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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jīng)·匏有苦葉》歧解辨析

2020-06-03 02:59時雨若
文史哲 2020年3期
關(guān)鍵詞:詩經(jīng)

時雨若

摘?要:漢代以來,《詩經(jīng)·匏有苦葉》歧解紛呈,號為難讀。歷代諸家解釋大致可歸為刺淫、審時兩說,均不脫先立旨、后說詩的俗套。今人立足文本的新見解雖能一掃舊說,還其民歌面目,卻因其“四章不接”而遭詬病。若能以場景解釋法來解讀文本,則可得到一幅以婚戀為主題的不同時節(jié)的渡口風(fēng)俗畫,從而也避免了傳統(tǒng)解《詩》先入為主的思維局限。

關(guān)鍵詞:《詩經(jīng)》;《匏有苦葉》;主旨解釋法;場景解釋法

DOI:10.16346/j.cnki.37?1101/c.2020.03.13

引?言

《匏有苦葉》是《詩經(jīng)·邶風(fēng)》中的一首,詩云:

匏有苦葉,濟(jì)有深涉。深則厲,淺則揭。

有彌濟(jì)盈,有鷕雉鳴。濟(jì)盈不濡軌,雉鳴求其牡。

雝雝鳴雁,旭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須我友。

漢代以來,這篇詩歧解紛呈,號稱難讀。近人傅斯年在他的《詩經(jīng)講義》中甚至說:“義未詳,四章不接,恐已錯亂?!雹俦疚闹?jǐn)結(jié)合相關(guān)文獻(xiàn),對歷代解詩諸家的見解進(jìn)行梳理辨析,并圍繞主旨與文本的關(guān)系問題對《詩經(jīng)》的解釋方法作出考察,嘗試用場景解釋法對此詩進(jìn)行譯讀,以求教于方家。

一、傳統(tǒng)主旨解釋的觀點與方法論析

關(guān)于這首詩的主旨,最有代表性的說法,出自《詩序》:“《匏有苦葉》,刺衛(wèi)宣公也。公與夫人并為淫亂?!毙l(wèi)宣公淫亂,指上烝父妾下納子妻事。根據(jù)《左傳·桓公十六年》和《史記·衛(wèi)康叔世家》記載,宣公愛上庶母夷姜,立為夫人,生了一個兒子,為他從齊國娶了一位姑娘,可是宣公聽說這位姑娘長得很美,便自己娶了她?!睹姽视?xùn)傳》、鄭玄《毛詩箋》、孔穎達(dá)《毛詩正義》(以下分別簡稱《毛傳》《鄭箋》《孔疏》)皆與《詩序》一致,坐實衛(wèi)宣公及夫人夷姜淫亂,并延伸至男女關(guān)系違禮悖義,用以解詩。如《毛傳》解第一章第二句:“遭時制宜,如遇水深則厲,淺則揭矣。男女之際,安可以無禮義,將無以自濟(jì)也。”《鄭箋》則云:“既以深淺記時,因以水深淺喻男女之才性賢與不肖及長幼也,各順其人之宜,為之求妃耦。”《孔疏》則曰:“若過深水則厲,淺水則褰衣,過水隨宜,期之必渡,以興用禮當(dāng)隨豐儉之異,若時豐則禮隆,時儉則禮殺,遭時制宜,不可無禮。若其無禮,將無以自濟(jì)。故雖貧儉,尚不可廢禮,君何為不以正禮娶夫人,而與夷姜淫亂乎?”第二章第一句:“深水,人之所難也?!l(wèi)夫人有淫佚之志,授人以色,假人以辭,不顧禮義之難,至使宣公有淫昏之行?!薄多嵐{》則云:“有彌濟(jì)盈,謂過于厲,喻犯禮深也?!薄犊资琛穭t曰:“言有彌然深水者,人所畏難,今有人濟(jì)此盈滿之水,不避其難,以興有儼然禮義者,人所防閑,今夫人犯防閑之禮,不顧其難?!?/p>

又如《毛傳》解第三章第一句,只說:“雝雝,雁聲和也。納采用雁。旭日始出,謂大昕之時?!薄多嵐{》則云:“雁者隨陽而處,似婦人從夫,故昏禮用焉。自納采至請期用昕,親迎用昏?!钡诙洌睹珎鳌分徽f:“迨,及。泮,散也?!薄多嵐{》則云:“歸妻,使之來歸于己,謂請期也。冰未散,正月中以前也,二月可以昏矣?!薄犊资琛凤@然是嫌《毛傳》說得過于簡單,便申說道:“毛以為宣公淫亂,不娶夫人,故陳正禮以責(zé)之。言此雝雝然聲和之鳴雁,當(dāng)于旭然日始旦之時以行納采之禮。既行納采之等禮成,又須及時迎之。言士如使妻來歸于己,當(dāng)及冰之未散,正月以前迎之。君何故不用正禮及時而娶,乃烝父妾乎?”第四章第二句:“人皆涉,我友未至,我獨待之而不涉,以言室家之道,非得所適,貞女不行,非得禮義,昏姻不成?!薄多嵐{》缺,大概是同意毛說?!犊资琛分厣辍睹珎鳌返暮髢删湓?,不忘加上一句:“夫人何以不由禮而與公淫乎?”本文所引《詩經(jīng)》及《詩序》《毛傳》《鄭箋》《孔疏》,均據(jù)嘉慶二十年江西南昌府學(xué)開雕《重刊宋本毛詩注疏附??庇洝贰?/p>

朱熹對這首詩的解釋,與《詩序》有差異。他認(rèn)為“未有以見其為刺宣公、夫人之詩”。不過,他雖不坐實衛(wèi)宣公及夫人,卻在《詩集傳》中仍認(rèn)為“此刺淫亂之詩”。比如解第一章:“言匏未可用而渡處方深,行者當(dāng)量其深淺,而后可渡。以比男女之際,亦當(dāng)量度禮義而行也。”第二章:“夫濟(jì)盈必濡其轍,雉鳴當(dāng)求其雄,此常理也。今濟(jì)盈而曰不濡軌,雉鳴而反求其牡,以比淫亂之人不度禮義,非其配耦,而犯禮以相求也。”第三章:“言古人之于婚姻,其求之不暴,而節(jié)之以禮如此,以深刺淫亂之人也?!钡谒恼拢骸爸廴苏腥艘远?,人皆從之。而我獨否者,待我友之招,而后從之也。以比男女必待其配耦而相從,而刺此人之不然也。”朱熹:《詩集傳》,北京:中華書局,2017年,第23、31頁。

這樣的解釋,看似與《詩序》不同,其實未脫《詩序》說詩的軌道,且要言不煩,刺意更顯豁。姚際恒有見于此,在其《詩經(jīng)通論》中評說道:“《集傳》但以為刺淫亂之詩,欲與《序》異,不知即《序》旨耳?!币﹄H恒:《詩經(jīng)通論》,成都書局據(jù)道光本重刊本,夏傳才主編:《詩經(jīng)要籍集成》(修訂版)第26冊,北京:學(xué)苑出版社,2015年,第398頁。

依姚際恒的意思,坐不坐實衛(wèi)宣公,只要是刺淫亂之類的解讀,都不脫《詩序》的框框。這是看到了問題的本質(zhì)。比如方玉潤在《詩經(jīng)原始》中,既贊成朱熹的看法,又認(rèn)為篇中“雉鳴求其牡”也不完全是泛泛然無所指:“詩人之意,未必專刺宣公,亦未必非刺宣公。因時感事,觸物警心,風(fēng)詩義旨,大都如是。故謂之刺世也可,謂之刺宣公也亦可,謂之警世也可,即謂之自警也亦無不可。是在乎善讀《詩》者觸處旁通,悠游涵泳,以求其言外意焉,斯得之耳?!狈接駶欁?,李先耕點校:《詩經(jīng)原始》,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134頁。這種讀詩法,看似更加寬泛靈活,實則仍在《詩序》的框框內(nèi)跳不出來,所以他將這首詩的主旨?xì)w結(jié)為“刺世禮義澌滅也”。也因此,方玉潤在這首詩的解釋上,達(dá)不到自己所追求的“原詩人始意”的目的。

上述解釋,皆將該詩視為“刺淫詩”,在傳統(tǒng)諸《詩》說中最具代表性。凡坐實某人淫亂,或雖不征實卻認(rèn)定為刺淫亂,或雖不認(rèn)定為刺淫亂卻認(rèn)定為針對違禮犯義而刺世警世等種種說詩解詩方法,都可歸于這一類。

關(guān)于這首詩的主旨,除了“刺淫詩”,還有一種較有代表性的說法,出自王先謙的《詩三家義集疏》:“賢者不遇時而作也。”王先謙撰,吳格點校:《詩三家義集疏》,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161頁。這一說法,是從對《論語·憲問》所引詩句的理解出發(fā)的:“《論語·憲問篇》:‘子擊磬于衛(wèi),荷蕢諷之曰: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則厲,淺則揭。此衛(wèi)人引《衛(wèi)詩》,以明當(dāng)時隨時仕己之義,乃《詩》說之最古者?!痹娋涑鲎浴墩撜Z》,又是“《詩》說之最古者”,便是有了根據(jù),有了權(quán)威。王先謙又據(jù)《后漢書·張衡傳》中的話,說明后漢時人對“深則厲,淺則揭”的理解,合于《論語》荷蕢者引《詩》之義,由此也說明“刺淫”的說法,并不合于古義:“《后漢·張衡傳·應(yīng)間》云:‘深厲淺揭,隨時為義。又云:‘捷徑邪至,我不忍以揭步。干進(jìn)茍容,我不忍以歙肩。雖有犀舟勁楫,猶人涉卬否,有須者也。衡習(xí)《魯詩》,此本魯義,與荷蕢引《詩》意合,知古說無刺淫義也?!庇忠飙H的說法,說明全詩都體現(xiàn)了同樣的意思:“徐璈云:‘此是士之審于出處,而諷進(jìn)不以道者。濟(jì)涉濟(jì)盈,《大易》涉川之象;求牡歸妻,《孟子》有家之喻。全詩以二者托興。呂祖謙云“此詩皆以物為比,而不正言其事”,是也。其曰迨冰未泮,卬須我友,則出處之間,待時而動,信友獲上,有其道矣?!奔纫蚜⒍ㄔ娭迹韵聦γ恳徽碌慕忉?,都體現(xiàn)了這個主旨。如解第一章第一句:“匏待葉枯,喻士須時至;有匏而后可深涉,喻士有材能而后可用世也?!钡诙洌骸八顪\隨時,故厲、揭無定,喻涉世淺深,各有時宜也?!钡诙碌诙洌骸八铄墑t不濟(jì),‘危邦不入之義也。雉非其牡則不求,‘非君不事之義?!卑矗骸拔0畈蝗搿保鬃拥脑?,出自《論語·泰伯》:“危邦不入,亂邦不居?!薄胺蔷皇隆保?dāng)是孟子的話,出自《孟子·萬章下》:“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jìn),亂則退?!庇纸獾谌碌诙洌骸霸娙艘曰璨豢蛇^期,喻士不可過時,與《孟子》男女室家之譬同意,明己未嘗不欲仕也?!钡谒恼碌诙洌骸霸娙嗣骷耗壳安皇酥剩闹讯笾\共濟(jì)也。其抱道自重,不輕一試,可謂賢矣?!蓖跸戎t撰,吳格點校:《詩三家義集疏》,第161、162、163、165、168頁。

既然《論語》引了《匏有苦葉》的詩句,當(dāng)然會有更多的人注意到從這個角度去理解。在王先謙之前,如明代的安世鳳在他的《詩批釋》中直接認(rèn)為“當(dāng)是隱士之詩”,且認(rèn)為“全篇皆比”:“首章以匏興濟(jì),比士之審勢。二章以濟(jì)興雉,比士之當(dāng)待求。三章以歸妻比士之當(dāng)俟時。四章以涉比士之當(dāng)擇主?!卑彩励P:《詩批釋》,張洪海輯著:《詩經(jīng)匯評》,南京:鳳凰出版社,2016年,第91頁。在王先謙之后,如民國時吳闿生在他的《詩義會通》中說:“此詩《序》以為‘刺宣公淫亂,固誤矣。朱子仍以淫亂釋之,亦非也。當(dāng)以《論語》荷蕢所引,為其正義。味其詞,蓋隱君子所作?!眳顷]生撰,蔣天樞、章培恒校點:《詩義會通》,上海:中西書局,2012年,第29頁。

上述解釋,是將該詩視為“隱士詩”。此為另一類說詩者。凡認(rèn)為出仕做官當(dāng)審時度勢、知所進(jìn)退,或認(rèn)為歸隱之人當(dāng)俟時待求、審勢擇主等種種說詩解詩的方法,都可歸于這一類。

傳統(tǒng)對《詩·匏有苦葉》的解釋,主要就是前述兩類。這兩類解釋方法,共同點是先立定主旨,再行說詩。這種解《詩》的方法是怎么來的?朱熹似乎看出了問題所在。他認(rèn)為最初注經(jīng)的文字,本當(dāng)在經(jīng)文之后,如《詩序》本當(dāng)在《詩》文之后,但自從越過《詩》文置于篇首后,情況便發(fā)生了變化。他說:“然計其初,猶必自謂出于臆度之私,非經(jīng)本文,故且自為一編,別附經(jīng)后。又以尚有齊、魯、韓氏之說并傳于世,故讀者亦有以知其出于后人之手,不盡信也。及至毛公引以入經(jīng),乃不綴篇后,而超冠篇端;不為注文,而直作經(jīng)字;不為疑詞,而遂為決辭。其后三家之傳又絕,而毛說孤行,則其抵牾之跡無復(fù)可見。故此序者,遂若詩人先所命題,而詩文反為因序以作。于是讀者轉(zhuǎn)相尊信,無敢擬議。至于有所不通,則必為之委曲遷就,穿鑿而附合之。寧使經(jīng)之本文繚戾破碎,不成文理,而終不忍明以小序為出于漢儒也?!敝祆洌骸对娦虮嬲f》,《詩集傳》,第13頁。

朱熹對問題看得是很明白的,尤其那句“故此序者,遂若詩人先所命題,而詩文反為因序以作”,實在是一針見血。其結(jié)果就是鄭振鐸指出的:“后來讀《詩》的人,不知抬頭看《詩》文,只知就《序》求詩意?!编嵳耔I:《讀〈毛詩序〉》,《古史辨》第3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390頁。本來,朱熹是主張讀《詩》解《詩》須先“廢《序》”的。如他說:“學(xué)者當(dāng)‘興于詩。須先去了《小序》,只將本文熟讀玩味,仍不可先看諸家注解??吹镁弥?,自然認(rèn)得此詩是說個甚事。”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2085頁。但他在具體的解釋中,常常跳不出《詩序》的框框。他之倡“廢《序》”,主張就本文說詩,實是開以“理”說詩的方便法門?!袄怼?,理學(xué)也。不管是以《序》說詩,還是以“理”說詩,都跳不出皇權(quán)時代“三綱五?!薄爸倚⒐?jié)義”的范疇,而后者更系統(tǒng)化、精致化了。后世注《詩》者,鮮有脫離這個窠臼的。有的即使能夠脫離《詩序》的主旨,也難以拋開《詩序》的方法。

王先謙就屬于這后一種情況。他的解釋完全脫離了《詩序》的主旨,卻找到了另一個主旨,出自《論語》的主旨。這種做法之不可取,今人陳子展指出了問題所在:“荷蕢者取詩深厲淺揭隨時為義,以諷孔子當(dāng)明隨時仕已之義。其引《詩》以就己說,與賦《詩》斷章取義者同?!奔葹椤皵嗾氯×x”,自然與《詩經(jīng)》的本義無涉陳子展:《詩經(jīng)直解》,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1983年,第102頁。

以上兩類說詩解詩的方法,可稱之為“主旨解釋法”。凡先確定一詩的主旨,再以此為脈絡(luò)去進(jìn)行訓(xùn)詁、考據(jù)以及義理的闡釋的方法,都可歸結(jié)為這種方法。

二、今人立足文本的新見解

不同于上述兩類解釋,今人余冠英在《詩經(jīng)選》中對《匏有苦葉》提供了新的題解:“這詩所寫的是:一個秋天的早晨,紅通通的太陽才升上地平線,照在濟(jì)水上。一個女子正在岸邊徘徊,她惦記著住在河那邊的未婚夫,心想:他如果沒有忘了結(jié)婚的事,該趁著河里還不曾結(jié)冰,趕快過來迎娶才是。再遲怕來不及了?,F(xiàn)在這濟(jì)水雖然漲高,也不過半輪子深淺,那迎親的車主該不難渡過吧?這時耳邊傳來野雞和雁鵝叫喚的聲音,更觸動她的心事。”余冠英:《詩經(jīng)選》,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第33頁。這個題解,獲得許多人的贊同。如程俊英、蔣見元在《詩經(jīng)注析》中謂余說“一掃舊說,還它以民歌的本來面目”,“扼要生動,可謂善于說詩者”程俊英、蔣見元:《詩經(jīng)注析》,北京:中華書局,1991年,第86頁。

陳子展的《詩經(jīng)直解》有著類似的思路,認(rèn)為該詩“顯為女求男之作”,每章描述的都是女子在渡口待渡時的場景。第一章“言于渡口迎人待渡時所見、所感,濟(jì)深則系匏而涉,濟(jì)淺則搴裳而涉”;第二章“繼言迎人待渡時之所見、所聞。濟(jì)盈,雉鳴”;第三章“再言迎人待渡時之所見、所聞。聞婚禮納采,鳴雁而過。見冰未解凍,朝日初升”;第四章“言迎人待渡而久不渡者,卬須我友之故耳”陳子展:《詩經(jīng)直解》,第101頁。

余說、陳說,不同于傳統(tǒng)的“以《序》解詩”或“以經(jīng)說詩”,而是“以詩解詩”“就詩說詩”,故將該詩看作“婚戀詩”。這就打開了《詩經(jīng)》解釋的新天地。不過,細(xì)論之,余說、陳說都有可商榷之處。余說的題解似將該詩的首章和末章忽略了,只顧及了中間兩章的內(nèi)容。首章講的是佩匏渡河的事,題解未涉及,末章講的是乘船渡河的事,題解也未涉及,而且末章的語氣是詩人的語氣,她并沒有過河,而是還在此岸等她的朋友,這與題解說她惦記對岸的未婚夫相去甚遠(yuǎn)。

陳說的關(guān)鍵詞是“迎人待渡”,這是由第四章的場景來倒推前三章的場景,作者謂之“倒敘法”。對于前三章所描述的不同場景和事物,有些“可見”,有些非“可見”。非“可見”者便歸于“所聞”“所感”,這就顯得勉強了。

三、基于場景解釋法的新譯讀

這首詩難讀,姚際恒似乎看到了問題所在。他指出:“四章各自立義,不為連類之辭。”姚際恒:《詩經(jīng)通論》,夏傳才主編:《詩經(jīng)要籍集成》(修訂版)第26冊,第399頁。前引傅斯年的話,意思相似。方玉潤不同意這種看法,批評說:“《詩》豈有四章各自立義,不相連類之理?”方玉潤撰,李先耕點校:《詩經(jīng)原始》,第134頁。

“各自立義”的說法,并不準(zhǔn)確,但給人的啟發(fā)是,詩中的場景,并非一個連續(xù)性的場景。這可以從每一章各有一種渡河的方式且屬不同季節(jié)上看出。受陳子展“倒敘法”和姚際恒“不為連類之辭”的啟發(fā),按照朱熹“只將本文熟讀玩味”的方法,這里試著提出自己的解釋。

看這首詩,最鮮明的特征,是四章各有一種渡河的方式。我們且從這個角度切入去作解。

第一章,佩匏渡河。匏即葫蘆,古人早就知道將葫蘆拴在腰間以渡河,稱之為“腰舟”?!翱唷焙汀翱荨蓖ǎ~枯意味著葫蘆可用?!洱R詩》曰:“枯瓠不朽,利以濟(jì)舟。渡逾江海,無有溺憂?!保ā兑琢帧ふ鹭浴罚吧顒t厲,淺則揭”,從聞一多說:“言水深則帶匏于身以防溺,水淺則荷于背上可也?!甭勔欢啵骸对娊?jīng)通義》,《古典新義》,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1年,第163頁。需要指出的是,“濟(jì)有深涉”,就是指水深需佩匏而渡,下文就不是指有時水深,有時水淺,似乎季節(jié)不同。其實是指水深處佩匏,水淺處荷匏于背。所謂水深處,一般指河的中間部分,水淺處則指下水部分和上岸部分?;蛘?,由于河床寬廣,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淺,時深時淺,則“深則厲,淺則揭”就顯得更有風(fēng)致了。還可以知道的是,匏葉枯,當(dāng)是秋天。如《鄭箋》從《毛傳》解“苦”為匏葉不可食,“謂八月之時”,解“苦”為“枯”,則季節(jié)還要靠后一些,總之指開始進(jìn)入枯水季節(jié)了。步行過河叫作“涉”,“深涉”之“深”,正是相對于步行過河而言。

第二章,乘車渡河。“濟(jì)盈不濡軌”,指這時的河水已淺,還淹不到車輪的一半。這樣看來,“有彌濟(jì)盈”,是說彌彌然滿滿的一河水,只是淺淺的、平鋪的一河水,已然過了“深涉”的季節(jié),當(dāng)是冬季了。“彌”,從朱熹《詩集傳》:“水滿貌?!薄帮豇Q求其牡”,點明“有鷕雉鳴”的性質(zhì),說明乘車渡河者的目的,當(dāng)是女方赴男方之約?!澳怠?,雄性,喻男子。由此往前倒推,佩匏渡河,當(dāng)是男方赴女方之約。朱熹謂雉鳴當(dāng)求其雄,而今反求其牡,有悖常理,注義出自《毛傳》《鄭箋》。在朱熹之前,歐陽修就已經(jīng)指出:“毛、鄭又謂‘飛曰雌雄,走曰牝牡,然《周書》曰‘牝雞無晨,豈為走獸乎?古語通用無常也。”歐陽修:《詩本義》,夏傳才主編:《詩經(jīng)要籍集成》(修訂版)第4冊,《四部叢刊》影宋本,第93頁。這個小例子,說明有了《詩序》的主旨在前,文字的訓(xùn)詁只能依主旨定取舍了。

第三章,步行過河?!半t雝”,雁叫聲,呼喚同伴齊飛,與“士如歸妻”便好有一比了。從“旭日始旦”和“待冰未泮”的關(guān)聯(lián)來看,男子娶妻,趕在日出時過河前往女家,此時當(dāng)進(jìn)入初春,如《鄭箋》云“冰未散,正月中以前也”,氣溫回升,但河上冰面尚可行走。尤其是早上和傍晚,氣溫不高(早上未升高,傍晚則下降),冰面行走比較安全,中午則恐有失陷之虞。不過,本章講的還是早上冰凍,至于中午冰可能有所融化之前過河,以及傍晚返回,都只是自然的聯(lián)想。一般的解釋不是將“迨冰未泮”作為當(dāng)時的場景,而是從嫁娶“正時”的角度去看待,較多的說法是引證董仲舒的話:“古之人霜降而迎女,冰泮而殺止。”蘇輿義證,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第446頁。“殺止”原文作“殺內(nèi)”,蘇輿指“內(nèi)”當(dāng)作“止”。則嫁娶之正時在深秋霜降至初春河冰融化之前,大約是頭年的九月至次年的二月之間。本來簡單的事情復(fù)雜化了,因為何為嫁娶之正時成為解說的焦點。另一種說法便出來了:泮,通“牉”,合。聞一多說:“泮當(dāng)訓(xùn)合,謂歸妻者宜及河冰未合以前也。古者本以春秋為嫁娶之正時,此曰‘待冰未泮,乃就秋言之?!甭勔欢啵骸对娊?jīng)通義》,《古典新義》,第164頁。余冠英說同。如果將本章視為同一場景,則解釋根本不必這么復(fù)雜。

第四章,乘船過河。“招招舟子,人涉卬否”,相比前三章,這一起頭顯得突兀,可謂別開生面。前三章頭兩句都是狀物寫景,這里卻是有人有言。詩中的主人公終于出場了?!皡n”,我,女性第一人稱代名詞。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卬者,姎之假借?!墩f文》:‘姎,婦人自稱我也?!稜栄拧饭ⅲ骸畢n,猶姎也。卬、姎聲近通用,亦我之通稱?!瘪R瑞辰撰,陳金生點校:《毛詩傳箋通釋》,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129頁?!叭松鎱n否”乃詩人自述,后兩句也是?!罢姓兄圩印本o接“迨冰未泮”,時節(jié)當(dāng)已進(jìn)入仲春之后,河水已然漲了?!多嶏L(fēng)·溱洧》《鄭箋》:“仲春冰釋,水則渙渙然?!彼裕@個時候“舟子”出現(xiàn)了,但這個“舟人主濟(jì)渡者”不必理解為后世那個固定的河上擺渡者,而是季節(jié)性的擺渡者或者就是偶然出現(xiàn)的擺渡船?!叭松鎱n否”之“人”,指的是前面三章中人,他(她)們?nèi)歼^河了。這是在詩歌吟唱中才有的跨越時空的表達(dá)方式?!皡n須我友”,女子等待朋友。友指何人?由二、三章推想,當(dāng)指女子之男朋友或未婚夫。

有人可能會問,為什么這個時候渡河的船出現(xiàn)了,前三章就不會出現(xiàn)船嗎?看看緊接此詩后面的《邶風(fēng)·谷風(fēng)》就知道了:“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游之?!闭f明水深時才有船渡,水淺時就只有游水了。本篇詩第一章過河以匏代舟,兼有游泳,二章、三章卻是乘車渡河、步行過河,俱是寫實,也就是所謂賦體。前人多以全詩為比、興之體,遂挖空心思尋求詩義,離題就愈來愈遠(yuǎn)了。

余說、陳說認(rèn)此詩為“婚戀詩”,是完全正確的。主人公最后出場,陳子展由此論說此詩之特點:“《匏有苦葉》最后一章始正面透露主題,詩何為而作?作者為何等人?愚謂此倒敘法,此畫龍點睛法,構(gòu)想甚奇,神乎技矣!”陳子展:《詩經(jīng)直解》,第104頁。斯言真可謂善讀詩者。今略申說:第一章,主人公是誰?是男是女?毫無交代,令人莫名其妙。第二章,主人公是誰?“雉鳴求其牡”透露了些許消息,給人隱隱約約的感覺。第三章,主人公是誰?“士而歸妻”,一目了然。由此倒推前兩章的主人公身份,大致不差。第四章,主人公是誰?“卬”字交代了是女不是男,“友”字與前文“妻”字比照,便把女主人公的所作所為呈現(xiàn)出來。至此,讀者便有“原來如此”的感覺。

還需要指出的是,女主人公最后出場,前三章的場景都是她的觀察,即“所見”,寫的都是過河。比起同樣與過河有關(guān)的“婚戀詩”,如《周南·漢廣》“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更堪玩味:第一章表現(xiàn)過河者的瀟灑,有勇往直前的氣勢;第二章表現(xiàn)過河者的神秘,幽會的味道很濃;第三章表現(xiàn)過河者的焦慮,他要迎娶自己的新娘。到了第四章,舟子出場,久在岸邊的女子居然不過河,要在此岸等待心上人。當(dāng)然最后還是要過河的,只是必須等待心上人共渡。這宛如一向平直的河道突然出現(xiàn)曲折,風(fēng)物大異,則情趣橫生。

就文本的解讀來說,孟子所謂“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孟子·萬章上》)的方法,應(yīng)當(dāng)摒棄。反之,就是要以文(從朱熹說,指文字)求辭(朱熹:“語也?!保赞o尋志(朱熹:“作者之志。”),意合乎志(朱熹:“當(dāng)以己意迎取作者之志。”)朱熹:《孟子集注》,《四書章句集注》,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312頁。按:這里襲取朱熹對字詞句的解釋,整段話的意思卻是反用之。只是這里文辭之訓(xùn)詁,除遵循一般的釋文解字說辭的規(guī)則之外,須盡量還原到當(dāng)時的場景中去求取其本義,可謂之“場景解釋法”?,F(xiàn)試用直譯兼意譯的方法,將這首詩今譯如下:

秋來葫蘆葉兒黃,看那過河好兒郎:水深葫蘆腰間系,水淺葫蘆背上扛。

入冬河面水茫茫,吆吆野雞叫聲響。誰家大車水中過,原來母雞找對象。

冬去大雁叫嚷嚷,朝陽升起明亮亮。阿哥過河娶老婆,早晚也把時間搶。

春來船兒擺渡忙,別人過河我不過。別人過河我不過,我等我的好情郎。

結(jié)?語

方玉潤認(rèn)為該詩“制局離奇變幻,措詞譎詭隱微”方玉潤撰,李先耕點校:《詩經(jīng)原始》,第134頁。,頗令人迷惑,其實如果從詩文本身出發(fā)去理解,毫不“離奇”“隱微”。詩固然言志,但詩首先表現(xiàn)生活。有時,顯而易見的場景,讀詩注詩的人視而不見,其主要原因,在于人們一旦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之后,就很難客觀地基于文本去體味詩的本義了。就連余說、陳說,其未盡完善之處,似乎還是由于《詩序》方法的某些殘余影響,即總是追求貫穿全詩的東西。

先主旨,后文本,文本的解釋服從主旨,是歷來《詩經(jīng)》注解問題的根源。只有“把顛倒的歷史再顛倒過來”,才有利于尋繹《詩經(jīng)》的本義。這就是先文本,后主旨。甚至,一首詩未必呈現(xiàn)一個單一的主旨,如《匏有苦葉》便是一幅渡口的風(fēng)俗畫,每章的場景都不一樣。歷代注釋者試圖將全詩按照一個人的行為貫通解釋,而又將每一章中的場景作時間上的、事件上的支離,就顯得混亂不堪,令人費解,而事實上,這篇詩就是《詩經(jīng)》中最常見的婚戀詩,以過河為場景,而且前后時序井然,當(dāng)然,最后這一點其實無關(guān)宏旨。

[責(zé)任編輯?李?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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