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舒怡
裊裊炊煙升起,撩撥著暮色。
推開沉重的大門,便與晚風撞了個滿懷,田野處在一片朦朧之中,悠揚的琴聲隨風飄轉起來。我知道,陳叔又在拉他的胡琴了。
陳叔是一個地道的莊稼人,半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那雙蒼老的雙手將半輩子的時光都交給了金黃的土地和銹跡斑斑的鐮刀。
然而,不知什么時候起,他卻迷上了胡琴。他從鎮(zhèn)上淘了把胡琴,每日都不知疲倦地拉著,就像《阿甘正傳》的那只鳥,不知停歇。
村里的老人都說:“這莊稼人的手想學技巧,門檻可不低哦!”可是,陳叔仿佛從沒聽到過這些閑言碎語。
他從不與人分享他的琴聲,仿佛從來就不需要,或者說,無法與村里的人分享他的琴聲。
自那以后,不管春去秋來,寒來暑往,人們總能聽見陳叔的琴音,那琴聲充滿了滄桑的味道,飛出了他的小院,又被風吹到了村前的那棵歪脖子樹下,打了個結,驚飛了兩只繾綣纏綿的鳥兒,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時間漸漸地從流水般的日子里消逝,日子也歸于沉悶。人們仿佛忘了陳叔的琴聲,似乎也沒有人有那心情去傾聽或是分享。
有一天,我路過他的小院,一陣嘹亮的琴聲響徹耳際,我悄悄地走入了那扇門。
只見陳叔左手扶琴,右手握弦,悠揚如水的琴聲從那如蝴蝶般翻飛的手中傾瀉而來。琴頭如匹駿馬在草原上馳騁,琴弦如細長的水蛇在扭動,琴弓如入海的蛟龍四散搖動,音韻源遠流長,音色余音裊裊,音調(diào)和諧。陳叔開始變調(diào),如鳳鳴般清亮的琴聲瞬間如奔雷振動,雄渾有力。陳叔的眼仍是閉著,琴弓的每次推拉都是農(nóng)民生活的真實寫照,琴弦的每次撥動都流露出莊稼人的酸甜苦辣。終于右手切弦,一曲終了。
而我,悄悄地離開了院子,將這片天地留給了他自己。
忽然想起一句詩:“欲得真學問,須下苦工夫?!标愂逶谀耗曛畷r,將所剩的精力與半生的經(jīng)歷都注入了琴聲之中,這其中的美感與情意本來就不需要,甚至無法與別人分享,只有他自己才能體會這其中的艱辛與不易。
離開時,那悠揚的琴音,籠罩了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