被確診?,F(xiàn)在前夫的遠程求助,不僅需要李秀出門,還要接觸疑似病例。
現(xiàn)在這個時候醫(yī)院人滿為患,誰敢去?大家躲還來不及,劉永輝居然想把這個定時炸彈丟給自己,李秀沒好氣地說:“你怎么想的?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不是孩子嗎?不是一個爹生的嗎?”懟完他,李秀氣憤地把電話掛了,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女兒佳佳站在門口,緊張而期待地看著她。
佳佳走到李秀身邊,乞求地說:“媽媽,把南南接過來吧。南南媽是獨生女,我姑在鄭州,南南現(xiàn)在實在沒人照顧,咱們做好防護就可以了。您是護士出身,也不能見死不救啊,再說我奶奶對您也挺好的……”聽了女兒的話,李秀沉默了,感覺孩子突然之間長大了,但是自己還是從心理上接受不了,尤其想到前夫那個“人渣”。雖然離婚5年了,可她心里還憋著一口氣。
李秀和劉永輝是荊州同一個鎮(zhèn)上的,彼時李秀在鎮(zhèn)醫(yī)院上班,劉永輝在銀行工作。
2005年,結(jié)婚3年后,劉永輝辭掉工作來武漢創(chuàng)業(yè),摸爬滾打10年一點起色都沒有。這種一年見不上幾面,喪偶式的生活,李秀過夠了。轉(zhuǎn)眼女兒上了初中,為了女兒有個好的學習環(huán)境,2014年,李秀辭職到武漢,靠打工養(yǎng)活女兒。
2015年,李秀做了個膽囊手術(shù),劉永輝只在手術(shù)前趕過來簽了個字,然后就沒影了。一氣之下,她堅決要求離婚。誰知道,離婚過了不到一年,他竟然再婚了。又過了一年,聽說他買了房子,李秀因此一直懷疑他之前把錢都藏匿了,現(xiàn)在的這個老婆很有可能是之前就勾搭上的。
佳佳仿佛看出李秀的想法,給她透露了一個秘密:上大學后,她爸爸經(jīng)常去北京看她,這次回武漢她其實提前回來了三天,先去爸爸家了,爸爸和阿姨對她都非常好,南南和她這個姐姐也很親。李秀聽了,感覺很震驚,震驚女兒對自己的“背叛”,但女兒懂得很理性地處理這些關系,李秀突然又感覺很欣慰。最后,她同意和女兒一起去接南南,看她奶奶。
佳佳奶奶家在漢陽四新,她們在漢口后湖這邊,因為交通管制,李秀給社區(qū)打電話說明情況報備,社區(qū)回復只能登記信息,不能確保交管部門不扣分處理。由于情況緊急,她也管不了那么多,還是上路了。路上人不是太多,十幾分鐘就到了佳佳奶奶家。
02
老太太戴著口罩躺在臥室里,虛弱地想坐起來,李秀看見她,心一酸,竟然脫口而出:“媽!”雖然離婚5年了,可畢竟叫了13年的媽,一時還有點難得改口。佳佳奶奶讓她們在客廳坐,不要進她的房間,說自己昨天就開始咳嗽、頭痛、渾身酸痛、沒有力氣。
李秀心想這基本無疑了,新冠肺炎就是這個癥狀。佳佳奶奶虛弱地說:“我自己得病還不是太害怕,主要擔心孩子被傳染了。”然后又告訴她們,劉永輝的岳父做了肺癌手術(shù),去三亞養(yǎng)病,劉永輝和他老婆送他過去,恰巧那兩天南南有點拉肚子,怕到那邊水土不服,就沒有帶他,本來想著23號就返回,誰知道武漢封城,一切都始料未及……老太太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
李秀安慰她不要著急,又讓她測了體溫,38.5℃。李秀趕緊把屋里門窗打開通風,用84消毒液在屋里消了毒,又燒了壺開水,給佳佳奶奶服藥。不一會,佳佳已經(jīng)給弟弟打包了一大堆衣物,老太太催著讓她們趕緊走。
回到家,李秀立馬給在醫(yī)院工作的同學打電話,希望能夠想辦法讓老太太及時入院治療。同學說:“現(xiàn)在醫(yī)院床位很緊張,很難安排上床位。你是護士出身,懂基本的護理,要是不嚴重,試著在家里治療;如果能買到藥,可以準備一點抗病毒和消炎的藥放在家里。護理這類病人,關鍵是做好防護?!?/p>
于是,李秀改變方向,開始找藥店買藥??勺吡肆呒宜幍辏共《竞拖椎乃幎紱]有。想到床上病著的前婆婆,住不上院、買不到藥,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時候,劉永輝打來電話,說他還在聯(lián)系住院的事。李秀忙打斷他:“別聯(lián)系住院了,看看能不能聯(lián)系買到藥,如果買到藥,我可以給你媽媽打針,現(xiàn)在住院也沒有特效藥,都是抗病毒的?!?/p>
一個多小時后,劉永輝回話說有個朋友的表妹是開診所的,診所有藥,但是表妹回老家了,需要自己去她的診所取,他把診所的位置和有備用鑰匙的親戚家地址發(fā)給了李秀。李秀立馬撥通了發(fā)來的電話,那位親戚說自己住二樓,到了樓下打電話,她就把鑰匙包著扔下來。
交代好孩子們后,李秀立刻趕去,順利拿到鑰匙,然后趕緊前往不遠處的診所。診所不大,有4張病床,她找到了處置室,在藥架上找到了一些奧司他韋、注射用的帕拉米韋,還有一些頭孢之類的藥。
李秀又拿了一些酒精,一次性手套,口罩,還有消毒液。第一次在陌生人家里翻來翻去,有種怪怪的感覺。拿到藥后,她就像在戰(zhàn)爭中擁有了足夠精良的武器一樣,感覺到了安穩(wěn)和踏實。
回到家時,已晚上5點多了,女兒佳佳在廚房做飯。李秀進去一看,她正跟著視頻做可樂雞翅,南南在臥室里看電視,不時站在門口,向廚房張望,可能是餓了。
李秀又做了個椒鹽蝦,然后把飯菜分成3份,端給南南的時候,南南一副乖巧的樣子問:“阿姨,我把口罩摘下來吃飯可以嗎?我吃完就戴上?!崩钚阌中了嵊趾眯Φ卣f:“可以摘口罩啊,不摘口罩怎么吃飯啊?”吃完飯,李秀把家里都用滴露消了毒,用酒精把手機、門把手、桌子、洗手盆和坐便器都噴了一遍,倆孩子一人一個臥室,自己則在沙發(fā)上躺下了。
歇了一會,李秀給劉永輝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已經(jīng)拿到藥了,明天去給他媽媽打針,孩子挺好的,讓他放心。這是他們離婚5年以來,少有的聯(lián)系。劉永輝還是跟之前那樣對她千恩萬謝,說他媽媽發(fā)燒住不上院,孩子沒人看,武漢又回不去,那個時候真是絕望到了極點。
當眼前這個自己愛過的男人,像孩子一樣無助的時候,李秀感覺那一刻突然不那么恨他了,她能體會到他的著急和焦慮,也體會得到他在求助自己時的無奈。
1月26日一大早,李秀戴了兩層口罩,中間放兩張面巾紙,戴著一次性的乳膠手套,全副武裝去了婆婆家。李秀給老太太量了體溫,38.3℃,老人還是肌肉酸痛,咳嗽,胸痛。李秀給她吃了一些藥,然后打了帕拉米韋。打完針后,李秀又給老人煮了一碗蔥花面,給這個慘淡的春節(jié)增加一些溫暖的氣息。老人吃完面,出了一身汗,再量體溫,37.6℃,接近正常了。
03
李秀把水果洗好放在她的床頭,囑咐她多吃東西,增強體力,增加抵抗力。這場疫情就是戰(zhàn)爭,治療的過程就是一場戰(zhàn)斗,免疫力強就能扛過去。婆婆說感覺好一些了,輕松一點了,好幾天沒怎么睡覺了,她想睡一會,讓李秀趕緊回去看孩子。
再三囑咐她多喝水,晚上記得吃藥后,李秀又急匆匆地往漢口趕去。回家后,她發(fā)現(xiàn)女兒和南南都坐在沙發(fā)上,南南拿著手機正和爸爸媽媽視頻,李秀聽見劉永輝囑咐南南聽話,多吃飯,不要淘氣,聽語氣好像是輕松多了。
晚上,劉永輝加了李秀微信,說他們已經(jīng)接到通知,湖北籍的客人這兩天要到指定的酒店隔離,他還告訴她,將來女兒的嫁妝都包在他身上了,如果在小城市會買套房,在大城市會交個首付,盡最大努力補償一下女兒。
那一刻,李秀的眼淚掉了下來,所有的怨恨都土崩瓦解、煙消云散了。從那一刻起,她原諒他了,與他和解了,也跟自己和解了。雖然他們沒有緣分走到最后,可他還愛著女兒,還能為女兒盡到父親的責任,這一點,就夠了。
1月27日,李秀再去婆婆家,測量體溫37.9℃,咳嗽沒那么嚴重了。李秀給她帶了雞湯,讓她增加營養(yǎng)。打完針,她喝了兩碗雞湯。1月28日,前兩天的治療有了明顯作用,只是還有點咳嗽,婆婆的體溫已經(jīng)差不多降了下來,37.5℃,還是口服藥加注射藥一起用。
等到2月3日再去婆婆家的時候,老太太明顯好轉(zhuǎn),雖然體溫始終在37.5℃左右,但是咳嗽減輕了,渾身也不那么酸痛,人也精神了很多。2月5日,她感覺完全好了,李秀去的時候,她已經(jīng)把房間收拾了一遍。
隔天,李秀聯(lián)系到了社區(qū)醫(yī)院,可以去做核酸檢測,她帶婆婆預約做了檢測。第二天拿到檢測結(jié)果,是陰性。這個結(jié)果有點意外,李秀感覺她的癥狀很像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癥狀,但是這個陰性的診斷是沒有得病呢,還是痊愈了呢?
可不管咋樣,這個結(jié)果還是讓人喜悅的。老人病愈,李秀和女兒、南南都平安無事,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中,暫時取得了小小的勝利,比起疫情中掙扎求救的患者,他們還是幸運得多。
2月13日,劉永輝他們乘三亞到武漢的包機回來了。李秀看劉永輝發(fā)的朋友圈,在機場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這次回家多么艱辛,又是多么幸福!
一場大雪,武漢的梅花凌寒而開,綻放著頑強的生命力;就像疫情中的人們,積極地和疫情戰(zhàn)斗,風雨過后,陽光普照,還是那句話:活著真好!雖然是樸實無華,卻是這段時期最動聽、最幸福的一句話。
編輯/徐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