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白
上期回顧:
虞閃閃因為爸爸欠債而在學校門口被人帶走,虞父欠高利貸的事情終于暴露了。虞家徹底破產(chǎn),為了還錢,父母不得不賣掉房子外出工作,留下虞閃閃一個人在陵城上學……
1.
郭月對虞閃閃住在她家保有十分的把握,已經(jīng)開始收拾客房。
宋林栩回到家,看見郭月在客房里拆被套,靠在門邊問了句:“媽,你在干嗎,這房間不是拿來擺雜物了?”
郭月正哼哧哼哧地將床墊抬起來:“你虞叔叔一家要離開陵城了……”
宋林栩本來還懶懶散散地靠著門,忽然就站直了:“什么時候?”
郭月好不容易將床單一角塞到床墊下,說:“就這個暑假走,所以得趕緊把客房收拾出來,不然等閃閃住過來,這里霉味都還沒散掉。”
宋林栩反應了兩秒,連聲音都提高了:“虞閃閃要住到我家?”
“對啊,閃閃在陵城繼續(xù)讀書,她家在陵城沒啥可靠的親戚,我和她媽是從小玩到大的閨密,這種時候當然要幫一把了,再說了,閃閃這孩子招人疼,咱家也不多這一雙筷子,”郭月抹了把汗,看著自己兒子在那絮叨半天都沒有一點自覺性,就有點急火攻心,“你還杵在那干嗎,過來搭把手!”
“媽,我好不容易考完試,準備過一個愉快的暑假,您就不能讓我清閑點?”
嘴里這樣說著,宋林栩卻翹起嘴角,放下背包走了過去,賣力地幫郭月打掃起來。
晚上,宋林栩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他的腦海里跟有人刷彈幕似的,一直在刷“虞閃閃要住到我家啦”。他覺得自己很奇怪,小時候他最討厭虞閃閃上他家了,可現(xiàn)在,他非但沒有一點厭煩的情緒,居然隱隱有些小激動是怎么回事?
嘖,客房里怎么看上去什么都缺。
睡不著,他索性起來翻衣柜,翻了個底朝天,才從衣柜找出一套郭月給他買的四件套,粉紅底色,上面印著灰色的兔子,還有許多小愛心,他嫌娘不拉幾,說什么都不肯用,現(xiàn)在看看,倒是和虞閃閃挺配的。
第二天宋林栩睡到晌午才醒,郭月在客廳搞衛(wèi)生,他路過時打著哈欠狀似隨意地把四件套拿給郭月:“我這還有多的四件套,你放客房用吧?!?/p>
郭月沒有接,嫌棄地看了一眼:“這么丑?!?/p>
年代太過久遠,她自己都忘了這是她買的。
宋林栩剛想道出實情,郭月便又搖頭嘆息道:“哎,用不著了,閃閃她不愿來咱家住?!?/p>
宋林栩一下子就清醒了:“她不來?”
“閃閃她說不來!”郭月上下打量了眼自個兒子,橫眉豎眼的樣子看了就來氣,“就你平時對閃閃的態(tài)度啊,換我我也不來?!?/p>
2.
暑假過了大半時,虞家在陵城的房子找到了買主,等辦完賣房手續(xù)就要把房子騰出來了。
這幾天高婕帶著虞閃閃找了學校的領(lǐng)導,商量住校的事情。
虞閃閃打小就沒住過校,都是在高婕跟前被寵著。高婕私心是想讓虞閃閃寄住在郭月家的,虞閃閃一個人住,她總擔心會吃不上飯、睡不好覺。
虞閃閃平時很聽話的一個孩子,這次難得堅決拒絕:“不了,媽媽,寄人籬下總是不好的?!?/p>
“寄人籬下”這四個字戳中了高婕的心,她就沒再說什么。
暑假期間,學校只有幾個老師辦公。高婕跟班主任說了情況后,班主任點點頭:“閃閃在學校,有老師呢,我們會照顧好她的。老陳啊,學生宿舍還有空床位不?!?/p>
正說著,門口傳來一道聲音。
“黃老師,我來交卷?!?/p>
這聲音有點熟悉,虞閃閃轉(zhuǎn)過頭一看,果然是肖耀。
肖耀看清辦公室里站著的人后,也有些愣。
他是來補考的。
期末考試時他剛好在集訓,后面又緊接著參加了幾個比賽,一直拖到現(xiàn)在才來補考。他這種情況時有發(fā)生,老師們都習以為常,給他把卷子一發(fā),讓他自己在隔壁辦公室做完了就行。
“放這就行了,這邊沒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過段時間不是還有比賽嗎,回去好好休息,期待你的好消息。”
肖耀本想找個借口留下來,沒想到班主任直接讓他的想法破滅了。
肖耀慢吞吞地走過去,又慢吞吞地將卷子放在辦公桌上。他看了眼虞閃閃,對她笑了笑,又禮貌地跟高婕打了聲招呼,然后蹲下身系鞋帶。
虞閃閃一直看著他的動作,見他把系好的鞋帶拆開又系上還有些奇怪。
這時候負責后勤的陳老師查完了系統(tǒng):“學生宿舍沒有空床位了,我剛看了眼新生住宿統(tǒng)計,已經(jīng)飽和了。”
母女倆的心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互相看了眼,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班主任也沒想到:“這……”
肖耀本來已經(jīng)慢吞吞地走到門口了,這時候突然停下來,轉(zhuǎn)頭道。
“老師,學生宿舍沒有了,但不是還有教職工宿舍嗎?”
兩位老師先是一愣,繼而反應過來肖耀說的話的意思。
學校有一棟全部是一室一廳的職工宿舍樓是專門給老師住的,但學校老師大部分是本地人,在陵城都有自己的家,所以學校宿舍他們大多是用來午休,晚上還是回家住。
“但給學生住,這不太符合規(guī)矩吧?!标惱蠋熡行殡y。
肖耀笑了笑:“特殊情況,特殊對待,我不也是住在教職工樓的學生嗎?!?/p>
“你不一……”
肖耀是擊劍場的天才選手,他在一中讀書,是一中的榮光,況且給他間教職工宿舍也是為了讓他能在訓練比賽之余不被打擾地好好休息。
可虞家的事在陵城鬧得沸沸揚揚,陳老師也是知道的,心里多少對虞閃閃有些同情,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有個老師剛結(jié)婚,所以下學期開始她也就在宿舍午休而已了,所以……你介意住在客廳嗎?”
“這……”高婕有些猶豫,住在客廳,那環(huán)境也太艱苦了點。
虞閃閃拉了拉她的手:“媽媽,我可以的。”
看完宿舍,走在回去路上,高婕的情緒有點低落,一直在沉默。虞閃閃卻很高興,想著要怎么布置新宿舍:“到時候把窗簾往陽臺上面一掛,又能遮光又能保護隱私,宿舍里那個沙發(fā)我就不搬出去了,可以給我放書啊、衣服什么的?!?/p>
高婕知道女兒這是在故意逗她開心呢,她鼻子發(fā)酸,心里頭卻很暖,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她摸了摸虞閃閃的頭:“閃閃長大了?!?/p>
虞閃閃順著高婕的手蹭了蹭腦袋:“無論多大,我都是媽媽的小孩?!?/p>
3.
安頓好一切,虞海生和高婕收拾好行李,準備出發(fā)去桐城。
虞閃閃的暑假還剩下幾天,高婕決定帶她一起去桐城,好好玩一玩,畢竟這次之后,一家人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相聚。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zhuǎn)眼就到了分別的時候,虞海生和高婕直接從桐城跟工程隊的車走,虞閃閃自己坐高鐵回陵城。
之前都是有私家車接送,所以這是虞閃閃第一次自己坐高鐵,從進站到過安檢都帶著點興奮。
高鐵慢慢駛進站臺,虞閃閃給高婕發(fā)了個語音:“媽,車來了,我上去安頓好了再給你消息?!?/p>
對著票上的數(shù)字走到自己的座位前,虞閃閃才發(fā)現(xiàn)她的座位上已經(jīng)有人了。
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男人,靠在座位上戴著耳機玩手機。
虞閃閃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再三核對了票。
她沒弄錯,就是這里。
她看了眼男人,試著喊了聲:“你好,這里是我的座位?!?/p>
眼鏡男頭都沒抬。
虞閃閃以為自己聲音太小了他沒聽見,又提高音量說了遍:“你好,這里是我的座位,麻煩讓一下?!?/p>
坐在眼鏡男旁邊的阿姨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他:“小伙子,你把人家座位給坐了,讓一讓啊?!?/p>
眼鏡男這才不耐煩地抬起眼皮,目光打量了下明顯是學生裝扮的虞閃閃,語氣不善道:“座位上寫你名字了?怎么就是你的座位了?!?/p>
虞閃閃急了,把票遞過去:“我票上寫的就是這個位子,你看看?!?/p>
眼鏡男拿過票,看都沒看一眼,就幾下撕了個稀爛扔到垃圾袋里,懶洋洋道:“票?什么票?我沒看到?!?/p>
虞閃閃簡直驚呆了,指著他:“你怎么撕我的票?”
就連旁邊“吃瓜”的阿姨都忍不住道:“你這小伙子看著人模人樣,怎么能這樣欺負人家小女孩啊。”
后面進來的人不知道前面發(fā)生了什么,已經(jīng)被堵得不耐煩,催促道:“前面在干嗎呢,動一動啊?!?/p>
“喂!你帶著個大行李箱占著過道,真是太沒素質(zhì)了!”眼鏡男順著桿子,賊喊捉賊。
虞閃閃哪里遇到過這種事,臉一下子就紅了。
她也想讓啊,可她座位在這里,她讓哪去。
虞閃閃咬咬牙,準備先拖著行李箱去車廂前頭,等其他人都坐好了她再過來。
她握著拉桿剛準備走,一只手就按住了她的手。
虞閃閃抬起頭,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肖耀???”
他一身黑色運動服,臉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卻和平常有些不一樣。
明明是在笑,眼神卻很冷。
他對她彎了彎嘴角:“別擔心,你就坐這里等著?!?/p>
又對著后頭的人抱歉道:“不好意思,有人霸座。”
然后肖耀轉(zhuǎn)過身,他力氣很大,一只手就將虞閃閃的行李箱提起來,塞到座位上面的行李架上。下一秒,他停都不帶停,一把抓著眼睛男的衣領(lǐng),在所有人的驚呼聲中,將眼鏡男像拎小雞似的提了起來,直接提著走了。
“你干什么你!”眼鏡男瘋狂掙扎,可肖耀看起來瘦弱,力氣卻大得驚人。
虞閃閃捂住了嘴,肖耀也太直接了吧。
把鬧事的拎走后,車廂里總算暢通了起來。
虞閃閃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時還覺得有些魔幻,事情怎么就轉(zhuǎn)變得這么快。
肖耀為了不占過道,把人直接拎到前頭兩節(jié)車廂的交界處,加上列車員,三人在那里交涉。虞閃閃本想過去看看情況,可剛一站起來,高婕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問她上個車怎么上了那么久。
虞閃閃怕高婕擔心,沒有跟她說實情,隨便掰扯了個理由。
掛了電話再抬頭,肖耀幾人已經(jīng)不見了。虞閃閃站起來正想去找呢,就有列車員帶著乘警過來了解情況。
原來霸座男非說自己有心臟病,被肖耀一嚇,哪哪都不舒服,要報警要去醫(yī)院。
問到虞閃閃票時,旁邊的阿姨立馬正義地指出:“那個霸座的把人家小姑娘的票給撕了,太無恥了。
“還心臟病呢,我看是碰瓷碰出了新花樣吧?!?/p>
乘警一邊做記錄,一邊問虞閃閃:“你跟那位男同學認識?”
虞閃閃點點頭:“我們是同學?!?/p>
“現(xiàn)在的情況是,因為是那位男同學先動的手,對方一口咬定自己身體不舒服,要死要活要去醫(yī)院檢查,所以需要和男同學的監(jiān)護人取得聯(lián)系,可我們問他父母聯(lián)系方式,他卻說沒有。你跟他是同學的話,能不能從你這邊弄到他父母的聯(lián)系方式?”
虞閃閃面露難色,半天,才小聲道:“叔叔,他沒有騙人……”
肖耀是孤兒,這在陵城不是什么秘密,很多刊登出來的關(guān)于他的報道上都提過這點。
肖耀父母不詳,是被奶奶帶大的,十歲時,奶奶因為年紀大去世,他就徹底成了孤兒。
高明朗每次說到這個,就要跟林黛玉似的長吁短嘆:“我耀哥,真就應了那三個字,美、強、慘。”
4.
兩個多小時后,高鐵抵達終點站,虞閃閃跟著人流下了車,在站臺上四處尋找肖耀的身影。
因為是終點站,下車的人很多,虞閃閃等了好一會兒才在人群中找到肖耀的身影,他和那個霸座男還有兩名乘警走在一起,正往另一頭去。
手機也在此時響了起來。
虞閃閃拖著行李箱,邊接電話邊往肖耀那邊走。
“閃閃啊,你到了嗎?我沒找到停車位,先讓林栩進去接你了,我在路邊等你們。”
高婕之前有向郭月托付過,讓她今天接一下虞閃閃。
聽到“林栩”兩個字,虞閃閃默默地停下了腳步。
她望了望出口的方向,又望了望越走越遠的肖耀,萬分糾結(jié)。宋林栩已經(jīng)來了,雖然大概率是被郭月逼著來做苦力的,可這也是十分難得的機會。
但是……肖耀是因為她才會惹上是非的。
幾秒之后,虞閃閃做了決定。
“郭阿姨,我的車晚點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到,你們別等我了,等我到了自己打個車去您那兒?!?/p>
郭月囑咐了幾句,又給宋林栩打了個電話。
“林栩啊,閃閃那趟車晚點了,我們先去買菜吧,剛好今天你在,可以幫我拿,咱多買點?!?/p>
而此時的宋林栩正站在出站口處,手里握著手機,臭著臉看向大屏幕上顯示的“G9823次列車已到站”。
“喂?林栩,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媽,你自己去吧,我還有點事?!?/p>
電話掛斷。
宋林栩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手里還提著兩杯奶茶,那是他特意給虞閃閃買的,想著今天她和父母分開,心里肯定難受。
可現(xiàn)在看來,她好像不需要。
宋林栩冷哼一聲,將奶茶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內(nèi)。
月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肖耀默不作聲地跟著人逆流而行。
“肖耀!”
聽到聲音,肖耀回頭張望,人群里,女孩努力拽著箱子朝他奔來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心生愉悅,他臉上的陰郁漸漸褪去,現(xiàn)出光來,朝著女孩展開笑顏。
她在他面前停下,小手輕輕拉住他的袖口,有些忐忑地喘了口氣,眼神卻是堅定無比地看著他:“我和你一起。”
肖耀瞥了眼手腕,嘴角翹了起來:“好。”
一行人到了火車站的警務(wù)室。
有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已經(jīng)等在了那里,他的目光先在虞閃閃身上走了遭,又意味深長地看了肖耀一眼,就和乘警們走了。
虞閃閃本來下意識地要跟上去,卻被肖耀拉住了手。
“不用過去了,他會處理好,我們在這里等他?!?/p>
“哦,”虞閃閃點點頭,又好奇地問,“他是……”
“我教練?!?/p>
火車站的警務(wù)室里沒有幾個人,這會全都去里面的辦公室談事情了,虞閃閃和肖耀并排坐在大廳的長椅上。
虞閃閃心里頭擔憂,忍不住往里頭張望,卻又什么也看不到,她坐立不安地問:“肖耀,你會不會有事?。俊?/p>
肖耀正在看手機,聞言抬起頭,篤定地搖搖頭:“不會?!?/p>
虞閃閃有些不大相信的樣子:“真的嗎?可是那個人要是耍無賴怎么辦?他剛剛還把我的票撕了,我都沒見過這么無賴的人……”
她話匣子一打開,就有些收不住,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通。主要是當時她被霸座男一系列操作給弄得怔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事后怎么想都覺得自己當時沒有發(fā)揮好。
肖耀好笑地放下手機,看著她義憤填膺的樣子,一直懸著的心竟慢慢放了下來。他一直擔心家庭的突然變故會對她造成不好的影響,現(xiàn)在看來,她的內(nèi)心比他想象中要強大。
虞閃閃發(fā)泄完,見肖耀笑而不語地望著她,后知后覺地有些臉紅,她咳了一聲,問:“我是不是話太多啦?”
他漆黑的眼睛看著她,彎了彎嘴角:“不會。”
“那就好……”
虞閃閃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肖耀。
一副有話要說,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的樣子。
肖耀以為她還在擔心,寬慰道:“你放心,我教練不會讓我有事的?!?/p>
“不是的,”虞閃閃猶豫了下,還是說了出來,“肖耀,其實我今天在桐城火車站外面的廣場那兒就看見你了?!?/p>
廣場上人很多,穿著黑色運動服的少年一晃而過,很快就淹沒在人群里。她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就沒放在心上。
直到在火車上看見他。
“你怎么會來桐城呀?”她問。
肖耀看著一臉天真無邪的虞閃閃,腦袋空白了幾秒,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有些不自然,心跳也慌亂起來。
短暫的沉默后,他慢慢地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桐城有一家擊劍俱樂部請我過來打友誼賽?!?/p>
那家擊劍俱樂部的老板是個富二代,之前就邀請過他幾次,肖耀心里頭是看不上這種心血來潮有個愛好就搞個俱樂部玩玩的富二代的,從沒回復過。
直到他看見虞閃閃發(fā)的朋友圈定位,他就主動給俱樂部老板打了個電話。
友誼賽前兩天就結(jié)束了,他卻留了下來,看著虞閃閃的朋友圈動態(tài),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她身后,游玩了半個桐城;看見她動態(tài)里買了回陵城的票,他便跟著買了同一趟車的車票。
他一直在等她,只想陪著她。
“那我們真的是很有緣分哎?!庇蓍W閃心大地笑起來。
肖耀卻有些笑不出來,如果虞閃閃知道他是偷偷地、特意地跟在她身后,會不會討厭他?
應該會嚇到她的吧。
5.
肖耀斂起眉眼,低頭沉默了起來。
直到看見余光里的虞閃閃開始打起哈欠來,她的小腦袋不住地一下下點著,眼皮緩慢、困難地慢慢眨著。在她眼看著一個點頭就要往前栽倒的瞬間,肖耀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
她耷拉著腦袋,呼吸均勻,就這樣也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看來是真的累壞了。
肖耀小心翼翼地將她的頭撥正,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她的頭發(fā)落了幾絡(luò)在臉頰上,電風扇一吹,頭發(fā)絲在臉上輕輕滑動,睡夢中的虞閃閃大約是覺得有點癢,撓了撓臉。猶豫了幾秒后,肖耀伸手替她將碎發(fā)撥到耳后。
然后他自己往回縮了縮,靠在了椅背上,也閉上了眼睛。
大堂內(nèi)老舊的風扇吱呀呀地轉(zhuǎn),陽光從窗外斜灑進來,靜靜地鋪了一地。
虞閃閃是被一陣鳴笛的聲音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躺在椅子上睡著了,身上蓋著件黑色外套。
而外套的主人此刻就站在警務(wù)室外面,背對著她,和他的教練面對面站著。江教練先發(fā)現(xiàn)虞閃閃醒了,嘴巴動了動,肖耀便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輕輕笑了笑。
虞閃閃敲了敲自己還有些不清醒的小腦袋,趕緊過去,抱歉道:“對不起啊,肖耀,我太困了,睡著了……那個,事情都解決了嗎?”
“沒事了,本就不是多大的事?!苯h無所謂地擺擺手,笑嘻嘻道。
“沒事就好,”虞閃閃寬心地笑道,“那,肖耀,我就先走了,開學見啦?!?/p>
眼看她拖著箱子就要走,肖耀趕緊用手肘撞了下江雋。
江雋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故意逗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怎么了?”
肖耀的眉心跳了跳,放低了聲音:“江叔叔……”
每次這小子叫他“江叔叔”,就是有事相求。
江雋心里不禁發(fā)笑,連忙上道地喊了聲:“哎,閃閃你等一下,叔叔開車來的,要送阿耀去學校,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虞閃閃不愿麻煩別人,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不用麻煩了,我自己……”
“這有什么麻煩的。”江雋已經(jīng)走上來接手她的箱子。
肖耀也走過來,同她并肩道:“沒事,我教練,你不用跟他客氣。”
這話讓虞閃閃有些蒙,他的教練,她為什么也不用對人家客氣?
但箱子都被拿走了,虞閃閃也確實不好再拒絕,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順著肖耀的話道:“謝謝……教、教練?”
江雋滿臉笑意,回頭道:“叫我江叔叔就行了?!?/p>
周末火車站的停車場爆滿,江雋的車停在了北廣場的酒店的停車場,距離他們這邊還有一段距離。
他便讓肖耀和虞閃閃倆人直接從出站口出去,去路邊等他開車過來。
正午的太陽毒辣辣地照著大地,火車站的人流依然不見少。
倆人肩并肩,跟著人流往前走,出了站沒走幾步,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肖耀抬頭朝某處看去。
這一看,就有些吃驚。
宋林栩就站在幾米開外,冷冷地看著他們。
肖耀下意識地去看虞閃閃。
她正低頭在給高婕回消息,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肖耀松了口氣,不動聲色地往前邁了一步,剛好擋住了虞閃閃的視線。
“嗯?怎么了?”
虞閃閃握著手機,抬頭問道。
肖耀的心怦怦跳著,指著頭頂:“光線太亮時看手機對眼睛不好,我替你擋一下光?!?/p>
虞閃閃的杏眼彎了起來:“謝謝你哦。”
肖耀垂下眸,輕輕嗯了聲,擋在她的左側(cè),護著她往前走。
她心無旁騖地信任他。
肖耀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卑劣,可是他害怕,害怕她若看見了宋林栩,會露出怎樣雀躍的表情,那樣的畫面,他只是想到,就覺得心里刺痛。
6.
從火車站到宋林栩家住的小區(qū),一個小時的路程,虞閃閃卻沒感到無聊,江雋一直在說比賽場上的趣事,逗得她笑了一路。受早年的體育類節(jié)目影響,虞閃閃在此之前總覺得教練都是挺兇的,但是江雋卻給了她不一樣的感覺,也許是因為身材相似,讓她想到了《灌籃高手》里的安西教練。
到了宋林栩家,虞閃閃手剛叩上門,門就開了,宋林栩冷漠的臉出現(xiàn)在門后。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他似乎不太高興,眼尾冷冷地耷拉下來。
虞閃閃愣了幾秒,咧起嘴角笑了:“宋……”
剛出聲,宋林栩沒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一扭頭,走進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了門。
虞閃閃尷尬地放下手,他果然是不高興看見自己的。
聽到動靜,郭月舉著鍋鏟從廚房里走出來:“別管那小兔崽子,不知道跑哪去了,就先你一步回來的,也不知道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一回來就臭著個臉?!?/p>
吃飯時宋林栩說自己不舒服,也沒出來。郭月看見虞閃閃略顯尷尬地坐在飯桌上,連忙熱情地往她碗里夾菜:“來,閃閃,多吃點,這個可樂雞翅你多吃點,你小時候第一次上阿姨家,阿姨就做了這個,你就吃了兩塊,某個人很小氣地哭了一夜。”
說著,她還狠狠往某個人緊閉的房門那瞪了一眼。
虞閃閃只能尷尬地笑笑,沒敢接話,她打心里認為宋林栩是因為自己鬧情緒,吃完飯也沒敢多留,寒暄了幾句就走了。
去學校從班主任那拿了鑰匙,虞閃閃正式住進了教職工宿舍樓。
房間似乎是有人提前收拾過,沙發(fā)被搬到了角落,原本的位置放上了一張小型的鐵架床。應該是學校的人搬來的,床墊的外塑封還沒拆,虞閃閃一眼就看見了“Sealy”的LOGO。
虞閃閃有點吃驚,教職工宿舍待遇這么好的嗎?就連床墊都是Sealy的。
虞閃閃坐上去,和她原來家里的那張床一樣,軟軟的。
她哼起小曲,開始收拾起行李來。窗簾是高婕在桐城和她一起挑的,用百分百遮光的灰色窗簾布,上面有很多鏤空的小星星,配上窗紗,老板神秘地說,這是時下最流行的款式,會有驚喜。
虞閃閃站起來,扯開窗簾抖了抖。
啪嗒——
有什么東西從疊好的窗簾里掉了出來。
虞閃閃低頭去看,躺在地上的是一個紅包,上面寫著“平安喜樂”。
行李是高婕給她收拾的,這個紅包是怎么來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虞閃閃撿起紅包,打開數(shù)了數(shù),里面一共是1817.6元現(xiàn)金。
她不知道家里還完債還剩多少錢,爸媽從不讓她參與這些??蛇@筆錢,有新有舊,虞閃閃突然就明白到這是爸媽將身上所有的錢都掏出來湊給她了,鼻腔涌上一股酸澀,眼淚就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連串地往下掉。
距離開學還有三天,教職工宿舍樓里應該是沒有其他人的,意識到這點的虞閃閃放心地哭出了聲。
三個月了,她還時常從噩夢中驚醒。每次醒來,高婕都在她身邊,輕拍著她的背,細聲哄著她,她知道高婕怕她留下心理陰影,一直在熬夜,隨時注意著她的狀態(tài)。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過了十多年小公主的生活,她一開始的確很不適應,可高婕已經(jīng)盡己所能,讓她的生活質(zhì)量并沒有多少改變。
直到她在桐城,偷偷撞見父母晚上在酒店衛(wèi)生間里吃她白天吃剩下的外賣。
她在那刻突然回想起小時候,那時候他們是紡織廠有名的貧困戶,可其他小孩有的,她一定會有。
她的三餐從來都是單獨做,而高婕和虞海生,一斤面條清水煮,可以吃一天。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到這些往事,那些存在于她記憶里,她從前從未覺得有什么不妥的事情。
一想到這些,她就覺得呼吸困難。
十六年來,無論是沒錢還是有錢的時候,爸媽從沒有苦了她。
一夜長大。
誰不想活在童話里當一輩子的公主?可當理想照進現(xiàn)實,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地成長起來。
虞閃閃抱著紅包,就當自己長大前最后一次放縱自己的情緒,哭完了,便擤了擤鼻子繼續(xù)去陽臺掛窗簾。
7.
教職工宿舍樓是一幢年代久遠的筒子樓,每層由一條長長的走廊緊湊地串聯(lián)著許多間房。房間的布局也都一樣,陽臺都向一個朝向,兩戶之間離得很近。這是虞閃閃站到陽臺邊才發(fā)現(xiàn)的,因為她一扭頭就看見了隔壁敞開的陽臺窗,她覺得自己打開窗就能幫隔壁關(guān)上陽臺窗……
正這么想著,隔壁突然有了動靜,有人抱著一盆衣服走到了陽臺上。
推開窗,似乎是察覺到什么,他扭過頭來。
虞閃閃和隔壁的人面面相覷。
下一秒,她反應過來,有點難以置信地拉開窗戶。
這下真的看清楚了。
“肖……耀?!”
肖耀假裝驚訝地睜大眼:“虞閃閃?原來,你就住在這里啊。”
虞閃閃還沒從之前的情緒中緩過勁來,下意識地抽泣:“是、是啊?!?/p>
肖耀抱著盆的手微微收緊。
她的眼睛還有些腫,鼻音很重。
她傷心成那樣,隔著一道墻,哭得他的心都碎了。
他不想再“溫水煮青蛙”了,這一刻,他想近距離地站在她身旁。
“你剛搬過來吧,我來幫你收拾?!?/p>
說著,肖耀轉(zhuǎn)身離開了隔壁陽臺,幾秒之后,傳來敲門聲。
虞閃閃趕緊放下窗簾去開門,門一開,穿著白色連帽衫的肖耀和陽光一起,照亮了整間屋子。
肖耀對她笑了笑,自然地接過她手上的窗簾,往里走去:“是要掛窗簾嗎?”
十分鐘后,當肖耀站在凳子上往陽臺墻上釘釘子時,虞閃閃心里忽然有了種“還好他來了”感覺。
他那個身高,站上凳子上綽綽有余,換她就算站在凳子上踮起腳也只能勉強夠到頂。
肖耀一邊系好繩子,一邊往下伸手,虞閃閃心領(lǐng)神會,將窗簾遞了過去。
“你平時拉的時候輕一點,你這個窗簾太重了,用釘子和繩不是很牢固,改天我想辦法給你裝個窗簾桿?!?/p>
肖耀輕輕將掛好的窗簾拉上,光線昏暗的室內(nèi),陽光從窗簾上的鏤空星星里照進來,灑滿一室星光。
就像在一瞬間站在了宇宙間,擁有了整片銀河。
虞閃閃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嘆:“好漂亮啊?!?/p>
肖耀漆黑的眼眸看著她,星星落在她的身上、臉上,熠熠生輝:“嗯,很漂亮?!?/p>
他的聲音很輕,是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間那種低沉清澈的嗓音,細聽還帶著點難以抑制的情愫。
虞閃閃沒有聽見,她抬頭看向他,圓圓的杏眼還有些未褪去的紅。她露出天真的笑容,舉起手,和他分享著喜悅:“肖耀,你看,是星星哎。”
伸到他面前的手白白的,掌心掬起了一顆星。
肖耀的心跳似乎停止了一下,很想握住這雙手。
下一秒,他別開眼,大手一拉,陽光灑了滿屋,倆人重新從宇宙回歸現(xiàn)實。
“這個窗簾,很不錯?!?/p>
肖耀摸著窗簾,聲音有些喑啞。
虞閃閃未覺異常,開心道:“我媽媽給我選的。”
女孩子的快樂很簡單。
在這個黃昏,虞閃閃就著霞光,在筆記本的扉頁上寫下:生活雖然很難,但只要繼續(xù)下去就一定會有驚喜。
8.
夜晚很快降臨,虞閃閃洗漱好后就鉆進了被子。九月的天氣,依然燥熱,電風扇吱呀吱呀地轉(zhuǎn),床頭的燈光昏暗,只能照亮她這一方小小的角落,其余的地方,好黑啊。
這是虞閃閃十六年來第一次自己住,假期的學校又這么安靜,說不怕是假的,但……虞閃閃扭頭望向窗簾,宿舍的隔音太差,她隱約能聽見隔壁不大不小的動靜。
他在做什么呢?
“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叫我一聲就行了?!?/p>
肖耀下午離開時和她說的話言猶在耳。
知道隔壁就住著他,好像她也沒有那么害怕了呢。
這一天從早上忙碌到現(xiàn)在,發(fā)生了好多事,虞閃閃費力地抬了幾下眼皮,困意最終戰(zhàn)勝了恐懼,沉沉地合上了眼。
一墻之隔的單間里,肖耀做完一套體能訓練,洗完澡出來,沒有回臥室,而是隨手拿了本書,坐在了客廳的沙發(fā)上。
他的手撫上墻,輕輕張了張嘴。
“晚安,我的女孩?!?/p>
愿你今夜,也有好夢。
手中敞開的繪本上,戴著水晶冠的小公主誤入一片黑暗的惡魔森林里,邪惡的惡魔一擁而上,卻在接近小公主時又轉(zhuǎn)身逃竄。因為在小公主看不見的身后,一只巨龍張開血盆大口,面目猙獰地恐嚇著它們。
若你愿意,我愿意永遠藏在黑暗中,做守護公主的巨龍。
下期預告:
新學期學校采取了隨機分配的分班方式,而他剛好就是那個被分出去的。
(肖耀:我特意考到這個分數(shù)就是為了和閃閃一個班,難道是為了讓你隨機???)
哭臉跑去找老師的耀哥:“我很喜歡黃老師您的講課風格,我們班的氛圍也特別好,我就是想繼續(xù)留在五班才選的文科……這……”
“啊,肖耀你放心,我等下就去和老佘說一聲,你就留在我的班上了?!?/p>
(肖耀:關(guān)鍵時刻論演技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