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力[青海師范大學文學院, 西寧 810000]
《莊子》的哲學思想是莊子提出的指導人們生活的藝術和智慧的思想,體現(xiàn)了莊子本人的意識和他所追求的思想自由以及莊子的人格精神。所有的哲學思想有一個終極問題,就是哲學的價值。馮友蘭先生認為,哲學的目標就是要使人達到這樣的一種境界,在此境界中,人與宇宙不是分離的,而是與宇宙及其中的萬事萬物合一的。哲學是境界之學,《莊子》哲學也是在追求逍遙游的一種境界。這種逍遙游的境界,和馮友蘭先生所說的天地境界一樣?!肚f子·逍遙游》篇主旨就是說一個人當透破功名利祿、權勢尊位的束縛,而使精神活動臻于悠游自在、無掛無礙的境地。
“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于無何有之鄉(xiāng),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不夭不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莊子·逍遙游》)。這是莊子哲學思想中第一次提到逍遙游的概念,也是“無何有之鄉(xiāng),廣莫之野”的所出?!肚f子·逍遙游》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層次塑造了一個鯤鵬形象和足夠廣大的宇宙,以突出“小年不及大年,小知不及大知”,從而點出“小大之辯”;然后接著告訴我們如何進入逍遙游,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第二層次莊子借寓言,告訴我們:“名者,實之賓也。”同時莊子塑造了他心目中“道”層面的理想人物。第三層次通過惠子與莊子的對話告訴我們“道”層面中事物的功用是無用之大用。
談論莊子所言事物之生(性),我們就必須先了解莊子所說“道”是什么?它是莊子哲學思想的核心,莊子所謂“道”,是一種不受時間、空間所限制的一種本真、自然的狀態(tài),在這個狀態(tài)中的萬事萬物遵循“道”,順其自然地發(fā)揮功效。在《莊子·德充符》中我們可以得出“德”是內化于物的“道”,由心而來的“知”。若勉強說性與德的區(qū)別,則在于人與物的身上內在化的道;從稍微靠近抽象的道的方面來說,便是德;從貼近具體的形的方面來說,便是性。我們可以說生(性)就是“德”在萬事萬物中的具體表現(xiàn)。
莊子通過“小年不及大年,小知不及大知”的“小大之辯”來告訴我們要站在“道”“德”角度去看待事物,且視野要大。他在《逍遙游》中塑造的鯤鵬高飛和列子御風都是不自由的,因為他們是被限制的,是有所待的,有所待是因為不能夠無己。莊周所謂無己,其實還是有己。他是想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保存自己。這個保全自己就是莊子所說“保全天生”,這一個說法出自《莊子·養(yǎng)生主》,就是說事物要順其自然的天性;養(yǎng)生之主就是精神,如何養(yǎng)生就是要順應“道”“德”。
“廣莫之野”是莊子所營造的一個極盡想象的大境界,莊子所說的游于“廣莫之野”,這個“野”就凸現(xiàn)了身體的自由和心的自由。同時“廣莫之野”的這個境界中時間無窮無盡、空間無邊無際,其中的事物小大也不用憑借人的標準來判定。這個“無所待”的時空是能“獨”與天地之精神相往來的,因為 “獨”也是一個與“天”并提的自由的精神境界。我們在這個超越性空間、時間和意識的“廣莫之野”中順應其“生”,遵循“道”“德”之法,時刻保持自身的本色和本心,就能夠獨與天地之精神相往來。
莊子《逍遙游》中刻畫了一個“道”“德”理想人物,他是一個順其本真行事、從不失去自己的本真狀態(tài)的神人,他能夠天性自然,是因為他“無己”“無功”“無名”。與此相對,莊子通過篇末與惠子的對話,點明了“大而無用,眾所同去也” 和“物所害者,無所可用”。他通過“物莫之傷,與物合一”和“以物易性,破壞物的狀態(tài)”進行對比,揭示了兩種對待事物的態(tài)度:一種是“道”“德”境界中的,另一種是人世間的。“有用”“無用”在于人的成見,在于不能夠“無己”“無功”“無名”。究其原因,是因為我們的心不夠自由,是被遮蔽的,這樣事物自然不會發(fā)揮“無用之大用”。在這里,莊子通過樗木在不同境界下展現(xiàn)出的不同作用來揭示了若想“無用之大用”,就需有將樗木“樹之于無何有之鄉(xiāng),廣莫之野”的“物化”觀。
“無”“有”是莊子本人的宇宙觀,“無”“有”是一種事物的精微所在,是事物產(chǎn)生的根源。它非常玄妙,它是渾然一體、永恒存在、運動不息的,但這些又不能完全描述它。我們可以從已知的“無”“有”之中,知曉更多未知的深奧精妙之義?!盁o何有之鄉(xiāng)”中的事物有著自己的屬性和屬性所對應的功用,屬性與功用是一一對應,它們渾然天成、順應“道”“德”規(guī)律。在“道”“德”中,“物化”使得 “物莫之傷,與物合一”?!拔锘闭f就的是物和我取消了主客觀上的對立,物我界限消失,于“道”中為一。
在莊子營造的“無何有之鄉(xiāng)”境界之中,事物有著已知的規(guī)律可循,通過這個精妙的規(guī)律我們可以再去通曉未知的事物。這個規(guī)律是“無”“有”的宇宙觀和“道”“德”的世界觀。在這個境界中的“道”“德”理想事物因為“無己”“無功”“無名”,就可以在“無何有之鄉(xiāng)”的境界中達到大化。這個境界中的人們可以消除“有用”“無用”的偏見,達到“無己”“無功”“無名”,同時精通“物化”之妙義,擺脫偏見的功效論,從而獲得真正的自由自在。
形成莊子思想的人生與社會背景是壓迫、不自由的,要得到思想上的精神自由,莊子在《逍遙游》中告訴可我們要游于“無何有之鄉(xiāng)、廣莫之野”。進入逍遙之法,就是在人間世的處人與自處之“道”。如何實現(xiàn)逍遙,得到精神解放?莊子為我們提供了答案:“坐忘”和“心齋”。想要進入 “廣莫之野”的“獨”這一境界,就要學會“坐忘”;“坐忘”使得我們有一顆虛靜之心,有了這顆心靈我們就可以“物化”。這也符合了本文所提“物莫之傷,與物合一”的“無何有之鄉(xiāng)”的自由境界。坐忘要達到的目的是“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盁o己”“無功”“無名”可以等同于《齊物論》中的“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的“喪我”。
通過“坐忘”的“喪我”是一個擁有“心齋”的“真宰”,“心”是莊子的獨特術語,能夠達到“心齋”這種狀態(tài)的人擁有的“心”即是“天府”“葆光”。這個“天府”“葆光”是充滿著“道”“德”的心靈,能夠得到這種心靈的人是身心自由的,且他的一切思想和生活都得到了精神上的升華。這點也指向了本文所說“廣莫之野”,要達到的心靈之逍遙。
“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后的事物其心靈方可進入“心齋”,“心齋”的要求是 “法貴天真”。通過“坐忘”“心齋”最終到達“道”中的逍遙人是一個“真宰”,一個求真心的真自由的我。這個“真宰”在“無何有之鄉(xiāng),廣莫之野”中逍遙自在。他的獨與天地相往來、自由自由就表現(xiàn)在“無所待”和“無用之大用”。
《莊子》的逍遙精神境界“無何有之鄉(xiāng)”和“廣莫之野”是不可分割的,它們共同組成了莊子所言逍遙游的身體自由、心靈自由和思想自由?!盁o何有之鄉(xiāng),廣莫之野”是“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遙乎無為之業(yè)”“人相忘于道術”的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自由自在的境界。這個境界有著它自身的哲學價值,《莊子》希望其文可以為當時動蕩的社會和不安的民生尋找一個游于人間世、觀照生活的超越和提供脫俗廣大的視點,從而指導人們生活。這就是莊子的智慧,所以《莊子》哲學思想的逍遙游境界就不僅僅是一種理想精神境界,更應該是一種能夠觀照生活的超越和提供脫俗廣大的視點,能夠指導人們生活的存在。莊子希望他可以建構一個理想世界,這個世界中活動的人和事物能夠逍遙自處。同時莊子還希望通過自己的哲學觀可以讓當世之人乃至后世都可以超越時間、空間的限制,不受人間世的壓迫和束縛,在“無何有之鄉(xiāng),廣莫之野”中達到身心自由。
1 陳鼓應注譯:《莊子今注今譯(最新修訂重排本)》,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3頁。
2 徐復觀:《中國人性論史(先秦篇)》,九州出版社2013年版,第339頁。
3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新編(上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30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