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娥
童年是一幀黑白分明的人生封面,童年故事是灑落在荷葉上的露珠,不時在記憶中滾動,讓人回味無窮。
我的童年絕對算是物質貧乏的,可是破衣爛衫遮不住快樂。先說丟氹,這是一種考眼力和心里素質的游戲。下午放學,我們三扒兩咽吃完飯,就提個竹籃去扯豬草,扯得差不多了,再從別人地里偷幾兜紅薯藤,剝幾片白菜葉墊在籃子底層,然后找一個空地玩丟氹。丟氹時,首先要挖一個小坑,站在十米外,拿一個小石頭往里面丟,丟進去的算贏,丟到坑外面的就輸了,就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扯來的豬草輸?shù)粢恍“?。贏的多半是些機靈鬼,先用眼睛目測一下距離,拿捏好力度,再順手一揚,石頭老老實實地滾進坑里,贏到的豬草堆了一堆,我就屬于那個總贏的人。
說到最有吸引力的莫過于一個月一次的電影。每當放電影時,整個大隊的人傾巢而出,坪坪里人山人海,熱鬧非凡。電影里的情節(jié),人物我都能倒背如流。記得放《劉三姐》的時候,里面有很多對唱的山歌,每首歌我都一字不差地唱出來。每天放牛,扯豬草的時候就放聲大唱,把河水唱渾,把牛唱蔫,成了名副其實的山歌王。
回憶童年,不得不提到那個和我一起長大的發(fā)小,綽號“娘八伢”,在學校里最愛打小報告。有次她同桌男孩罵她“你娘八伢”,她馬上跑到老師那里告狀,老師隨口敷衍她,“別理他,娘八伢沒關系的?!彼犃艘院?,非常得意地走到男孩身邊:“哼,老師說‘娘八伢,冇緊個哩?!彼孟袢〉昧藳Q定性的勝利,把老師的話反復說了幾次,引得同學們哄堂大笑。從那以后,她就擁有了一個滑稽的外號。她是我的鄰居,秋天的夜晚,我們坐在石頭上一起吃同一塊酸蘿卜,你一口,我一口,一起數(shù)星星,唱童謠:月光光光,火燒毛光/銅鑼蓋蓋,蓋到世界/世界多,莫奈何/量升米,看外婆/外婆冒在梁山住/轉來看見鷺絲鵝/煨一煨,煨身灰/抱一抱,抱身毛/曬一曬,巖鷹叼去十二塊/娘一塊,爺一塊/老弟老弟,你冇哭/帶你江邊撿糯谷/撿一升,兌口針/撿一擔,過年飯/撿一斗,過年酒……
童年是有悲有喜的。那個年代,一天吃兩餐飯,一年吃三次肉。有時實在餓得慌,為了改善生活,晚上爸爸就去照青蛙。用手電筒對著青蛙一晃,把它晃得暈暈乎乎,順手丟進蛇皮袋子,第二天就成了我們的營養(yǎng)品。
缺吃的年代肯定少穿。一年四季我只有一雙布鞋,涼鞋、皮鞋、膠鞋只是看見別人穿過。夏天我是赤腳大仙,不穿鞋的,只要不是很冷,下雨天也是光著腳的。那天吃了早飯,我破天荒沒去上學,望著外面細細的雨絲,飛舞的雪花發(fā)愁。媽媽看見我沒去讀書,拿出牛梢笤子逼著我去學校。我一邊哭一邊跺腳:“我每天扯草,手扯腫了,手指染綠了,手臂提草都勒出深深的痕,連雙鞋子也不給我買?!?/p>
媽媽聽了我的話又難過又生氣,追著我打。我兔子一樣跑了,跑到杉樹山,在一棵樹下躲起來,還把別人的稻草扯出一把綁在腳下,好歹包住雙腳,穿著特制的“草鞋”,我跑到地里,用棍子挖出幾個紅薯,在雪地里擦洗干凈,坐在草垛后慢慢地嚼。天上的雪花慢悠悠地飄著,交給大地一張白卷。林中的樹被雪花一裝點,都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紗,變得溫柔多了。松樹的針尖藏起來了,鳥兒的喧鬧藏起來了,花朵的心事也藏起來了,我成了整座山的主人。無聊的我拿出書,讀了起來。讀一課書,咬一口紅薯,哈一口氣,跺一下腳,時間被我一秒一秒地數(shù)過去,好不容易捱到她們放學,瑟瑟發(fā)抖的我膽戰(zhàn)心驚地回家了。過了幾天,我終于擁有了一雙解放鞋。
誰踩斷了我屋后的籬笆?誰偷吃了埋在牛糞堆里燒香的紅薯?誰把星星趕下池塘游泳?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童年已遠去,定格成一張黑白分明的照片。我把儲存在內心的往事釀成詩,斟滿一個叫回憶的杯子,為童年送行。干杯, 我簡單而快樂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