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昌
早就想寫寫關(guān)于我小舅和小姨的故事了??煽傆X得這很過于殘酷,像是在他們傷口上撒鹽。也許只有足夠的虛構(gòu),才能讓我更接近他們,也更遠離他們。當然,也會讓我稍顯輕松一些。他們在我的小說里,成了出走的人。不然又能怎樣呢?我不想讓他們像他們現(xiàn)在這樣,在山東老家廝守,一臉疲憊,一臉惶惑,一臉無可奈何。
人這輩子,總有一場要命的賭局在等著你,但你真正經(jīng)歷時,又不知所以。我小舅和小姨是在八歲的時候來到了山東。他們是和媽媽一起來的。上輩人的感情變故,讓他們來到千里之外,開始了另外一種人生。他們的老家在廣西,這讓他們在我們老家格格不入。他們也有了獨屬于他們的名字,阿弟和阿妹。這篇《風火輪》寫的是我小舅。他真的很不可思議,只上過一年學(xué),大字不識幾個,可他卻精通各種電器維修。他很小的時候,就愛擺弄各種小電器。等他長大后,就開了個維修部,修電動車、修三馬車、修冰箱和洗衣機,似乎無所不能。他以此為生,但生意慘淡,苦于生計。三十五歲時,他得了一種奇怪的病,渾身疼,到處求醫(yī)問藥也治不好,后來就燒紙、畫符,以此度日。他有兩個女兒,老大學(xué)習很好,不過上初中后寄宿,嫌吃得不好輟學(xué)了,在村里幫人打工;老二還在上學(xué),不過學(xué)習不好,但似乎很愛上學(xué),一直堅持上著。媽媽喝防銹粉自殺了,在她們很小的時候。這倆孩子都怨恨她,不愛提她。
我這小舅也曾來過廣西,找他的親生哥哥、姐姐。最近還來過,是他二姐說,讓他到廣西治治病。似乎還是親骨肉好,打斷骨頭連著筋。一出好戲,久別重逢。他在廣西待了一陣子,拍了很多照片,常在微信上曬,后來還是回了山東。一打聽,他把他哥哥、姐姐全拉黑了。據(jù)他說廣西的哥哥、姐姐們摳門得很,還想吃他的、喝他的。他這么說的時候,我知道他也在說山東的親戚、朋友。他一氣之下,就拉黑了。估計將來老死不相往來了。聽到這些消息,我感到很傷心,很替他難過。他成了一個真正的無家可歸的人。
在老家,他已經(jīng)快當爺爺了,可很多人仍舊喊他阿弟?!鞍⒌堋边@個稱呼很要人命。注定是一輩子的局外人,一輩子被人冷眼相看。“阿弟”是一聲詛咒。最初這個小說就叫《小舅阿弟》,別人覺得不夠好,有點土。我從善如流,突然想到我小舅的一項絕技,他能站在大軸承外圈上如履平地地走。我覺得他踩的就是風火輪。其實他就是那個踩著風火輪的哪吒,不料落入凡塵。
責任編輯? ?丘曉蘭
特邀編輯? ?張? 凱