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予
這是一條暗律:稱頌所在,往往也是久慕所在。
悠游日光,棲山宿月的人,自然不會對那半空晚霞和一夜星斗多許譽辭;屢遭爽約失諾的人,就會對輕易而來的盟山誓海半疑半信。拿斑斑往事來饒舌的人,其中自有不舍與沉浸;“人生樂在相知心”常懸嘴邊的人,可能是肝膽推誠之人撿不出一二。
有呼有應,有遞有接,都是動人的,足以惹出好生羨慕。
奮力喊山,余音縱使一波幾折,總會凱歸,給出響應。捧手掬月,也能剪得微影點點。攔下了光,便是如影隨形。此種忠誠,至息至滅方休,否則,便是鍥而不舍。
這種契約,論起應用,也并非總是形而上。
人際往來,及時反饋;但有所許,必踐其諾;但有所約,必赴其會。
文明奔騰,菊滿東籬與酌酒候月,早已被樓廈疊幢與車水馬龍取而代之,但那席間汩汩而流的,依舊是長長短短的話。誰的樽,不是一樽敬風云過往,一樽敬壯志難酬;誰的杯,不是一杯敬少年輕狂,一杯敬往后余生,依舊是一樣的把酒寄懷。
相會,也是促膝而聚的意義。
你起一個約,那個人便應下此邀,定是相悅之人,彼此相見而歡。此時,這個人,不論是閨中密友或是同窗至交,不論是雪炭相送或是醍醐相應,總會讓你愿意滔滔不絕。
無話可說,是一個正等他涉水而來,而另一個卻在江心補漏,毫無準備。離舟登岸之時,一個迷戀江風如潮,另一個卻避恐不及,無心左右。久而久之,不消說,無從說起。
有約在先,若因事而來,就事論事之后各赴東西。若因人而來,多半是并無閑事掛心頭,簡簡單單,只是要來聽一個人的遠況與現(xiàn)狀,彼此相談甚濃卻又話無緊要??砷L可短,可輕可重,能夠與其喋喋不休的人,總歸寥寥無幾。
如果無約而來,豈不唐突?
不請自來,從不發(fā)生于遠交之人。只有相互珍重,才會如此貿(mào)貿(mào)然,突如其來,但各自知曉:雖無約,卻有期。有個人,在你的城市小留少許,或是撞一個燈光傾城,毫無征兆地告知“我來了”,只為此時此刻,臨窗對坐!
沒有預告,不曾伏筆,直截了當?shù)刈邅怼jP系的親疏,在于流程,千方綢繆,百般斟酌,繁冗的客套大概便是最無力抵抗的距離。彼此親近,自會簡化所有的寒暄,推門見山奔一個人而來。
所以,無約而來的人,是待你珍重,且知你的珍重。努力抵達一個跋涉向你的人,各不用多說,如此便是靈犀一點。如同樂山者,不唯險不唯高,卻是那一份青山看我應如是的嫵媚。
人,也是如此,既已淡水而交,就該把細水流長。你贈出來日方長,我還以風雨同舟,你自守信,我自履諾。長長的路,我們相向而行。
?(編輯 ?高倩/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