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家鄉(xiāng)湖北20多年了!身在異鄉(xiāng),很少聽到家鄉(xiāng)話。久而久之,再說起家鄉(xiāng)話也變得生硬起來。
去年七月,正是湖北最熱的時候,高中同學組建了一個微信群。一時間,許多30多年未見的同學隔著空間,隔著屏幕,相聚群內(nèi)。尤其是晚上,群里熱鬧非凡。涼風習習,繁星點點。又一個夜晚來臨。投石問路,丟一個紅包進群,同學們接二連三浮出水面。
“嚴麗,過夜沒?(吃晚飯沒)。”群主繼安率先冒泡。我一震!好久沒有聽到這么熟悉的家鄉(xiāng)話了。在遠離家鄉(xiāng)千里之外的天津,在這寂靜的夜晚,此時此刻,熟悉的鄉(xiāng)音是多么親切!“過了。你過夜沒?”我笑著打出一行字,用不太習慣的家鄉(xiāng)話反問。
“謝謝發(fā)紅包的人?!痹诩亦l(xiāng)醫(yī)院工作的新濤同學游出水面?!袄^安,你暗晝(上午)下鄉(xiāng)冒(沒)?”新濤問?!袄^安,你冒(沒)勺七哈漲(暴飲暴食)?”秋生也出來打招乎。聽說他的工作是保一方平安。高中時,秋生是一個靦腆的男生?!叭豪锩垂麩狒[?”曾經(jīng)的班花亞軍同學憋不住,不再潛水,就連遠在東北工作的東鶴也露面了。問群里同學“屋里(家里)落蕊(下雨)冒(沒)?”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用家鄉(xiāng)話打起趣來。
“這伢好扣(聰明)。”“你么果結(jié)根(哆嗦)?!薄拔野偎荆ǜ鞣N事)哈(都)要做?!薄拔仪袃海ㄇ疤欤┵N于(特別)去看了他?!?/p>
一番家鄉(xiāng)話,邊說邊比劃,讓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沉浸在熟悉的家鄉(xiāng)話里,我忽然想起初中的語文老師。老師很是清瘦,講武漢話,給我們上課,也是用武漢話講。那時的作文課對我們來說,是最頭疼的課。
我們平時與人交流都用方言。而寫作文則要求用書面語言來寫。年幼的我們,說慣了家鄉(xiāng)方言,作文表達,常鬧笑話。一位同學在他的作文中寫道“我的牙銳我吃飯”,這句話讓語文老師琢磨了大半天,也沒有琢磨出個道道來。他求教同一辦公室的李老師。李老師一看,樂了。是“我媽喊我吃飯”之意。該生把‘媽的方言“丫”誤寫成“牙”。平素一向拘謹嚴肅的語文老師弄懂意思后,忍不住笑起來。
此后的作文課,老師對癥下藥,不時地笑解方言。他說:“一個學生作文中寫‘我切兒(前天)氣(去)看了嘎婆(外婆),是想‘切掉兒子,再去看嘎婆,還是看了嘎婆再切兒子?”講到這里,老師突然停頓,表情怪怪地看著學生。繼而,背轉(zhuǎn)身去偷笑。我們這些原本盡力壓抑著不笑的人,也忍俊不禁。有女同學低頭捂嘴暗笑;有頭靠桌上將書蓋臉躲笑的;也有膽大的男生笑得前仰后合……
類似這樣的笑話作文有很多。弄得大家都不好意思再用家鄉(xiāng)方言寫作文。努力規(guī)范語言,走上正規(guī)地寫作之道。語文寫作水平大幅度提高了。初中畢業(yè)那年,我們兩個班的學生有一半考上了高中??忌峡h一中的就有七、八個。這在那個年代,一個農(nóng)村的普通中學,取得這樣的好成績,從某種角度上說,得益于語文老師“去方言化”地艱辛努力。
三十年后不再青春的我們,在淡忘方言的今天,開始懷念家鄉(xiāng)方言,懷念熟悉的鄉(xiāng)音。不知誰發(fā)了一個用家鄉(xiāng)話朗誦的《再別康橋》的鏈接,文章的朗讀讓我們捧腹大笑。
陰陰兒的我氣了(輕輕地我走了),奏將我陰陰的來(正如我輕輕地來)
跟西邊的云說我要回氣(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邊的云彩)
那梗子上的柳樹(那河畔上的金柳),是落山的太陽他堂客(是夕陽中的新娘)
匪面上的影子筆是果閃(波光里的艷影),搞到我的心駝甜泯了 (在我的心頭蕩漾)……
久違了,淳樸的鄉(xiāng)音,親切的家鄉(xiāng)話!一人朗誦,全群跟讀,家鄉(xiāng)話包裹身心,以至于激動地淚流滿面。腦中倏然閃現(xiàn)一張張稚嫩的臉面,心中流淌出青蔥歲月的情愫,淚眼里浮現(xiàn)那個瘦瘦的、講一口武漢話的語文老師。不知他現(xiàn)在還好嗎?
鄉(xiāng)音啊,是一首不老的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