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軍

摘要：在如今信息交流頻率和效率激增的時代背景下，本質上作為一種信息的人類情感的交流的需求也在增加。語言是人類情感交流的最重要工具之一，而網(wǎng)絡則是人類如今交流最為頻繁活躍的場所。因此，網(wǎng)絡語言與人類情感之間必然存在十分緊密的聯(lián)系。但限于網(wǎng)絡語言的龐雜，本文主要從新興表程度意義的網(wǎng)絡用語角度對網(wǎng)絡語言與人類情感之間的關系做初步探討。

關鍵詞：情感表達效率;情感表達準確度;情感宣泄;新型程度副詞

語言是一個復雜的符號系統(tǒng)，是人類進行社會交際和思維認知的工具。從語言的定義中可以看出，語言最重要的功能之一是社會交際功能，因為語言很大程度上承載了社會生活中各種各樣信息的傳遞與交流。而人類情感也可以歸入信息的范疇，作為一種社會動物，人類的情感自然需要互相之間進行交流。語言因其自身的功能和性質，自然成為情感交流的一個重要工具之一。

如今這個時代或曰信息時代，或曰網(wǎng)絡時代，對有價值信息傳遞交流的效率和質量有很高的要求。網(wǎng)絡的出現(xiàn)與信息傳遞密不可分，在很多方面或者說大多數(shù)時候提高了信息傳遞效率，但因其虛擬的特點，也會在某些時候造成信息傳遞質量的下降。而錯誤信息的傳播也可以說是一種傳遞效率的下降。

人類情感是一種普遍存在但又十分抽象的信息，在現(xiàn)實生活中具有很大的價值。從經驗可以看出，在現(xiàn)實生活中，情感的傳遞和交流就會產生很多的誤解與隔閡;但是當交流環(huán)境轉移到網(wǎng)絡時，情感傳遞的效率和準確性就更難以得到保證。為了提升傳遞的效率和質量，自然會產生一些特殊的表達和用法以適應網(wǎng)絡環(huán)境與信息傳遞的需要。以近年來出現(xiàn)的新型表程度意義的網(wǎng)絡用語的產生，可以體現(xiàn)網(wǎng)絡語言對網(wǎng)絡環(huán)境的適應和對信息傳遞效率和質量的主動滿足。

一、 語言文字重復使用

在使用一些社交工具比如QQ、微信等聊天的時候，當表示贊同別人的觀點時或者肯定回復別人的觀點時，很多人用的是“嗯嗯”或者“嗯嗯嗯”，而非像在現(xiàn)實生活中那樣，回答一個“嗯”。單純從語義角度來看，二者并沒有很大區(qū)別，都是表達贊同或者說肯定回復。但就情感表達角度來看，“嗯嗯”或“嗯嗯嗯”更能體現(xiàn)自己對對方的熱情或者說對對方觀點的投入度，相形之下，在網(wǎng)絡環(huán)境中，單用一個“嗯”，給人的感覺則是自己太過冷漠，讓人難以接近;或者說會給人以敷衍，不重視的感覺。同樣的還有“哦”與“哦哦”。由此可以體現(xiàn)重復用字或者用詞更能夠向他人表露自己希望親近的情感，也就是說，這種重復的方法讓自己的情感信息更易于被他人感知。與之類似，在社交軟件中，這樣重復使用的語言現(xiàn)象還有很多，下面是一些列舉：

“哈哈哈哈哈哈……”稍顯夸張地重復大于四個“哈”（或者再加一個省略號）更能表現(xiàn)自己的喜悅心情或者對某一話題很感興趣，而“哈哈哈”乃至“哈哈哈哈”就顯得要死板無味一些;

“66666666”? “6”與“?！敝C音，一長串6提現(xiàn)了贊美情感的真實和充盈，甚至某種意義上可以起到在社交軟件上無法體現(xiàn)的語氣的功能。與此例同類的還有“99999999”，因“9”與“久”諧音，表示對（剛組成的）情侶的祝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社交軟件中發(fā)起聊天的人可能使用，以表現(xiàn)事情的緊急或者自己心情的激動;

“你這人老好老好了”? 此用法新穎度不高，但是在網(wǎng)絡使用中卻在數(shù)量上有所增加，即對某一特征的重復以體現(xiàn)的程度加深。類似的比如“你這人壞死了壞死了”，“不要嘛不要嘛”等等，可能受一些影視作品影響較大，但確實能更準確地傳遞情感信息。

如上這些重復型表程度意義用語的使用，主要目的便是通過重復強調自己的情感，讓別人更能感受并接收自己的情感，對情感發(fā)送或接收的準確性都有一定幫助。

二、“很+名詞”

“很+名詞”是一種有悖于漢語語法的使用方法，但一種語言現(xiàn)象的流行必然有其傳播的基礎。“很+名詞”的出現(xiàn)就在于它能引起名詞所代表的群體的共鳴，或者說能很傳神的表達名詞的特征而讓很多人對其肯定。如“很漢語言”、“很理科生”等用法，分別在在漢語言專業(yè)學生，理科生中會很容易引起共鳴，其原因是說話人想要突出的特征正好符合了名詞所代表群體自身的情感體驗，所以能夠至少在小范圍內流行開來。另外的如“很淑女”、“很流氓”一類則是其名詞代表的特征十分明顯，在現(xiàn)實語境中使用時往往更能達到傳神的效果。而“很+名詞”類型的用法本身就具有強調意味，在使用時，往往更能夠起到強調自己想要表達的情感，如“你的做法很淑女”就更能夠表現(xiàn)對“做法”的“淑女”特征的情感傾向，就比直接使用溫柔，賢淑等形容詞所表達的情感要深了一個層次，對接受一方而言，也更能知道發(fā)言人對被加深程度的對象的真實情感深度。

可以看到，使用“很+名詞”這類的表達很多情況下可以引起一些群體的情感共鳴，或者能夠把抽象的情感具象于某一具體的名詞特征上，這無疑有利于情感信息交流的準確性。

三、“狂+”、“暴+”、“超+”、“巨+”

此例中四個用法在通過加深程度表達情感的模式上具有很高相似性?！翱?、暴、超、巨”本身就具有一定為人們所熟悉的語義基礎，以暴為例。在現(xiàn)代漢語中，“暴”有“強大而突然來的，又猛又急的，過分急躁的，容易沖擊的，兇惡殘酷的，鼓起來的”等等意思。當“暴”被用作程度副詞時，很大程度上是這些意義給人的普遍映像在起作用。按照王力先生對絕對程度副詞的四級分類來看，“狂、暴、超、巨”給人的感覺是最高級的夸飾，而且因為“狂、暴、超、巨”自身的語義基礎，能比普通的最高級夸飾更有力量感。如“這件事讓我巨（超）生氣”或“這件事讓我暴怒”比“我生氣極了”更能表達“生氣”的程度，類似的表達還有“暴擊”、“狂掃”、“狂K”、“狂射”等最初來自于網(wǎng)絡游戲用語的新興用法，另外還有一些使用頻率較高，但不符合現(xiàn)代漢語用語習慣的用語，如“最近我正在狂趕作業(yè)”，“你這個人真是超無賴”，“我真的巨羨慕你”等。

從情感表達來看，此類用法所表達的情感是極其外露的?！翱瘢?，超，巨”等表示的程度很深，力量感很強，其中所體現(xiàn)的表達者表達情感愿望的強烈，也確實能達到讓接收者更好地體會到表達者情感的效果。此外，這一類程度很重的用法使用頻率的升高，是一種較不明顯的情感宣泄，從另一方面體現(xiàn)了情感表達的泛濫性，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會浮躁心理。

四、“秒+”

這種使用方法的產生十分明了地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社會對效率的極致要求，即對時間的把控要求減小至秒。最早出現(xiàn)的“秒+”型用法是來自于網(wǎng)絡游戲，即“秒殺”，之后就擴散到商業(yè)領域，出現(xiàn)類似“秒殺店”這種名詞。用“秒”雖有夸張嫌疑，但對于現(xiàn)代社會人們情感滿足需求的寫照卻是十分形象具體。像“給你發(fā)消息你竟然不是秒回”，與“秒回”類似的，還有“秒贊”，“秒轉”等詞，都是希望自己所表達或所發(fā)布的內容在最短時間內得到關注與認可，究其根源，這本質上是一種情感上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而借助于“秒+”這種形式，就很好的表現(xiàn)了這種情感需求現(xiàn)狀。另外還有一個詞，“秒懂”則體現(xiàn)了對情感交流狀態(tài)所追求的極致，類似于“心有靈犀”。

“秒+”這種語言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使人們對情感交流效率的強烈要求在語言上的反映。即當現(xiàn)實生活中各種具體信息交流效率已經達到一個較高程度的時候，對于情感這種與人類密切相關的抽象信息的交流效率也需要得到提高，而這很可能是語言學科的下一個攻關重鎮(zhèn)。

五、罵詈語（委婉型）

罵詈語直接表達情感無疑是語言中最為直接的表達方式之一。而在如今的網(wǎng)絡環(huán)境中，罵詈語則是大行其道。不過暫且拋開其對網(wǎng)絡環(huán)境的污染，罵詈語所體現(xiàn)的情感表達是最直接的。罵詈語使用環(huán)境在網(wǎng)絡游戲交流空間中，最為頻繁也最為直接。不過當其流入到其他網(wǎng)絡環(huán)境中時，因為其低俗性，會被進行一些改造，形成一種相對較為委婉的表達方式，并且就其現(xiàn)實語義來看，表達者的意圖更偏向于將其作為一種感嘆性的詞或者表示程度意義的詞。具體的美化或改造方法大體有三種：

使用諧音。具體例子如“真他喵的舒服”。通過諧音的方法避開罵詈語本身給人的刺激的感覺，但作為罵詈語的本質并沒有改變，因而在增強程度，情感宣泄方面依然有很直接的作用;

使用字母。具體例子如“真TMD過分”，RNB（real nb，真牛逼的意思）用字母表達也是起回避直接型罵詈語的語言太過鋒芒的作用。

使用方言。具體例子如“吔屎啦你”，來源于粵語直譯是“你吃屎了吧”，但實際上是表達對某人的反?；蛘咤e誤行為的斥責，類似于“你有病吧”。使用方言起到了陌生化的作用，緩沖了罵詈語對他人的直接沖擊。

罵詈語本身就具有加強情感表達程度的作用。委婉型罵詈語的大量使用一方面體現(xiàn)了人們對直接使用罵詈語的低俗性，不文明性的警醒;但委婉畢竟沒有改變本質，此類語言的大量使用比起之前所討論的“狂、暴、巨、超”等詞更具有情感宣泄性，而人們如此大的情感宣泄需求折射出的是社會浮躁化的加劇。

六、可愛型，動詞型

雖然網(wǎng)絡引起信息交流的數(shù)量增多，效率提高，但對于人際交往而言，網(wǎng)絡也導致交流的質量下降。原因之一是網(wǎng)絡自身所具有的隔離性，靠虛擬環(huán)境維系的情感交流會給人以不安全感或者說難以信服感，因為兩者之間有較大的距離。

可愛型的程度表達方式的產生所起到的情感交流效用就是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或者向接受者表達友好，消除彼此之間的隔閡。如“我喜歡得不要不要的”，“真是好吃得要飛起來了”，“你真是超絕無敵之極度乖巧”等，都給人以可愛俏皮的感覺，對消弭網(wǎng)絡環(huán)境帶來的隔離感有一定作用。

而動詞型用語的目的也與可愛型相似，即通過一些具體的動作表現(xiàn)自己對某一事物的情感狀態(tài)，讓對方了解自己的情況，進而降低隔離感。只是兩者使用的方法不相同，動作型程度副詞更加借助某一種特征以突出自己的狀態(tài)，如“他吧啦吧啦說一堆”，“我真是要氣瘋了”，“我被你氣到吐血（一般配一個表情或直接用表情）”這一類就借助“瘋”，“吐血”等動作來把自己的情感狀態(tài)用一種大家都理解并有強烈印象的動作結合起來，對情感交流的效率的提高也有很大的作用。

可愛型和動作型程度副詞針對網(wǎng)絡環(huán)境的虛擬性和隔離性對情感交流的阻礙的適應，通過距離感的消除或者減弱，對情感交流的效率和準確性都有很大幫助，更利于發(fā)出者和接受者對信息的把握。

七、其它特殊的新興程度副詞

另外還有一些情感表達性很強的新型程度副詞，如“賊+”和“倍兒+”。具體例子如“他的操作賊溜（網(wǎng)絡游戲用語）”，“這床賊舒服”，“這家的菜賊好吃”等，這種表達方式來源于方言環(huán)境，但因為其情感表達性較強，在網(wǎng)絡環(huán)境中有時也會用到。“賊”本義是偷東西的人，也有狡猾的意思，雖然也有“很”這個義項，但因為“賊”本身的語義，它比“很”更有一種鉆勁，能夠鉆入到別人心里，更能夠引起情感共鳴。而“倍兒+”則來自于大張偉的歌曲《就是這個feel兒倍兒爽》，其本身也來自于東北的方言。借助歌曲的流行，“倍兒+”類型的語用流行了一段時間。之所以能夠流行更多還是來自于社會原因，包括社會上對東北方言喜感的固化認知，以及歌曲的流行。當然，“倍兒+”本身也極具樸實感，有現(xiàn)實生活的味道，更能夠承載貼近現(xiàn)實的情感。

結論：綜上所述，通過對部分新興表程度意義的網(wǎng)絡用語預料的分析，可以看出新型程度副詞的出現(xiàn)與信息社會中人們要求情感信息交流效率和質量提高密不可分。對情感交流效率及質量的要求促使新興程度副詞的適應性發(fā)展，同時，新興程度副詞的產生和使用也對信息情感交流效率和質量的提高有一定作用。由此引申，網(wǎng)絡用語與人類情感之間的更多關系也具有極大的研究價值，還有待于進一步探討。

注釋：

1、有關語言的定義較多，列出部分學者觀點：1對語言本質屬性的把握～可以主要從結構和功能兩個方面著眼……從結構上看～語言是一個復雜的符號系統(tǒng)……從功能上看～語言有多種多樣的功能～但語言最重要的功能或者說本質功能是社會交際功能和思維認知功能……因此～如果要給語言下定義～可以主要從結構和功能兩個方面看～說語言是一種復雜的符號系統(tǒng)～是人類進行社會交際和思維認知的工具——邢福義、吳振國主編：《語言學概論》，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

2、綜合各派的學術觀點和古今語言研究的成果～本書把語言定義為：人類用于交際和思維的最重要的符號系統(tǒng)。這個定義包含三個基本意思：第一～語言是人類獨有的……第二～語言的基本功能是用于交際和思維……第三～語言是一個符號系統(tǒng)。——李宇明主編：《語言學概論》，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

參考文獻：

[1]邢福義，吳振國. 《語言學概論》. 第二版.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 2016年

[2][李宇明主編：《語言學概論》，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