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畫
云南素有“鮮花王國”之稱。因其四季如春,日照充沛,鮮花質(zhì)量好,當(dāng)?shù)厝顺R曰ㄈ腽?,最為出名的是鮮花餅。鮮花餅里的鮮花,采用的是食用玫瑰花?;ㄏ闱逖?,甜而不膩,人見人愛。除了做餅,玫瑰花還開發(fā)出了衍生食品。我在云南時(shí)就嘗過玫瑰酒、玫瑰酥、玫瑰糖、玫瑰酸奶、玫瑰牛奶雪糕。品種之多,完全可以湊出一桌玫瑰下午茶。但,吃花并非云南人的發(fā)明,早在屈原的《楚辭》里就有“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句子。
南宋林洪留下一本《山家清供》,里面寫到八種花、十二道菜。入饌的鮮花有梅花、梔子花、荼蘼花、桂花……其中,著筆最多的是梅花。宋人對梅花情有獨(dú)鐘,剪梅插瓶可供觀賞,梅花落英可以入饌,做成蜜漬梅花、湯綻梅、梅粥、梅花齏、素醒酒冰、梅花湯餅。
湯綻梅極富美感。農(nóng)歷十月后,取回含苞待放的梅蕊,洗凈,上下蘸以醋,放在蜜罐里保存。來年夏天,取出來,在杯中放幾朵梅花,沖進(jìn)開水,梅花即刻綻放。想象一下,梅花在水中次第綻放,飄飄浮浮,怎一個(gè)風(fēng)雅了得。
梅花湯餅也有雅意。先用白梅、檀香末浸泡水,再用這水和面做餛飩皮,然后用梅花樣的模子在餛飩皮上鑿出梅花。煮熟后,放入雞湯內(nèi),每位客人只要兩百余朵梅花就能吃飽。暢想一下,家宴,好友圍坐,每人面前擺兩百朵小梅花湯餅,那多半會贏得朋友的交口稱贊,附贈一枚“生活家”的美譽(yù)。
我久居上海,知道上海人愛吃餛飩,分大餛飩和小餛飩。大餛飩喜歡在餡上做文章,薺菜豬肉、芹菜豬肉、三鮮餡,包裹得如同一只只小元寶。小餛飩基本是純?nèi)怵W,重在皮薄湯鮮。但我從未見過有不加餡的梅花餛飩,感慨宋人果然有意趣。
林洪還寫過一款鮮花菜:雪霞羹。名字聽來極富遐想。雪霞羹是將紅色芙蓉花,去掉花心和花蒂,與豆腐同煮。紅白交錯(cuò),恍如雪霽之霞,所以起名為“雪霞羹”。這款美食,我亦不曾在哪家餐館里看到過,唯寄望自己閑時(shí)可以在家試驗(yàn)一把。
今年上巳節(jié),看到李子柒的一則視頻。她穿一襲紅袍,騎著棗紅色高頭駿馬,在開滿山花的山谷,摘下簇簇鮮花,做成梨花蛋卷、酒釀山藥桃花丸、紫薯蘿卜花糕、辛夷花煎、芍藥飯團(tuán)、水晶櫻花缽仔糕,帶上奶奶們一起去郊外野餐?;ㄊ场⑺?、茶水、酒……她們坐在草地的野餐布上,舉杯共祝:春天快樂!
吃花,吃的是一種雅活態(tài)度,吃的也是一種養(yǎng)生方式。
小時(shí)候,每當(dāng)嘴角上火起泡,母親就會給我泡金銀花茶或者菊花茶。金銀花或菊花入茶,能起到清熱祛火的作用。
花朵能養(yǎng)生,蓋因其含有對人體有益的微量元素,做成花饌,更具食療作用。比如,木棉花煲湯可以清熱解毒,合歡花粥能夠安神美容,熱牛奶泡茉莉花能緩和胃痛,而陜西的槐花麥飯據(jù)說有降壓功效……
清代醫(yī)家顧仲寫過一本《養(yǎng)小錄》,在這本古代菜譜里,有一章即為“餐芳譜”。書里說,“凡諸花及苗、葉根與諸野菜藥草,佳品甚繁”。顧仲的興趣愛好就是研究吃,專注吃,心無旁騖,兀自開心。這是他的“養(yǎng)小”之事。所謂“養(yǎng)小”,我的理解就是培養(yǎng)一些小愛好、小興趣,在平凡生活中,創(chuàng)造一些小美好、小幸福,沉浸其間,有滋有味。
這么說,拾花入饌,也是一種“養(yǎng)小”,懂得小里有趣味,才算活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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