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云霏
摘 要: 齊澤克的賽博空間批判理論可被視為空間批判理論的最新進展。從賽博空間批判理論的理路運作入手,進行從內部理路運作到外部現(xiàn)象分析的逐層說明,包括賽博空間的虛擬現(xiàn)實批判、賽博空間的主體批判、在賽博空間中穿越幻象的可能三個部分,可看出齊澤克對賽博空間總體上持批判態(tài)度,含納對賽博空間虛擬性根源、賽博空間中虛擬現(xiàn)實和主體的結構方式、賽博空間的特征及后果的批判,但仍為賽博空間保留著解放的可能性。
關鍵詞:賽博空間;虛擬現(xiàn)實;主體;穿越幻象
中圖分類號:B83-0;I01 ?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7356(2020)-02-0081-07
引言:賽博空間與空間批判理論
賽博空間(Cyberspace)依據(jù)“控制論”(cybernetics)和“空間”(space)二詞的結合而誕生,1984年加拿大科幻小說家威廉·吉布森(William Gibson)在《神經(jīng)漫游者》 (Neuromancer)中首次將其作為專有名詞提出。賽博空間一般指步入數(shù)字化信息時代后,人類在互聯(lián)網(wǎng)中的生活空間和交往空間, “賽博空間以計算機等電子設備終端為窗口,以網(wǎng)絡通信技術和虛擬現(xiàn)實技術為基礎,以新傳媒和符號傳播為媒介,最終形成主體和技術相融共生的嶄新空間樣態(tài)”[1]。其出現(xiàn)和擴展引發(fā)學界進行多學科研究,如社會科學對其進行經(jīng)濟根源研究、自然科學對其進行技術開發(fā)及運用研究等。
在人文科學領域,賽博空間以其異于現(xiàn)實世界的數(shù)字化空間拓展并改變著主體的認知與經(jīng)驗,以其特有的虛擬性并沉浸性參與塑造著主體的生活方式、交往方式、知識體系和信仰系統(tǒng),代表著后現(xiàn)代空間轉向中的最新進展。“空間轉向”始于資本擴張下空間實踐的激增和空間體驗的劇變,從而產生出對于空間的反思與批判:列斐伏爾從“生產方式”的角度對空間問題進行探討;鮑德里亞提出消費社會實質是一種符號化的空間,符號邏輯得到普遍發(fā)展而形成“擬真”空間;愛德華·索亞發(fā)展??碌摹爱愅邪睢彼枷?,提出作為斗爭領域的“第三空間”;詹姆遜認為后現(xiàn)代社會呈現(xiàn)“超空間”的特征,并提出“認知測繪”的文化政治策略……“賽博空間就是當代超空間中的主導空間,它以瞬息同步、多元互動為特征,急遽地改變著我們的文化”[2],當代歐陸哲學家斯拉沃熱·齊澤克(Slavoj Zizek)將賽博空間放入資本主義全球化的語境中,從精神分析角度探求其對主體經(jīng)驗方式(含括主體與世界、主體與自身以及主體間交互等)的影響,并形成較為完整的賽博空間批判理論,將空間批判理論推至新的階段。
目前,國內外學者對齊澤克的思想進行了廣泛的研究,且具有一定的理論深度,包括政治經(jīng)濟批判與意識形態(tài)批判研究,批判理論的具體運作程序研究,齊澤克與拉康、黑格爾的理論淵源關系研究,齊澤克的電影、文學理論研究,齊澤克理論中的關鍵詞,如視差、快感等研究,從主體性、辯證法等方面對之進行研究等。但對于齊澤克理論中的賽博空間批判關注甚少,國外僅有Jerry Aline的Has Oedipus Signed Off (or Struck Out)?: iek,Lacan and the Field of Cyberspace[3]一文對其進行探討,作者從齊澤克和拉康的俄狄浦斯情結入手,認為齊澤克在拉康的基礎上對賽博空間的三個“神話”進行了令人信服的批判,認為賽博空間是一個幻象實體,但未對賽博空間的幻象及其運作進行具體說明。國內僅有何李新《齊澤克的賽博空間批判》[4]一文對其進行專門探討,該文梳理了齊澤克賽博空間批判理論的緣起流變,從本體批判、主體批判、政治批判三個方面進行研究和闡釋,文獻翔實、例舉豐富,但缺少對理路運作的說明。本文在對齊澤克思想進行整體把握的基礎上,參考并借鑒已有文獻,從賽博空間批判理論的理路運作入手,致力于從內部理路運作到外部現(xiàn)象分析的逐層說明,具體包括:賽博空間具有虛假性的根源、賽博空間的運作方式、賽博空間的特征和后果三個層面,從而完善該批判理論的研究。
一、賽博空間的虛擬現(xiàn)實批判
齊澤克認為賽博空間具有“一種根本上的模糊性”, “它既可以當作是對真實界加以排斥、沒有障礙的想象空間的媒介,同時也能充當接近真實界的空間。網(wǎng)絡既是一種逃避創(chuàng)傷界的方式,也是一種形成創(chuàng)傷界的方式”[5]?!案旧稀敝傅氖琴惒┛臻g的力比多/符號性機體。要厘清賽博空間的“根本上的模糊性”,先要闡釋清現(xiàn)實社會的快感-符號結構方式,再分析賽博空間對其背離之處,最后得出賽博空間的性質及后果。后兩者構成了齊澤克賽博空間的虛擬現(xiàn)實批判理論。
(一)社會現(xiàn)實的結構方式
齊澤克運用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論對社會構成進行分析。拉康于1953年發(fā)表《精神分析學中言語和語言的作用和領域》,首次提出人所生活的世界和人的主體構成是由實在界、符號界和想象界三者扭結而成:實在界是抵制符號化的不可能的內核,是對純粹不在場對象的原初失落的肯定和大他者的根本匱乏的肯定;符號界先于言說主體或欲望主體存在,由主體之外的語言/能指之網(wǎng)/法所構成,拉康稱之為“大他者”,主體只有通過語言的意指中介進入象征秩序中,才能最終獲得身份性存在;想象界指主體與其構成性認同之間的關系,主體在力比多投注中以投射的方式對自身以外的鏡中他者之像進行承認、接納和吸收,但這一誤認也標示著自我身份同一的虛幻性。其中,想象界發(fā)生在前語言時期,屬于鏡像階段的原初認同,形成自我和自我理想;實在界作為存在的匱乏使得語言和他者引入,即實在界是符號界的成因;但實在界作為缺場的在場不能被完全符號化,對主體的符號化世界形成創(chuàng)傷。
齊澤克將拉康對于人類主體生存境遇的構成性分析延展至社會構成和意識形態(tài)結構:概括說來,齊澤克認為我們稱為“現(xiàn)實”的東西產生于實在界和符號界的根本性對抗,并由于對抗僵局的解決而形成現(xiàn)實社會的快感-符號結構。一方面,實在界不能完全被符號化,因此只能以一個空洞能指的位置結構符指鏈,這一能指位置就是主人能指/“縫合點”,主人能指即沒有所指的空洞能指,卻起著結構符號的作用;另一方面,實在界被符號界“閹割”且必然不能被完全符號化后,留下一個空洞的位置并被某一物質占據(jù),形成小客體a。但對于符號界來說,不能被符號化的小客體a是多余的、過剩的、被排除在外的。國內學者韓振江在《齊澤克意識形態(tài)理論研究》中認為,主人能指就是小客體a[6],本文認為這是有待商榷的,一是因齊澤克的著作中未有過將兩者直接等同的論述,二是因兩者的成因及分屬界域不同,主人能指意味著實在界對符號界的根本滲透,而小客體a形成于符號界對實在界的閹割。小客體a與主人能指是同一實體的正反兩面,這一實體因此是一個虛空的、未被占據(jù)的位置(主人能指),也是一個飄忽的、過剩的、難以捉摸的對象(小客體a)。正是這一實體(主人能指/小客體a)結構著作為現(xiàn)實支撐物的幻象,齊澤克認為,一般意義上所謂的“現(xiàn)實”不過是幻象,真實只存在于實在界之中。
因此,社會現(xiàn)實依靠主人能指/小客體a進行結構,這意味著建立在主人能指基礎上的現(xiàn)實,必然內含著不可化約的崇高客體,齊澤克稱之為“征兆”(symptom)。征兆“不得不始終是一個例外,也就是說,是普遍原則遭懸置的一點:假如普遍原則對這個點也要發(fā)揮效果,那么普遍系統(tǒng)本身就將崩潰”[7],征兆既發(fā)揮著結構符號界的作用,又作為始終不能被符號化的“例外”,與符號界形成對抗?,F(xiàn)實的特征在于,其本身就存在著從內部顛覆普遍框架的內在因素,這一因素作為偶然性阻止普遍概念或目標的直接實現(xiàn)。國內學者張志丹區(qū)分出齊澤克的“征兆”概念具有陽性和陰性兩種解釋,陽性概念將征兆視為一個對現(xiàn)實秩序進行擾亂的因素,陰性概念則將征兆視為現(xiàn)實的普遍性構成要素,他認為齊澤克在意識形態(tài)批判中并沒有嚴格區(qū)分二者,堅持對于征兆的認同或揭示出意識形態(tài)圍繞運作的崩潰點,都可以宣判意識形態(tài)的“死刑”[8]。本文認為,齊澤克在賽博空間批判中,同樣未對二者進行區(qū)分,因為無論是陽性還是陰性、擾亂現(xiàn)實還是結構現(xiàn)實,關鍵在于在賽博空間的結構方式中并未存在征兆,這是賽博空間虛擬性的根本原因。
(二)虛擬現(xiàn)實的結構方式及后果
齊澤克并不認為賽博空間的虛擬性在于其通過數(shù)碼虛構了一個世界,在他看來,發(fā)生在符號界的虛構同時也是結構我們社會現(xiàn)實的方式。齊澤克認為,賽博空間并沒有模仿現(xiàn)實,而是仿制了并不存在的現(xiàn)實, “模仿與仿真間的差異提供了虛擬現(xiàn)實位置的鑰匙:虛擬現(xiàn)實沒有模仿現(xiàn)實,它通過產生假象仿制了它。換句話說,模仿模仿了一種前存在的真實生命的模型,而仿真產生一個不存在的現(xiàn)實的假象——它仿制了不存在的某種東西”[9]。學者何李新指出,齊澤克認為“賽博空間成了一種經(jīng)歷‘想象的實在界的場所”[4]138,這是準確的,但一是未說明賽博空間如何結構成為實在界,二是這一結論來源于齊澤克《幻象的瘟疫》中“賽博空間,或者難以忍受的禁錮”一文,未含括其他有關賽博空間的論述,而齊澤克在《實在界的面龐》中“在賽博空間中穿越幻象”一文恰好可以對之進行補充。綜合各論述,本文認為,在齊澤克的理論語境中虛擬現(xiàn)實具有兩種結構方式:一種是沒有例外、沒有禁止的符號界,另一種是想象界與實在界重合并將符號界排除出去。前者將實在界徹底排除、躲避創(chuàng)傷,卻造成“非現(xiàn)實感”;后者過分接近實在界、形成創(chuàng)傷,卻因難以忍受而重返現(xiàn)實。與現(xiàn)實的結構方式相同,虛擬現(xiàn)實對現(xiàn)實的背離也是同一結構性的正反兩面,虛擬現(xiàn)實的虛擬性即在于:虛擬現(xiàn)實不再建立在主人能指/小客體a的基礎上。
虛擬現(xiàn)實的一種結構方式是將實在界徹底排除,形成沒有例外、沒有禁止的符號界。齊澤克反對關于賽博空間的兩種觀點:一是認為賽博空間具有解放潛能,它使得社會現(xiàn)實中受身份禁錮的人們擁有多重身份,因而主體具有不受社會既有秩序束縛并去建構自我的自由,如一個現(xiàn)實中膽小怯懦的人可以在虛擬世界里扮演叱咤風云的英雄,一個現(xiàn)實中不善言談的人可以在虛擬世界里談笑風生;一是認為在賽博空間中依然需要服從符號秩序,數(shù)字機械充當著“大對體”的角色。持這一觀點的人認為, “我”在賽博空間中不能辨識交流伙伴的身份,不能辨識他們是真實的人還是操縱屏幕的數(shù)字化實體,以及他們是否真的如其描述的樣子,因此,賽博空間具有根本上的“不可判定性”。在虛擬現(xiàn)實中,人可以自由選擇身份,但只能選擇身份之一,在經(jīng)過不透明的、根本異質的數(shù)字化“大他者”中介后,主體塑造的虛擬自我不可能與主體完全同一,這與現(xiàn)實中主體通過“大他者”建構自我的過程是同構的。但齊澤克認為,虛擬現(xiàn)實既不是完全創(chuàng)造出一套新的符號系統(tǒng),也不是對現(xiàn)實生活中的符號界進行模仿,而是仿制出沒有例外和禁令的符號界?!皼]有例外”是指符號界將實在界徹底排除出去, “沒有禁令”是指符號界對主體欲望禁止和調停的缺失。
如前所述,社會現(xiàn)實建構在實在界與符號界的根本對抗和僵局解決之中,主人能指/小客體a既結構著符號界,又因自身過剩而被符號界排除。但在賽博空間,符號界排除了不能化約的崇高客體,喪失了根本上的對抗,符號界也就成為沒有例外的符號界,成為“作為神話敘事”的符號界。齊澤克區(qū)分了兩種性質的符號界結構方式,一種是“作為弒父亂倫之敘事的俄狄浦斯神話”的符號界,一種是“符號性禁令潛在的純粹形式結構,它是進入序號符號性秩序必須付出的代價”[10]。前者是沒有例外和禁令的仿制的敘事,卻期望人們信以為真;后者是作為壓抑“一小片實在界”而具有的禁令結構,也是形成我們日常社會的方式,在賽博空間中因例外的缺失因而禁令也就消失了。因此,虛擬世界中的虛假性并不在于其“虛擬”或“表象”,而在于其缺失例外、取消禁令,形成沒有任何創(chuàng)傷和阻礙的符號界結構。當下很多人將虛擬現(xiàn)實與現(xiàn)實相混淆,認為真實的生活本身不過是電腦屏幕的另一個窗口、并不存在外部現(xiàn)實,其實是沒有認清虛擬現(xiàn)實的結構方式,玩家們在網(wǎng)絡中看似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卻缺少難以滲透、不可捉摸的“一小片實在界”,也失去了符號界的禁止性功能, “使我們的現(xiàn)實中沒有其位置的某物的空間保持開放的黑暗點的功能被懸置的時刻,我們也就失去了我們的‘現(xiàn)實感”[7]206。進一步來看,將實在界徹底排除,剩下無禁令的表面自由的符號界,其實是從根本上排除“事件”發(fā)生的可能性,因為“相對于直接將事件本身作為本體論層面上的肇因,齊澤克將事件的肇因定位到一個‘裂口上——這個裂口,拉康主義的名字就是真實(the Real)”[11],即能夠顛覆既有意識形態(tài)的裂口來源于實在界,將實在界徹底排除,就是排除了一切顛覆性的可能,從而維持賽博空間中虛擬現(xiàn)實的意識形態(tài)。
虛擬世界結構的另一種方式是想象界與實在界重合并將符號界排除出去。一方面,這與賽博空間的視覺幻象相關,符號界通過語言來建構象征秩序,主體的形成也是以語言或言語的意指結構為中介的,而賽博空間中大量的圖片、視頻形成視覺幻象,并通過視覺刺激改變著主體的認知與經(jīng)驗方式, “眼珠現(xiàn)在包容了人的整個身體”[12]。另一方面,與賽博空間過度接近實在界而形成難以忍受的禁錮有關?,F(xiàn)實社會中,符號界由一個沒有所指的空洞能指占據(jù)位置,結構符指鏈,因而符號界/“大他者”具有根本上不完全的、匱乏的性質;但在賽博空間中,空洞的主人能指喪失,虛擬現(xiàn)實具有了實在界的特征, “(符號)主人的功能的懸置是真實界的重要特征,這個真實界的輪廓在賽博空間的宇宙地平線上若隱若現(xiàn):這也是人類走到不可跨越的界限的爆炸性時刻,我們的社會生活-世界的坐標將分崩離析的時刻”[7]193。主人能指是空洞的、不具所指的能指,卻因其指向意義的喪失而具有開放性,但在賽博空間中,虛擬現(xiàn)實填補了符號表面文本和它的潛在幻想的溝壑,因而造成信息過度及令人窒息的囚禁感。齊澤克以卡夫卡的《城堡》為例:城堡即沒有所指的空洞能指,主人公(K)試圖進入城堡,卻始終不可抵達,只能在進入神秘權力中心的過程中進行絕望地嘗試;而正是這種懸置使得文本呈現(xiàn)出沖突、開放和不確定性。但一部新的數(shù)碼《城堡》將其轉變?yōu)橐粋€互動游戲,游戲者被要求引導不幸的K 走過看門人克拉姆,走進黑暗、潮濕的城堡走廊……當主人能指喪失功能后,根本上對抗的噩夢被轉化成輕松愉悅的游戲,不再有意義的神秘和含混,取而代之的是隨著游戲進程不斷吸引眼球的美輪美奐的景觀。情節(jié)的公開描寫和景觀的全面呈現(xiàn)造成一切信息的一覽無余, “幻念被越來越多地外在化于公共符號空間;隱秘的領域越來越多地被直接社會化”[7]207,因此,看上去賽博空間實現(xiàn)了人類擁有認知上的公開性和透明性這一極端幻想,但這種排除本質上是想象界與實在界的重合,其將實在界隱秘的內核外化出來,使主體直接面對它并喪失符號界的主體支撐, “一旦實在界以某種方式回歸……我們將會面臨所有的象征性現(xiàn)實解體的風險。在這一時刻,主體遭遇的就是拉康所言的‘主體性匱乏(無法獲得適當?shù)南笳鳜F(xiàn)實去支持自己)”[13]。比如在現(xiàn)實中,我們喜歡上一個人,卻不知道最內在的愛戀原因在哪里,因而會產生各種不可名狀的情緒,會對對方產生各種幻象,但在賽博空間中,主體最為隱秘的幻想被直接呈現(xiàn)在外部,只剩下粗俗的色情言語甚至更為露骨的色情視頻,一切都被展示出來造成的信息過度反而形成一種禁錮,最終使得主體難以忍受而被迫返回現(xiàn)實世界。
因此,虛擬現(xiàn)實的虛假性在于排除了主人能指/小客體a, “虛擬現(xiàn)實……提供了現(xiàn)實,但又剝離了現(xiàn)實之為現(xiàn)實的實體,剝離了實在界的堅硬的抵抗之核”[14],從而使得實在界和符號界的根本對抗轉換成了缺乏小客體a的神話符號界或缺乏主人能指的幽閉實在界,主體在其中或者感到喪失“現(xiàn)實感”,或者難以忍受封閉和禁錮。
二、賽博空間的主體批判
虛擬現(xiàn)實仿制出社會現(xiàn)實中不存在的結構方式,進而對沉浸于賽博空間的主體經(jīng)驗和認知產生影響。此部分從現(xiàn)實社會中主體的結構方式、賽博空間中主體結構及認知的兩種方式進行闡釋。
(一)現(xiàn)實社會中的主體結構
國內學者孫巖、傅星源對齊澤克的主體性從理論淵源上進行了闡釋,認為笛卡爾式的“我思”最終只能發(fā)現(xiàn)主體自身的匱乏, “正因為對上帝的知識永遠達不到充分可靠,所以才必須由信仰來填充。主體在真正試圖把握自身的時候,只能遭遇到黑格爾在‘耶拿體系中形象描述的‘世界之夜”[16],即“我思”、這種言說的“我”,始終不能把握住真正的、被言說的“我”,這種根本上的分裂就是主體,進而涉及齊澤克的真理觀。在此對其進一步追問:主體又是如何在空無和分裂基礎上建構起來的?這便涉及主體的結構方式。在齊澤克的理論語境中, “主體是空隙,是大對體中的洞穴,而客體是填充這一空隙的惰性內容;因此主體的整個‘存在就在于填補這一空隙的幻象-實體”[15],即主體的存在是一種根本性匱乏,也就是一種“無”,“無”形成主體中心的結構性占位。一方面,主體無法直面這種實在界的空無和實在界產生的快感,因而轉移給被動代表主體忍受它的客體,即小客體a,小客體a作為征兆保證了主體在現(xiàn)實世界中正常生活、 “逃避瘋癲”,不至于患上嚴重的精神孤獨癥甚至徹底毀滅符號世界;另一方面, “‘選擇某物而非空無一物的途徑是把我們的快感與某個符指化、符號性的構成綁在一起。符指化、符號性的構成能夠確保我們的‘在世中在具有最低限度的一致性”[15]188,即主體需要為結構性的“無”賦予一個空洞的主人能指,主體因此在言語中占據(jù)著某個位置,使得能指鏈在該位置能夠錨定意義,并將這一意義縫合到主體身上,主體的符號性構成與主體的原初性“空”分離并保持一定距離,主體才能夠保持自身存在的最低限度的一致性。因此,主體一方面需要小客體a來抵御實在界,另一方面需要主人能指來縫合能指鏈。賽博空間改變了主體結構自身的方式,同時改變了主體的經(jīng)驗和認知。
(二)賽博空間中主體的交互被動性
賽博空間改變主體結構的一種方式是排除小客體a,從而轉變?yōu)橐环N“交互被動”的方式?!敖换ケ粍有浴敝浮爸黧w不間斷地(甚至是狂熱地)主動著,同時把自己生命的根本被動性轉移給另一個人”[10]290,具體來說,主體通過大他者采取行動或表達情感,但主體其實并沒有做任何事情,只是作為旁觀者完成了這一過程。齊澤克以電子寵物為例說明賽博空間中主體的交互被動性:電子寵物是虛擬寵物,其行為就像小孩或小狗小貓等需要被照顧的對象,通過電子屏幕向持有者提出各種請求,如吃飯、喝水或陪伴玩耍等;電子屏幕上會顯示寵物的“生命值”,一旦持有者屬于照料或沒有及時回應寵物的要求,寵物可能就會“死去” (停止運作)。而持有者(多為兒童)從“電子寵物”中獲得快樂和滿足的來源在于,不論何時何地,只要寵物提出要求,兒童就要去照料它,去滿足寵物客體的要求。電子寵物與一般玩具間存在兩點區(qū)別:一是洋娃娃或木偶等具有實體形象,持有者多對其投注想象,如兒童常將洋娃娃想象成伙伴或理想自我,而電子寵物是全然符號化的,持有者面對的只是一堆數(shù)碼和信號;二是洋娃娃等一般玩具是被動性的,它被動等待主體對其進行改造,但電子寵物是主動的,主體需要照料它,時刻滿足它的要求。
賽博空間中的主體交互被動性首先意味著主體對大他者的躲避和排除,即主體從來不想與大他者真正相遇。在現(xiàn)實社會中,主體依靠主人能指縫合能指鏈,但每次符號性認同到最后都不會不留下任何殘余,總是有從能指鏈中脫離的、不能被整合進秩序中的能指,這一大對體中匱乏的能指即是快感唯一可能的能指,它指向符號性結構起來的欲望。因此,主體想要通過大他者進行符號性認同,但大他者既定言辭的言內行為與言外之力總是存在差異,主體不能夠明白大他者究竟欲望著什么、大他者從他這里想要得到什么。以羅塞蒂的著名畫作《天使報喜》為例,大天使加百利向瑪利亞透露她要純潔地孕育上帝之子的使命,但畫作對于這個天選之人、 “萬?,斃麃啞?,卻表現(xiàn)出她退到墻角、驚慌失措、惴惴不安,她好像在無聲質問,為什么要選擇她來承擔這一使命、究竟要從她這里得到什么?主體總是欲望他者的欲望,但主體從來不清楚他者真正欲望的是什么。齊澤克認為,賽博空間中的電子寵物相當于主體自己建立他者和律令,以此回避與大他者的真正相遇, “強迫性地滿足大對體的要求,目的在于阻止大對體欲望的出現(xiàn)。在電子寵物的情形中,我們擁有機械大對體,盡管它從不間斷地提出要求,卻沒有適當?shù)挠盵10]285,即通過電子寵物不斷發(fā)出的明確要求替代他者不知是什么卻始終難以滿足、讓主體無盡焦慮的欲望。
其次,在設法排除了現(xiàn)實社會中難以捉摸、欲望難平的大他者后,電子寵物進一步制造出替主體承受快感的“大他者”?,F(xiàn)實中,主體由小客體a/主人能指結構著,主體始終無法接近小客體a并使自身成為“空洞”的主體,因而主體在日常生活中形成a的結構(符號表示圍合-發(fā)展-連接-分離),即內部匱乏的主體連接并分離著無法接近的小客體a,這決定著主體現(xiàn)象性的自我體驗。比如人在戀愛的時候,某一主體瘋狂地熱戀另一個人,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愛著他(她)身上的什么,即使知道一切科學的生物解釋后仍舊瘋狂地愛著他(她),戀愛主體實際愛著的是對方身上那一小片實在界、那個莫名的X。但主體被動地屈服于小客體a對主體來說是難以忍受的,主體為了逃避這種被動狀態(tài),將快感讓渡給“大他者”,電子寵物就提供了這一替主體承受快感的“大他者”。在電子寵物中,主體創(chuàng)造律令并想將自己完全融入律令,從而將自己與小客體a之間的關系,將自己處于被動地位、受制于小客體a的快感機制轉移到“大他者”不斷提出要求這一淫蕩的陰暗面之中。具體來說,齊澤克認為大他者以“你必須”的形式要求主體無條件服從就是淫穢的超我律令,其舍棄了具體對象而成為一種純粹的倫理態(tài)度,學者盧永欣認為齊澤克的理論語境中,道德律令的淫穢性就來自于這種必須服從的形式本身[17]。在電子寵物中,主體實際上融入并認同于“大他者”,并從它對自身的絕對要求中獲得快感。
電子寵物的出現(xiàn),使得主體成為交互被動性的主體,主體積極主動地創(chuàng)造著“大他者”的律令,從而避免與真實的大他者欲望相遇, “我還要處于主動地位,以便使他者保持沉默”[10]285;同時,電子寵物的“大他者”律令又轉移著主體的被動性,使得主體將與小客體a的被動關系轉移給“大他者”律法的淫蕩性一面,并從中獲得滿足。
(三)賽博空間中主體的“自由選擇”
賽博空間改變主體結構的另一種方式是排除主人能指?,F(xiàn)實生活中,主體以主人能指來扭結能指鏈,從而將大他者縫合到自己身上;但主人能指始終是缺乏所指的能指、空洞的能指,它意味著大他者與主體自身的根本性匱乏,因而主體不能被完全地納入符號系統(tǒng)之中,主體完全地為大他者的欲望所捕獲。主體通過符號界結構自己,欲望著大他者的欲望,卻始終難以知道大他者的欲望究竟是什么;但也正是主體被大他者的欲望所困擾、所焦慮,主體才不斷地去尋找能夠縫合能指鏈的主人能指,才一次次試圖努力建構其自身的主體性和自主性,雖然從結構上這種嘗試最終必然失敗。
在賽博空間中,主體被大量的媒體信息所充斥,廣告反復用選擇的要求強迫主體,將主體看成被認為應當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主體(哪本書,哪件衣服,什么電視節(jié)目,哪個度假地點……)。表面上,主體是否想要以及選擇什么是出于主體自己的意愿,主體具有全然的自由;實際上,“我認為我們的社會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自我封閉過。當然,我們一天到晚都在被所謂的選擇充斥著,但實際上,我們是沒有什么真正選擇的”[5]108。廣告信息將主體當作一個完全不確定的主體,這些信息不給主體去尋找自身主人能指的機會,不給主體暫時依靠主人能指進行縫合、進而發(fā)現(xiàn)大他者的匱乏和自身的匱乏的機會,而是不斷地告訴主體他想要什么,從而使得這些從外部加給主體的信息反過來變成結構主體的方式,也即媒體信息表面上依靠主體做出決斷,實際卻通過這種召喚本身創(chuàng)造出主體對客體的需求。主體原來由主人能指縫合,但在賽博空間中主人能指被懸置, “當不存在什么告訴你你真正需要什么的人,當所有選擇的重擔都落到你身上時,大他者才徹底統(tǒng)治了你,選擇則徹底消失了——被僅僅是它的表象的東西替代了”[6]192,賽博空間實際剝奪了主體結構-受挫-再結構的權力,而主體的自由恰恰建立于此。
因此,賽博空間通過排除小客體a和主人能指,改變著主體的結構方式,進而改變主體的經(jīng)驗方式和認知方式,其最終的結果是主體的主體性完全喪失,變成人造“大他者”淫蕩律令的忠誠奴隸或被大他者完全操控的俘虜, “全球主體化的最終結果不是‘客觀現(xiàn)實消失了,而是我們的主體性消失了。主體性變成了瑣碎的奇思怪想,社會現(xiàn)實則依然故我”[14]99。
三、在賽博空間中穿越幻象的可能
至此,本文分析了賽博空間虛擬性的根本原因、賽博空間中虛擬現(xiàn)實及主體的結構方式、賽博空間的特征和后果,此三者構成齊澤克的賽博空間批判理論。本部分則進一步探究,齊澤克對賽博空間所持的態(tài)度是怎樣的?既然現(xiàn)實社會中充滿著意識形態(tài)幻象,賽博空間能否構成對現(xiàn)實進行批判的可能性維度?或者說,在賽博空間中有無穿越幻象的可能?
先對“幻象”概念進行解釋?!盎孟蟆本褪乾F(xiàn)實中那一小片實在界,其內核是實在界的快感,幻象之維就是快感之維。學者張志丹界定出齊澤克意識形態(tài)批判的兩種程序,其一是對征兆的發(fā)現(xiàn),其二即是剝離快感,并指出快感是征兆的來源[8]58。主體在現(xiàn)實中無法直接面對實在界及其快感,因此主體需要依靠實體對其進行組織和抑制,這一實體既是小客體a,同時也是空洞的主人能指,小客體a/主人能指是同一實體的正反兩面。換言之,一方面,幻象是使得小客體a/主人能指持續(xù)運作、永不停歇的快感動因,是不可直面的實在界深淵;另一方面,幻象通過掩蓋實在界的不可能性、掩蓋大他者和主體自身的匱乏,從而結構著現(xiàn)實和主體, “只有通過它我們才能接近現(xiàn)實,它是保證我們能夠接近現(xiàn)實的框架,是我們獲得‘現(xiàn)實感的框架”[10]298,也只有當主體無法接近他的基本幻象、幻象一開始就受到壓抑時,主體才能夠通過無意識的方式被建構,前者是后者的根源。因此,穿越幻象就是經(jīng)歷結構并剝離快感內核, “剝離”不意味著舍棄、排除,否則現(xiàn)實和主體也無法建構起來; “剝離”意味著與幻象保持距離,“我仿佛從其幻影框架中‘摘除了快感,并承認它完全是無法判定的,是除不盡的余數(shù)。這種除不盡的余數(shù)既不是天生的‘反動派、歷史惰性的支撐,也不是幫助我們解除現(xiàn)存秩序束縛的解放力量”[10]162,即承認大他者和主體自身的匱乏,同時看清幻象通過快感結構現(xiàn)實和主體的意識形態(tài)方式。
有些人認為賽博空間提供了“穿越幻象”的場所,原因是賽博空間能夠將主體內心最為隱秘的快感內核外化出來,同時我們并沒有直接身處其間,因此與之保持了最低程度上的距離。比如愛情過于熾熱、過于隱秘,使得人難以面對面地直接說出(現(xiàn)實中相愛的兩個人說“我愛你”時總會很別扭),但互聯(lián)網(wǎng)為害羞的人提供了艷遇空間,同時我們并沒有直接生活在其中,因而人可以自由地用語言表述內心的愛意、將自己心中隱秘的內核自由外化出來。但齊澤克明確表示, “在賽博空間中(或通過賽博空間),不可能完成拉康所謂的本真行為……沉湎于賽博空間不是行為,因為我們停留在虛擬的擬像世界,而沒有使自己面對‘真實物”[10]298,即齊澤克并不認為賽博空間中與幻象保持的距離能夠“穿越幻象”,原因是在賽博空間中并不存在一種根本性的匱乏、不存在抵抗符號化的堅硬內核。賽博空間在虛擬現(xiàn)實建構和主體建構上排除了小客體a/主人能指,因而從根本上排除了難以直面的匱乏本身及用來進行填補的幻象。賽博空間的結構方式?jīng)Q定著在其中不可能“穿越幻象”。
但這是否意味著齊澤克向現(xiàn)實世界的意識形態(tài)幻象進行妥協(xié)和認同?當然不是,齊澤克從未放棄在意識形態(tài)統(tǒng)治下進行解放的任何可能性。他認為,賽博空間不能穿越幻象,但仍能在與現(xiàn)實的關系中影響我們,帶來解放可能,比如主體對賽博空間中的表象進行徹底認同、從而使現(xiàn)實世界中的意識形態(tài)統(tǒng)治產生斷裂,以及難以忍受賽博空間的禁錮的主體返回現(xiàn)實生活后對其進行改變。可以看出,齊澤克力圖在一個更大的視野中對賽博空間進行評價,認為賽博空間的影響“并不直接來自于技術,而在于社會關系的網(wǎng)絡,即那種數(shù)字化影響我們自我經(jīng)驗的主導方式是被晚期資本主義的全球化市場經(jīng)濟框架所調節(jié)的”[18],認為賽博空間的影響并不在于其自身,而在于它在晚期資本主義社會中的位置,并受權力和統(tǒng)治的社會-符號性網(wǎng)絡制約。因此,齊澤克雖然對賽博空間進行激烈批判,但仍思考著其與現(xiàn)實社會的互動中存在著的解放可能性,當然這還有待于齊澤克對賽博空間的政治理論做進一步探討。
可以看出,齊澤克對賽博空間總體上持批判態(tài)度,包括對賽博空間虛擬性根源的批判、賽博空間中虛擬現(xiàn)實和主體的結構方式的批判、賽博空間的特征和后果的批判。賽博空間在虛擬現(xiàn)實和主體的結構中均排除了主人能指/小客體a,從而使虛擬現(xiàn)實具有根本上的虛擬性,而沉浸于其中的主體也改變著自身的認知和經(jīng)驗。賽博空間的結構方式?jīng)Q定了不可能在其中穿越幻象,但齊澤克仍持開放態(tài)度,認為其在與現(xiàn)實的互動中或許存在著意識形態(tài)解放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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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Zizek′s critical theory of cyberspace can be regarded as the latest development of critical theory of space. Starting from the logical operation of cyberspace critical theory, this paper explains the operation of cyberspace from internal logical operation to external phenomenon analysis layer by layer, which including cyberspace virtual-reality criticism, cyberspace subjective criticism, and the possibility of crossing the illusion in cyberspace. It can be seen that Zizek holds a critical attitude towards cyberspace in general, including criticism on the virtual roots of the cyberspace, the virtual reality and the structure of the subject in the cyberspace, and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consequences of the cyberspace, but he still reserves the possibility of cyberspace liberation.
Key words: cyberspace; virtual reality; subject; crossing the illu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