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阿什貝利（1927—2017）無疑是20世紀(jì)后半葉，乃至本世紀(jì)前十幾年，美國詩壇最重要和最有影響力的詩人之一。他一生創(chuàng)作頗豐。美國國家圖書館為他出版了厚厚兩卷本的詩集，收錄了從1956年的《一些樹》到2000年的《在此留名》近千首作品，其中有著名的長詩《凸透鏡里的自畫像》、海倫·文德勒激賞的散文詩集子《三首詩》以及阿什貝利本人喜歡的兩百多頁的長詩《流程圖》。這是美國國家圖書館第一次為一個在世的詩人出合集。在新的世紀(jì)，阿什貝利又創(chuàng)作出版了七八本詩集，《傳話游戲》（2002）、《我將去何處游蕩》（2005）、《塵世之國》（2007）、《星座圖》（2009）、《簡單問題》（2012）、《通風(fēng)廊》（2015）和《群鳥的騷動》（2016）。

哈羅德·布魯姆認(rèn)為，阿什貝利的詩歌創(chuàng)作與惠特曼、狄金森、史蒂文斯和哈特·克萊恩一脈相承，當(dāng)代美國詩人中，極少有人像他那樣會經(jīng)得起時間的考驗。阿什貝利自己承認(rèn)早期受奧登的影響。他旅居法國十年，又做了許多年藝術(shù)評論，超現(xiàn)實主義和抽象繪畫可以從他夢境似的語言意識流中窺見。在后20年的晚期創(chuàng)作中，阿什貝利一直在吸收著新的語匯，讓自己保持開放狀態(tài);互聯(lián)網(wǎng)的時髦詞語巧妙地進入到他的作品中，早期的美國電影、流行歌曲和卡通人物，在他對時間、死亡和藝術(shù)的吟詠中俯拾皆是，詩中的語調(diào)也更為輕松，句子如格言般簡潔，像一位繪畫大師，隨意地往畫面上潑灑色塊。

不 眠

不正派的小白葡萄酒，一些散落的六翼 天使，

關(guān)于人子墮落的回憶——告訴我，

有誰做過更柔軟吸水的陳述？從我們

大家牽手的停車場驅(qū)趕過

更少的惡魔？

一點一點地，真實道路的想法回到我的 身邊。

我被你的關(guān)心感動，

縮小到諂媚的借口。

在我們欲望的小屋子里一切純潔無瑕，

那個鐘嘀嗒嘀嗒，很開心

給永恒做學(xué)徒?；覊m微粒跳著加沃特舞，

來代替我的視力。一切仿佛都是

很久以前發(fā)生

在古老桃色的滑稽文件里，

其中，真正的正反律是隨意

制定的。然后，那本書自己打開，

讀給我們聽：“你們一群騙子，

當(dāng)然受到十字路口的誘惑，但我喜歡

你們每個人，帶著特有的藍寶石強度。

看，我最初是在這里失敗的。

客戶離開了。歷史在繼續(xù)，

在這些海岸上心神不寧地翻卷。每天，黎明

凝結(jié)，像一顆巨大的星星，不烤面包，

給不忠誠的穿上鞋。如果是個夢該多方便啊。”

下一節(jié)臥鋪車廂里是瘋狂。

一種迫切的倦怠安置自己，

遠(yuǎn)到卷心菜鑲邊的地平線。倘若我這次

放一小點自己進去，塞上那瓶用我們自己

逃學(xué)交流做的酒，破例炫耀

我的意圖如何？但只是我

從這個記憶里得到某些東西。

恐懼這個和藹的

侏儒曾棲息在我的儀表盤上，但我們都得到指示，

要忽略追逐的條件。看，伴隨著每一個

消失的世紀(jì)，它好像越來越輕。不管你如何扭曲它，

生命都凍僵在前燈下一動不動。

奇怪，我們沒有人聽見那咆哮。

昨天夜里我夢見我在布加勒斯特

試圖說服至高的弄臣

我確實是那些廣告里的那個人。

同時，它在玻利維亞攀升到最高峰，月亮，

我指的是。然后我們走在看上去

像石楠，或叫那個名字的東西上面。鬧市區(qū)

發(fā)生了自由言論的騷亂。抹在它的嘴鼻上，

蘭迪，狗的解碼儀器迷了路。

那時候，世界上大部分是下午;

寬敞的露臺俯瞰驚濤駭浪的大海，

那里提供冰茶。你不可能耍

四個小娃娃。三個就夠了。從誘人的

大海他們來了，白色的漣漪里，點綴著

硬幣般的黑圈：草坪這一次更靠近

一個農(nóng)場：它張嘴像“農(nóng)場”。意志給整個空間吸塵，

直到“少管閑事”的電線延伸所到處，也就是，

從卡的斯到阿拉斯加恩特普利租車處。我們以為 看見了

幾個新的形容詞，但沒有人太確定。它們或許是

動名詞，或一桌早餐。

切割很深的

如果現(xiàn)在是七月，為什么看上去像八月？

悲哀地長大，進入真實的世界，

我自己根本不問這些問題。

為什么那個餐廳的

百葉窗關(guān)上了？

月亮的回流在體育場上空

就像切隔很深的發(fā)罩。

蝙蝠口水流進陰溝里。

如果每個人都一心要說明他們所知道的，

為什么要關(guān)閉螞蟻的教學(xué)大綱？

午夜的朋友

牢記著所有東西都會破碎，

致告別辭者用他的未來計劃敦促我們：

不要放棄。它太快了。東西破碎。是的，它們失敗，

或者它們在前方起了錨，但沒有人能看得那么遠(yuǎn)。

他說話時，太陽落下。小樹林岑寂。我們

更多人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把自己當(dāng)回事，

有人想到。我們也許永遠(yuǎn)不會意識到自己的生命

直到來不及了，一個男人帶一條狗來射殺我們。

雖然我愿意這么去想，萬物都是它自己的獎賞，

我們這樣的撒謊者會萬古永存，

而且每個早晨都有它自己的鐘聲。

因此我們和午夜來的朋友作對，

他想用一首歌取代我們。我們猛烈地反抗：

他桌子上的食物太多了，夜太黑了，

而我們四周，縮小的外來人群

和他的黑暗開始談判。它

似乎要遺漏我們，他的推理，或者，在時間的井里，

我們也許被透支，化妝品來給我們安上一張好臉，

問，為什么這魔幻的風(fēng)，如此多的角度

倚著河流的棱鏡和燒焦的藍天？

對此，有人答道，沒有東西漂流

長久。也許我們將被超過，

甚至在我們的幸福中，然后激情的浪潮淹沒我們。

現(xiàn)在，那不是容易的嗎？瞬間的呼吸，每個人

已經(jīng)進到里面，進一步沉思此事。

外面，孩子們沒完沒了地滑著雪橇。

街上的影子

她咬了橋。一張照片可以容忍它。七月中旬

某個時候我會在?，F(xiàn)在這一年

最好的時間就在現(xiàn)在周圍，沒人可以否認(rèn)八月

和蘭登先生的牙齒在街上跑，他想打招呼，僅僅是

他在跑，這有點尷尬。一個對角線的口紅

追著他過了街。從那里開始，它里面只有他媽的憂郁，

沒有鳳尾魚，沒什么特別的，無話可說。如果這樣，何必，何必做它，

彼特說，他為職位拼搏，拼了，贏了，

而且我們?yōu)楹卧谶@里，次要地形的中間，瘋狂，被 生活，

被真相吸引，一如既往。

但是美好的部分

我要說被柵欄擋住外面。那就進山。那兒落了

一片花瓣，樹在散架，咄，我?guī)缀跏裁匆沧霾涣耍?/p>

而群山并至，分開我們，把我們種進明天，

或者直到最后一道菜出土。

爬出來了第三個。

一直危險的熱帶稀樹平原，如今沒人記得，

雙腳邪惡的移動，對我們的吸脂專家譴責(zé)

旅行女推銷員。一下午在爐子上烹飪，

一切或多或少過去了，太糟糕了

無效的燃燒彈爆炸了

但不管怎樣在另一片土地，比我們期待的家具多。

如我們所說，給我們這個，它將在另一個王國里完成，

如在國王的巢穴中。別讓房頂落下來！

我有點被理發(fā)店招牌擠出去，

但是幾乎解釋了深色花瓣，那個不錯，

我們正在它的時代出現(xiàn)，將成為天堂，關(guān)于時間， 關(guān)于

那個點?；鸺?。閱讀我吧。對這些無精打采的 蜂巢沒有

意義。他起飛，以預(yù)示蝙蝠的方式，

當(dāng)結(jié)束了，它們過來。是時候了，現(xiàn)在，一些是好的， 而且獨自一個，

輸給剩下的。它們可以去到處

取消，太沒意義了，沒法玩兒。它們，對剩下討厭的，

是畜欄里的百里香，三下跳離上一個平臺

點亮的學(xué)校，發(fā)誓自我管理，像面包來自最后

執(zhí)行到這里的學(xué)校。

親愛的先生或女士

只服了一周你的藥片，

我坦白我被一股無窮的力量牢牢抓?。?/p>

我的盤子裝滿，即使當(dāng)我狂吃來自我們周圍

透明的藍色中的蔬菜丁。我的蒼穹，

依我之見，從未如此不偏不倚。

軀體的狼狽，月光下乞丐的軀體，

完全奇怪的性：一切都在密謀

隱藏內(nèi)在生活的混亂，把慢慢上升的

欲望的摩天大樓夷為平地。

殺死孫輩們，在林中

長長的有趣的小徑上留下一串文件。

越軌。一句話，在變成你被愛浸透的反面中

不做你自己。在他的花壇

種上鹿角，打嗝的

塑像，那個你最后一次看見是什么時候的愛神;

去紀(jì)念碑行業(yè)找一份工作吧。

假視察

抽屜里的東西很久以前就散發(fā)了出去。

雪弄濕一些。另一些干燥，但無法折射光。

在港口一邊，出現(xiàn)了疲憊的跡象。

平靜的心靈落進了路上的格柵，

看見它躺在那里幾個小時

然后離開了。不管怎樣，我能告訴你什么呢？

不是你想聽到的東西，我估計。

你的興趣也無法轉(zhuǎn)移我的憂郁。我把所有你想聽 到的東西鏟進

一輛手推車，然后把它留在你門口的臺階上。

也許它的一部分會反思我，反思你，該死，

誰知道它里面會蹦出來什么？

簽發(fā)了一些其他的護照。在某個時刻，

當(dāng)我遠(yuǎn)離你時，總是有銀浪涌起，似乎要

淹沒那里，朝圣者拿著紙條和手杖在樓梯井和

街道的近處排著隊。那就是它全部的訊息——

甚至是生命的訊息。

你說你回避了我們小房子里的

所有活動。但它終于變得友好;

他們注意到旗幟上有一陣微風(fēng)，

一個人想要朝不可避免的厄運跑去，僅僅是為了 好玩。

一些人在度假，他們稱之為鞍前馬后的

假期，而且也不想換成別樣。漸漸地，我的手重新 適應(yīng)了

桌布里的刺繡。如果就是那樣，為何

不再把酒傳遞起來。把你的長筒襪拉高

到翡翠別針扎透的地方，讓大家

看著開心。說，我突然意識到我想

成為你去兜風(fēng)。為何不？微風(fēng)

清涼。

你看，在你破舊的觀念的藥典里，

唯有正確的東西會流行。一個人就是他的房子。兩 個裸體女孩

穿著筒式抹胸。養(yǎng)眼。餐桌轉(zhuǎn)臺又轉(zhuǎn)了起來：

它這次給你帶來了什么？

會有夏日冰棒嗎？

將有什么樣的大驚喜？

好消息。宇宙已經(jīng)再一次受到了南奧蘭治

一個小男孩的挑戰(zhàn)。啊，是的呀，

長除法已經(jīng)在頂上出了結(jié)果。

按你這么走的方式去看你

就是去了解我們這個林蔭大道上郁金香奇妙的狀態(tài)。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滴藥管靠近了天空。

這個很快將治愈那個。

真棒，你又能來見我們了。

鄰 近

前兩天，在狂歡節(jié)上見到你

真棒。我的辣肉玉米卷好吃，

而且我希望你的也不錯。

我想用某種合適的方式實現(xiàn)你

關(guān)于我的夢。放棄我的新手套，

比如，或在和我們作對的周圍放一個盒子。

但這些杜仲膠的燈不代表我們低語。

現(xiàn)在有時在傍晚，我孤獨地

承受恐懼。一陣狂風(fēng)灌滿我門前的

松樹，忍冬花被迷住了，

我必須離開，在鐘聲敲響

不管它想要幾點之前。

不要把我留在這片荒野中！

或者，如果你想，花錢讓我殿后。

如同美國

人們在買商場玩具娃娃。

我不知道那個是否也是被禁止的。

它是不是意味著一個人不去過自己的生活？

今天，一個毫無意義的日子，

如同美國，

一片狼藉

每況愈下。

而且，我們又有什么資格不予承認(rèn)？

而這些真相破碎的裝飾物

幾乎朝著我長大。

太陽和院子

暫停了一千多次，

無法解釋那是日光的拱門。

這個驚慌失措的樂隊宣布退出

之后，部落

也看見了番紅花。它們是紫色的，難看極了。

這么說幾乎就是泄漏，

但我還能再堅持多久始終不錯過要領(lǐng)？

一枚法國郵票

關(guān)于用手習(xí)慣和兄弟們的用手習(xí)慣，

太經(jīng)常那個故事是往昔講的，

五世紀(jì)的抄寫員。他喜歡用墨寫下細(xì)節(jié)。

如果一個人是一個打火機，

那是孤獨的，真是孤獨的。或者一輛三輪車

在大風(fēng)中滑行，有一種魚鰭效仿的

秘密的心滿意足。來，留著我的頭皮，

我正看見一個圖案，從那個混球上剝離。

它可能是我們最后的責(zé)任，這個來自盲文百科全書

帶格子圖案的稻草人?？鞄吓Ｄ蹋?/p>

過來。財富把幼兒讓第三方托管。監(jiān)視他們很好，

帶著吃的去。只是在曼哈頓，

兩點差兩分，月光照耀的軀干回來了。靠！

某個修道院的搞了他。讓菲多舔

去年的橄欖枝。我走了。

我告訴過你，不可能，它是背部。

集注本

在崩潰的模式中，魚似乎在順流而下。

傍晚降臨，

帶著和往常一樣多的錯誤。太糟糕了

他們沒有征求我意見——我本來可以

再一次告訴他們殘留物如何漸漸消失

在氣候變化中。

啤酒和小咸圈是這里唯一的奢侈。

帳篷形狀的人走在峭壁上，

后面規(guī)劃了一家奢侈酒店，

接待未來十年的喜劇性自殺。

如果我們大家又是一個

整體，通常的生命鐘聲敲得是多么對??！

我們不可能一邊梳理舊流程，

一邊把韻押，

也不可能在匿名的捐贈者提供的

樹影下坐在桌旁休息。

我們只能繼續(xù)從本來

就偶然的意義中拉出魚鉤。

夜晚降臨，輕快如羽毛撣子

和腋下的抹布，決意不過于文明。

很久以前，天空似乎

讓我們懸著，現(xiàn)在想讓我們意志不堅決，

未經(jīng)考驗的羊群從薄霧中探出頭來。

心存感激吧，對你沒有成為的，和警惕時

可能成為的。為了案頭的價值。鞋拔子。

我們的生命總是向中心退去，

無框的肖像。

未打磨的片段

“金羊毛，你在哪里，金羊毛？”

——奧西普·曼杰什坦姆

謄寫員達成一致意見：

它是圣子誕生之前十年，

再往前二十年，然后不幸

靦腆地上升為暫時的

幸福，直到郊區(qū)的路基

翻修好，悲傷的笑聲從凸肚窗傳出，

衰退洶涌。

房頂塌下來，不再那么急迫。

叫化子，處女，稅吏，作為自我

治療的黏泥的我們

壓倒了當(dāng)時的

一切。我們道了晚安。

（不同的撥奏曲參與進來。）

我的視線跳過馬槽，眺望遠(yuǎn)方口吃的田野：

不就是你過來，把我?guī)У侥莻€地方，

打磨我，

在一個被擠進寬恕的世界里？

然后，爬行的它轉(zhuǎn)身，

仿佛忘記了某樣?xùn)|西，

靠近來，將它呈現(xiàn)：

我說了一直是你。

我應(yīng)該在屋檐下起身，當(dāng)雷聲

在新的日子里打了個哈欠。

也許我太老了，或還沒有

老到進入一個“生命的旅程”的

新階段，另一個篇章。

但是大海給予安息。

他整個臉轉(zhuǎn)向樹葉;

秋天咬住他，

把憂患意識拍打進我們每個人。

中途的開始就是那樣。

回頭望去，一片山谷，神廟在粉末的山上漂浮，

矛盾心情有時像潮水般涌來，

雖然總是溫暖的，為了下一個訪客

暫居在那里。

啊，傍晚

站在那里的男人，這另一個陌生人，

輕易地溜進背景

仿佛他腦子里不會有停下這個詞。

另一位，因信念缺乏勇氣，

喝海水發(fā)了瘋。那真是潰不成軍。

啊，傍晚！學(xué)習(xí)在何處尋找它

本身成為一個目標(biāo)。為了這個目的

訓(xùn)練過的跳蚤忙著做算術(shù)題。

去幸福途中的螞蟻停在

數(shù)字上：看上去是三

還就是三？這難道就是我進來的地方？

更可能是我們都需要被祝福，為他野蠻的

論點中的漏洞。當(dāng)然，穿過城鎮(zhèn)，

我們?yōu)閰^(qū)域經(jīng)濟做了一點貢獻，

因為到場，獲得了信譽。

那么，如果城里唯一一座劇院

被改造成殯儀館怎么辦？

比死亡更有戲劇性的事情不多，

你這么想，雖然你并不知道。

這樣就把我?guī)Щ氐轿易畛醯恼擖c。

啊，什么論點？保留我們的位置，

不去索取我們平淡無奇的光澤

以外的榮譽，我們正向的光芒。然后人們出門

進城，傳播病菌，像去年那樣生活。

構(gòu) 成

我們曾經(jīng)管電視叫傻瓜顯像管，

但我猜他們已經(jīng)不再用管子。

反正，它派上了小用場，在醒來后

和入睡前。今天的新聞——

但有沒有新聞，或乃至口訴歷史

這樣的東西？有的，當(dāng)你過了一陣

想要回去，評價樹葉的

堆積，比方說在沙盒里。

剩下的是租來的抑郁，

只在季節(jié)里提供，

而那季節(jié)永遠(yuǎn)是下一個月，

一段純粹卻困難的時期。

這就是我為何不太出門，雖然

呆在家里從來談不上是什么選擇。

而說到瘋狂的概念，“家”肯定是

單子上很靠前的。關(guān)于“此時”和“彼刻”，

我感覺更加確定，因為它們離我近，

像戀人，雖然明顯沒有愛上我，

像我愛他們那樣。我喜歡對他們喊，

而他們有時回答，從深陷其中的某個夢里。

櫻桃時節(jié)

下雨了？我放棄。動力的頻寬

強度減弱，像色卡——

重到弱。應(yīng)該承認(rèn)

這是事物的力量，

它們不會變得更美好。

某天事物確實更美好過。

一個及時的季節(jié)，悶在歌里，

我們喜歡站在它的邊緣，

想象那些可以在這里的美妙的事物，

想象它們是在這里，那幾乎一樣。

躍進翅膀的羞怯的時間，

太尷尬了，沒有接受掌聲，

強烈，像溪流猛沖。

在另一個冷飲柜臺和腳踏板的年代，

它不重要。現(xiàn)在它被降為一個明亮

特定的原子，深藍色，典型。

對你而言，誘惑是一種加速的方式，

雖不是趕上，像阿塔蘭忒的奔跑。

蘋果是后來的資料添加的，

稱之為異教徒，即沒有蹤跡。稱我為

不負(fù)責(zé)任，我會在八月回來，

在櫻桃離開后。

這個動力如何？

譯者簡介：

少況，1964年生于上海，1982年考入北京外國語大學(xué)英語系，1989年獲得該校英美文學(xué)碩士學(xué)位，入職外國文學(xué)研究所?，F(xiàn)供職于一家國際企業(yè)，居住在南京。作品曾發(fā)表在《中國作家》《香港文學(xué)》《一行》和《飛天》等刊物上。另翻譯有布羅斯基、阿什貝利等詩人的作品及小說《白雪公主》和《在西瓜糖里》?！缎戮湃~集》詩人之一。

瓦爾日娜·莫爾特詩選

白哲翔 / 譯

瓦爾日娜·莫爾特，白俄羅斯女詩人。1981年出生于明斯克。畢業(yè)于明斯克國立語言大學(xué)。2005年出版第一本詩集《我薄如你的眼皮》。作品被翻譯成十余種語言。自從2006年起在美國生活工作。2008年，出版英白雙語詩集《淚廠》（Factory of Tears），被譽為“第一本在美國出版的英白詩集”。2009年獲得蘭南文學(xué)基金會獎（Lannan Literary Fellowship）。

理想鄉(xiāng)

日落之后

我們的城市空曠無人

好比一個火車站

除了日月以外

它的時間表中

什么都沒有

海洋像用鏈拴著的狗

一樣截住海鷗

同時小禮拜堂每小時地咳嗽幾聲

卻不敢說出什么話

新的日出慢慢出現(xiàn)

情侶修理我們的身體

將我們的汗孔涂上他們的唾液

親手改善我們的臉

從而我們彼此不像——

我們是手工的。

白天，海浪卷得

像馬爾維娜的藍色卷發(fā)一般

我們用自己溫軟的身體梳它們

太陽的殖民地歡迎您

我們將它黃色的國旗——一杯檸檬水——

在每張桌子上舉起來

海洋給地核做按摩

同時黑夜在我們黑發(fā)中勾掉白天

晚上我們的血液沸騰起來

從我們的鼻子和嘴里漏出來

流在海洋的石頭上

將它們變成紅色的蘋果

我們把它們遞給我們的情人

他們的牙齒就撞斷。

所以我們不分好歹

我們的話有時會如同切肉

我們被背叛的時候

我們進入水的深處

看我們的心被海洋攪起泡沫

看我們的心扔出高高的海浪

而孩子們在岸邊嗆水

同時月亮又像白繭垂著

為的是讓紅色的蝴蝶在清晨展翅飛翔

并飛到飲水的地方

同時我們的男人嘗試騎它

跳上它的背

正如過熟的李子從樹上掉下來

嘗試馴服土壤里的馬。

后來他們渴死的嘴唇

偎依我們的嘴唇

并從里面取出我們的心

好比充滿冰冷井水的

沉重的水桶

后來將它們砰然地放開

這是我們心疼的原因。

恨不得將我們的心臟像牙齒般拔出來

恨不得將我們的記憶全部殺死

我們就在黃色檸檬水的國旗下

過幸福的生活。

而來日已到達城墻前

猶如特洛伊木馬

整個太陽的軍隊藏在里面

我們的男人牽它去中心廣場

他們的裸體像上帝的食指

因為他們，我們的愛既可怕又盲目

像一只黃蜂在屋里飛來飛去

我們在吃孔雀石般的葡萄

和跟蜘蛛網(wǎng)一樣細(xì)的華夫餅

而太陽戴著三角帽，像一群鳥

穿過城市行進

睡午覺時

一頭白色的斑馬來到我們這里

為我們祈禱

把黑葡萄的項鏈一個個地挑著看

他白色的眼皮像風(fēng)吹脹的船帆

像在大海的天地之間上掛著的船帆

像洗過的床單上的一條魚

天黑時

我們將貝殼湊近我們的耳朵

屏住呼吸

聽著

光頭的馬爾維娜

哭著在黑暗中撿起

她著名的卷發(fā)

問號的姿勢

我們的青春在什么痛苦中生下我們

我們喊著什么，從問號姿勢伸直

成感嘆號

波蘭的左唇和俄羅斯的右唇分開

而我們的頭從......

哪里出現(xiàn)？

有人曾經(jīng)創(chuàng)造了十六種白雪的名稱

而我們應(yīng)該創(chuàng)造十六種黑暗的名稱。

保持著問號的姿勢——

我們認(rèn)為我們?nèi)碛袉栴}

用一滴尿封印的問題。

這是我們嗎？是嗎？認(rèn)為我們有問題？

或者青春在自己的肚子里留下

一條故意弄皺的沙灘毛巾

助產(chǎn)婦的剪刀慢得

有時像軍事方尖碑的鉸鏈上的

洗干凈的街道。

拖拉機工廠開始了制造卷發(fā)軸

每星期都贈送給母親

一籃子。

為了編成相冊和歷書

她戴著卷發(fā)軸的頭

被拍得像太陽系模型一般。

戴卷發(fā)軸的原則

成為了國家聯(lián)合收割機行業(yè)的基礎(chǔ)——

成為了我的第一個比喻

我將它重復(fù)到噴出了涎沫

就好比吞下了整個天鵝湖。

我的身體不屬于我自己：

痛得痙攣

它在語言集團公司干了問號的活。

身體的官僚制讓我下不來臺：

頭不想思考，說——

算了，讓眼睛看一看

眼睛不想看，說

算了，讓耳朵聽一聽

耳朵不想聽，說——

讓鼻子聞一聞

鼻子不想聞，說——

讓手摸一摸

而手摸到

開著疼痛的椴花的身體。

我的蜜蜂在哪里呢？為何不飛往甜蜜？

關(guān)于早熟蘋果的一首詩

白蘋果，夏天的第一個蘋果，

它的皮像嬰兒一般細(xì)嫩，

白雪皚皚的蘋果。

你們的香味不讓我安靜，

正如夜里死人

折磨他們的殺手那樣，

白蘋果，

每個七月，土地

在你們的重量之下變得更重。

而這里只有垃圾發(fā)出垃圾的氣味，

而這里唯獨眼淚有著鹽味……

我們撿過你們，

像撿綠海的院子里的貝殼一樣。

脫離母親的奶之后，

我們學(xué)習(xí)

到處用牙齒尋找果核。

為何我們的牙齒變得軟如棉花……

白蘋果，

以你們?yōu)槭车臐O民，

在黑水里，淹沒。

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

不知道饑餓是什么

她認(rèn)為

饑餓是食物

貧窮是財富

口渴是水

她的身子像葡萄一樣地糾纏木棍

她的頭發(fā)像蜂翅紋一般

她吞咽藥片的日影

將網(wǎng)絡(luò)稱為打給美國的電話

她的心變成了玫瑰——我只能

靠在她的胸上

把它聞出來

沒有其他作用

只是一朵花而已

她的手像鸛的腳

紅色的小棍

而我蹲著

向您頭頂?shù)拿髟?/p>

叫苦連天

奶奶

我對您說，這并不是痛苦

這是上帝把您抱住

又吻您，又用胡子刺您

白俄羅斯語·其一

在你的邊境之外，我的國家，

建造了一所高大的孤兒院。

白俄羅斯，你領(lǐng)我們?nèi)ツ沁叀?/p>

可能我們出生時沒有腳，

可能我們在祈禱錯的上帝，

可能因為我們，你很難過，

可能我們患了絕癥。

可能你已無東西喂養(yǎng)我們

可是難道我們不會行乞？

可能你從來都不喜歡我們，

可是我們出生時

也不會愛上你。

你的語言小得

還是不會說話。

而你，白俄羅斯，發(fā)癔病

你仍然覺得

助產(chǎn)婦把襁褓弄錯了。

你此刻如何，要用自己的乳汁喂陌生孩子，

用自己的乳汁飲陌生語言嗎？

躺在窗臺上的藍色的語言

這是語言還是夏天的白霜，

這是白霜還是只是釘在十字架上的影子，

這是影子還是只是虛空？

這不是語言，

因為它沒有什么系統(tǒng)。

它像死一樣既突然又不講究的，

像死一樣不會導(dǎo)致死，

像死一樣使死人復(fù)生。

使把孩子們放在煎鍋上的語言，

使哥哥打死自己弟弟的語言，

無一幸免的語言，

生丑男生的語言，

生女乞丐，

生有人聲的青蛙的語言。

這個語言不存在，

它連系統(tǒng)也沒有，

你不可能跟它聊天，

它馬上就打你的嘴巴，

節(jié)日時也會。

這個語言不會掛在城市，

焰火，氖燈都不會裝飾它。

而我用我的手風(fēng)琴

唾棄

這個系統(tǒng)。

而我的手風(fēng)琴——

它風(fēng)箱拉得

像山峰似的——

這是我的手風(fēng)琴。

它從手上拿起飯來，

它舔我，不過像孩子

從我膝蓋上不爬下來。

可是如果有必要

它將指出它的本質(zhì)！

白俄羅斯語·其二

連我們母親都不清楚我們?nèi)绾纬霈F(xiàn)在這個世界上

我們?nèi)绾巫约悍珠_了她們的腳，并擠了出來

像轟炸之后從廢墟之中走出來

最初我們不知道誰是男孩誰是女孩

最初我們吃土并以為我們吃列巴

而我們未來像是個女體操運動員

站在天地間細(xì)微的鋼絲上

一直在那里胡作非為

而我們在這個國家生長

這邊有人用粉筆標(biāo)出家門

接著晚上兩三輛汽車開到我們門前

將我們帶走，但是

這些車?yán)锊⒉皇悄弥鴺尩哪猩?/p>

也不是握著鐮刀的女生

而是愛情來到我們家

將我們帶走

只有在公共廁所我們能感覺到自由

那邊付出二百盧布便沒有人在乎我們

我們夏天對抗炎熱冬天對抗白雪

而想到我們的是我們的語言

并且我們舌頭被拔掉的時候我們開始用眼睛說話

并且我們眼睛被壓破的時候我們開始用手臂說話

我們手臂被打掉的時候我們用腳趾說話

我們腳部被射透的時候我們點頭說“是”

并搖頭說“不”。而在我們頭部被吞下的時候

我們再次鉆進了我們睡著了的母親的肚子里

像進入防空洞

為的是再次出生

而在地平線上我們未來的女體操運動員

跳過了太陽的火圈

淚 廠

根據(jù)年度總結(jié)

淚廠又名列前茅

當(dāng)交通部穿歪鞋后跟時，

當(dāng)心事部發(fā)癔病時，

淚廠通宵工作

節(jié)日時也照常加班

創(chuàng)造生產(chǎn)紀(jì)錄。

當(dāng)食品加工站咀嚼

例行災(zāi)難的時候，

淚廠轉(zhuǎn)到經(jīng)濟合算的

往事廢物處理——

主要是個人的回憶。

年度最佳工作者的照片

被莊重地懸掛在哭墻上。

我是一個英雄淚廠的勞動殘廢者，

我眼上全都是繭子，

我臉頰折斷了。

我的薪水全都是我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

而我因為我這一切而感到幸福。

男 子

男生來得像日歷的數(shù)字一般

后來他們每個月都重復(fù)自己

看見最深瓶底的男生

人間的上帝上天的國王

他們的手觸碰到我

我就抖得像項鏈扯斷的珠串飛散

他們的心跳讓門打開

他們的聲音讓船航行

而風(fēng)像狂犬般舔他們的臉

再去趕火車

他們像暴露出我一般暴露出自己

接著像拿薩克斯一樣拿著我

這種音樂是他們的布魯斯舞曲

它流得如同女人胸上的乳汁

這個音高沒有人會達到

上帝都恐懼這么高的音調(diào)

教小孩如何微笑的男生

教時間不停止的男生

在夜總會廁所跟別的男生做愛的男生

向死亡的手臂接吻的男生

從不相信我的男生

譯者簡介：白哲翔，原名Mikita Baravik，詩人，譯者。1998年生于白俄羅斯奧爾沙市。自2017年起，就讀于白俄羅斯國立大學(xué)語文系中文與中國文學(xué)專業(yè)，目前留學(xué)于復(fù)旦大學(xué)。母語為白俄羅斯語和俄語，另通曉漢語、英語、法語、烏克蘭語、波蘭語等5種語言，曾將李白、杜甫、北島、歐陽江河等幾十位古今中國詩人的作品翻譯為白俄羅斯語。研究對象包括中國古詩與中國現(xiàn)代先鋒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