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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節(jié)選四)

2020-09-10 07:22高爾基
關(guān)鍵詞:娜塔莉格里舅舅

《童年》是蘇聯(lián)作家馬克西姆·高爾基以自身為原型創(chuàng)作的自傳體小說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其他兩部分別為《在人間》《我的大學(xué)》)。

該作品講述了阿廖沙(高爾基的乳名)三歲到十歲的童年生活,生動地再現(xiàn)了十九世紀(jì)七八十年代沙俄下層人民的生活狀況,寫出了高爾基對苦難的認(rèn)識,對社會人生的獨(dú)特見解,字里行間展現(xiàn)了他對美好生活的期待。

夜里睡覺,我躺在一張大床上,裹上了好幾層大被子。

外面酷寒刺骨,冷得發(fā)綠的月光透過窗玻璃上的冰花兒照在姥姥的面孔上,她的兩眼像磷火一樣明亮。

綢子頭巾在月光之下好像是鋼打鐵鑄的一般,從她頭上飄下來,鋪在了地板上。

姥姥脫了衣服,走到床前,我趕緊裝作睡著了。

“又裝蒜呢,小鬼,沒睡著吧?聽見了沒有,好孩子!”

她一這樣講,我就知道下一步會怎么做了,噗哧一聲笑了,她也大笑:“好啊,竟敢跟我老太婆裝相!”

她說著抓住被子和邊兒,用力一拉,我被拋到空中打了個(gè)轉(zhuǎn)兒,落到鴨絨褥墊兒上。

“小鬼,怎么樣,吃了虧吧?”

我們一起笑很久。

有的時(shí)候,她祈禱的時(shí)間很長,我也就真的睡著了,不知道她是怎么躺下的了。

哪一天有了吵架斗毆之類的事,哪一天的祈禱就會長一些。

她會把家務(wù)事兒一點(diǎn)不漏地說出來,很有意思。

她跪在地上,像一座小山,開始還比較含混,后來干脆就成了家常話:

“每個(gè)人都想過上好日子!

“米哈伊爾是老大,他應(yīng)該住在城里,讓他搬到河對岸去住,他認(rèn)為不公平,說那是沒有住過的新地方。

“可他父親比較喜歡雅可夫,有點(diǎn)偏心眼兒!

“這個(gè)拗老頭子!

“真該讓他明白該怎么給孩子們分家!”

然后她又開了口:

“也給瓦爾瓦拉一點(diǎn)快樂吧!

“為什么她落到了這步田地:每天都浸泡在悲哀之中。

“人們可能忘了格里高里!如果瞎了,他就只好去討飯了!他可是為我們老頭子耗盡了心血啊!

“人們可能認(rèn)為我們老頭子會幫助他吧!唉,不可能?。 ?/p>

她陷入了沉思,低頭垂手,好像睡著了。

“還有些什么?

“原諒我,我的過錯(cuò)不是出于本心,只是因?yàn)槲业臒o知啊!”

我央求姥姥:

“給我講一講故事吧!”

她顯得很莊重,先坐正身子,又閉上眼睛,拉長了聲兒,而且聲音很低:

“在莽莽群山之間,天堂的草地上,銀白的菩提樹下,藍(lán)寶石的座位上坐著神。

“菩提樹永遠(yuǎn)是枝繁葉茂的,沒有冬天也沒有秋天,天上的花兒調(diào)落,為了使神高興。

“成群結(jié)隊(duì)的天使像蜜蜂,又像雪花兒!

“它們降臨人間,又回到天上,把人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神!

“這些天使中,有你的,也有我的,還有你姥爺?shù)?,每個(gè)人都有一個(gè)天使專管,神對每個(gè)人都是公平的?!?/p>

“你見過這些嗎?”

“沒有。不過我知道?!彼砸怀了迹卮鹞摇?/p>

每次講故事,她都特別溫和,人好好像也變小了,面孔紅潤,精神煥發(fā)。

我把她的辮子纏到自己的脖子上,專心致志地聽這些故事。

“遼尼卡,我親愛的寶貝,不論是天上還是人間,一切都是美好的……”

“我們這兒也一切都是美好的嗎?”

姥姥說:“一切都好!”

這就讓我納悶了,這兒也好?

我們的日子越來越壞了。

有一次,我從米哈伊爾舅舅的房門前走過,看見穿了一身白衣的娜塔莉婭舅媽,她雙手按住頭,在屋里亂喊亂叫。

我知道她在喊什么了,也明白了為什么格里高里總是說;“瞎了眼去要飯,也比待在這兒強(qiáng)!”

我希望他趕緊瞎了,那樣我就可以給他帶路了,我們一起離開這兒,到外面去討飯。

我把這個(gè)想法跟他談了,他笑了:

“那好啊,咱們一塊去要飯!

“我到處吆喝:這是染房行會頭子瓦西里·卡什的外孫,行行好吧!”

“那太有意思了!”我注意到娜塔莉婭舅媽的眼睛底下有幾塊青黑色的淤血,嘴唇也腫著,我問姥姥:“是舅舅打的?”

姥姥吸了口氣:“唉,是他偷著打的,該死的玩意兒!

“你姥爺不讓他打,可是他晚上打!這小子狠著呢,他媳婦兒卻又軟弱可欺……”

看樣子姥姥講上了勁兒,這些都是她想說出來的:

“如今沒以前打得那么厲害了!

“打打臉,揪揪辮子,也算了。

“你姥爺打我打得最長的一次,是一個(gè)復(fù)活節(jié)的頭一天,從午禱一直到晚上,他打一會兒歇一會兒,用木板、用繩子,什么都用上了?!?/p>

“他為什么打你?”

“記不清了。

“有一回,他打得我差點(diǎn)死掉,一連5天沒吃沒喝,唉,這條命是撿來的喲!”

這實(shí)在讓我感到驚訝,姥姥的體積幾乎是姥爺?shù)膬杀?,她難道真的打不過他?

“他有什么絕招嗎?總是打得過你!”

“他沒什么招兒,只是他歲數(shù)比我大,又是我丈夫!”

她擦凈石像上的灰塵,雙手捧起來,望著上面富麗堂皇的珍珠和寶石,感激地說:“啊,多么可愛!”

她畫著十字,親吻石像。

“你是我生命中永遠(yuǎn)的歡樂!

“遼尼亞,好孩子,你看看,這畫得有多妙,花紋兒細(xì)小而清楚。

“這是‘十二祭日’,中間是至善至美的菲奧多羅芙斯卡婭?!?/p>

姥姥常常這樣絮絮叨叨地?cái)[弄石像,就好像受了誰的氣的表姐卡杰琳娜擺弄洋娃娃似的。

姥姥什么都不怕,她不怕姥爺或者什么邪惡的人,可就是特別怕黑蟑螂。

蟑螂離她很遠(yuǎn),她就能聽見它爬的聲音。

她常的半夜里把我叫醒,說:“親愛的阿遼沙,有一只蟑螂在爬,快去把它碾死吧!”

我迷迷糊糊地點(diǎn)上蠟燭,在地板上爬來爬去地找蟑螂。

可顯而易見,并不是每次都能找到。

“沒有?。 ?/p>

姥姥以被蒙頭,躺在被窩里,含糊地說:

“肯定有啊,我求求你再找找!

“它又來了,在爬呢……”

她的聽覺太神奇了,我在離床很遠(yuǎn)的地方找到了那只蟑螂。

“碾死了?

“噢,感謝你,我的寶貝兒!”

她掀開被子,露出頭來,笑了。

如果我找不到那只小蟲子,她就再也睡不著了。

在死寂寂的深夜之中,她的耳朵極其靈敏,稍有動靜,她便會顫抖著說:“它又在爬了,箱子底下呢……”

有一天,姥爺闖了進(jìn)來,吼道:

“老婆子,著火了!”

“什么???!”

姥姥“騰”地一下從地板上跳了起來,飛奔而去。

“葉芙格妮婭,把石像拿下來!

“娜塔莉婭,快給孩子們穿衣服!”

姥姥大聲地指揮著。

姥爺則只是在那里哀號。

我跑進(jìn)廚房。

向著院子的廚房被照得金光閃閃,地板上飄動著閃閃爍爍的紅光。

雅可夫舅舅一邊穿靴子,一邊亂跳,好像地上的黃光燙了他的腳似的。他大喊:“是米希加放的火!他跑啦!”

“混蛋,你放屁!”姥姥大聲申斥著他,出手一推,他幾乎摔倒。

染坊的頂子上,火舌舒卷著,舔著門和窗。

寂靜的黑夜中,無煙兒的火勢如紅色的花朵,跳躍著盛開了!

黑云在高處升騰,卻擋不住天上銀白的天河。

白雪成了紅雪,墻壁好像在抖動,紅光流瀉,金色的帶子纏繞著染房。

突突、嘎吧、沙沙、嘩啦,各種各樣奇異的聲音一一奏響,大火把染房裝飾得很美,吸引著你不由自主地想走過去,與它親近。

我抓了一件笨重的短皮大衣,把腳伸進(jìn)了不知道是誰的靴子里,吐嚕吐嚕地走上臺階。

門外的景象實(shí)在太讓人震驚了:火蛇亂竄,啪啪的爆裂聲和姥爺、舅舅、格里高里的叫喊聲響成了一片。

姥姥頭頂一條空口袋,飛也似地沖進(jìn)了火海,她大叫著:“混蛋們,硫酸鹽,要爆炸了!”

“啊,格里高里,快拉住她,快!”

“哎,這下她算完啦……”姥爺狂叫著。

姥姥又鉆了出來,躬身快走,兩手端著一大桶硫酸鹽,渾身上下都在冒煙。

“老頭子,快把馬牽走!”

姥姥啞著嗓子叫喊:“還不快給我脫下來,我都快著了!”

格里高里用鐵鍬鏟起大塊兒大塊的雪往染坊里扔著。

舅舅們拿著斧頭在他身邊亂蹦亂跳。

姥爺在忙著往姥姥身上撒雪。

姥姥把那個(gè)桶塞到雪堆里之后,打開了大門,向跑進(jìn)來的人們鞠著躬:

“各街坊鄰居,快救救這大火吧!

“馬上就要燒到倉庫了,我們家就要被燒光了,你們也會遭殃的!

“來吧,把倉庫的頂子扒掉,把干草都扔出去!

“格里高里,快!

“雅可夫,別瞎跑,把斧頭拿來,鐵鍬也拿來!

“各位各位,行行好吧!”

姥姥的表現(xiàn)就像這場大火本身一樣特別好玩。

大火好像抓住了她這個(gè)一身黑衣服的人,無論她走到哪兒,火都把她照得通亮。

她東奔西跑,指揮著所有的人。

沙拉普跑到了院子里來,唰地一下直立了起來,把姥爺掀了個(gè)大跟頭。

這大馬的兩只大眼睛被火光映得十分明亮,它嘶鳴不已,不安地躁動著。

“老婆子,牽住它!”姥爺奔過去,張開兩臂。

大馬長鳴一聲,終于順從地讓她靠了過去。

“別怕,別怕!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親愛的,小老鼠……”

她拍著它的脖子,念叨著。

這個(gè)比她大三倍的“小老鼠”乖乖地跟著她向大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打著響鼻。

葉芙格妮婭把哇哇哭著的孩子們一個(gè)接一個(gè)地抱了出來,她大聲叫:“華西里·華西里奇,阿殖克塞找不到了……”

我藏在臺階下面,怕她把我弄走。

“好啦,走吧走吧!”姥爺一抬手。

染坊的頂兒塌了,幾根梁柱上竄起煙來,直沖天空。里面嗶啪亂響,紅色的、綠色的、藍(lán)色的旋風(fēng)把一團(tuán)團(tuán)的火扔到了院子里,威脅著人們。

大家正用鐵鍬鏟了雪往里扔,幾口大染鍋瘋狂地沸騰著,院子里充斥著一種非常的氣味兒,熏得人直流眼淚。

我只好從臺階底下爬了出來,正碰著姥姥的腳。

“滾開,踩死你!”姥姥大喊一聲。

突然,一個(gè)人騎著馬闖進(jìn)了院子。

他戴著銅盔,高高地舉著鞭子:“快閃開!”

棗紅馬吐著白沫,脖子底下小鈴鐺傳出的響聲停住了。

姥姥把我往臺階上推:“快走,快點(diǎn)!”

我跑到廚房里透過窗玻璃往外看??墒侨巳簱踝×嘶饒?。

唯一有點(diǎn)意思的是銅盔的閃光。

火被壓下去了,熄滅了。

警察把人們轟走了,姥姥走進(jìn)了廚房。

“別怕,沒事兒了!”

她坐在我身旁,身子一晃悠。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以前,只是火熄了,沒什么意思了。

姥爺走進(jìn)來,一只腳在門里一只腳在門外:“是老婆子嗎?”

“嗯。”

“燒著沒有?”

“沒事兒!”

他劃了根火柴,一點(diǎn)青光照亮了他那滿是煙灰的黃鼠狼似的臉。

他點(diǎn)上蠟燭,挨著姥姥坐了下來。

“你去洗洗吧!”姥姥這么說著,其實(shí)她自己的臉上也是煙熏火燎的。

姥爺嘆了一口氣:

“哼,都是格里高里這個(gè)王八蛋,粗心大意的,他算是干夠了,活到頭兒了!

“雅希加有在門口哭呢,這個(gè)混蛋,你去看看吧!”

姥姥吹著手指頭,走了出去。

姥爺并沒有看我,輕聲地說:

“看見著火了吧?

“你姥姥怎么樣?她歲數(shù)大了,受了一輩子苦,又有病,可她還是很能干!

“唉,你們這些人呢……”

沉默。

過去老半天,他躬著腰掐掉了燭花,問:“害怕啦?”

“沒有?!?/p>

“沒什么可怕的。”

他脫掉了襯衫,洗了臉,一跺腳,吼道:

“是誰?混蛋,應(yīng)該把他牽到廣場上去抽一頓!

“你怎么不宵去睡覺,還坐在這兒干什么?”

我去睡覺了。

可是沒睡成。剛躺到床上,一陣嚎叫聲又把我從床上拽一起來。

我跑到廚房里,姥爺手持蠟燭站在中間,他用雙腳在地上來回蹭,問:

“老婆子,雅可夫,怎么了?

“什么事兒?”

我爬到炕爐上,靜觀屋子里的忙亂。

嚎叫聲有節(jié)奏地持續(xù)著,如波浪拍打著天花板和墻壁。

姥爺和舅舅像沒頭蒼蠅似地亂竄,姥姥吆喝他們,讓他們躲開。

格里高里抱著柴火填進(jìn)火爐,往鐵罐里倒上了水,他晃著大腦袋來回走著,像阿特拉罕的大駱駝。

“先升上火!”姥姥指揮著。

他趕緊去找松明,一下子摸到了我的腳:“啊,誰呀?嚇?biāo)牢依?,你這個(gè)小鬼!”

“這是干什么啊?”

“你的娜塔莉婭舅媽在生孩子!”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在我的印象中,我媽媽生孩子里并沒有這么叫啊。

格里高里把鐵罐子放到了火上,又回到了我身邊。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gè)陶制的煙袋:“我開始抽煙了,為了我的眼睛!”

燭光映著他的臉,他一側(cè)的臉上沾滿了煙渣兒,他的襯衫被撕破了,可以看見他的根根肋骨。

他的一片眼鏡片兒中間掉了一小塊,從這個(gè)參差不齊的破洞里,可以看見他那好像是個(gè)傷口似的眼睛。

他把煙葉塞進(jìn)煙鍋,聽著產(chǎn)婦的呻吟,前言不搭后語地說:

“看看,你姥姥都被燒成了什么樣兒了,她還能接生?

“你聽,你舅媽嚎的,別人可是忘不了她了!

“你瞧瞧吧,生孩子有多么困難,就是這樣,人們還不尊敬婦女!

“你可得尊敬女人,尊敬女人就是尊敬母親!”

我堅(jiān)持不住了,打起了瞌睡。

嘈雜的人聲、關(guān)門的聲音、喝醉了的米哈伊爾舅舅的叫喊聲不斷地把我吵醒,我斷斷續(xù)續(xù)地聽見了幾句奇怪的話:

“打開門……”

“來來來,半杯油,半杯甜灑,還有一勺煙渣子……”

“讓我看看……”這是米哈伊爾舅舅無力的吼聲。

他癱坐在地板上,兩只手無力地拍打著。

我從炕上跳了下來。

可米哈伊爾舅舅突然抓住了我的腳脖子,一使勁,我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腦袋砸在了地板上。

“混蛋!”我大罵。

他突然跳了起來,把我扔起來又摔地地上:“摔死你個(gè)……”

我醒過來時(shí),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姥爺?shù)南ドw上。

他仰著頭,搖晃著我。

桌子上還點(diǎn)著蠟燭,可窗外的曙色已經(jīng)很重了。

姥爺?shù)皖^問我:“怎么樣了?哪兒疼?”

渾身都疼,頭很沉,可我不想說。

周圍的一切太奇怪了:大廳里的椅子上坐滿了陌生人,有神甫,有穿軍裝的老頭子,還有說不上是干什么的一群人。

他們一動不動,好像在諦聽天外的聲音。

雅可夫站在門邊兒上。

姥爺對他說:“你,帶他睡覺去!”

他做了個(gè)手勢,招呼我跟他走。

進(jìn)了姥姥的房間,我爬上床,他低聲說:“你的娜塔莉婭,舅媽死了!”

我對這個(gè)消息并不感到特別吃驚,因?yàn)樗荛L時(shí)間不露面了。不到廚房里吃飯,也不出門。

“姥姥呢?”

“在那邊兒呢!”

他一揮手,走了。

我躺在床上東張西望。

墻角上掛著姥姥的衣服,那后面好像藏著個(gè)人;而窗戶上好像有人的臉,他們的頭發(fā)都特別長,都是瞎子。

我藏到了枕頭底下,用一雙眼窺視著門口。

太熱了,空氣讓人窒息,我突然想起了茨岡死時(shí)的情景,地板上的血跡在慢慢地流淌。

我身上好像碾過了一個(gè)載重的軍隊(duì),把一切都碾碎了……門,緩緩地打開了。

姥姥幾乎是爬著進(jìn)來了,她是用肩膀開的門。

她對著長明燈伸出兩只手,孩子似地哀叫:“疼啊,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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