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簡簡
詩仙李白寫過一首《山中與幽人對酌》:“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復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庇娜耸钦l,不知道;為何而醉,不知道;明天你是否還會來,不知道;撫琴又會是什么曲目,不知道……這是一首沒有任何確定時間、人物、地點的詩,甚至也可能是李白自斟自飲,與另一個自我對話的想象,有如月下“對影成三人”的另一種演繹。
我醉了,想睡了,你走吧,明天若有意,帶著琴再來。如果翻譯成白話文,應該是這樣一句家常的對話。當我們衣冠楚楚地正襟危坐在某高檔餐廳,或者精心策劃了某一次相遇與聚會,可對方對你說:“我累了,你走吧?!蹦闶遣皇菚行阑??我們關(guān)心的是餐廳很貴、很難訂,相聚時間很難得、很寶貴,卻偏偏忘了一點——彼此的心境。這本該是一切聚散離合的終極關(guān)懷。
我第一次讀到李白的這首詩,是在一個不甚愉快的周末。數(shù)九寒天,約好的故友因為航班延誤爽約,我百無聊賴又出不了門,隨手拿過一本唐詩集。讀著古人的詩,心慢慢靜下來。這時,友人又打來電話。因為飛機一直不能起飛,我們就在電話里聊了很久,談及昨天、今天與明天的種種。電話里的相聚,竟然有面對面所不能達到的自然與深沉。
少年時曾經(jīng)心心念念一句詩:“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毕矚g的只是這些意象,倘若與朋友約會對方來晚了,我斷不會饒了他。等待的滋味,我不曾安靜地嘗過。
再大一些,看到《邊城》中的翠翠為了儺送等過第一個秋、第二個秋,我開始懷疑,等待本身就是人生的一個結(jié)果。再后來,我很少等待,身邊的一切都如浮云白日般變幻,諸如“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的隨意,仿佛是我這身工作制服外的另一個世界。
有時候,我們準備良久,關(guān)注的都是外物,唯獨忽略了心靈,總是太急,卻忘了本初的目的。王子猷雪夜訪戴安道,乘興而行,興盡而返。我們也許做不到如此瀟灑不羈,但也不妨靜下心來,想想自己活著的意義。
日復一日按部就班的生活會讓人產(chǎn)生慣性,偶爾跳脫出來,不為了某個目的去做一件事,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jié)果。如果遭遇愛情,也許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如果遭遇文學,也許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于我而言,盡管窗外天寒地凍,屋內(nèi)卻是綠蘿微蕩。熟睡的哈士奇不知夢到什么而面露微笑,滿墻的書是我的財富,世界安靜得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