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翔
在泛著美麗水波的瀟湘二水匯合之處,有一個古老的商業(yè)市鎮(zhèn)湘口驛,那里有我的家鄉(xiāng)老埠頭。這是一條古老的、淳樸的、人文薈萃的老街。
我其實不大在這里住。這次前來,是給我老奶奶吊喪的。受不了鞭炮的喧囂,只好往老街去。但這里的故事,我也能數(shù)出一二。
以前在這兒待過最久的,也就是一個禮拜,卻還記得在石板與青苔交映的小道邊,是黑磚砌成、米糊黏合的低矮古樓,那時的我,只覺得難熬、古板吧。而現(xiàn)在,木頭屋梁因為歲月的洗刷而散發(fā)出的淡淡的抹茶般清爽的香味卻足以牽走我的魂魄。古樓不遠(yuǎn)處鑲嵌著的,是一塊巨大的石碑,就宛如黑寶石上藏著的石英——這是《老埠頭新加義舟記》。“瀟水自九疑百折而入于永州北十里之老埠頭,與湘水匯合,為最古之名區(qū)。五代時設(shè)有鎮(zhèn),曰瀟湘鎮(zhèn),明時改設(shè)驛丞曰湘口驛。驛前二水橫亙,深闊若無限然,為吾鄉(xiāng)所必經(jīng)之要渡……”
這座村莊的歷史,就像那高聳入云的老樟樹一般。此時,正下著細(xì)雨,銀針洗得這老樟樹的枝條與綠葉就像血脈一般交錯在了一起,風(fēng)一吹,就嘩嘩作響,那聲音就如鑼鼓,滲進(jìn)了我的耳膜,居然感到一絲熟悉。這聲音似乎將老埠頭與老埠頭人緊緊地纏繞了起來,永世也不得分離。在歲月的交替下,老埠頭像一位慈祥的老人,看著自己孩子的倒影一天天變長。對于老埠頭,最好的歷史畫卷,就是那老樟樹的一千多道年輪。夏天,碧綠的樹下就是人們最好的乘涼之地。這參天大樹,怎么會吝嗇這一大片的綠蔭?我抬頭與它對視著,在青空下,它綠得清脆,綠得直爽。那次待在這兒的一星期,怎么會覺得難熬呢?
樹的一邊,就是真正的老埠頭了,是一個渡口。同樣是石板鋪成,因瀟湘水的輕撫而變得溫潤光滑,顏色也呈青銅色,出土文物一般。踏著水洼滑下去,只看見在港口邊,站著幾棵柳樹,翠的,許久不見,居然長出了新枝;游著幾條小船,鐵的,許久不開,居然有了紅銹。在青綠的河水上,想必它也會有些慚愧。古老的木船早已經(jīng)退休,停在岸邊,這一代代的船只,泊過的就是瀟湘河——我們的母親河。我舉起了一枚石子,想打個漂漂亮亮的水漂。那石頭卻啪的一聲,像闊別已久的游子,投入母親的懷抱一般,直勾勾地跳進(jìn)水中。老埠頭的人,祖祖輩輩,就是靠著這河生活,打魚、擺渡、洗衣……這是承載了人們情感的生命之河??!我是這里的人,我有老埠頭的血脈。
我屈下腿,弓著腰,蹲坐在青石板上,卻聽見了以前不曾聽見的聲音:那是春天柳條小心地觸碰水面,夏天樹蔭下的蟬鳴與談笑,秋天涼風(fēng)牽著潮水敲打石板路,冬天老磚瓦因干燥而咯咯大叫……都是故鄉(xiāng)的心跳,這來自心靈深處的呼喚——快回去,快回去!
江邊埠頭仍在,人已各奔東西。如今我學(xué)業(yè)繁忙,耳邊依然傳來故鄉(xiāng)的呼喚。
(指導(dǎo)老師:張芝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