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泳游
再遇初戀,北羽里只想踹過去的自己兩腳,為什么會瞎了眼,喜歡上他……但是,他居然說要追她?他不是不喜歡她的嗎?
一、綠豆湯引發(fā)的尷尬
今天,所有的學生都發(fā)現(xiàn)他們酷酷的教官不太開心。
B大素來是請旁邊基地的武警給新生軍訓,南晨境就是這屆新生的教官之一。
夏日的陽光滾燙灼人,教官的身上卻散發(fā)著涼颼颼的冷氣。
他看了一下表,沉聲道:“稍息!立正!全體休息!”
女生們圍坐在操場上,不敢像以往一樣拉著美麗凍人的學長問東問西,而是聚成一團竊竊私語起來。
南晨境站在原地拿出手機,卻因陽光太強烈,看不清屏幕。他抿著唇想了想,還是走到了樹蔭下。
收件箱里空空蕩蕩,而發(fā)件箱里有兩條短信,都是發(fā)送給名為“里”的人的。
“我聽阿姨說你要回國一趟?!卑l(fā)于昨天晚上20:50。
“你還用這個手機號嗎?”發(fā)于今天上午7:30。
南晨境反復地看了又看,直到總教官的哨聲響起,他把手機裝回褲兜,仍然沒有期待的“?!钡囊宦曧懫?。
北羽里準備出門的時候,同伴安妮掏出剛在B大門口報刊亭買的山寨塔羅牌,拉著她非要大顯身手給她占卜一次。
然后安妮拿著她抽出的幾張牌仔仔細細地看過去,促狹地笑道:“今天你可能會遇到舊愛哦?!?/p>
她將信將疑,一路神游,以至于沒有避開迎面走來的學生。
女學生撞在她身上,托盤里的綠豆湯撒了她一身。
面前的女學生也看出了她身上的這件裙子價格不菲,不住地道歉。
北羽里有些欲哭無淚。
她就應(yīng)該和訪學團的伙伴們一起去留學生餐廳的……
面前遞來一包紙巾,五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是她喜歡的類型。她順著手臂往上看,有些吃驚地叫道:“南晨境?”
他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地冷酷,狹長幽深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睨著她,一言不發(fā)。
女學脆生生地叫道:“教官好?!?/p>
南晨境沒說話。女學生察覺到氣氛不對,立刻決定把爛攤子丟給教官解決,自己先溜為敬。
“站到邊上去,別擋著路?!彼_口道,聲音冷冰冰的,聽不出什么情緒。
他們兩個站在角落,北羽里尷尬地用紙巾擦著裙子上的污漬,卻聽到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
她驚愕地抬起頭。雖然故人重逢,但是這里畢竟是食堂,這樣也太傷風敗俗了吧?
南晨境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皺著眉將外套扔進她懷里:“你想什么呢?套上衣服,然后回你們宿舍換掉濕裙子?!?/p>
他身上僅留一件迷彩T恤,顯示出誘人的身材,連同他說話時微微挑起的桃花眼一起欣賞,頗令她心旌搖曳。
南晨境卻誤解了她半晌不動的含義,臉色一黑:“你要是嫌棄的話……”
他的態(tài)度很容易勾起北羽里某些不太美好的回憶,但她眼下如此狼狽,也只能違心擠出笑容:“沒有,我怎么還給你?”
“下午六點,操場門口見?!?/p>
二、非典型英雄救美
北羽里和南晨境的初見,頗有幾分戲劇性。
她家的司機那天去做闌尾炎手術(shù),請了假,家里人就讓她自己打車回家。難得有放學后可以不用直接回家的機會,她決定去旁邊的小吃街看看。然后她沿著小吃街一路吃過去,就走到了人煙稀少的小巷子里。
如同小說中寫的那些早已過時的俗套情節(jié),她被突然冒出來的小混混搶劫,南晨境正好出現(xiàn),英雄救美。
其實這完全是北羽里當時自帶濾鏡的看法了。事實上,南晨境只是正好路過,然后往這邊瞟了一眼,小混混就結(jié)結(jié)巴巴地叫:“晨、晨哥?!?/p>
他“嗯”了一聲,視線都自始至終都沒落在北羽里身上。
紅頭發(fā)的小混混踹了綠頭發(fā)的小混混一腳:“都是二毛出的餿主意,看見漂亮美眉走過,非要跳出來調(diào)戲一下?!?/p>
“綠頭發(fā)”一巴掌扇在“紅頭發(fā)”的頭上:“明明是你看她拿著新款手機,想出來撈一票大的?!?/p>
“紅頭發(fā)”有些討好地看向南晨境:“晨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想重操舊業(yè),都是二毛攛掇的?!?/p>
作為被搶劫和調(diào)戲的對象,她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時候南晨境才看向她。他很快就移開視線,看著“紅綠二人組”說:“你們……”
“紅綠二人組”立馬道:“我們錯了,真的錯了,現(xiàn)在就走!”兩人一溜煙就沒了蹤影。
南晨境也抬腳要離開,她猛地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袖子,用自以為最可愛、最無辜的表情跟他說:“帥哥,我迷路了,能送我出去嗎?”
高中時的南晨境穿著松松垮垮的校服,鼻梁挺直,眉清目秀,尤其是還有一種狂霸炫酷跩的氣質(zhì)。他垂著頭看向拉著他袖子的她,半晌道:“不能?!?/p>
北羽里:“……”
此后她再也不要司機接送了,因為高二比高三少一節(jié)晚自習,她便一放學就蹲在南晨境他們班門口,等著南晨境出來。
她傻乎乎地覺得,她姓北,他姓南,他們是命中注定、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尤其南晨境還是個十足的酷boy,他越是高冷,她越是來勁。
現(xiàn)在的北羽里只想踹那時瞎了眼的自己兩腳。
下午六點的陽光已退去灼人的高溫,清風徐來,北羽里抱著他的外套站在操場門口,微風送來他外套上淡淡的皂粉香氣。
她今天中午披著他的迷彩外套回了留學生宿舍。她攏著他的衣服,清爽的汗味混著專屬于他的荷爾蒙味道,在鼻間縈繞不去。
她輕輕轉(zhuǎn)過頭,將鼻尖埋在了衣領(lǐng)里,又瞬間觸電般地彈開。
南晨境挺拔的身姿在一群經(jīng)軍訓洗禮后萎靡不振的學生之間十分顯眼。他明明看到了她,卻還是走得不緊不慢,甚至會偏過頭和跟在他身邊的女學生講話。北羽里在心底翻了無數(shù)個白眼,如果不是她打不過他,她肯定在他離她五米遠的時候就把衣服摔在了他臉上。
南晨境終于走到了她面前,北羽里像丟燙手山芋一般把外套塞進南晨境手里,假笑著告辭:“衣服我?guī)湍阆催^了,拜拜?!?/p>
“等等?!?/p>
北羽里僵硬地停下了腳步,這道催命符一般的聲音,讓她很容易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記憶:“有事?”
南晨境看她努力掩蓋慫樣的神態(tài),嗤笑了一聲:“沒什么,就問問你怎么回來了?”
她早已人在曹營心在漢,簡略地回復:“高水平藝術(shù)團暑期訪學。”
聽起來就很高大上,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他垂下睫毛,眉目低斂,兩人就這樣陷入了尷尬的沉寂。
北羽里巴不得趕快逃出他的魔爪:“沒事我就先走了。”
果然,南晨境不可能輕易放過她,他抬起眼皮,涼涼道:“有事?!?/p>
“為什么不回我短信?”
三、年少受難史
過了年少輕狂的年紀,北羽里再回看高中時代,幾乎有三分之二都是她受苦受難的血淚史。
更令她悔恨不已的是,她的苦難還是她自找的。
自南晨境那天“英雄救美”后,北羽里就對他念念不忘,有事沒事都去對面高三教學樓串門,醉翁之意不在酒,實則是去看南晨境。
之后便有流言傳開,說高二的小公主戀上了高三的冷面校草,正在女追男。
北羽里確實有被稱為小公主的資本。她家境優(yōu)渥,爸爸是學校的股東,每逢文藝匯演,她都會上臺表演,鋼琴、古箏、小提琴,無所不通,下臺時捧花都接不過來。
但她是最后一個知道傳聞的。
她把巧克力放在南晨境面前,期待地看著他:“我爸從意大利帶回來的,你嘗嘗?”
南晨境從手下的作業(yè)本中抬頭,蹙眉的樣子也很好看:“北羽里,你在追我?”
北羽里愣住了。
其實她完全沒有想那么多,只是因為南晨境救了她,偏巧他長得好看,身上的氣質(zhì)又招她喜歡,尤其是他還對她愛答不理,讓從沒受過冷落的她起了好勝心。
她撓撓頭,不知道怎么跟南晨境解釋她心中復雜的想法,索性順水推舟:“你覺得是,那就是唄。”
如果時光能倒流,北羽里一定要收回這句話。
聽了這句話之后,南晨境的惡劣本性全然暴露,開始明目張膽地使喚她干這干那。她午休時間為他從半小時車程外的甜品店買來蛋糕,還要被他嫌棄奶油有點兒化了。
可只要她一想起要奮起抗爭,南晨境就會挑眉問道:“你不是說你在追我嗎?”
北羽里的字典里從沒有“半途而廢”這個詞,更何況,她最愛的就是面子,別人都這么傳了,她要是灰溜溜地放棄,一點兒都不體面。
追就追,俗話說得好,女追男,隔層紗,她還不信她追不到了。
可是北羽里沒料到,她和南晨境之間隔的可不是紗,是撒哈拉大沙漠。
北羽里一貫有早上練琴的習慣。
她拎著琴去了操場旁邊的后山,操場上學生們正在集合準備早訓,她瞅了一眼,沒看到教官們。
北羽里把小提琴放在左肩上,剛試了一下音,就聽見旁邊有男聲響起:“來這里練琴?”
她抬起頭便看見南晨境的面容遮掩在樹葉間,剛要把琴弓拿下來的時候,便聽見了一聲輕微的脆響。她側(cè)頭一看,有根琴弦斷了。
她和南晨境絕對八字不合。
他察覺到她的表情變化,問道:“怎么了?”
“琴弦斷了?!泵魈炀鸵吓_,她此時有些焦躁,“你知道附近哪里有琴行嗎?”
“我陪你去換吧?!?/p>
北羽里忙不迭地拒絕:“不用麻煩你?!?/p>
“據(jù)說最近學校附近有猥瑣大叔出沒,女生單獨出行很容易被盯上。”南晨境的表情很嚴肅,北羽里聽了也有點兒瘆得慌。
她撫了撫身上的寒毛,不情愿地點點頭:“那好吧,你什么時候有空?”
“今天是打靶訓練,早訓結(jié)束后我要帶學生去射擊場,帶完我的中隊打靶就可以走了?!彼寡劭此?,似乎帶著微微的笑意,“想試試實彈打靶嗎?”
北羽里睜大了眼睛。
不知道南晨境從哪里搞來的軍訓服,北羽里戴好帽子,咳了一聲站到他旁邊。
他正在指揮學生們集合。整理好隊伍以后,他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身邊的學生:“你來她的位置?!庇趾湍莻€學生說,“你站到后面去。”
她壓了壓帽檐,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沖學生們笑了一下。
學生們一臉壞笑,發(fā)出一陣噓聲。
她站在隊伍里,有些擔心地小聲問:“這不會違紀什么的吧?”
“沒事?!彼恳暻胺?,步伐堅定,脊背挺得筆直,已然進入了教官的角色,“很多教官帶女朋友混進中隊體驗打靶的,你別擔心?!?/p>
可是她不是他的女朋友啊……
北羽里感覺臉有些燙。
四、教官帶你飛
荷彈射擊,聽起來很高大上,但是北羽里到了靶場就開始后悔自己的決定了。
烈日灼人,偌大的靶場沒有任何遮蔽物,她一會兒就曬得大汗淋漓。
南晨境把一瓶礦泉水遞過來,然后朗聲道:“大家坐下吧,我給大家做個臥射示范?!?/p>
別的中隊都在站著看自家的教官示范,只有他們中隊坐了下來,北羽里意識到他對自己的關(guān)照,被曬紅的兩頰更燙了。
她專心地看著南晨境的臥射示范,行云流水地臥倒,上膛,據(jù)槍,瞄準。陽光從他的帽檐射下來,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在他的棱角分明的臉上繪下交錯的光影。示范的槍里沒有子彈,但是好像有什么東西,biu地一下射進了她的心臟。
正兒八經(jīng)打靶的時候,她一直在心里默念:我是一流的小提琴藝術(shù)家,我不應(yīng)該隨隨便便緊張。
但是她還是很緊張。她站在南晨境身邊,看著前方的標靶,剛想說些什么來緩解緊張,就聽到另一頭的總教官大吼一聲:“趴下!”
她嚇了一跳,撲通就跪在了地上。
南晨境好像是笑了,她聽到了“撲哧”一聲。然后他忍著笑說:“軍訓打靶要求不嚴格,趴得不標準也沒關(guān)系。”
此刻的北羽里已經(jīng)沒有額外的心情去理會南晨境的嘲笑,她抖著手去拉槍機上膛,槍機意外地難拉,她咬著嘴唇,費了好大勁都沒成功。
南晨境蹲在她旁邊,有些無奈地幫她拉了槍機,然后又幫她調(diào)整據(jù)槍姿勢:“右鎖骨頂緊,別害怕?!?/p>
她聲音顫抖:“子彈不會打到地上然后彈回來吧?”
他收回手:“會打在地上,但是不會傷到人,你別擔心?!?/p>
北羽里最后只打了兩槍。因為扣動扳機以后槍彈在右肩上實在是太疼,她明天還要演出,就跟南晨境小聲說:“就這樣吧。”
他好像心情很好,說話都很溫柔:“等他們五槍打完了,你跟他們一起走。然后在邊上找個陰涼處等我,我?guī)晔O碌膶W生打靶就去找你?!?/p>
她紅著臉應(yīng)道:“哦?!?/p>
南晨境跟其他教官打了聲招呼,就跟北羽里一起離開了射擊場。
到了琴行以后,她把小提琴交給老板,便站到了正在觀賞墻上掛的其他小提琴的南晨境身邊。
畢竟是自己熟悉的領(lǐng)域,北羽里站在琴行里,感覺自己的氣勢也連帶著增長了不少,帶著幾分炫耀地給南晨境介紹:“你看這些小提琴,價格不盡相同,但是材料大同小異。其實琴弓的材質(zhì)對音色的影響更大,所以琴弓也被稱作樂器里最昂貴的配角?!?/p>
“琴弓有紫檀的,有碳纖素的,但是最高檔的琴弓只有一種,就是蘇木的。小提琴啊,只有遇到蘇木,才會綻放出它最美的音色?!闭f到最后,她似乎覺得自己的話別有深意,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
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道:“你之前為什么把我聯(lián)系方式都拉黑了?”
北羽里莫名聽出一絲委屈的意味,她僵在原地,心思在胸中百轉(zhuǎn)千回。
南晨境不屈不撓:“為什么后來再也不理我了?”
這時琴行老板探出頭喊了一聲:“姑娘,琴弦安好了!”
曖昧的氣氛瞬時無影無蹤。
五、我們八字不合
表演當天,北羽里頂著兩個黑眼圈,有些恍恍惚惚的。
安妮擔憂地看著她:“Yonne,你沒事吧?”
她勉強撐起一個微笑,搖了搖頭。
結(jié)果上臺的時候就出事了。北羽里的高跟鞋絆在了最后一階上,眾目睽睽之下,她重重地摔在了舞臺上。
她趴在舞臺冰冷的地板上,有些頭暈眼花。下巴磕在琴的邊緣,估計是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啊,最近真是太倒霉了,絕對是南晨境天生克她。
安妮趕緊跑過來扶她,但是手很快被另一只手拂開。
南晨境將她的手繞上他的脖子,一只手扶在她的腿彎處,一只手摟著她的腰,將她公主抱了起來。
她更加頭暈眼花了。她聽到領(lǐng)隊咚咚咚地跑過來,用英文說:“Yonne,你怎么樣了?”
南晨境英語不好,皺著眉看這個莫名其妙跑上來的男人,語氣不善地說道:“讓開?!?/p>
算了,場景如此尷尬。北羽里閉著眼睛靠在南晨境胸前,裝作已經(jīng)暈倒。
最后的結(jié)果是南晨境一路護送她去了校醫(yī)院。
他把她放在醫(yī)務(wù)室的床上:“別裝暈了,你磕到下巴,又沒磕到頭?!?/p>
她睜開眼睛,撇了撇嘴,毫無誠意地道謝:“謝謝你送我來校醫(yī)院?!碑吘鼓铣烤尘褪撬钏窕秀保恍宜拥淖锟準?。
“你真應(yīng)該多鍛煉一下,讓小腦不至于萎縮?!彼痈吲R下地看著她。這時醫(yī)生拿著碘酒走過來,用棉簽涂抹在她下巴處的傷口上。
她疼得“嗷”地叫了一聲,有些怨憤地嚅囁:“還不是因為你之前問些奇奇怪怪的……”
南晨境沒聽清,問道:“你說什么?”
她沒吭聲,眼觀鼻鼻觀心,然后偷偷睨了他一眼。
斜陽漸晚,余暉在他的面容上鍍了一層淡淡的金色。他的表情認真而寧靜,她感覺到心臟在胸口不受控制地急速跳動著。
高中時,她知道他不喜歡她之后,一直在努力自我催眠,她對南晨境也只不過是人的征服欲在作怪罷了,她根本不喜歡他。
可是世界上最不能掩飾的東西,愛情就是其一。
心跳震耳欲聾,拼命地在跟她說——承認吧,你喜歡南晨境,從高中,到現(xiàn)在。
高二時的北羽里任勞任怨地被南晨境使喚了近一年,南晨境畢業(yè)前夕,他班上的副班長給她傳話,說南晨境約她放學后在學校對面公園的小亭子見面。
那天是她的生日,所以她還心花怒放地以為南晨境第一次主動約她是開了竅,要給她一個巨大的surprise,下課鈴一響就像小旋風一般沖出了教室。
她坐在小亭子里,等了一個小時,南晨境沒有出現(xiàn)。
她想,他們高三多一節(jié)晚自習,可能是他晚自習之后有什么事耽擱了。
她等了兩個小時,南晨境還是沒有出現(xiàn)。
她想,南晨境最近對她的態(tài)度柔和親近了許多,應(yīng)該不會放她的鴿子。
北羽里等啊等啊,等到落日藏在了遠山后面,等到烏云聚集遮蔽天空,等到雨點噼里啪啦地墜落,等到大風將雨水吹入涼亭,打濕她的衣衫,讓她渾身發(fā)冷。
可就算渾身發(fā)冷,她心里也仍燒著一團火,覺得南晨境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才沒能赴約的。
北羽里確實等到了一個原因,一個她不想聽到的原因。
她那天回到家就發(fā)高燒,得了重感冒,此后一周都只能請假在家休息。第二天的時候,她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南晨境班上的副班長站在她床前,神情冷漠得和以前的南晨境如出一轍:“北羽里,你這種嬌生慣養(yǎng)的女孩子,向來就不長腦子的嗎?”
她一張嘴就咳嗽,所以沒法罵回去,只能聽副班長繼續(xù)說道:“你憑什么對南晨境抱有期待?就因為他一直使喚你,沒有像對待其他追求者一樣不理你?”
“我告訴你,南晨境這樣對你,不過是在報復你,想看你被他耍得團團轉(zhuǎn),看你心甘情愿地付出罷了?!?/p>
“你還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報復你吧?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被綁架,歹徒挾持你惱羞成怒要撕票的時候,一個特警沖上來奪走了他的刀?”
“那個特警就是南晨境的父親,因為徒手奪刀,他手上的肌腱和神經(jīng)被砍斷,難以完全恢復,后來只好退出了特警的隊伍。南晨境從小崇拜他的父親,可是因為你,他的父親不得不離開了他最愛的崗位。你說,南晨境該多討厭你?”
副班長拿出一個手工玩偶在她面前晃了晃,咧開嘴角笑得十分得意:“你看,這是我生日南晨境送我的,用心吧?”
北羽里看著玩偶腳上歪歪扭扭的“NCJ”三個字母,眼淚流得更加洶涌了。
原來他那么討厭她。
原來他有喜歡的人。
她年少時這一腔孤勇,終究是一廂情愿,有始無終。
六、是我在追她
北羽里因為受傷,錯過了訪學團的匯報演出,領(lǐng)隊特意為她爭取了一個軍訓匯演的上臺名額,還得意地拍了拍她的肩:“Yonne,你心心念念回國演出,我肯定要讓你上臺?!?/p>
領(lǐng)隊,你似乎對我有什么誤會……
北羽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敢于破罐子破摔地承認,她就是為了南晨境回國的。要不她一個拉小提琴的,應(yīng)該去維也納才對。
軍訓匯演時的彩排和演出都還算順利。
為了遮擋膝蓋的淤青,北羽里穿了條過膝的法式長裙,拉小提琴的樣子像從中世紀的油畫里走出的貴族小姐。
南晨境趴在二樓的欄桿上,專注地看著舞臺上的北羽里。有兩個女生走上來,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交談。
“嘖,她在臺上倒是看起來很高貴,不過臺下就放浪到勾引教官,簡直惡心到極點了。”
“就是就是,還什么高雅藝術(shù)進校園,她配嗎?才來我們B大幾天,就跟我們教官形影不離了。”
“這種女人真是……”
女生們還要繼續(xù)說些不堪入耳的話,南晨境朝這邊走了幾步,沉聲打斷了她們:“你們哪個中隊的?”
兩個女生穿著軍訓服,看見他走出來,一臉驚恐:“教、教官……”
他瞇起眼,說:“你們教官沒跟你們說過,匯演的時候不準亂跑,要坐在各自中隊的位子上嗎?”
兩個女生對視一眼,還以為他沒聽到之前她們說的話,表情放松下來,嘻嘻哈哈地說道:“教官,體諒一下我們嘛!臺下人太多了,我們?nèi)嘘犜谧詈竺?,什么也看不清的?!?/p>
“站好!”他冷著臉斥道,“軍訓教的那些都忘了?我現(xiàn)在是在跟你們訓話,不是在和你們開玩笑!”
兩個女生撇了撇嘴,趕緊站直了。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舞臺,北羽里的節(jié)目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她提著裙邊行了個禮,就朝臺下走去。他又看向面前瑟瑟發(fā)抖的女生們:“三中隊的?跟我下來,去找你們教官?!?/p>
他帶著她倆到了三中隊的教官面前,教官看到他身后的兩個女生,皺著眉說:“你們倆個亂跑什么?”
南晨境拍拍他的肩膀:“等我一下?!?/p>
教官:“?。俊?/p>
南晨境去了后臺,北羽里正把小提琴放進琴盒,他拉住她的手腕:“跟我來。”
北羽里就這么一臉蒙逼地被他拉到了同樣一臉蒙逼的三中隊教官面前,旁邊兩個女生垂著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南晨境看向她們:“跟她道歉。”
北羽里滿臉黑人問號:“發(fā)生什么了?”
他看兩個女生不吭聲,又重復道:“跟她道歉!”
兩個女生不情不愿地看了北羽里一眼:“對不起。”
“她拉小提琴在國外都獲過無數(shù)大獎,不是你們兩個說她不配她就不配的。還有,”他頓了一下,“她沒有勾引我,是我在追她。”
九、北和南最相配
軍訓正式結(jié)束的那一天傍晚,B大在操場辦了個篝火晚會。
北羽里所在的訪學團的領(lǐng)隊對篝火晚會超級感興趣,從前一天開始就瘋狂地發(fā)臉書,說他要參加中國的篝火晚會了。
因此訪學團全體成員都被強制要求參加篝火晚會了。
操場中間燃著篝火,主席臺布置成了舞臺,各個社團都輪番上去表演了節(jié)目。
太極社上去的時候,領(lǐng)隊一直在旁邊大喊:“Kungfu!Chinese kungfu!”逗得北羽里和安妮笑成一團。
太極社是最后一個節(jié)目。
她隱約看到主席臺右側(cè)準備區(qū)域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南晨境?他還要上臺表演節(jié)目嗎?
太極社下去以后,男生一步一步地走到舞臺正中央,脊背挺直,目視前方,果然是南晨境。
他拿著話筒,才放在嘴邊,底下的女生就開始尖叫歡呼:“教官,唱首歌!”
他心情好像很好,笑著回應(yīng)道:“我唱歌不好聽,怕嚇跑我喜歡的女孩兒。”
安妮在旁邊嗑瓜子:“Yonne,翻譯一下,這位帥哥在說什么?”
北羽里:“……”
南晨境站在舞臺上,臉上是鄭重其事的溫柔:“大概許多人都知道了,我在追藝術(shù)團的一個女生,她叫北羽里?!?/p>
“我和她高中時便相識了,不,對于我來說,我們相識得更早?!?/p>
“她是個優(yōu)秀的女孩,家境優(yōu)渥,古靈精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永遠都有一種不服輸?shù)捻g勁,會去征服想要擁有的一切。她會很多樂器,繼續(xù)深造小提琴是因為她小提琴拉得最差。”
臺下響起一陣哄笑,南晨境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愧疚:“所以她高中時追我,我擔心她不過是一時興起的征服欲,到手便索然無味,便違心地冷漠相待,對她進行各種刁難,以期證明她對我的感情。”
“后來她真的走了,我以為是她終于受夠了我,卻在不久前才得知隱情。不過,我還是要為那年的刻薄向你道歉,對不起,北羽里?!?/p>
“你生日那天,是何夢騙你說我叫你去公園的涼亭。我那天放學后在教室等了你許久,你都沒有出現(xiàn),我以為你已經(jīng)和別人有約了。”
何夢便是南晨境班上的副班長。
“還有關(guān)于我父親的事,我從來不認為他受傷是你的過錯,又談何報復?最后,那個手工玩偶其實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何夢說她要去你家看望你,我便請她將它帶給你?!?/p>
他和何夢前幾天偶然碰見,在咖啡館喝了一杯,何夢便將那時年少不懂事做的錯事向他全盤托出。不過,那只玩偶她并沒有要還的意思:“別這么小氣,她肯定也不想要我保管過的,就當作我年少初戀的紀念吧?!?/p>
南晨境從背后掏出一只嶄新的玩偶,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溫暖而柔和:“北羽里,我給你做了新的。還有四個晚點兒給你,就當補上這五年的生日禮物?!?/p>
他清越的聲音透過麥克風,穿過晚風,越過篝火,一字字打在她的心尖:“一句遲來的告白——我喜歡你,北羽里?!?/p>
安妮正嗑著瓜子,一聽這話,皺眉道:“這個發(fā)音好像你的中文名啊?!鞭D(zhuǎn)頭卻看見了北羽里的眼眶里淚水在打轉(zhuǎn)。
他朝她走過來,人群像潮水一樣散開,讓出一條通道,通道的終點是愣住的北羽里和嗑瓜子的安妮。
安妮察覺到不對:“Yonne,他不會真的是朝你來的吧……”
北羽里哽咽著沒說話,安妮立即識趣地跳到了一邊。
南晨境把玩偶遞給她,笑容有些羞澀:“我覺得北和南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你呢?”
她把玩偶抱在懷里,眼淚從臉頰滾落下來:“我也覺得?!?/p>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么久,幸好眼前的人還是青春伊始時愛著的人。
跨越地北天南,他們終于再次走到了一起。
南晨境還記得初見北羽里的那天,陽光很是燦爛。
他的父親因為解救人質(zhì),手受了傷,要去醫(yī)院做康復訓練。父親用溫暖的大掌摸了摸他的頭:“你要不要去看看我救下的那個女孩?她和你差不多大?!?/p>
南晨境毫不猶豫地回道:“要!”
九歲的南晨境一直覺得自己的父親是個英雄,連帶他這個“son of hero”都倍有面子,所以去看這個被救下的小女孩,也能讓他感受到強烈的成就感和自豪感。
去醫(yī)院的路上,他一直想著這個小女孩見到他們該有多高興,會帶著怎樣燦爛的笑容感激他們。可是到了醫(yī)院,南晨境有些失望。因為醫(yī)生抱歉地告訴他們,恐怕他們不能進病房探望她,因為她之前受了嚴重的驚嚇,情緒不太穩(wěn)定,還常常做噩夢,不久前剛喝了藥睡下。
可是當他趴在病房的窗戶上看到她的時候,心情又突然變得像落在她臉頰上的陽光一樣燦爛了。
她閉著眼睛,睫毛又卷又翹,不知夢到了什么,臉上漾起安心的笑容。日光溫柔地籠罩著她,那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
父親告訴他,她叫北羽里。
南北的北,羽翼的羽,心里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