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棲
閑書不閑。近讀明朝劉元卿的《賢奕編》,其中一則寓言耐人尋味:猩猩好酒,獵人便在山下路邊擺上美酒,以為誘餌。下山的猩猩們見酒,起先是罵獵人不仁,但終究抵擋不住美酒的誘惑,先是小杯,后又端大碗,越喝越饞,最后忘記了警惕、防范,一個個喝得酩酊大醉,獵人便將其捆縛,“無一得免焉,其后來者亦然”。
在動物世界,猩猩是屬于聰明、強(qiáng)悍的一類,它們“罵獵人不仁”,說明已識破獵人的設(shè)酒有詐。但“酒”令智昏,原有的心理防線全面崩潰,行為漸趨失控,最后落入陷阱。分析猩猩的悲劇,大致是走過了這么一條軌跡:警覺——智昏——失控。何以故?《醒世恒言》作者馮夢龍一語道破:“眼里識得破,肚里忍不過?!?/p>
其實,“眼里識得破,肚里忍不過”的現(xiàn)象又何止是猩猩之于美酒?反觀近年來曝光的大小貪官,大多是“識得破”而“忍不過”,最終吞下“誘餌”而禍延國家、殃及自身。廣西柳州地區(qū)中級人民法院原院長蘭樹高因受賄獲罪后在獄中回顧自己當(dāng)初貪贓枉法的經(jīng)過和感受時稱:起初有人行賄,他很反感,還罵過行賄人,繼而以“下不為例”為借口收下了第一筆賄金?!笆苜V就好比喝酒,碰上好酒,一杯接一杯,飄飄欲仙地不知道停手”。蘭樹高對他人行賄反感且罵之,至少說明其當(dāng)初良知尚未完全泯滅,有所警覺,從“下不為例”地收下第一筆賄金開始,他心理失控,一路下滑,“不知道停手”,以致深陷罪惡泥潭而不能自拔。
一則閑書里的寓言,一則現(xiàn)實中的實例,何其相似!猩猩們面對美酒,蘭樹高面對賄金(巧得很,蘭氏也以“酒”喻之),兩者的心理嬗變和行為演變極為相似,悲劇的緣由都在于:“眼里識得破,肚里忍不過?!?/p>
“眼里識得破”,沒有一點理智是不可能的;而“肚里忍不過”,又反映其逐漸喪失了理智。從理智尚存到完全喪失理智,其中有個轉(zhuǎn)化過程。催化這一過程的因素是什么呢?對猩猩們而言,是酒的誘惑力,而對蘭樹高而言,則是利的誘惑力。這些誘惑力可以使動物(人也是動物)逐步泯滅其善的一面,隨之迅速膨脹其惡的一面。那么,怎樣來抵制這些“燦爛的奸夫”(莎士比亞對金錢的比喻)的誘惑力呢?防范措施固然多多,有心理的,有行為的,也有制度的,法律的,等等。這里,我不妨援引一則《清朝野史大觀》中的軼事,以資借鑒:道光年間,刑部大臣馮志圻酷愛碑帖書畫,但到外地巡視,他絕口不談自己的愛好。一下屬知其愛好后,獻(xiàn)一宋拓名碑帖,馮原封不動地退還。下屬勸他:“何不啟封一賞?”馮答:“啟封若是真品,將會愛不釋手;不啟封一賞,權(quán)當(dāng)贗品也。封其心眼,斷其誘惑,任爾物多美,色多艷,眼不見心不亂,其奈我何?”
好一個“封其心眼,斷其誘惑”!猩猩們之于美酒、蘭樹高們之于賄金,之所以“肚里忍不過”,缺失的正是這樣一種自警、自律。
上述《賢奕編》里那則寓言結(jié)尾處說猩猩們最后是“無一得免焉”,并且還說“其后來者亦然”,有大量的猩猩重蹈覆轍。現(xiàn)實生活中,不察殷鑒、前“腐”后繼者不也是屢有所見嗎?看來,要遏制腐敗,除了制度約束、監(jiān)督外,官員們還亟須切實做到“自重、自省、自警、自律”,而在心理上、行為上的“封其心眼,斷其誘惑”不失為一藥石。
圖:王恒? ?編輯:夏春暉?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