矯壽功
小村不大,滿打滿算不足二百戶人家??尚〈屣L水好,有靈氣,竟出了十幾位縣團級以上的干部,大到省部級,在這里我不想對他們說三道四,只想嘮嘮身邊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盡管他們在村人心目中占不上多大的份量,卻各具特色。
伯 ?父
伯父姓徐,說話帶腔。聽父親講他是山西洪洞人,解放前扛活來到我們村。我親伯父去世后,他被招為“駙馬”。
徐伯的大半生是在村里護山,大概是職業(yè)的關(guān)系,他整天板著黑樹皮般的臉,好像誰都欠他二百吊錢似的。平時,也很少與人拉扯國事、家事,村里人都叫他“老陰天”。
我童年最恨的就是這位“老陰天”,他好像跟我們結(jié)下了幾代怨仇,處處讓我們這幫“野小子”過不去。放學拾草是我們童年的天職,我們常常提著藍子邊拾草邊到柿樹下?lián)焓磷蛹t吃(已成熟蒂落的柿子),有些掛在樹上還沒蒂落的柿子紅,我們便急不可待地用石頭打,往往能打掉許多生柿子。對打下的生柿子我們最怕的就是護山徐伯伯,他硬逼我們啃生柿子,不啃就用護山棍敲我們。啃一口澀得張不開嘴,吞在嗓子里塞得直打嗝,以此達到他懲罰我們的目的。
徐伯不愧是護山高手,村里年年瓜果樹木都很少丟失,特別是對付我們這些“野小子”很有一套。放學之前,他在柿樹旁的松樹墩里隱藏好,當我們熱火朝天打柿子紅時,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像老鷹捉小雞似的將我們逮住。有時我們偷吃個甜瓜梨棗之類的東西,也蒙騙不過他那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你若不承認的話,他有辦法治你,領(lǐng)你到溝下喝水漱口,一漱口便一清二楚了,若有怠慢,他那護山棍會麻利地敲在你的屁股上。
徐伯對工作一絲不茍,遇事總愛叫真。那年大隊長小兒子上山砍柴,為檢驗鐮刀是不是鋒利,將隊里的玉米砍倒一大片。徐伯就把他帶到了大隊辦公室,當時大隊長不在,會計說:“小孩子不懂事,批評幾句就算了。”徐伯說:“那不行,要是摘個甜瓜梨棗的也就算了,那玉米正在長果實的時候,糟蹋了怪可惜的。如果用上綱上線的話說,這不是明擺著在破壞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嗎?不處理還了得?!睍嬙贈]吱聲,心里想真是打鐵不認火候,人家是大隊長的兒子,我看你能咋處理?
過了不大一會兒,大隊長就回來了,嘴里哼著小調(diào),見兒子耷拉著腦袋站在那里,心里就琢磨,十有八九是惹禍了。這時徐伯就說:“你看咋辦吧大隊長,你兒子砍倒了隊里一片玉米,數(shù)了數(shù)整整50棵。”大隊長尋思了會說:“這事交給我了,你該去干啥干啥,等支部開會商量一下,一定會處理的?!?/p>
大隊里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凡是社員打仗斗毆、偷盜罰款什么的,都寫在大隊中心大黑板上。沒過幾天,徐伯就去看大黑板,沒有罰款。再過幾天去看,仍不見處理。徐伯就去了大隊辦公室,正好大隊長、會計都在。徐伯就問:“大隊長,你兒子那事不處理啦?”大隊長本來在埋頭看報紙,聽徐伯這么一問,說了句“沒倒出空來商量”,就放下報紙走了。大隊會計就說:“老徐頭啊老徐頭,你咋老是一根筋呢?你沒考慮這事有點棘手嗎?假如這次處理了大隊長的兒子,你讓大隊長在社員面前多沒有面子,以后還怎么去管別人?再說啦,這事處理不處理那是當官的事,你著的什么急?罰款也不是裝進你兜里?!毙觳宦犨@話氣就不打一處來?!澳銈冊趺茨芎楹哟蚬偎疽幻胬砟??前幾天“破抬筐”他兒子偷刨了隊里兩頓地瓜都被罰了10塊錢。人家偷刨隊里地瓜,填到肚子里可充饑,而大隊長兒子砍那片玉米是糟蹋在地里,誰都沒得。這兩碼事雖說都是過錯,但完全是兩種性質(zhì),如果這事不處理,往后我這護山活還有法干嗎?”大隊會計不緊不慢地試探著說:“假如這次真不處理了呢?”“那我就不干了?!毙觳D(zhuǎn)身就氣沖沖地往外走,后手在帶門時用力過大,只聽門“哐”的一聲卡上了。
大隊長必定是精明人,他知道遇上徐伯這樣的一根筋,沒有個明確的結(jié)果他是不會罷休的。大隊長也怕這事越搞越大,會小口撕成大窟窿,就對兒子做了處理,但沒上黑板,這事也就了結(jié)了。
因為徐伯護山不論親朋,敢唱黑臉,自然在村里就得罪了不少人。有一年冬天,大隊里倉庫玉米被盜,人家卻把道“賣”到徐伯的家門口。(把玉米隨道撒到他家門口,當?shù)厝税堰@種行為叫著賣道)大隊的領(lǐng)導得知這一情況后,就把徐伯關(guān)在一間小黑屋里,說他執(zhí)法犯法,看著別人自己偷,便晝夜逼供,免不了也吃了些“刑法”。但他始終沒承認偷玉米這件事,最終因證據(jù)不足把徐伯放出了小屋,調(diào)換了護山工種。后來他人犯事了,交待了盜倉庫玉米之事,他的冤假錯案才得以澄清。
我高中畢業(yè)后就進城參加了工作,平日無事難得回家一趟。聽村里來人講,徐伯不知得了一種什么病,手腳瘛疭,兩腿走路像搓草繩,大腦反應遲鈍,說話困難,時間不長便去世了。每年清明節(jié)回老家上墳,我總忘不了到徐伯墳前祭奠一番??粗茄U裊的紙火,徐伯那高大魁梧的身軀,還有那整天板著的“老陰天”臉以及他那鐵鑄的一身正氣,便清晰地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心想,如今建設(shè)新農(nóng)村,多么需要徐伯這樣的人?。?/p>
吹二叔
崔文興在村里輩份屬中等偏上,不少人稱他叫崔二叔。因他說話離譜、水分太多,可以說十句話七句是泡的,所以村里人就改稱他吹二叔。
那天吹二叔喝了點酒、滿臉紅撲撲的,青筋蹦得老高。剛走進老人場(老人扎堆閑聊的地方)便和“扛子頭”較上了勁,相互吹了起來。“扛子頭”說:“俺妹夫種那片谷子,長得絕門了,谷粒有雞蛋大。”吹二叔說:“那算啥,俺表弟家養(yǎng)那只羊,前幾天下了頭驢,秤秤足足五百斤。”“扛子頭”說:“下頭驢五百斤,那羊多少斤?”吹二叔說:“羊才百十斤,要是羊重就不為奇了。”“扛子頭”不服氣,說:“俺外甥養(yǎng)了頭豬,你猜有多大?頭在南海喝水,腚在北海拉屎?!贝刀迥目戏?,本來吹牛皮就是他的強項。便說:“俺二姑家那個兒子,長得上頂著天,下柱著地,你說有多高吧?”兩人一個能吹牛,一個能抬扛,越說越離譜,是誰也不服誰,最終不歡而散。
不過,多數(shù)人吹牛是為了逗笑、取樂、開心。而吹二叔吹牛卻不僅僅是為了這些,還憑著那張善說會辯的嘴為四個兒子娶上了媳婦,過著兒孫滿堂的日子。
又過了幾分鐘,外門終于“吱”的一聲開了,梁大囤心里立刻亮堂了許多,他忙抱著孩子向外迎去,一看是自家的大黃狗進了院子,并無他人,心就一下子涼了下來。梁大囤想,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孩子有個三長兩短的怎么辦?還是我抱著去吧!他不顧鎖門,抱著孩子就急步向醫(yī)療室走去。剛要拐彎時正好撞見海風和梁滿坡。
此時的梁大囤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忘記給孩子看病的首任,而是朝著老婆瞪眼吼道:“你這臭娘們能干點啥?叫你去請醫(yī)生能請半天,好像這孩子不是你生的,一點不知焦急?!焙oL聽了這話很窩火,臉立刻扭曲起來。憑良心講,孩子病成那樣,她心里能不著急嗎?可海風是干著急不出汗。問題不是出在她身上,可當著梁滿坡的面她又不好將事情挑明,只能忍氣吞聲。
有人說梁滿坡艮有兩種原因:一種是他太好下棋了,棋子一擺啥事也不顧了。另一種說艮是與他的歲數(shù)有關(guān),年齡大的人偏行動遲緩。這兩個原因說得似乎有些道理,但對梁滿坡來說絕對不是道理,他年輕時就艮得出名。那時梁滿坡還在生產(chǎn)隊干會計。有次往山里運糞,整勞力推小車,小學生和青年婦女負責拉車。從身體狀況看,梁滿坡在隊里最棒,他一米九的大個兒、身材也魁梧。攤了個拉繩的更棒,是下鄉(xiāng)知識青年。運糞途中有個小下坡,接著又是一個挺陡的大上坡。一般人都是下坡時帶點小跑,利用緩沖的力量拱上坡。而梁滿坡不是這樣,下坡時仍慢悠悠的,上坡時自然就沒有沖力,盡管拉繩的青年累彎了腰,車子還是推不上去,大家就笑,趟趟這樣。沒辦法,這是他的本性。
滾刀肉
啥叫滾刀肉?翻了幾本詞典沒找到答案,后查閱網(wǎng)上,說滾刀肉是豬身上的一種肉,既不是瘦肉也不是脂肪肉,正確地說是一種“囊肉”,是品位最低下的一種肉,用刀切起來很費勁,容易打滾兒。而老百姓把滾刀肉則比喻成是難斗、遇到事很纏身的人。我們村就有這么一個,實名叫王德嵐,外號叫滾刀肉。
照理說在農(nóng)村凡是臉皮厚的,或者說拿著不是當理說的人大都是些男爺們。因為女同志臉皮薄,愛面子??晌疫@里要說的恰恰就是個女同志,確切地說是個中老年家庭婦女。
王德嵐在村里輩分挺大,相貌長得也不錯,可在村里卻很少有人與她交往,多數(shù)是見了面躲著走。你“百刺毛”再厲害,惹不起還躲不起嗎?你還真說錯了,那是沒遇到事,遇到了你躲都來不及,跑也跑不掉。
七十年代初期,國民經(jīng)濟迅猛發(fā)展,大集體企業(yè)像雨后春筍般的涌出,上面就經(jīng)常到各公社招工,公社再把指標分給下面?zhèn)€各村隊。大村隊能攤兩三個,小村隊一般是一個名額,幾乎年年都是這樣。那時能脫離農(nóng)村,到城里端個鐵飯碗,那是莊稼人期盼已久的事。
七六年春天,王德嵐就找到村長說,“村長啊,聽說上面又來了招工指標,這次給俺家當意吧。孩子今年二十五歲,再不那個歲數(shù)就過崗了?!?/p>
“你聽誰胡說,根本沒有的事?!?/p>
王德嵐就笑著說:“算了吧村長,你認為我沒長耳朵???你說咱村啥事能瞞過我王德嵐。人家說了,這回咱村攤了一個指標,是去縣化肥廠的。怎么樣?消息確切吧!”
村長見騙不過滾刀肉,就說,“上邊來了個指標,等村委研究再說吧!”
王德嵐不聽他的忽悠:“算了吧村長,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咱村啥事不是你說了算,還研究個啥?”
村長說,“這是村里的規(guī)定,走過程也得走?!?/p>
“那好村長,我回去就聽你的準信了!”
滾刀肉說的確實不假,指標給誰完全是村長的一句話,這是他的權(quán)利。不過,你認為村長這句話好說嗎?前幾天“趙大嘴子”為給兒子爭取這個指標,送去一百元的東西。村長的兒子初中畢業(yè)大半年了,至今還在隊里割牛草。再說村委干部那些子女也都老大不少了,都在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就是上面下來十個指標也輪不到你滾刀肉身上,想去那不是在做美夢嗎?
最終名額確定在村長兒子大成身上。滾刀肉聽說后像瘋了似的去找村長評理,正好村長從家里趕著車向外走?!鞍ゴ彘L,前幾天你答應這次招工讓俺兒子當意去,怎么又改成你家大成了呢?”村長知道滾刀肉難斗,就忙跨上自行車說;“我去公社開會,沒工夫跟你談,等回來再說吧!”村長自認為這樣能甩掉滾刀肉的糾纏,等過幾天兒子上了班,就是她再滾刀也無濟于事了。哪知村長想錯了,如果這么輕易能擺脫王德嵐的話,她那滾刀肉稱號不是徒有虛名了嗎?村長前腳去了,滾刀肉回家趕出車后腳就追去了。
滾刀肉來到公社時,干部們正在開會,她就坐在會議室門前的臺階上,尋思著怎么讓村長丟丟丑。在臺上講話的是剛調(diào)來的劉書記,她不熟悉滾刀肉的情況,就問王德嵐,“坐在門口的女同志在等誰?我們在開會呢。”
這不問不打緊,這一問滾刀肉起身進了會議室?!罢酶魑活I(lǐng)導都在場,我有個事向你們反映一下。前些日子俺村攤了個招工指標,村長答應給俺兒子當意,可后來又改為他兒子大成,這不是明擺著耍人嗎?再說俺兒子是高中生,他兒子是初中生,說話又結(jié)巴,前些日子去‘地不平家偷人家的小媳婦挨了一頓揍,難道這樣的人也配當工人嗎?”開會的干部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劉書記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什么亂七八糟的,快給我轟出去。”高秘書和村長就把滾刀肉推出了會議室。
村長說王德嵐,“你咋胡說八道也不分個場所?”
“我胡說什么了?你前天親口答應回去研究,讓我回家聽信,結(jié)果呢,指標給了你兒子,耍戲人咋的?”
村長忙解釋說,“我啥時答應給你兒子了?要是答應了,還用開會研究嗎?你當著那么多干部的面把我糟蹋得狗血噴頭,以后還讓我怎么在領(lǐng)導面前為人?”
“為人?你的為人誰還不清楚,要是我陪你睡上一覺,我兒子早進城當工人了?!睍h室里又傳出一陣大笑。
高秘書就板著臉說滾刀肉,“有事說事,咋唱著唱著就跑調(diào)兒了呢?”他又轉(zhuǎn)頭對村長說,“你看這事鬧成啥樣子?快拿個解決的章程吧?”
村長尋思了會兒對滾刀肉說,“回去叫兒子準備吧,后天到廠里報道?!?/p>
“這還差不多。”滾刀肉甩手走了,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
都知道滾刀肉纏身難斗,可村里就有個別人不知深淺,總愛往槍口上撞,你想想能有好果子吃嘛?那天王麻子喝點貓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他在與滾刀肉迎面打招呼時,順手摸了一下人家的乳房。這下可捅翻了馬蜂窩。像滾刀肉這樣的人,平日無事都想找茬,你主動去招惹她,那不是兔子撞門把肉送進家了嗎?滾刀肉把臉一橫說,“王麻子,你活膩歪了咋的,竟敢占老娘的便宜,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啥樣子。你說吧,摸一下給多少錢?”王麻子喝得有些站不穩(wěn),他晃動著身子說:“你那破玩意跟老母豬奶子差不多,還要什么錢,想詐騙嗎?”滾刀肉上去就從王麻子上兜掏出幾百塊錢走了,王麻子追去,被滾刀肉狠狠地推倒在地。
王麻子清醒后,就琢磨這事,那天到底喝那些酒干啥,摸了一下奶子丟了幾百塊錢,太虧本了。可轉(zhuǎn)念又想,誰讓自己犯賤呢?也罷,破財寧人,買個教訓吧,以后這樣的傻事再也不干了。王麻子想得太簡單了,你想摸就摸,你想洗手就洗手,這不是你能掌控的事。沒停兩天,滾刀肉就找上門了?!巴趼樽?,你看咱那事兒咋辦吧?”王麻子不解,“啥事?”“你別揣著聰明當糊涂,摸老娘的奶子,兩天就忘了,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蓖趼樽用φf:“你不是從兜里掏錢了嗎?怎么還找茬呢?”滾刀肉陰沉著臉說:“那才幾個臭錢,你想打發(fā)要飯的呀?我告訴你明白,沒那么容易!”“不就是摸了一下奶子嗎?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想干啥?”滾刀肉不緊不慢地說,“不想干啥,給五百塊錢吧?!薄拔灏??沒有。”“好,你沒有,我跟你老婆要去。”王麻子一聽壞事了,他忙從兜里掏出一疊錢,點出五百給了滾刀肉。
過了大約有半年的時間,滾刀肉手頭有些緊巴,就又想起王麻子,就找到他說,“王麻子,給幾個錢花花?!蓖趼樽右宦犨@話頭就老大。前幾年攢的私房錢被滾刀肉一把拿去了。上次那五百塊是準備買化肥的錢,為這錢跟老婆打了個翻江倒海,再給就只好跟別人偷借了。王麻子就與滾刀肉交了底,“我現(xiàn)在兜里沒錢,等過幾天我倒借幾個給你,中不?”“那行,我再等你兩天。不過咱得把丑話說在前頭,想坐蠟可是沒門的?!?/p>
從那以后,王麻子心里像壓了塊大石頭。滾刀肉簡直就是個無底洞,啥時才能填滿這個窟窿呢?不給吧,她就會把問題捅到我老婆那里,這個人啥事都能做得出來,不計后果。真到那時,破了財丟了人,還要跟老婆論持久戰(zhàn)。你說這日子還有法過嗎?思來想去,最終王麻子選擇了上吊。王麻子死也是白死,別人又沒逼你,按活該倒霉處理。怎么樣?滾刀肉厲害吧,不服都不行。
王德嵐還有許多滾刀肉的事,細分析也不全怪她王德嵐。就說招工吧,憑什么就該干部子女去,老百姓的孩子靠邊站。再說王麻子。你喝了點酒蒙著臉就去摸人家老婆的奶子,這不是沒事找事嗎?只是王德嵐做得有些過分罷了。
根 ? 兒
根兒是村里出名的老實人,老實到什么程度呢?恐怕說出來大家有些不可思議,不信我就拉段給你們聽聽。前年春上,別人睡他的老婆被根兒當場捉了個現(xiàn)行。按理說這號事擱在誰頭上也咽不下這口氣??筛鶅海ゎ^走了。怎么樣?老實的夠“級別”了吧?有人不信,說我在編瞎話,這不可能的事,別人給他戴綠帽子撞見了都不管,除非他腦子長疤吧。別的事可以讓步,這號事沒人會讓步的,全是胡扯。你不信吧?后面寫著呢,自己去瞧瞧吧。
根兒從小命苦,3歲那年爹就去世了,他和母親相依為命。大概是家境貧寒和根兒過于老實的緣故,他40歲了仍是光棍一條,為這事老母親的雙眼都盼瞎了。根兒42歲那年卻意外交了桃花運。提媒的找上門說:“有個18歲的云南姑娘,想在咱這找個婆家,只要出兩千元中介費就行?!备鶅郝犃嗣[手說:“不行不行,人家小姑娘才18歲,陪伴我這個半拉老頭差齊大了?!泵饺司驼f:“你出錢她出人,公平合理。再說,婚姻法上也沒規(guī)定歲數(shù)小的不能跟歲數(shù)大的結(jié)婚呀,你沒看報紙上登的,一個55歲的副局長還說了個24歲的大學生做老婆呢?!备鶍屢舱f:“別整天傻乎乎的,人家閨女不挑剔你還嘮叨啥?出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依我看還是應下吧?!备鶅涸贈]吱聲。當天夜里,媒人就把一個哭啼啼的云南姑娘帶到根兒家里,點完錢便對那姑娘說:在這里好好過日子,要是東跑西顛的,我打斷你的腿。接著就大步流星地走了。根兒見姑娘老哭,就說:“睡吧,別哭壞了身子,我不會難為你的。”姑娘仍哭不語,根兒就自顧自地睡了。
又過了幾天,云南姑娘老是整天哭哭啼啼的,也不吃飯。根兒就去找媒人說:“快把她退回去吧,萬一弄出個人命案子來,我可擔當不起?!泵饺苏f:“你是個木頭人,甜的不行不會換點辣的?回去吧,今晚我去?!?/p>
當天晚上,媒人來到根兒家,上去沒鼻子帶臉的扇了姑娘兩個耳光子,厲聲喝道:“把衣服脫下!”云南姑娘在武力的威脅下,忍氣吞聲地脫下了外衣。媒人上去一把將姑娘的內(nèi)衣撕碎,雪白的胸脯立刻露了出來。姑娘慌忙拉被捂住,哭聲漸大。媒人說:“睡吧,再不順從看我怎么收拾你。”接著就拉滅了電燈,出屋時將門反鎖上了。
根的婚事很快透了風,幾個小青年都逗扯他:“老根兒,和云南姑娘睡得怎么樣?”根兒說:”還沒登記睡啥覺啊。”張玉剛就說:”你和云南姑娘在一鋪炕上過夜,誰信貓兒不吃腥?!备鶅赫f:”沒睡就是沒睡,撒謊是個驢?!边€嘴硬,張玉剛上去就抱住根兒用力捏他的鼻子,”睡沒睡?”根兒痛得扭曲著臉,反抗了幾下仍沒掙脫,痛得實在沒辦法了,就說:“睡了”?!霸颇瞎媚锏拇笸劝撞话祝俊薄鞍?。”小伙子們都笑彎了腰。張玉剛又說:”走,去小店喝幾盅,為老棍慶賀慶賀?!?/p>
來到小店,小伙子們點了幾個上檔次的菜,又要了幾瓶好酒,一會的工夫個個喝得臉像猴兒腚。張玉剛說:“老板娘,今兒老根請客,把賬記在他身上。”根兒忙說:“我窮唧唧的,哪有錢……還沒等根兒把話說完,小伙子們就把他擁出了小店,憑白無故地挨了一刀。
根兒由于飲酒過量,晚上睡得很死,半夜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云南姑娘不見了。鄰居們紛紛出動四處尋找,根兒媽邊摸著墻出門嘴里邊喊著:“快幫著找找吧,兩千塊跑了呀!”根兒卻坐在屋里不動。心想,走就走吧,留住人留不住心有啥用,這是早晚的事。再說,姑娘出來這些天了,恐怕爹媽早著急了,處事都要將心比心。
轉(zhuǎn)眼間到了中秋節(jié),各家各戶都在忙著殺雞宰羊,準備過個豐盛的八月十五。根兒沒有那條件,就做了幾個家常菜,就在他正準備喝上幾盅時,云南姑娘卻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根兒愣了,瞪著大眼說不出話來。姑娘說:“你這人挺老實的,上次在這里過了七夜未碰我一下。這邊的生活比俺那邊也好,我想回來應這個親?!备鶅好枺骸澳悴幌游夷挲g大?”姑娘搖搖頭說:“不”。從此根兒有了婚姻生活,結(jié)束了他的單身生涯。
從此,村里人就開始羨慕起根兒來。“你看人家老根,都四十多的人了,還說了個蔥俊的小媳婦,真是熊人有個熊福?。 币灿行┤擞惺聼o事往根兒家里鉆,沒話找話的逗小媳婦開開心。大約過了半年的時間,村里就風言風語傳出小媳婦不正派,跟幾個男人睡過覺的說法。對這事根兒也有所察覺,也曾喝過悶酒。后來有人就背后給根兒出主意,讓他暗中監(jiān)視抓個現(xiàn)行殺殺風。根兒也確實這么做了,就是開頭說的“兇手”捉到了,卻連個屁都沒放。出主意的人就問他為什么視而不管?根說:“關(guān)系都怪不錯的,哪好意思?!背鲋饕獾娜司驼f:“他好意思睡你的老婆,你不好意思整治他,這是熊到家了?!?/p>
根兒尋思了半天才說:“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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