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事的時候,我喜歡聽馬頭琴,滄桑悠遠,流動的韻律仿佛可以洇濕整個世界。
父親臨去的那幾年,家里的院子養(yǎng)了很多的花兒。他一生仗義,唯獨對自己節(jié)儉到刻薄。我看花盆不夠用,便帶了幾十個花盆兒回去,卻惹來父親的惱怒。
也許父親后來覺得自己過分吧,再回家時,天井里多了一口水甕。父親說,托人去淀里找菖蒲。漁民在白洋淀里尋了兩日,打回了三株菖蒲,父給了人家300元報酬。那是2012年。
也是那年冬天,父親突然離世。于是,這三株菖蒲,就成了留給我這個長子的全部遺產(chǎn)。如今,這甕菖蒲盤根錯節(jié)編得滿甕,母親把葉子圍成一個柱體指向天空。每次回家,母親都嘮叨兩句:“水甕盛不下菖蒲了,趕緊種出去啊。”可是,我一直下不了決心。這成了我的一樁心事,百轉(zhuǎn)千回。
菖蒲,蒲之昌盛者曰菖蒲,可白洋淀原種野生菖蒲零落到尋它兩日方得三株,個中緣由千言難述。這甕菖蒲始終安安穩(wěn)穩(wěn)地蹲在院里,讓人委屈又無法委屈。
今年,新冠疫情鬧全球。菖蒲,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里防疫驅(qū)邪的首選之物,端午掛菖蒲,重陽飲蒲酒,為的是平安春秋。
母親的嘮叨越來越少,大概她明白了我的無奈和慎重。無關(guān)孝道,我心疼母親。在青春的記憶里,我和弟弟跟著她在干涸的白洋淀葦蕩里打益母草。十方院堤頭有人收購,記得一斤兩毛。還算濕潤的沼澤地上,一片一片的益母草密密麻麻,頭頂驕陽,最讓人無法忘懷的是母親的汗水。鐮刀割下的益母草像父親一樣高,打成捆,綁上自行車,我們娘仨兒推上堤坡……
這種種情愫,在心頭長成愿景,一方水土一方人,生態(tài)白洋淀是一個巨大的藥庫。
一個人有心事的時候,我喜歡聽馬頭琴——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是這樣啊,白洋淀在馬頭琴聲里被定義成父親的菖蒲母親的草,不敢活成敗家子兒。
活著,建設(shè)是唯一的選擇。繁衍,是永遠的本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