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辭立其誠”語出《周易》,原指君子要注重文化修養(yǎng),做到立身誠實,后引用于詩文寫作,遂指修飾文辭,強調(diào)文辭修飾,要服從內(nèi)容的真實。新時期以來,傳統(tǒng)文化得以復(fù)興,舊體詩詞得風(fēng)氣之先,蓬勃發(fā)展,詩家輩出,佳作如林。其成就皆有目共睹。但是,也存在一些問題。在這問題、那問題中,“修辭立其誠”也是問題之一。
詩詞創(chuàng)作離不開一個“誠”字。離了“誠”就一無是處。傅庚生先生是民國時期的著名教授,講舊體詩詞常有出人意表處。他在《情辭與本色》一文中,談“修辭立其誠”很有見地。所謂“誠”,說白了,就是作者一點內(nèi)心的真實感動。有了這點真實感動,詩作自然“誠";沒有,詞藻再華麗,也是“偽”。為了說明這一問題,傅先生將陶淵明的《飲酒》詩之一的“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與王維的名作《竹里館》作一比較,認(rèn)為陶詩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是胸?zé)o點塵,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胸襟。而王維的“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則心有塵滓,有唯恐人不知之嫌。其歸隱情懷,兩相比較,王不如陶,個中原因,是缺少了一點“誠”。
如果說此結(jié)論對王維顯得苛求的話,那么,傅先生對杜牧與袁枚的比較,就很能說明問題。傅先生講了兩則詩壇軼事,一則是杜牧的,另一則是袁枚的。傅先生評說:“看一看他兩的生活,一個放浪形骸之外,不拘行檢,大踏步地走去走來,‘濯清漣而不妖,抓得起,放得下;一個狂狂汲汲,卻卻前前,一會兒裝聾賣傻,一會兒抓耳撓腮。再比較著他們的詩詞,一個興到之作,吟過便了;一個煞有介事,偽冒多情。本色之高卑,真有云泥之判?!?/p>
傅先生的褒貶極其到位。杜牧風(fēng)流倜儻,不檢繩墨,是真名士自風(fēng)流,寫的全是一點心中的真感動。所以,他的詩作當(dāng)?shù)闷鹨粋€“誠”字。反觀袁枚,心持把玩的齷齪心理,躲躲閃閃,遮遮掩掩,患得患失,偽作多情,把肉麻當(dāng)有趣。其詞作所缺失的也正是這一點“誠”。
借古以鑒今,當(dāng)代舊體詩詞創(chuàng)作,一些作者因為對所寫題材內(nèi)心缺少一點真實的感動,所以,頌揚時政只是大話空話,無真情實感;鞭撻丑惡,往往也是新聞?wù)Z言。寫田園,只靠雕琢詞藻,支撐門面;寫內(nèi)心情感,不敢袒露心跡。凡此種種,皆因修辭乏其誠所致。
誠,是詩詞寫作的一條鐵律。凡乏其誠者,多是偽詩無疑?!靶揶o立其誠”,重在要用生命、用真情去歌唱,方顯“其誠”。
(作者熊文祥系國家一級劇作家、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會員、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理事、湖北省戲劇家協(xié)會理事。曾任黃岡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本刊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