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水
被蝴蝶甄別過的風(fēng)景
近處的風(fēng)景,能夠納入鏡框之中的
已是極少。我們驅(qū)車而過
對于熟悉的景色,極度漠視
藏進(jìn)畫卷里的山水,縮小了想象的暗盒
被剝離的宣紙,它的另一面
附著前朝的白蟻,昏昏欲睡
納博科夫,似乎也醒來了。他的蝴蝶
卻一直在沉睡
我看到的風(fēng)景,在右邊
小如腳尖的洛麗塔,在下樓
口音是異鄉(xiāng)的,虛構(gòu)的花蕊,綻開
我有夢,被定格在腦的格子里
生長,有著滯留的痕跡
并沒有關(guān)住我,在靈魂出竅的大海之上
一艘古老的船,慢慢駛向西方
當(dāng)鐵鏵在古老的土地上犁過……
鐵鏵,被腐蝕的
埋藏于地下的,在黑暗中穿行的
千年的鐵,停駐
在博物館的墻上,閃著暗淡的光
或許等待一萬年太久
試一試大地的硬度,插入
再翻起泥土的波浪
從北方到南方,春天以倒敘的形式
依次播放
詭異的火車,以一種鐵鏵的姿態(tài)
犁下深深的敵意
土地陳舊,稗草叢生
呼嘯而過之后
在顫栗中,微小的泥塊,粉齏
冬天總會逝去,冰雪之下
被凍僵的土地蓄意謀反
罪名如頭頂上的滾滾悶雷,只有一次
擊中我
雙年展上的人物肖像
面孔,與傾斜的燈光
在變形的空間里,一直游走,并試圖
扼殺一個少年的想象
人已變成了紙片,那么薄
被裝裱,成為時代畫卷的截面
腳步在齊聲地讓路,
只有肖像在漠視一切,或頹廢
或矜持地與墻角,稍作對抗
那么白的墻,誰也無權(quán)涂抹,或者是
在上面釘一根釘子,留下
一只孔的深度,窺探宇宙
與肖像相同的人,也來了
他們佩戴著獎?wù)?,閃爍
掌聲足以震動鏡框,繼而畏手畏腳
一個博物館的實(shí)習(xí)生,他走進(jìn)
下午長長的陰影里,去修補(bǔ)
一個殘損的鏡框
并給它鍍金
而被摘走的肖像,如同本人
坐上一輛敞篷卡車
檢閱這個城市,和素昧平生的市民
關(guān)于一座水塘的批判
消失的水塘,在記憶里留存
幾口污濁的水
入腹,并引發(fā)一次病例
為細(xì)菌敞開的壺
在大火里吞噬一片入池的烏云
我丟失的魂魄,沉在水底
被一個漁民打撈
他的網(wǎng)眼過于稀疏,漏掉的大魚
是那個旱季的雨神
口吐蓮花
在家鄉(xiāng),沒有一個人比母親
更加眷顧我
她將老去,在池塘邊
推不動一臺石磨,用于研磨
糧食里面堅(jiān)硬的內(nèi)核
那日,池塘干涸
并不見什么奧秘
機(jī)械的意志,比鬼怪強(qiáng)大
土從天而降
掩埋掉一個鄉(xiāng)村的靈異志
為雪辯護(hù)
冬日里,為一場雪災(zāi)而憤憤不平
可是又能怎樣
當(dāng)雪不再是精靈,它的美麗已無人需要
掃雪車的轟鳴,如同抱怨
發(fā)動,然后草草而去
你或許是另一種火,在單調(diào)的世界里
以虛構(gòu)的樣子出現(xiàn)
若干年后,有人回憶起
那個陰郁的下午
無盡的雪,堆在頭頂
我懷揣著一本卡爾維諾的書,穿過廣場
面無表情
一種刺骨的寒冷,撲向我
想起我的祖先,一個獵人。他震落了
整個叢林的雪
另一種浮力
在人海之中,我傾向于游弋
許多人,死去
如海
憋住,深呼吸。再微小的浪花
也能淹沒我
帶走“穿著花格子的小丑”
那個夏天,我九歲
經(jīng)歷過一次浮力與死神的搏斗
在小小的汪洋里
原來也擁有著巨大的“魔咒”
如今,我沉思于這突如其來的力量
撐爆一個人的內(nèi)心
把它高舉
猶如碎尸一般拋棄
小于自身的浮力,像釘子
在肉體的反正面
來回地楔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