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在步行街的夜市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他頭發(fā)蓬亂,胡子拉碴,一副憔悴失意的模樣。由于不是周末,夜市上的人不是很多,但也有不少年輕的女孩子逛來逛去,在攤檔前挑著想買或是不想買的東西。以前小丁也常常陪女朋友曉文來逛夜市,可是現(xiàn)在他一想到曉文就火冒三丈,這個水性揚花的女人!
曉文和他在大學(xué)時就戀愛了,他為了曉文而留在這個南方的城市,留在這個城市的還有小丁的兩個好朋友,小義和家友。家友的父親給家友安排了一份人人羨慕的工作,小丁和小義應(yīng)聘去了同一家私人公司。前不久,小丁的上司由于一項計劃失敗而讓公司損失了許多錢,但上司卻把責(zé)任都攤在了小丁身上,并一腳把他踢出了公司。小丁沒想到的是他剛失去工作,曉文就和他分了手,并且投入好友家友的懷抱。事后小丁聽小義說,在學(xué)校的時候,就有傳聞家友和曉文有染,因無真憑實據(jù),所以誰也沒當真說給小丁聽,現(xiàn)在看來那傳聞應(yīng)該是真的。
小丁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步行街的盡頭。這里的攤檔有點稀落,在盡頭的轉(zhuǎn)彎處,有一個老太婆在賣香薰。極小的一個攤檔,光線也很暗淡,攤前一個人也沒有。小丁感覺到老太婆在看著他,是感覺到,而不是看到,因為小丁看不清她。她全身都裹在黑色的衣服里,頭上披著黑紗,整個面孔都陷在黑紗的陰影里。小丁之所以覺得她是老太婆,是從她的身型和那綹露在黑紗外的雪白的頭發(fā)上下的判斷。
小丁在這個攤前站住了,他并不想買香薰,但也不想回家,他無處可去。老太婆盯著他看了許久,才用沙啞的嗓音問他:“買香薰嗎?”
“你的香薰夠不夠香?”小丁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以前陪曉文買香薰,她也是這樣問的。老太婆沒說話,從一個小瓶里向香薰爐的小盤中倒了一點香薰,用一個硬紙板擋住風(fēng),點著爐下的小蠟燭,然后她向小丁招了招手:“你還是自己過來聞一下吧?!?/p>
小丁走過去,湊近香薰爐的小盤,吸了一口氣,一股玫瑰花的淡香飄入了小丁的鼻中。真香,小丁覺得眼前飄起一片白霧,等到白霧消散的時候,小丁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正站在一大片的紅色玫瑰花叢中!四周光線充足,這絕不是剛才夜市上的燈光!小丁抬頭看了看,天上飄著大朵的白云。明明在逛夜市,天怎么就亮了?而且,這是什么地方?一定是幻覺。小丁蹲下來摸摸玫瑰花,這是真的玫瑰花。小丁深吸了一口氣,玫瑰花的香味依舊馥馥郁郁。小丁站起身來,卻看見花叢中站著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子一頭長發(fā)在風(fēng)中和玫瑰花瓣一起飄飛,太美了。小丁看呆了,想走過去。但這時玫瑰花的香味淡下來,一道淡淡的白霧又升了起來。
“這個香味你還喜歡吧?”老太婆的聲音把小丁驚醒過來,小丁看看眼前,他仍站在夜市的街角那個暗淡的香薰攤前?!霸趺椿厥拢俊毙《∠蛩闹芸纯?,是在夜市,沒錯。他又看了看攤上的香薰爐,蠟燭的火已經(jīng)滅了?!拔覄偛拧毙《≌Z無倫次地向老太婆說著剛才看到的玫瑰花叢和女孩。“胡說什么呀,你剛才不是一直站在這里嗎?”老太婆語氣平淡地說?!翱墒恰毙《〔恢f什么好,“你再給我試一次剛才那個香薰,好嗎?”
“不行呀,我還靠它吃飯呢。”老太婆堅決地說,“你要是喜歡,可以買一瓶回去嘛!”
“多少錢?”老太婆報了個價,那是和外面香薰店的價格一樣的?!昂?,剛才那個味的,給我一瓶。”小丁迫不及待地說。
“其他的可能會更好喲?”老太婆沙啞的嗓音里有著說不出的神秘,小丁感覺到她正在黑紗后面冷笑,“剛才那是玫瑰花味的,要不再買支郁金香味的?”
“好?!毙《√统鲥X來正準備付錢,老太婆又問:“你有香薰爐嗎?”
“啊,沒有?!崩咸艔纳砗竽贸鲆粋€香薰爐,那是一個人頭蛇身的女人,她雙手放在胸前,捧著放香薰的小盤,蛇身盤了好多個圈,頭在身前向上伸出,托著蠟燭臺,她的頭發(fā)很長,仔細一看,頭發(fā)卻是無數(shù)條細細的小蛇,蛇頭向外,蛇口大張,吐出血紅色的蛇信。
“有其他的香薰爐嗎?”
“有。但我聽說用這種香薰爐香薰的效果會更好。如果你堅持不要這個,可以給你換別的?!崩咸派硢〉穆曇舫錆M著神秘的誘惑。
“那好吧,就是它吧。”小丁付完錢,拿起包好的香薰及香薰爐,匆忙地向他的小斗室走去。
小丁回到自己的斗室,拿出香薰爐放在地板上,倒上玫瑰花味的香薰,點燃配在香薰爐里的彩色小蠟燭,然后靜靜地坐在香薰爐前的地板上。香味彌漫上來的時候,白霧也彌漫了起來,小丁又看見自己站在玫瑰花叢中了。四周的景色和上次是完全一樣的,連天上飄著的白云也一樣。那個女孩子不聲不響地出現(xiàn)在同樣的位置上,小丁沒一點猶豫地走過去。女孩回過頭來,她長得真美,小丁從來沒見過這么美麗的女孩子。她對小丁笑著,小丁走過去拉起她的手,慢慢走在玫瑰花叢中。白霧又升上來了,一眨眼,小丁從剛才的浪漫中清醒過來,他仍坐在斗室中,爐中的香薰已燒完了,蠟燭還在燃著。
小丁打開郁金香味的那瓶,向香薰爐的盤中又倒上一點兒,一會兒,郁金香的濃郁香味散發(fā)出來。這次小丁是坐在一個很大的會議室的主位上,那通常是董事長坐的。會議桌的桌面上擺著兩盆郁金香的插花,顏色嬌艷,高貴而美麗。會議桌四周坐著很多人,他們正無聲地站起來。小丁后面的女秘書過來拿起他面前的資料,小丁站起來,那班人一起向小丁鞠著九十度的躬。小丁轉(zhuǎn)過身,一個人忙走上前去為他開門,小丁走進門里,那人又輕輕地關(guān)上門。這是一間很大的辦公室,還有一個巨大的套間用來休息。休息間的浴室里放好了熱水,小丁洗完熱水澡,有兩個女孩子給他按摩,其中一個還遞給他一杯高級紅酒……小丁再次清醒過來,外面天已經(jīng)亮了。蠟燭已熄掉了,香薰也燒完了。
小丁整天都在斗室里燃著香薰,香薰終于燃完了。天一黑小丁就去了夜市,直奔賣香薰的老太婆那里。小丁感覺到那老太婆臉上漾著滿意的笑容。這次小丁除了買了上次的兩種,又多買了另外一種:茉莉花味的香薰。
當茉莉花的淡雅清香溢滿斗室的時候,小丁坐在一個高雅的餐廳里,對面坐著一位衣著高貴的艷麗少女,他們的面前放著的兩杯高級茉莉花茶正飄出帶著清香的熱氣。整個餐廳里只有他們兩個客人,沒有電燈,全部都是紅色的小蠟燭,侍者將一道道價格不菲的菜送上來,有侍者打開紅酒,給兩人斟上。上的菜非常多,多得如果開宴會,可以宴請一二十人,每一樣他們只是淺嘗一下就拿下去了。另外有一個人在一邊吹奏著《茉莉花》薩克斯曲。少女和他頻頻碰杯,微笑著,用含情脈脈的眼光看著他,眼里有無限春意。
小丁成了老太婆的???,每次都買不同的香薰。他每天都躲在斗室里享受那種種不同的感覺。沒有誰來打擾他,除了小義偶爾想起他時打來的電話。
終于有一天,小丁用完了老太婆那里所有不同味道的香薰。他又到老太婆那里,問老太婆:“還有新的品種嗎?”老太婆盯著他,半天沒出聲?!澳阏f話呀!”小丁已沒耐性了。老太婆向他招招手,他繞過攤檔,走到老太婆的身旁?!斑€有一種香薰,一定會讓你百用不厭,不過……”老太婆神經(jīng)兮兮的,沙啞的聲音幾乎低到聽不見?!安贿^什么?”小丁也不由壓低了聲音,俯下身來問她?!安贿^以前從來沒人試過,而且價格很貴喲?!毙《《⒅骸斑@些都沒關(guān)系,但是你告訴我為什么會百用不厭?”“呵呵……”老太婆神秘地笑著,“因為據(jù)說這一種香薰可以讓你‘聞到各種不同的味道,只要你能想到的,都可以‘聞到。”小丁眼一亮,“好,我要一瓶試一下?!崩咸庞滞A艘粫翰耪f話,“可以賣給你,但是你一定要發(fā)誓不對任何人說?!毙《∠胍矝]想就發(fā)了誓。老太婆拿出一個普通的香薰瓶,“這個香薰叫‘迷幻,用量要嚴格,一次用一小格,這一小瓶可以用四次。記住,少了沒效果,多了也不會有更好的效果?!崩咸诺谝淮握f這么多的話,細細交代著小丁,“千萬要用心才可以達到你的目的喲!”老太婆的聲音里有著陰陰的笑意。
小丁仔細地倒了一格“迷幻”香薰在爐里,點上蠟燭,淡淡的香霧開始升起,好像是一種略帶腥甜氣的香味。那一刻,小丁仿佛看見香薰爐那個人頭蛇身的女人邪惡地笑了。一陣白霧,小丁站在了一間黑暗的房中。等小丁的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后,他看見一間豪華的臥室,臥室正中的床上睡著兩個人,好像是一對夫妻。怎么這樣?小丁有點奇怪。他走近睡床,想看看是什么人,在極暗的光線下,小丁抖了一下,那個男人不正是陷害他的上司嗎?他的心中升起一股仇恨,如果有把刀,一定殺死他。小丁覺得自己手里有樣?xùn)|西,拿起來一看,不正是一把刀嗎?小丁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仇恨,拿著刀狠狠向那家伙的心口插下去。
小丁清醒過來的時候還在發(fā)抖,像是很疲憊似的,倒在地板上,一會兒就睡著了。第二天早上,小丁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抓起電話,小義的聲音傳來:“小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小義的聲音里有竭力按捺住的興奮?!笆裁词拢俊毙《∵€沒睡醒?!肮?,聽說那個害你的家伙昨晚死了!”小丁一下子清醒過來,“什么,你說什么?”小義壓低了聲音:“你的上司昨天夜里死了,他老婆打電話來說他心臟病發(fā)作。這么強壯的人怎么會有心臟?。课铱词菆髴?yīng)?!毙《〈舸舻?,怎么那么巧呢?
還沒到晚上,小丁就迫不急待地燃上“迷幻”香薰,他想再試一下,昨晚那人的死是不是和他有關(guān)。香霧升起來,一股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混著腥甜的味道。小丁又看見那人頭蛇身的女人邪惡地笑著,她頭上的蛇都在舞動著。白霧中,他來到一座樓前,咦?這不是曉文的家門口嗎?門聲一響,曉文和她的姐姐、媽媽一齊走出來,曉文走在最后,她說笑著向樓梯下走去。小丁走在曉文身后,在樓梯邊,他雖猶疑了一下,但仍伸出手,在正抬腳下樓的曉文的背后猛地用力一推。
小丁醒來后沒再睡覺,他一直在等著。夜里過去,上午也過去了,小丁沒聽到電話鈴聲。小丁松了口氣,但同時又覺得有點遺憾。他吃了點東西,睡覺去了。電話鈴?fù)蝗豁懫穑《》瓷湫缘啬闷痣娫?,“曉文死了。昨天傍晚從樓梯上摔下來,送到醫(yī)院里沒搶救過來,今早死的?!彪娫拸男《〉氖稚系粝聛怼?/p>
小丁爬起來跑到步行街,夜市剛剛開始,街角的老太婆還沒有來,小丁就坐在那里等,可是他一直等到夜市都收了,也沒見到老太婆。
可能是巧合,小丁心里想,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想想就可以叫自己恨的人死了?小丁第三次用了“迷幻”香薰。這次的香味是濃濃的酒香,濃得有點令人窒息。人頭蛇身的女人又邪惡地笑了,她和頭上的蛇們一起跳舞,吐著血紅的蛇信,那蛇信似乎快舔到小丁的臉上了。白霧彌漫,小丁站在一個電梯門口,他不認識這是哪里。電梯門開了,幾個人扶著一個人走出來,那個人走路踉蹌,是喝醉了。他們走到一個門口,有人拿鑰匙打開門,喝醉的那個人走進去,其他人沒進去,而是轉(zhuǎn)身走到電梯口按了向下的電梯。那喝醉的人又走回門口,向那群人揮手告別。小丁一眼看清了,那個喝醉的人是家友!小丁走進了家友的家里。那群人走了,家友關(guān)上門,一頭倒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小丁心里非常恐懼,但是他又忍不住心里的仇恨,猶猶豫豫中終于將雙手伸向了家友,緊緊掐住了家友的脖子。
小丁在極度的恐懼中等著電話鈴聲響起,一整天過去了,什么消息也沒有。三天了,小丁終于在恐懼中慢慢放下心來。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響了。響了好多遍,小丁不敢拿起電話,但鈴聲仿佛有著不打通誓不罷休的頑固。小丁顫抖著抓起電話,小義的聲音充滿恐怖:“家友死了,死在家里,聽說身上沒一點傷痕,警方現(xiàn)在把他的尸體拿去解剖?!弊詈?,小義沉默了很久,顫抖著聲音對小丁說:“好像你最恨的三個人都離奇地死了,你,你要小心……”小丁渾身顫抖著,像風(fēng)中的秋葉。他異??謶?,但恐懼中又有點興奮。
他又去了夜市的街角,那個老太婆依舊沒在。連著幾天,小丁白天就躲在斗室中不出去,晚上就去夜市找老太婆,但那個老太婆消失了似的,再也沒有出現(xiàn),他想再也找不到老太婆了。小丁盯著香薰爐和剩下的一格香薰,所有他恨的人都死了,那最后一格的香薰還會出現(xiàn)什么呢?他對著香薰坐著,忍了又忍,但終于還是忍不住了,最壞的已經(jīng)這樣了,還能有什么呢?說不定最后的這一格是他生命中的轉(zhuǎn)機呢。小丁用顫抖的手把最后一格香薰倒入了香薰爐,蠟燭在燒著,盤中的香薰慢慢蒸發(fā),但是沒有任何的香味,也沒有平時的白霧,小丁仍是坐在斗室的地板上。小丁覺得沒剛才那么緊張了,但又失望極了,他慢慢地躺倒在地板上,任香薰燒著。
一陣很響的敲門聲傳來,小丁一咕嚕從地板上爬起來。小丁這時像是一只遇上天敵的豹子,全身每一塊肌肉都繃緊了。那敲門聲更大了,他悄無聲息地走近門口,從貓眼里向外看。天哪!門外站著好多的警察,手上還拿著手槍,槍口對著小丁的門,有人還抬起了腳,似乎等著一聲令下就將小丁的門踢開??謶诌^后,他想自己一定要逃走。他慢慢退向窗邊,向外看了一下,然后,極快地攀上窗戶,向樓下跳去。
第二天,小丁被發(fā)現(xiàn)摔死在樓下,好像是跳窗自殺。警察打開他的門,屋里沒有什么異常,只是在地板上放著一個古怪的香薰爐,還有一地用空的香薰瓶?!斑@人怎么像個女人似的?”有人偷偷地說。經(jīng)調(diào)查,左右的鄰居都和小丁不熟悉,死前也沒誰注意小丁有沒有異常情況,但他死的那一晚,大家都說什么聲音也沒有,更沒人聽見或看見他如何跳樓的。小丁斗室的電話鈴響了,一個警察拿起電話,小義的聲音:“小丁,家友的死因查出來了,是喝醉了酒,胃里的東西沒吐出來,倒入了氣管,窒息死的,哎,小丁,你干什么不說話?”
……
步行街夜市盡頭的轉(zhuǎn)角處,一個全身都罩在黑衣里的老太婆在售賣香薰。兩個漂亮的女孩子正站在她的攤前買香薰,其中一個女孩子的手中拿著一個香薰爐,奇怪的是香薰爐是人頭蛇身的女人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