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
想來就好笑。
眼睛一睜,就咋咋呼呼問一幫文友誰會生豆芽。
華君腦袋靈光,張嘴就是:“只有豆子才會生豆芽。人可以生小孩,可以生病,可以生氣……但不能生豆芽?!彪S后又“噗嗤”一聲樂了,繼續(xù)道:“生豆芽簡單。把豆子先浸泡兩宿,發(fā)漲,然后裝在盆缽里,濕帕子一罩,兩三天就好了。長到一公分左右最好,長了不好吃。最好吃的是黑豆芽,就是市場上賣的芽菜,去掉根,清炒,好吃極了?!?/p>
我是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插嘴,驚呼:你怎么什么都會?
“這是一個吃貨的基本功?!比A君微笑說,“黃豆芽不能長太長,一公分就發(fā)了。黃豆芽我的最愛。加點肉丁,小火略煮幾分鐘,好吃?!?/p>
我是且聽且悲且喜。悲的是,真像個城里媳婦,生個豆芽都不會,有辱農(nóng)民女兒的身份。若想取得吃貨本本,好像還遙遙無期。喜的是,不費吹灰之力,從今后就學得一門手藝,自強于廚。
“總得有點技巧吧,不然,街上賣豆芽的都哭麻了。”
看我如此磨人,旁邊的小販看不慣了,干脆抖出祖?zhèn)髅胤剑荷寡恳喂?,不然芽會變綠,且口感不好!
聞之,心里一怔。記得先生的溫馨提示,有且只有一條:不要讓豆芽沾了油鹽。還切記切記的,神秘兮兮,原是“留一手”學校畢業(yè)的啊!想起他氣沖沖地拉我走,不準問小販的生豆芽之法,原來是怕肥了徒弟瘦了師傅噢,都說女人心似海針,男人又何嘗不是?假如我揭穿他的“陰謀”,他會不會又把嘴撇到眼頂,嗔怒一句,他媽的——豆芽呢?
一想到他訕訕的憨樣,忍不住呵呵傻笑。
李漁說:可吃的蔬菜中,最干凈的要數(shù)三種。一是竹筍,二是蕈,三是豆芽。前兩者餐風飲露,干凈剔透,自然的。豆芽歸入凈類,也應(yīng)該。
古人憨拙,雖然兩千多年前就發(fā)明了豆芽,也只是用于食療,主治濕脾痙攣膝痛等不適之癥,以及道家的養(yǎng)生之物。但他們不懂藥水泡,肥料催這些摻假技術(shù),所以在宋之前,還是頗珍稀的。
你看,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就有記載:“以綠豆、小豆、小麥于瓷器內(nèi),以水浸之,生芽數(shù)寸,以紅藍草縷束之,謂之‘種生,皆于街心彩幕帳設(shè)出絡(luò)貨賣?!背鍪垡策@么講究,詩意浪漫,誘人。
不像現(xiàn)在,豆芽橫行于市,吆五喝六地叫賣,在各大食堂飯店進進出出,早上豆芽包子,中午豆芽炒肉,晚上豆芽涼拌或是下掛面,趕明兒又是豆芽燒湯,哎呀,天天與之相親相愛,嘴都麻翻了。
古人生豆芽較麻煩?!渡郊仪骞氛f:“溫陵人家,中元前數(shù)日,以水浸黑豆,曝之。及芽,以糠皮置盆中,鋪沙植豆,用板壓。長則覆以桶。曉則曬之,欲其齊而不為風日損也。中元,則陳于祖宗之前,越三日出之?!?/p>
你想,豆芽完成供品使命之后,還得讓活人恭候三日,方可享用。多麻煩,多珍貴!
不管是綠豆,還是黃豆、黑豆,豆芽去殼后,芽尖一律呈淺黃色,所以古人又叫它“鵝黃豆生”。不像今人看菜下碟,色色分明:綠豆芽,黃豆芽,黑豆芽,叫得歡。
聽說我自己動手生了豆芽,婆婆驚訝不已:他們說自來水生不出豆芽呀!
直到一小袋豆芽,擺在她老人家面前,她才相信。隨即,又補了一句:還是沒有井水生的白嫩柔脆,有點偏黃。
黃就黃唄,一大洗臉盆子豆芽,平均分成五份,樓上送一點,樓下送一點,婆婆那邊送一點,余的歸自己??吹洁従邮婷颊寡?,微笑致謝,仿佛松澗清流淙淙,綠影翠玉輕盈盈地灑了一地。
七夕來臨,想來想去,買個什么好呢,衣服裙子太俗了,書讀多了有害,金銀首飾又不喜,還是弄個“生花盆兒”乞巧應(yīng)景吧。
你問我怎么做,嗐,簡單。抓一撮綠豆,置一小碗中,浸泡個三五兩天,每天換幾次水。等豆芽漸長成苗,擺放案頭,綠意漾漾的,好不靜心養(yǎng)性。嘴里“銀芽、銀針、銀苗,巧芽”輕輕地一喚,“如意菜”兒就款款離去,生花盆兒就裊裊而來。
馬行無力皆因瘦,人不風流只為懶,還猶豫什么呢,趕緊去做唄!
選自《中財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